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充当着一个无悲无喜、无关紧要的看客,任冰冷的刀刃扎在何随的身上,也漠然地无动于衷。
意识到的那一瞬间,何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而为双目对视的刹那放心下来的自己亦感到羞耻。
短短的时间里,汹涌而出的思绪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原来再怎么口是心非,他竟还是逐渐遗忘了过去的十几年根深蒂固的疏远和仇视,而真的将那阔别十年的人拉入了自己的生活,放在了身边,如同身体的一部分。而现实,又一次冷酷地戳破他的天真。
一直是他的自以为是的,而对方根本不屑一顾。
他们,只是不得不暂时地在一起。没有办法而已,哪谈得上什么感情,只是因为被迫的血缘牵系而担负起的似是而非的责任,而这之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多余的投入。
想着谁能救自己,真是最可笑的事。
尤其对象还是何倚风。
他们有那么好吗?他们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吗?他们在彼此的心中,从来无足轻重。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有着一样的外表又怎样,平行线最相似了,不也同样永远无法相交。
只有痛而已,只有痛是最真实的。
对一瞬间产
生过期待的自己,对那样天真的自己,感到无与伦比的愤怒。
一定、一定要将何倚风送回去,回到身体里,醒过来,去找他的未婚妻,去回到他自己的生活。从此,他们便能真真正正得,再无交集。那个过去,也可以完全死去了。
可是何倚风,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出现。
何随慢慢地用手捂住脸,无声地笑起来,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亏他整天地在嫌弃何倚风,妄自以为在任意地欺凌着对方,其实最蠢的是他自己才对。
“你,没事吧?”一直站在门口的人终于忍不住转身走了进来,却不敢离得太近,只是缩着身子站在门口往里一点的地方。
白色的物体沿着抛物线重重地砸在少年的身上。“滚出去!”何随冷冰冰地说。
“我不是故意的……”於霖宇只是稍稍往后退了一点,低着声音说。
何随冷笑出声,终于直起身,尖锐的目光直刺在於霖雨的脸上,带着森寒的冷意。不是故意?他竟然也说得出口。法律上都能构成犯罪的事实,他竟然说不是故意的??是是,精神不正常,拿刀的样子还真是疯的不行,精神病患者没有行为能力嘛。可他妈的他又没打算告他,在这里假装个什么劲。
“你真是让我恶心的想吐。”何随一字一字地说,不带一点音调起伏。
於霖宇愣了,突然着急地说:“我只是看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我受不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何随,放过我吧!”
放过,是谁放过谁?
过了一会,何随意识到了於霖宇是什么意思:“你怕我报警?”
於霖宇一下子跪了下来,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这次是我错了,何随,我们好歹也在一起了那么久,原谅我吧……”
疲累感瞬间涌遍了全身,原来,也不过是害怕这个而已。何随突然就懒了,懒得生气,懒得说话,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呢。他自欺欺人了那么多年说服自己没有看瞎眼,这一刻全都一败涂地。
何随不再看於霖宇,指着门说:“滚出去,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那么……”
於霖宇还想再说,何随打断了他的话:“我说最后一遍,滚出去。如果你不想让警察来抓你的话。”
何随刚说完,於霖宇就脚下踉跄地跑了,不带一点的犹豫。
麻药的效果正在一点点地消退中,疼痛从手臂肩膀蔓延开,似乎要将全身都麻痹。不禁让何随又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感觉,几乎将牙齿都咬碎,也无法缓解的疼痛。他多少次愤恨过,自己是这样软弱的身体,
多少次羡慕过,那个身强体健的人。
不过现在他们倒是在一样的地方了。
何随所在的这间医院,正好也就是‘保管’着何倚风那身体的地方。於霖宇离开后不久,何随就想了起来。
他站起身,脚步不知不觉地就朝何倚风的身体所在的病房走去。似乎已经有好久没来看过了吧,因为魂魄总是在身边的原因,他经常忘记何倚风的正体还无知无觉地躺着。在发生了足以瓦解现在所有如假象般的现实的不快后,何随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还在意着他的身体,也许没有了灵魂,身体才是最单纯的,最无法伤人。
而且何随稍微有点在意在公园里时的那个鬼男人说过的话。本来那天晚上之后他就打算来确认一下这个身体的情况,不过后来因为那个乱七八糟的梦使一切都混乱了,何随也就一直忘了这件事。病房里有陆离设置的结界,应该没有关系吧。但是陆离现在下落不明……
何随的另外一种情绪被暂时地压制了下去。
一边想一边走着,何随冷不防被对面急急跑过的人撞了一下。
“啊,对不起……咦,你、你不就是……”
撞了何随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何随也停了下来,因为他听见并看见了对面的骚动,就来自何倚风的病房所在的位置。
“那里怎么了?”何随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耳边传来有点愣怔的声音:“里面的病人……失踪了……你……”
☆、第三十九章
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无视背后护士的叫唤,何随迈开大步飞快地跑到病房前,推开拥挤着的病人与医生。病房里,挂着‘何倚风’铭牌的病床空荡荡的,床单整齐而平整地铺着,就是没有人躺在上面。
“这是怎么回事?”何随转头问身旁的人,正是负责何倚风的医生。
对方原本焦急的脸看到他时一下子愣怔住了:“你醒了……?”
“我哥的身体呢?”何随无视医生的话。
医生惶惑了好久之后似乎终于回忆了起来:“哦哦,你是病人的双胞胎弟弟。”随即脸色愈加难堪起来。
“何倚风到哪里去了!”
“我、我们也不知道,例行检查时还在的,突然就不见了。”
何随狠狠地拽住医生的领子:“你说不见?他不见了?他现在一个醒不来的废人能跑到哪儿去!”
“但是医院里也都找过了……先生,你先冷静下来。”
何随放开了手,脸色不善地看着对方。其实他知道何倚风的失踪多半是和医院和这些医生护士没什么关系的,有最大嫌弃的肯定是那只娘娘腔的小鬼。但他无法安抚心头猛然涌上的焦躁,只好去误伤那些无辜人士。
“有录像吗?”
“什么”
“病房里有没有监控录像!”
旁边的一个小护士急急地回答:“有、有。”
何随跟着医院的人员一起走去监控室,旁边的医生一直战战兢兢的,把病人搞丢也算是重大的医疗事故了,那么大的一个人,又不能动不能说的,怎么就会丢了呢?
“会不会何先生他已经醒来了自己走掉的?”
何随停了一下,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进医院也这么久了,何倚风一直没有出现过,说不定他就是突然回去自己的身体里了。何随虽然有这样的猜测,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回答:“先看了录像再说。”
很快何倚风病房的录像带就被调了出来。一开始都很正常,跟活死人差不多的何倚风一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连一根发丝都没有动过,闭着眼扮演着最完美鲜活的标本。始终不变的画面几乎让人以为是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