得到了她守口如瓶的承诺,他欣慰地颌一颌首,“有些事,或许只能等待时间来改变。近一年来,他们之间已经缓和了不少。没想到,今天……”
“是我的错。”她突然轻声说,像是料定了他的疑惑,转头看向他时正对上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下午我去找她,问她准备贺礼的事。”
百密一疏。正是为了避免贺冰绡可能的触景伤情,他才将这件事交于易漱瑜处理,却不会想到最后误打误撞,还是绕回了原点。
“不关你的事。”他叹了口气,“防不胜防。”
她默默点头,“她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既然是‘心结’,必然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他握了握手里的车钥匙,缓缓转回头,幽深目光落到“MANSIELD”临窗的那个桌位,“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如此决绝。”
细想起来,似乎他身边的人,那些人身上的故事,无一例外。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微微一笑,“不是恨,便是爱。不爱不恨,不恨不爱。当爱到了极限,情势所迫无法两全,作一个对对方更好的决定,又有什么难的。”
“‘对对方更好的决定’?”他意味不明地重复,语不掩探究,“那所谓的‘牺牲’,究竟是出于为他人考虑的无私,还是只求一个心安理得的自私?”
她一愣,眼前不过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却在一时给不出任何答案;他也不再追问,只是半垂的眼眸里像是藏着无限心事。
夜风阵阵,吹得法国梧桐的悬铃轻颤摇摆,枝上的律动经由柔和的街灯投向整片宽阔的草坪,投向两个静立的身影。
沉默良久,她说:“人总是自私的。”
手里的遥控锁发出响声,耿清泽伸手去开副驾的门,却被易漱瑜阻止,“不麻烦你。我自己回去。”
见他不解地看过来,她又补充:“时间还早,不会上明天头条的。”说完忍不住一笑,同他道别。
他板着脸向车的另一边走去,开门时,唇角现出一道的弧,淡淡的,若有似无。
易漱瑜有限的好奇心不足以让她去确认耿清泽那晚的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却敏锐地感觉到,自那日起,贺冰绡身上几不可察的微妙变化。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茶水间遇上。易漱瑜正替耿清泽泡着红茶,见了贺冰绡,只如往常一般问了声早安,对昨晚的事一字不提。贺冰绡却一反平日的爽利干脆,一会儿冲咖啡一会儿又换了奶茶,在里头磨蹭了半日。
易漱瑜只作不见,干完了手里的活便要离开,贺冰绡这才喊住她:“漱瑜,那个……昨天的事……”
她心里发笑,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你还好意思提昨天的事?是不是想害我丢饭碗?”
贺冰绡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懂,瞪圆了眼,诧异万分,“这话是怎么说的?”
“在那种地方撞到老板……”
话还没说完便被贺冰绡打断:“你是说……清泽昨天也去了那里?”
她点点头。
贺冰绡忙问:“然后呢?”
“然后……”她顿了顿,“他就像警察一样把我带了出去。”
贺冰绡追问:“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她反问:“你觉得他还能跟我说什么?”
天晓得她并没有说半个字的假话,贺冰绡听了果然不再紧张兮兮,抱着杯子,反倒宽慰起她来:“没事的。他自己不也去了么。”
她抬头看她一眼,“你见过允许百姓点灯的州官?”
“那倒没有。”贺冰绡想了想,又认真地说,“所以我们要自己培养。”
易漱瑜怀疑她一夜春梦做昏了头,只好摇头无语。听她又笑着说:“他就那样,你别在意。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我保你饭碗捧得牢牢的。”
自从贺冰绡自封为她的衣食父母后,常常下班后找易漱瑜逛街吃饭。易漱瑜喜静不喜动,三次里倒有两次是婉言谢绝的,除非那天的活动是打羽毛球。
打球的间隙,在孟之遥同贺冰绡有限的平和对话中,她多少知道了一些原委。
据说去年年末集团活动里,临到比赛时,贺冰绡发现将球拍落在出租车上,打了电话到车队已经问不到了。孟之遥便将自己备用的那块给她,不想贺女侠求胜心切,一拍挥在球网立柱上,这块有名家签名的纪念球拍便一命呜呼了。事后,就连贺冰绡都替他心疼了好一阵,还托了素来神通广大的耿清泽,无奈数日后,耿清泽的答复是“爱莫能助”。她只得面对现实,硬着头皮答应了孟之遥提出的赔偿。
隔壁的一块球场上,孟易二人闹得正欢;这厢的易漱瑜却连丢五分,又一次败在耿清泽的强大攻势之下。
体力不支的她直接坐在地板上,仰起头看着耿清泽,突然说:“没准是孟助理买通了出租车司机。”
耿清泽未料她的反射弧长到足以令人咋舌,手里的干净毛巾兜头罩在她脸上,“下回专心点。打你二十一比零也没意思。”
士可杀,不可辱!
她气得甩掉毛巾抓了拍子就要砸过去,不意回头时,却发现邻近的场地已空无一人。
第13章 共济(1)
可惜好景不长,球不过打了三四回,孟之遥便被委派了艰巨的任务,带着市场部的同事去西南地区出差。
他的缺席,无疑意味着易漱瑜工作量的显著增加。除了处理耿清泽的一应事务,随同他出席某些场合之外,她几乎将所有的工作时间都用于恶补专业知识。
她勤勉好学,耿清泽虽然口里不说,但去现场时都会将她带上。在他全神贯注听取项目负责人的汇报时,她便在工地上走一走看一看问一问,联系着实际,倒无形中缩短了对理论知识的消化过程,事半而功倍。
而远在四川的孟之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西南项目的市场开拓和前期准备并不如预想的那样顺利。巨大的市场潜力毋庸置疑,但毕竟受到薄弱的经济基础的影响,大量应运而生的小型同类企业以驾驭灵活、易于管理等优势迅速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竞争力着实不可小觑。
形势不容乐观之下,与职能部门沟通的这一方面更显得尤为重要。孟之遥不敢掉以轻心,主张耿清泽在此时应该露个面,或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易漱瑜是在入睡前接到耿清泽电话的,当时,他已自行定了翌日一早的机票。他的交代言简意赅,可她却从这些迅捷的反应中觉出了事态的紧要。
隔天下午,她趁着耿清泽不在替他整(www。87book。com)理休息室。总经理室的门敞开着,外间的争执传了进来,字字句句听得分明。
据理力争的是设计部总监迟皓,孙主任不时在一旁打着圆场:“阿迟阿迟!有话慢慢说嘛,急也急不来啊……”
急性子的迟皓显然听不进他的话,“我怎么能不急?!老孙你是不了解情况,增厚二十毫米的楼板,又说改用C35混凝土,到了这个时候才要我们做设计变更……”
“唉唉……”孙主任一听也有些紧张,“老管你也是,之前怎么不提?”
工程部的管工倒是不紧不慢,“话不好这么讲。埋管难度大是事实,也是现在才知道的情况,所以让你们尽快和IS沟通不是?”
“说得容易!”迟皓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调整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