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瑛仔细聆听,好像真的有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我听到了!二哥,我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了!」陈瑛激动地说,她看向上来的山路,远远的红色灯一闪一闪接近,「二哥我看到救护车的灯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太好了。」二哥微笑,努力伸手摸向妹妹的脸,可他的手都是血,让妹妹的脸染上他的血。
救护车来了七辆,停在一旁,救护人员赶紧下车,部分的人冲向其他昏迷不醒的人身边,两人来到陈瑛面前检查伤势。
「小妹妹,你有受伤吗?」有人问。看着她脸上怵目惊心的血迹,还以为她受了很重的伤。
陈瑛摇头,表示没有。她赶紧跟他们说,「我二哥受伤了。他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
「好,我看看。」救护人员推开陈瑛,看二哥的伤势。陈瑛手不肯放开二哥,她很怕,她怕她放开手,二哥就会离开。
但,就算她不放手,二哥还是走了。
救护人员互望,双双摇头。
「你二哥没有生命迹象了。」有人宣告,其中一人走到其他人身边检查伤势。
「骗人!」陈瑛大叫,「我二哥刚才还跟我说话!你骗人!」二哥的手明明还是温的,二哥刚才还跟她说话,怎么可能没有生命迹象。
救护人员知道她的难过,他推着陈瑛说:「走,我带你上车。」
「不要!」她拍开对方的手,她大叫,「我二哥还没死,快给他急救!」她拉着两人牵着的手,哭叫着:「二哥快说话,你明明刚刚还跟我说话的。不要装了。快点说话。」
「小妹妹,你先上车,我们待会再把你二哥带上车。」只是二哥会是最后上车,因为急救是以还有生命迹象、伤势紧急的人为主。
「不要,我不要离开我二哥!」陈瑛哭闹着。她紧握着二哥的手不放,「二哥不要离开我。」
「小妹妹,你快上车,我们还有很多人要送。」救护人员也急了,拉扯着陈瑛,要她放开手。
「不要不要不要!」陈瑛歇斯底里大叫,「二哥,快醒来啊!」
陈瑛只是个孩子,敌不过大人的力气,尽管她如何用力,最后还是被迫和二哥分离。
救护人员连拖带拉,将陈瑛往救护车上拖。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带走我二哥。」这次陈瑛向山神哀求,但山神似乎在救护车来的时候就消失了,她只能对着空气大叫哀求着。
「不要带我二哥走!」陈瑛哭叫着,崩溃着挣扎,她抓伤了救护人员,也抓伤她自己。
「山神,我求求你,不要带走二哥。二哥你说话啊,你快点醒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陈瑛哭泣着。
一旁的救护人员心里认定,陈瑛心灵受到很大的创伤,得送去做心理辅导。
救护人员强拉着她,拉到车上。
车上还有一个少了眼睛、昏迷不醒的信徒,救护人员一人在里面,两人在驾驶座,陈瑛被其中一人抓着。
她盯着二哥,二哥还在地上,然后视线越来越远。
她上车,却不再吵闹。
因为她知道,二哥是真的被山神带走了。
山神还是带他走了。
她沉默地流着泪,无言地和二哥道别。
陈瑛被送到精神科做心理治疗,一切都很正常,并无大碍,但仍然需要复诊。陈瑛的爸妈醒来之后,对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陈瑛的大哥从此失去一只手臂。
陈瑛的三哥再也不曾回来过,陈瑛的二哥死了。
信徒无故死亡,导致陈家的庙宇失去公信力,也渐渐没落。
一切起因,警察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因此变成了悬案。
在陈瑛幼小心灵里,她恨鬼、恨妖怪、恨神。
是神带走了她的二哥,是妖怪,让她家陷入浓云惨雾之中,是鬼,促使她看到一切。
从此,她更是不愿让别人发现她的能力,对那些漂浮空中虚弱的鬼,也视若无睹。
总使如此,她内心深处,却还是很想看看二哥的灵魂。
可惜,多年后她再度上山,也不曾看到二哥的灵魂,也不曾见到山神的影子。
就算是山猪怪,她也想碰碰运气找看看。
但什么都没有。
她也曾去当年飞出妖怪的那座山,寻找根源的那棵树。
树根错节盘根交缠在一起,树长得很壮大高耸,但近看树的内部却是中空。
陈瑛上前一看,发现一张被撕毁的封印符。
陈瑛拿下封印符,顿悟。原来当初飞出的妖怪是破封印而出的妖怪。
如果没有这张符,如果没有封印这么多妖怪。
此时此刻,她更恨道士。
她槌打着大树,发出空洞的声音。
二哥──
她低下头,歇斯底里地哭了。
就算找到事发的原因,她的二哥也不会回来了。
猛然惊醒。
陈瑛坐起身,惊魂未定,香汗淋漓,喘着大气。
原来是梦。 怎么又作梦了。
最近一直反覆重播着一样的梦境,一样的回忆。
虽然已是小时候遥远的记忆,但每次都令她难过地无法呼吸,更别提脸上止不住的泪水。
「怎么了?」
她身边的枕边人醒来,拿起小桌子上的眼镜,顺势打开床灯。
室内总算有些灯光。
「你哭了!」枕边人惊呼,随着光亮看清她的脸、她的泪。
「没事。」她捂着脸,遮住泪。每次梦到二哥都是这样,眼泪一旦流出来,便很难克制。止不住泪,她索性遮住脸。
「你又作一样的恶梦了。」枕边人一看便了解。他伸出手,环抱她,想给她力量,让她不那么悲伤。他曾听她说过恶梦的内容,真真假假之间,确实惊悚可怕。
「就跟你说不要看太多鬼片。」他说,拍拍她的背。
他不懂,陈瑛的梦是真正的回忆。他以为那只是脑中潜意识结合现实的梦,就和他看不到鬼,就以为鬼不存在一样。他不能体会,也不了解。
即使如此,有个人抱住自己,安抚自己,她也能感到安心。
「要不要喝水?」小桌子旁有茶水,要拿很方便。他倒了杯水给她,「喝点水,压压惊。」
她嗤笑,「哪学来的秘方?」
「咦?你没听过吗?这是老传统耶,要一口气喝光。」他笑说,气氛缓和许多。
「谢谢。」她接下水,一口气喝光。喝完,俏皮地说,「效果不错喔,你可以把这个秘方传真到生活智慧王了。」
他也打趣着说:「不错喔,改天有时间去报名,要不要再来一杯?」摇了摇茶壶问。
「不用了。」她将杯子还给他。整整枕头,舒服躺下。
「还睡吗?」他问。
她摇摇头,「不想睡,我现在比较想聊天。」
「聊什么好呢?」他放好杯子,拉起棉被,钻到她身边,故意躺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宝宝,你说呢?」
「他听不到啦,才四周而已。」她笑看着有娃娃脸的枕边人,说着淘气幼稚的话。
「搞不好宝宝听得到。」
「你快起来啦。」
「不,瑛瑛,」他表情突然认真。
「怎么了?」该不会真的有回应吧!
「我在幻想宝宝踢我的头。」
神经病!
「我踢你喔。」她微抬膝盖,作踢人的动作。
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离开,「瑛瑛好坏,还没结婚就会打老公。」
「都说还没结婚了,我哪来的老公。」陈瑛挑他语病。
「当然是我啊。」他哀怨地说,「我也想快一点结婚啊。都是瑛瑛一直拖,害我明天才能去看岳父岳母。」
「怪我啊。」她轻轻捏他的鼻子,「我工作很忙啊。我爸妈退休后在乡下种田,我哪来的时间回乡下,要不是怀孕,我还不想去乡下。」
「幸好你怀孕。」他感慨,幸好有宝宝。
「去乡下之前,要顺便去看我大哥。」
「我记得大哥是庙祝。」
「是啊,我昨天打电话给爸妈时,他们说顺便带大哥回家。」
「你昨天有打电话回去?我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那个不重要啦。」
「很重要,夫妻要好好沟通。」
「好啦,下次打过去会跟你说。」她亲他一下,结束这个话题。
「你明天要开车,早点睡。」她说。
「你不是要聊天?」
「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要我陪?」
「不要,我有宝宝陪我,晚安。」帮他盖好被子。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