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落尽琼花天不憎2
“阿九,多少年前的事了不许再提,但多少年了你的脾性还是不曾改改。”一直安静的韶王此时出言道,他示意端雩坐下,而樱若正从他身后冒出半个小脑袋张望,眼眸弯成月牙儿朝她笑,调皮地喊了声;“九皇姑。”
端雩瞪了樱若一眼,道:“你这鬼丫头,迟早也要被关起来好好调教。既然说起来了,眼下就让你去做你明薏姐姐的陪读,也好收敛那顽劣淘气的性子。”
我听着端雩的话,心中微动,但见到端雩提起让樱若做颐玉公主陪读时,轻松随意的神情,倒不像是认真,许是说笑也不定。
那时,樱若朝端雩吐了一下舌头,将小脑袋缩回去。庞徵云将她放在膝上,一个不留意,让她滑了下去,已是跑到慧妃那里去了。我心想她是耐不住,找三殿下玩去了,而毓妃怀中抱着的四殿下,仅有三岁,生得一团憨态喜人的长相,黑溜溜的眼珠盯着他们,口中咿唔含糊地着叫声:“哥哥……”看他那情状,似乎也是要挣脱了下地。毓妃不敢大意,柔声哄得他终于安静了些。
这本是家宴,皇族近亲,席间气氛松乏,乐声悠扬,并不是十分拘束。灵犀微微抿唇,朝端雩笑道:“九表姐,韵淑郡主不过是年幼好动,你说她顽劣淘气,可要当心了这做父母谁不是护短?”她说着看了韶王一眼。
韶王却是未理会她,灵犀榴唇下浅露皓齿半点,问道:“七表哥,不知郡主的名字可是您所取?”
灵犀深获太后欢心,而一向待人倨傲的端雩,对她亦是有几分另眼相看。可看得出韶王对她态度有些淡漠。庞微云见状,不想让灵犀两次讨着无趣,于是合宜得体地笑道:“回夫人的话,郡主之名是先王妃所取,与王爷无关。”
“哦。”灵犀点头,她的面容清丽皎洁,宛若三秋明月,渐渐浮现一丝笑意,说道:“婉辞有句话想说,郡主闺讳樱若二字, ‘樱’之一字且不论,但……”她淡蹙细眉,回首朝奕槿轻眨了下眼,像是在斟酌着下面的话,见到奕槿并无阻止她的意思,她接着说道:“但是‘若’之字义大而空虚,似有所指却言则无物,这个字,婉辞愚心认为不适于为女子之名。”
韶王闻言,轻轻哂其,说了句道:“不曾想到,表妹对于文辞倒是通达得很。”
席问闲聊,奕槿此刻听得有几分兴趣,向灵犀问道:“照你这样说,‘若’字意指不佳,那则用何字为上,你且说说看,若是好朕今日就亲自为郡主赐名。”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肃然,毕竟能得帝王赐名实为无尚荣耀。
灵犀的双靥清素如莲,隐然透出一抹绯然,她连连推却道;“先王妃留下的名字,婉辞怎敢就这样擅自改了。况且王妃离世,身后唯有这么一个女儿,此举对逝者亦是不敬,婉辞断断不敢如此。只是郡主尚无字,婉辞愿意赠郡主一个小字。”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冥神思忖时,明眸中一线灵光闪过,笑着面朝奕槿道:“皇上觉得‘蕊’字如何,蕊为花心一缕,是花之精魂所在。最为娇嫩尊贵,也配得上她郡主的身份,更是七表哥的掌上明珠啊。”
灵犀说话时笑意涟涟,眼角那颗漆点般的泪痣亦是如簇新的一滴墨迹,明丽鲜活若许。听到“蕊”字时,我心中蓦地一惊,像是被只毛绒绒的小爪剐了一下。再看向韶王时,他眼底似有惊愕一掠而过,却如投石入水般随即沉湮无影,神色恢复成一贯的宁远淡定。
奕槿听灵犀娓娓说来,神色中倒是有几分赞许,朝灵犀朗声笺道:“蕊字倒是不错,以前让你拟几个封号出来,总推托才疏学浅,不敢议论,今日倒是一反常态。”
灵犀抿唇而荚;“都是小郡主格外惹人怜爱罢了。”
韶王却是得宜笑道;“真让表妹费心了,但古语说‘待字闺中’,然而樱若年仅五岁,远不到要出嫁的时候,表妹爱惜赐字的这份美意,眼下恐怕要辜负了。”
灵犀掩唇而笑,声调娇软道:“皇上,您瞧瞧七表哥,明明是嫌婉辞说的字不好,偏偏还能搬出这番道理出来。”
对于赐名,奕槿仅是一时兴起,并无勉强的意思,见韶王似乎不大喜 欢'炫。书。网'“蕊”字,便也不再提起前事,仍是邀在场诸人继续畅饮。
我见奕槿面前酒樽已空,举起盘龙垂口金壶,再为他斟满。酒壶中注满美酒,分量略有些重,我斟酒时手微微抖了一下,奕槿在我肘上不着痕迹地轻轻托一把。我回首,他亦是用温静和暖的目光看着我。
九曲碧波亭的戏台上,戏子换下一拨,仍在唱着,众人渐渐觉得乏味起来。端雩是耐不住的性子,转眼间又有宫人用漆盘捧着戏折子上来,请她点戏。她神情烦倦,伸手一推就推倒旁侧的慧妃眼前,道:“你若喜 欢'炫。书。网'就先点,都是些陈词滥调,听都听得腻了。”
慧妃不动声色,顺势又让给灵犀。毓妃因要照顾四殿下,早些时候已退下。轮到灵犀时,她倒是有些为难起来,如是不经意地,与自始至终未出一言的端仪公主对视一眼。紧接着就有一名随驾服侍的蓝袍夹衣的公公上来,看样子应就是布置戏台的掌事太监。
他先是恭敬地朝端雩福了一福,失声说道:“公主若嫌看腻了,眼下宫里梨园中近来恰好排了一出新戏。”
灵犀摇扇浅笑,挪揄道 “什么新戏,莫不是那些老的重翻一遍,从前梨园中还排什么飞天舞,几年下来也都看乏了,翻个花样就说是遁地舞.可有这事?”
灵犀一通话,说得那名掌事太监一阵白面微赤,解释道:“回夫人的话,这出新戏说的是西胤时的元歌公主招婿的事,绝不是以前那些。公主若有意,老奴立即让人拿了戏本来,让公主先看着,再说如何?”
这样半日下来,我早已是乏累,奕槿念及我体质,也就准我先行退下。走得远了,遥遥地听见身后传来这么几句话,也是无心去理会。
宴开半日,此时临近落暮,但余热未消。这样走了几步,就感觉贴身的小衣被汗水濡得有些潮意,黏黏地有些难受。侍女左右搀扶着我,我心中想着事情,不觉间看到前面一人,他身着白玉蛟纹便服,未如其余亲王般束金冠玉带,而以银帛罗巾代之,在髻后垂下两道飘逸轻扬的丝绦,愈发显得面目清俊,丰神朗朗,风华卓然,意态闲雅。
“韶王!”迎面撞上时,我惊得脱口而出道,想来觉得失礼,面上顿时发赧,婉娩笑道:“王爷,可是逃席而出?”
他点头,淡淡道:“里面过于闷热,出来透气罢了。”
我略略侧首而关,想说话可是喉咙却是被填得满满,千头万绪理不出一句平顺的话来,忽然想起前事,于是道:“刚刚宴席上,王爷为什么不喜 欢'炫。书。网'灵犀所说‘蕊’字,可知是为何?本宫也觉得那字极好。”
“你觉得极好么?”韶王的目光看向我的刹那,眼底似乎有瞬间的先神。我心中诧然,他没有尊称我为“宸妃”,而是直截了当的“你”。
沉默良久,他悠悠道:“并非本王不喜 欢'炫。书。网'‘蕊’字,而是曾经有个人说过她不喜 欢'炫。书。网',‘蕊’字草本之下三心,字义虽好字形却不好,她说惟愿樱若一生平安无忧,不要有那么多心事可操。一生平安无忧,莫要为凡事操心,而本王所望亦是。”
他说话时,神情中含着若有若无的寥落,竟让我心生一丝痛楚的不忍。他澈湛不见底的瞳仁仿佛深藏着莫名的情愫,竟让我连抬起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