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十年,没有任何亲人去看过她。
何随第一次觉得何夏兰也是可怜的,孤独地在黑暗中沉睡着,只因为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火。这会不会是她对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的报应?何随有一瞬间恶毒地想,但在死亡面前,仿佛所有或深或浅、或爱或恨或怨的感情都是无力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唯有死亡,是不可逆转的。
“离这里并不是很远,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吧。”周莉对何随说,接着给他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我要看着孩子,就不能带你过去了。”
“谢谢。”这一句,是真心诚意的,为周莉对何夏兰所做的一切,也为她曾对自己露出的温柔笑容,当然,更是告别。
“再见。”何随轻轻地说道,转身离开。
周莉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也许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人了。
“妈妈?”孩子的睁着大大地眼睛天真地看着她。
“妈妈去做吃的。”周莉笑着说,走向屋子深处,她的青春也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
离开周莉的家后,何随晃神地看着那张纸,弯曲的线条的终点写着一个何,何夏兰的何,何随的何,何倚风的何,何家的何,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家,也已经永远地被埋葬了起来,不存在了。而现在何随才意识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全然不在乎。当这一切被宣告失去的时候,原来麻痹已久的心还是依旧会疼痛。轻微却切切实实,绞紧心脉。
何随并没有追问周莉死去的另一个人是谁,这个误会已经持续了十年,早已经错过了探查真相的时机。而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现在行踪不明。
问了几个人之后,何随终于找到了墓园。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为了对应这萧条冷寂的地方,连风也变得干燥锐利起来。现在并不是祭拜的时节,墓园里空荡荡地没有人,只有公墓的管理员偶尔在里面巡视着。何随就这样空着手来到了何夏兰的墓前。
何夏兰的碑位并不难找,因
为比起旁边那些擦得光亮的石碑,她的住所实在是有些简陋了。碑位上并没有贴照片,而只是简单地刻了何夏兰三个字。底下的碑牌与碑座的缝隙之中甚至长出了野草,在冷风中瑟瑟地摇曳着。
墓前没有任何东西摆着,只有一束早已枯萎的花。凋零的花瓣僵硬而黯淡,零落了一地。
奇异的,真正站在了墓前,对着何夏兰的名字,何随反而没有了任何感觉。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
算了吧,就这样,已经这样了,可以结束了。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里这么说。何随沉默着,然后慢慢地移开了目光,但是倏然又停住了。
他刚刚并没有注意到,何夏兰的墓碑旁还挨着另一个更小一些的墓位。虽然已经听说了,但是当真正看到时,何随还是有一点茫然错乱之感。那是他自己的墓位,何随两个字清清楚楚地映入眼中。
其实比起何夏兰的墓位,这边反倒还要更干净一点,虽然也没放着什么东西,但至少没有杂草横生。
明明活着,却被许多人认定为已经死了,还正儿八经地立了碑,那是什么感觉呢?
何随看着自己的墓碑,觉得有一点荒诞,又像是终于从某个束缚中完全地解脱了。
碑上刻着的那个人,确实已经死了,他从出生就一直被埋葬在这座城里,到他完完全全地逃走,被他所抛于身后的那个存在了十几年的影子,也就彻底地不在了。所以说另一个何随,被埋葬了的那个人,跟现在活着站在这里的这个人,实际上应该是两个人不是吗?死去的,是何随的另一半,另一半的何随。
“呵~”何随突然轻笑了一声,背靠着自己的碑位坐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想,也不需要想什么,只是单纯地休息一下。超越十年的信息,在一天之内灌入了脑海中,并不是那么好消化的。
十年如一梦。
不知是那外面的一切是一场梦,还是他在这里大梦一场。
何随明明觉得自己只是坐了一会,但是天却很快地黑了下来。夜里的墓园更添了幽森的味道,何随却没有多大感觉。
他没打算在这里过夜,却也懒得动。算了,反正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也好。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的何随继续淡定地坐着,幕天席地,如果换一个地点的话,也未必不是一种情调。可惜的在这样阴风阵阵的环境中,天还黑漆漆地没有任何月亮星光,只让人感到阵阵的寒意罢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鬼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何随随意着环顾四周,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墓碑想着,却突然间定在了原地。
怪力乱神……不对,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神鬼鬼,这样科学的世界观不是早就在他心中破灭了吗?就在不久前他还和一个鬼魂同吃同住,最好的朋友还是抓鬼世家的传人。发生在他身边的一切事实都说明了神神鬼鬼并非是空穴来风。他们是有事实基础的!
何随猛地站了起来。
他不是怕鬼,他只怕一只鬼。
他的旁边就是何夏兰的墓碑,谁知道何夏兰的鬼魂会不会晚上心血来潮出来散个步。他可以不计前嫌地来墓前祭奠,却绝不想再和她面对面,是鬼也不行。无论活着还是死去,何随都不会再与何夏兰产生任何的关联。
趁着还未至深夜,可能这些东西都尚未来得及出来活动,何随转身打算离开。
未想刚要走出墓园时,何随却被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拉住了。
“这位小哥啊,你能稍微留一会么?”
拉住何随的人先前何随也见过,是这个墓园的管理人,中等身高,有着一副圆圆的身材,人倒是挺和善的。先前就是他给何随指的路。
“什么事?”何随疑惑地问,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犯了这墓园的什么忌讳。
管理人纠结着一张脸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哥你如果不急的话,就再呆一会。”
何随还是不明的样子。
管理人拧紧眉,终于豁出去般地开口:“其实,是、是我这几天有点怕,所以想找人陪陪……”一张圆脸笑得尴尬。
何随有点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既然怕的话,干嘛要来做墓园的管理人?
虽然没有直接问出口,但是对方也能够懂何随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其实我在这里工作了很久了,以前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最近这几天老听见里面有人神神叨叨地不停地说话,过去又不见影子,那声音怪渗得荒。这都好几天了,又没人可以说。所以、所以今天难得见有人来……”
见也不是什么大事,而管理人确实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要不是真的竦到了极点,这种事轻易是不会说出口的吧。何随考虑了一下,也就点了点头。
“只要和我一起在屋子里坐坐就可以了。”管理人高兴地说,“进来吧,我去泡茶。”
何随和对方随意聊着,大部分时间都是管理人大叔在讲,他在听。
说到那个奇怪的声音,也是不久前刚出现的。而且固定在一个时间出现,听起来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只是仿佛夹着风,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