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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获太后肯准出宫……”
兆惠帝颔首,在当央的宝椅上落坐,随手抄起案上掀翻到一半的《孟子》,道:“上茶后都到外边候着罢,朕在这等容妃娘娘回来。”
哎哟喂老天爷,这是唱哪出?平日里皇上对这德馨宫冷锅寒灶的,今儿个怎偏就挑娘娘不在的时候上门来了?呈了茶点退出寝殿的绯冉心里正七上八下,听王顺那边和兄弟耳语:“容妃娘娘没说多咱回来?”
王运也是替主子惋惜又忧忡,道:“娘娘走前只说让咱们看好家门。唉,皇上难得来这一趟,生生浪费了这阖宫的娘娘们都在期盼的良辰吉日。”
“谁说不是?咱们这位容妃娘娘可真是辜负皇恩呐。”作为这座紫晟宫里最能揣摩圣意的聪明人之一,王顺对今日圣上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三个人端着一腔惴惴,陪着读书的主子度过大半夜的时辰,个个都是昏昏欲睡,站着打起盹来。
东方将白时,容妃娘娘回宫,一身布衣,半身尘土,形容甚是狼狈地踏入宫门,见得寝殿门前的王顺,也便猜出了里面候着的是何方神圣,越过门前三人,兀自走了进去,向灯下读书者大礼叩拜:“臣妾参见皇上。”
“天已经亮了?”兆惠帝打孟子的谆谆教诲中移眸,“容妃辛苦。”
“臣妾夜游晚归,望皇上恕罪。”
“夜游?”兆惠帝挑眉,“容妃还是这般少年心性,朕好生羡慕,也甚是怀念。”
薄年垂眸,道:“有这副心性的从来不是臣妾,皇上日理万机,怕是记错了人。”
“朕记错了人?”
“皇上记错了人。”
兆惠帝浅哂,问:“朕在这宫里坐了大半夜,等得又是谁呢?”
“臣妾不敢擅揣圣意。”
“薄家小姐连逃宫的事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
薄年掀起秋水双瞳,仰视着至高无上的丈夫,道:“这个后宫有我无我,皇上并不在意,但您还是出现在这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容妃……”他几乎忘记了这位雍容高贵的昔日帝妻也曾有过桀骜不驯的模样。兆惠帝起离宝椅,轻裘缓带迈到她身前,“你是朕的结发之妻,也一度是朕的知己,你在朕的后宫无可替代,故而朕当年不忍杀你。但是,朕从来不需要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也不想见到失去了优雅气态的薄年。朕问你一句,这座德馨宫今后需不需要朕的出现?”
昔日郎才女貌的少年夫妻,曾经共度时艰携手并进的知己良友。那日问天阁上,他目睹她受人迫害,恻隐有之,怜惜有之。是而,为她今后在这宫内的生存处境,他特意一夜空守。可是,这张脸,这双眸,显然毫不感念。
“整座紫晟宫都是皇上的,何况这座小小的德馨宫?皇上来与不来,非臣妾能够置喙。”
“很好,容妃的答对永远这般完美无缺,朕明白了。”兆惠帝拂袖而去。
薄年捡起地上的《孟子》,吩咐道:“准备热水,本宫沐浴更衣。”
三三章 '本章字数:2167 时间:2013…04…13 13:39:49。0'
“臣弟请皇上应允臣弟与齐悦尽速完婚。”
早朝作罢,明亲王御书房见驾,当头只此一句,别无二话。
兆惠帝执笔的手顿住,道:“你是认真的?”
“臣弟不敢信口雌黄。”
兆惠帝略作沉吟,问:“发生了什么事?”
胥允执面色疏淡,道:“臣弟不可以大婚么?”
兆惠帝眉心生褶,道:“朕还算了解你。能使你如此迫不及待的,绝不是齐家女儿的魅力。告诉朕,你在做什么?如果不好作答,朕换个问法,你和薄光发生了什么?”
“这门亲事当初是皇上一力促成……”
“行了,允执。”兆惠帝掷笔,专心料理眼前这桩公案,“朕这一问,不是为了听你顾左右而言他。朕固然不准你与齐家女儿的婚事成为儿戏,可也从没有逼你迎娶,在薄光回到天都后,更是从未催促过你。因为朕体谅你的难处,也相信你做得出最恰当的处理。可是,你端着这副表情讨论你的大婚,在在令朕觉得朕仿佛一个逼婚的恶霸,朕不想白白担上这个罪名。”
“臣弟从未想过陷皇上于不义。”
“那么,告诉朕,薄光对你做了什么?”
“臣弟说了,臣弟从未想陷皇上于不义,也请皇上再纵容臣弟一回,答应臣弟此请。”
这样的允执……真是罕见呢,如同一只被逼进绝境走投无路的困兽,放弃了寻找最佳路径的努力,选了一条危险最低却未必从心所愿的路去走,故而焦灼,故而躁狂,却又因天性使然拼力克制。这样的允执啊,危险也可怜。他既然是兄长,便不允别人如此欺负自己的兄弟。
“好罢,朕允了,明日乃中秋佳节,朕责太史局和礼部为你挑个黄道吉日。虽说是尽速,但毕竟是亲王大婚,宗正寺和礼部调出所有人手为你筹备也需等十天半月。但一经决定,朕绝不允许你反悔,听明白了么?”
“朕弟明白。”
“朕给你几日假期筹备大婚。”
“不必了,臣弟案头还有几份法令需要拟定,有宗正寺操持一切,臣弟只待那日出现在花堂即可。”胥允执恭身谢过,而后告辞。
自兹,明亲王回门下省署衙埋首公务,不理外事。
御书房中,兆惠帝沉思半晌,还是暂且搁置了政务,乘玉辂来到康宁殿。
慎太后听过原委后既惊且恼,气得推开用了半盅的参汤,道:“这个薄光,难怪商相说她过去隐藏两位姐姐的光芒下,实则光华内敛,不能轻觑。哀家过去倒是真小瞧了她。她对允执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允执不肯说,朕也不想令他为难。”
“可哀家既然知道,总不能放着不理,宝怜,你去请明亲王……”
“慢着,母后。”兆惠帝拦下,“以允执此刻的心情,还是别逼得太紧,换个时辰罢。”
慎太后一径地摇头,道:“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这薄家的女儿有什么好?”
兆惠帝不想提醒太后是她老人家力主赦免薄家女儿回都,淡颜道:“朕把这事告诉母后,是希望母后召见薄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若由她主动向允执示好,事情便会圆满得多。”
事不宜迟,慎太后也是位雷厉风行的主儿,一个时辰后,薄光应召出现。
挥退了左右,慎太后方一开口,已是痛心疾首:“光儿你让哀家说你什么好?哀家是费了多少心思才将你们救回天都城?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是如何回报哀家的期待?昨儿容妃让皇上空等一晚,你又做了什么?”
“太后,光儿只是……”
“你只是仗着明亲王对你的喜欢恃宠生骄,只是以为你们欲擒故纵的把戏能玩得随心所欲,只是……”慎太后越说越是盛怒,“以为哀家的儿子是你捏在手心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