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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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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得忘了妒忌。

是的,他配得上四姊。

我忽然不怪四姊抹了,正像小燕一样,我把这事当作一件极普通的事看待。

那男人见到了我们,和蔼的点头。

四姊介绍,“这是黄先生。小燕是见过的,这是宋家明,家明与你念同科呢。”她看着黄说。

她那种眼光,是我从前未曾见过的,一种形容不出的目光,一种我们无法进人了解的境界。忽然我心又酸了。得一红颜知己若此,夫复何憾?这该死的男人,这幸运的男人。

“最近你做什么?”他问四婶道。

“画仕女图。”她笑,“学了一辈子的梅兰菊竹,现在总算出头了。”

黄向我们笑笑,他脱了外衣,坐了下来。

我与小燕起来告辞,他苦留我们,小燕答应再坐半小时,可是我与她坐到另一角去。

我凝视着窗外。

小燕说:“他真漂亮,是不是?”

我点点头,难得的是那种风度。

“与四姊真配,可是他不能与四姊结婚。”

天下没有“不能”的事,他之所谓不能,就是不愿意,他爱她,可是没愿意到为她离婚的程度。因此算来,他爱她实在太少了。

我转头看他们,他们正在低声说话,没有握手,没有搭肩,可是两个人隔得再远,也还是有一种融合的感觉。我叹一口气。

长久的等待,就是等他。

可是他知不知道有一个女人只为了等他而过日子?

他不会知道,他只知道他来的时候,有一个女人会认出他车子的声音而奔出去开门,太幸运了,这算什么呢?虽然是她愿意的。

我叹了一口气,坚持要告辞。

小燕与我出来了,我送了小燕回去,叫的是计程车。黄要送我,我不肯,四姊知道我的脾气,她没有坚持。

我们看见黄那辆名贵跑车停在门口,车身有三分一是玻璃造的。

小燕问我:“你觉得四姊快乐吗?”

“她有她快乐的时候。”我答。

“什么时候?”她问。

“现在。”

“现在?现在她猜疑他不知道几时又走,她怎么快乐得起来?”小燕问。

我呆呆的看着小燕,“那么她几时高兴?”

小燕道:“没有快乐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快乐的时候。”

“那么她干么不离开他?”我问。

“他那样的男人?”小燕笑,“你见过几个他那样的人?那是真正的男人。”

“你也喜欢他?”

“我可没有这资格,我也没有这么伟大,一辈子过这种生活。”小燕说,“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只想过平凡的一辈子。”她看了我一眼。

我淡然的看她一眼,“当你一脚踏进法学院的第一日,平凡已离你而去。”

“可是法学院里有一半是女学生!”

她不服气。

“女人根本只有两种:平凡的与不平凡的。两者数目相等。”

他是一个漂亮的男人,待我到四十岁的时候,我永远不会像他。我也许会在一家小大学教书、头发又白又脱,披一套旧西装……我真不明白怎么有男人可以那么漂亮。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也没有几个女人像四姊,他们看上去漂亮,也许因为他们没有结婚,他另有妻子,可是他们在一起。把黑暗的一面撇去不提。他们是浪漫的。人生苦短,正应如此。

我把小燕送了回去。

她在门口跟我说:“你今天很不高兴。”

“开头是,现在不了,现在很平静、谢谢你。”我是由衷的。

小燕很高兴,她欲言犹止,我们俩呆呆站在门口。

我看着她扁扁的脸,在夜里她的脸像一朵小花。我的心软了下来,我看着她很久。

我说:“下个星期……有空吗?”

她很紧张,“有!”

我从没有见过她这么坦诚的女孩子,所以很感动,当然我不知道她只有对我这么好,对别人也是很坏的,当时我只觉得她极之可爱。

我说:“下星期六,七点钟,我来找你。”

“是。七点钟。”她像个小孩子似的答应着。

我说:“我——不大会说话,你不要见怪。”

她微笑了。

我叹了一口气,转头回宿舍。

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简直累得要死,脱了衣服。也没理好,就睡了。

半夜醒来.这一次没有胃痛吐血,半夜我发了一身风疹。

我尽量忍着不抓,可是看着身上一团团,一块块,我忍不住恶心,我头都大了。我大声叫着,挥着拳,不是为了风疹,而是为了太多奇怪的事,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我不明白的事。

我没有睡,第二天就红肿着脸叫了计程车到医院去。

到医院不必挂号。

医生说:“怎么又是你?”

我说:“我离不了这里,我爱上了这里。”

“你怎么了?吃错了食物?药?吹了风?采了花?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

“痒不痒?”

“废话!”

“不能打针,给你药吃。”医生说。

我说:“看,你们英国医生到底懂不懂打针?从来没有见你们打过针——”

“请不要侮辱你的医生。”他说,“吃这个药。一天两次,吃了睡觉。”

“我没有空睡觉,我的工作堆积如山,我三个月前欠下的功课还没赶出来。”

“听我的,小子,如果你躺到棺材去,那就更是什么也不用干了!”医生说,“你别想太多。想太多了,会发风疹。”

我在医院里服了药,叫车回家,照着镜子,真是既好气又好笑。不要想太多,想多了会发这个,哪里来的逻辑,外国人最最好笑,他们的养生之道是什么也不烦恼,结果搞成现在这样、那个财政部长结果还是在报上道了歉才罢,又去信中国道歉。看样子就快丢职了。

我在数我回家的日子,还远呢。

一个人躺在床上,猪头似的躺着。不是你我他的错,是社会的错。我哈哈的笑了起来。那药不错,我睡熟了,一件功课也没有做,是的,我想、我想我会及格的,但是要拿个优就难了。

我不想考第一了,我不再想考第一了。

第二天我接了小燕的电话,老实说,我还真高兴听到她的声音。

我说:“我又病了。”

“你像林黛玉。”她说,“多愁多病身。”

“你是几时开始看《红楼梦》的?”我问。

“自从你告诉四姊说:很多人连《红楼梦》也不看的时候。”

“我是说笑的。”

“你从来不笑,”她说,“我看得出来。”

“我的天,你倒是很清楚我。”我说,“我到医院,每次他们问我;直系亲人是谁?我总是想哭,我一个亲人也没有在这里。”

“你可以填我的名字。”她问,“什么病?”

“性病。”

“你不会生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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