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值得我提醒一下小姑娘,“姑娘,你母亲可是喝了酒呢。”
她笑,“我晓得。”
我也笑,“酒,族母送来的。”
她脸色白了几分,“…你在开玩笑,她认为我母亲死了的,所有人都认为我母亲死了的…”
这样,或许残忍,但不能再纵容她做错事,“一直以来,只是你一个人的异想天开,乌发族的族母可是无所不知……”她转身便跑,门外乙女惊呼,“小姐,慢些,泥腿子跑不快啊…”四周终归于岑寂。
“你不该逼小姐,她会做出更可怕的事。”发奴说。
我不懂,“任她胡作非为,草菅人命,便不是逼她么?”
“别忘了,所有的主意都是你出的,乌发族如今这个样子,乌离如今这个样子,我如今这个样子,小姐…都是拜你所赐。”发奴说。
拜我所赐,可是我没错,“莫名其妙被弄到这个地方,活生生地倒挂十日,同伴生死不明,不想方设法地逃出去,难道还要等你们得了空,把我们几人洗洗涮涮,煮来吃了么?”
“都说外界的人,自视清高,我看你不止自视清高,还很自作多情,乌发族人皆食素,哪里那么粗野,吞食荤腥。我看当初不应救你……”
我惊,不是做戏么?
你看,我身上的伤,如今这个模样,像是做戏做出来的么?
像是做戏做出来的么?我只得沉默。事到如今,到底哪里是做戏,哪里又是事实,恐怕只有那个自以为是的姑娘知道了。
丢下你的同伴,一个人上路,或许有一线生机,但是路上凶险,恐怕不是一个人能应付。别想着偷溜。是警告,也是提醒。
他们在何处?
在我们将要去的地方。
去哪里?
蛇窟。
发奴一路行走,仿佛走在自家的后院子,并非走在悬崖峭壁之上。往下看,这里还只是半腰,却已是险象环生;往上看,烟云盘绕着整座乌山,直至没顶,上面有些什么,是未知的。崖壁上开采出来了这么一条小道,若非有人带路,绝对发现不了。
乌山是乌发一族的圣山,我早该想到,越是古老的种族,所蕴含的东西,越是诡异莫测。林中树木间悉悉作响,不经意看时,一条一条慵懒的蛇,缠在树干虬枝间挺尸。倒真愿意这些都是雕刻,以不至于这般毛骨悚然。脑后忽然滑过一阵风,未转过头去,便已被发奴扑到。望眼看去,一只鹞在树杈上磨砺着尖趾,呱呱两声,冲着我们打招呼……
发奴说别小瞧了林子中的蛇,也别不在意半空中的鸟类,这二者本天生不对盘,姑且这样理解吧,但是有了外来的入侵者,那么就可都在伺机而动了,花落谁家,反正你这朵花受些伤,是在所难免。我纳闷,为何我是这朵花,明明你比我好看许多?她撩撩眼前挡着的发,你以为呢。是了,这是乌发一族的圣山,自然是守候着乌发族人的,哪有自家狗咬自家人的?
行至三分之二处,云层益发浓厚,寒气入骨,脚下踩着的是树枝,还是挺尸的蛇,根本看不清楚,发奴在我和她脚下涂了一层植物的汁,说是防蛇的,我考虑着,移植到病梅馆里种着吧,味道挺臭,也防一防夏日的蚊蝇。
行至六分之五处,臭不可闻,似枯枝烂叶堆积已久,又似腐尸夹杂其间,俄而,三两只鹞盘旋于空,呱呱叫,紧接着俯冲直下,抛来一条死蛇,吓得人半死,胃里又难过之极。可发奴越往上走,显得越是高兴。复又梳好蛇髻,央我替她插上粒油果子,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头上活生生地盘了一条蛇,悠哉地吐着蛇芯。她说,这是对圣山的祭礼。
行至顶端,孤鸟高飞尽,万径人踪灭,什么也没有。
“发奴,你骗了我?”我突地陷入绝望,“他们人呢?!”
“公子何意,发奴不解。”她犹在四处巡望,有些焦急,“快进到蛇窟里去,莫落要来了。”
我冷笑,“哪有蛇窟?”
她蓦然回首,一把把我推下峭壁。剧风从背后袭来,似一把把尖刀划过,痛得只剩麻木。柔体被这样摧残,我并不在乎,只是可惜,我竟成了那头野猪的祭礼…
她在我耳边轻笑,怎么,真以为我能下手弄死你?
好不真切,耳膜犹在轰鸣,那是从高空滑落下来时,偶然的失聪,可她的话我听得明白,原来没死。可是……发奴,也用不着随我殉情吧,为何你也跳了下来?
蛇窟在这里,不跳下来,还能如何?
纵横交错着洞口,高约有两尺来丈,长无法估计,四周弥漫着藤萝,掩蔽了洞口,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这便是蛇窟了,为何见不到蛇影?蛇影不见,倒是听着了有脚步声,我二人对望一眼,同时噤声,摇头不语。
“…这到底是个啥?!老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烂东西……啊,老子的屁股…”
“别叫啊!你越叫得狠,它越是喜欢追着你!……娘的,来这边了……”
“……小心它的尾巴!”
“阿菊快进左边的洞!”一波接一波的叫喊,当真是险象环生。
转弯处,奔过来的小姑娘蓦地见着了两个大活人,惊吓得莫以复加,好似平地一声惊雷,有着雷霆万钧之力。
黄卦在那边叫唤,“阿菊!”狂躁异常,像使出了保命的手段,急忙奔来。又是一阵天雷地阵,终于见到了灰头土脸的几人,外加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发奴疑道,“几位小友,洞里的蛇呢?”
几个人望天,阿菊埋首,“吃…吃了。”
发奴轻叹,“几位小友,守洞的天将,不会也吃了吧?”
我估摸着,她是叹这几人的胃口好,牙齿利落,整个洞的蛇都吃光了。“那天将又是个什么东西?”我问。
黄卦立马瞪着我,好似万恶不赦,两眼幽绿发亮。我莫名,老松攀上了我的脖子,勒得死紧,他们若非是人性的化身,我很怀疑这是两条恶蛇。明目张胆着吞我入腹。
骆子平一指顶上,那个怪物,就在那里。那个怪物,四肢勾住藤蔓,倒悬在顶上,偏着个头,两粒油果子般发亮的眼睛,直溜溜地看着发奴,倒是一动不动。
老松腾出个胳膊,摸着屁股,“乖乖,这个东西有灵性的呢。”刚说完,那小怪物就对着老松一阵龇牙咧嘴,似箭般俯冲而来。“妈呀!”老松一声惊叫,再来便是新一轮的追逐。
但见发奴一手做哨,哨音一响,小怪物竟从藤蔓上掉了下来,叽叽叫了两声,发奴再是一吹,小怪物竟跳上了发奴的肩膀,一动不动。
“这便是天将,唤作月华,从发奴有记忆始,它便在这里了。天将本不喜与人群居,族母无奈,也只得任他。我从小侍奉三大神兽,与他们皆是亲近,小友些莫怕,你们吃了它的玩伴,它不如意,自然要吓唬吓唬你们。”
我点头,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蛇窟已经来了,不知发奴下一步欲往何处?”
她轻笑,把月华抱在怀中,一下一下抚摸着它的头,“公子你怎么还不明白,伙伴既已聚齐,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还要问发奴作甚?”
“走,往何处走?”角落传来骆子平的声音,脸色有些苍白,说话犹带喘,“这个山洞,好似一个漏勺,只有进没有出,你们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吧,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