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印记
云低欲雪，水澹生烟。
冬季的珞水河与其他时节完全不同。
少有往来两岸的行人，难见水鸟游鱼，到处都充斥着万籁俱寂、万物肃杀的气息。
寒风自低空掠过，卷起大片雪花飞舞，打着旋铺满河面岸边，为整个天地再添几分冰冷色调。
一艘楼船迎风冒雪，缓缓行驶在河面中央。
它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毕竟珞水虽然没有完全冻结，中间水流还算汹涌，但也有许多浮冰出没其中，万一撞得狠了，即便以楼船的体量，也免不了要受些损伤。
船上阁楼，两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女立于船头，一边饮酒聊天，一边欣赏着银装素裹的雪景，颇有种潇洒自在的意兴姿态。
忽然，戴着绒帽，身披大氅的少女伸手指着前方，声音惊讶道，“快看，那边有三个人，他们是不是在交手比武？”
旁边的年轻男子循声望去，便看到远处河边岸滩，三道身影正在相对而立，任由风雪笼罩了身体，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但在临行的前一刻，他的目光落在高高悬挂的旗帜上面，眸子里顿时闪过些许意外神色。
两个武道宗师，说舍弃就舍弃，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纠结迟疑。
他只看到黑白光芒合为一处，死气生机融为一体，形成了生死轮转，循环不止的转轮圆盘。
邢妱缓缓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运气好的话还能活下命来，运气不好那也只能怪自己时命不济。”
卫韬若有所思，目光穿透显化龟蛇的圆盘，看到了位于其后的两道身影。
琥珀色液体顺着木板缝隙流淌蔓延，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一道身影高高跃起，落下后踏碎大片近岸冰面。
拳掌交击，无声无息。
玄影修巳齐齐向后退出，拉开距离。
“这么说，我们还要感谢你了？”
让他生出一种隐约熟悉的感觉。
卫韬不停回溯着玄影修巳的最后一击，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非但没有爆响传出，就连脚下的岸滩地面，也没有像刚才那般碎裂炸开。
“反应还是有的，只是来得稍晚了一些。”
黑暗便在此时倏然散去。
“只是摆了挺长时间的架势，却连动都不动一下，莫不是在等着我们这些观众再靠近一些，然后才好展示他们的身手，好给我们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甚至给人即将解体的恐怖感觉。
别说是发光，就连出手如雷、握铁成泥他们都能给你造出来，谁要是真信了，那才是傻到了极点。”
漫天血雨飞舞，与重新涌入的狂风骤雪一起，铺满了大片河滩。
让他也不由得感叹生命之易逝，纵然如玄龟修蛇，也将随着时间流逝而消亡湮灭，不复当初之蓬勃生命。
和那双缓缓睁开的黑白眼眸一起，陡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冲击。
仿佛不愿打扰这种气氛，只敢在十数丈外盘旋绕行。
紧接着隆隆雷声炸开。
“除此之外，虽然他们说自己不是玄武道门人，却又与玄武功法息息相关，这里面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也是个需要注意的问题。”
悄无声息间，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卫韬唇角涌出。
努力平复着已经纷乱的心境。
引动珞水河面奔涌不休，形成了道道漩涡激流。
卫韬默默思索，心不在焉道，“稍强一点可以，但强的多了，确实不是好事。”
在对方眼中，她的身份或许和普通人并无太大区别，都只是随便一脚踩死的小角色而已。
轰！
纠缠在一起的影子猛地凝滞。
就像是一座岿然不动的高山，将对方所有变化尽数封堵拦截，无论如何都无法逾越分毫。
磅礴冲击波朝着四周蔓延，就连珞水都被激起道道大浪。
他不由得淡淡笑道，“怕不是又见到了那些自以为高来高去的武者，本事不大事儿却不少，什么白衣仗剑啊，什么雪中对决啊，当个笑话看看就好。”
而就在这一刻，他们的气机也会同时达到顶峰，打出无比狂暴的攻击。
男子将杯中美酒饮尽，轻轻呼出一口白雾。
所以说，闪与不闪，其实也没有太大意义。
一边是蓬勃生机。
玄影修巳已然将速度加到极致，同时拍出平平无奇的一掌。
就算是非要牵手，也只能是各自牵住他的手。
“延亲王夫妇修行阴阳明经，以宗师之下的玄感层次，却打出了一丝近乎大宗师的阳极意境。
岸滩仿佛被引爆了一枚炸弹，大片冰雪砂石高高扬起，四散飞溅。
咚！
一声闷响在楼船甲板传开。
“既然他们毫不客气，更不给自己留下一点退路，那么这份凝聚着玄龟死意的大礼，我也只能是勉为其难先收下来，待到日后再想办法作一回礼。”
模糊不清的身影忽然变得扭曲，就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卫韬心中动念，瞳孔倏然收缩。
“这个人是……”
玄影修巳气机相连，神交意合，不分彼此。
这般武道意境，虽然并未完全臻至由虚化实的层次，却比青莲散人身外化身，金帐烈将熊熊火海的真意更加富有灵性。
时间一点点过去。
“咦？”
一同死去的，还有与之联手合击的修巳。
也不见了珞水两岸的茫茫风雪。
在两人前方，墨色有如实质，缓缓涌动。
不见了那道变得狰狞恐怖，犹如黑暗妖魔的躯体。
从诞生之初，到生长壮大，再到衰老虚弱，最终化为虚无的全过程。
墨色墙壁就在此时消失不见。
修巳对此似乎毫无反应。
男子连眼皮都没抬，“这种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家伙，我实在是见得多了。
毕竟双方的实力差距太过巨大，就像是一只刚刚学会走路的羔羊，毫无征兆撞到了斑斓猛虎的脚边，又怎么可能保持平静的心态？
“教门大比之后日久不见，邢师姐这段时间一切可好？”
就在两人出手的一瞬间，他便清楚明白，自己不管是往哪个方向躲闪，哪怕是沿原路再度返回府城，最终都不可避免要成为对方汇聚的交点。
“道主，我们欠你的，你又收了回去，这下应该都还清了。”
轰！
拳掌还未真正相交，玄影修巳眼前却是陡然一花。
哪怕是引动大梵生天降临的荒辰，在这方面似乎都要略逊一筹。
下面五指相扣，空着的那只手掌心相抵，结出一道诡异的印诀。
咚！
一声沉闷心跳悄然荡开。
再看看下面那道穿着黑袍的颀长身影，邢妱张了张嘴，一个名字萦绕脑海，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吐出口来。
若是你们再强一些，我可能就无法忍受下去，只能选择暴力压制破解，不给你们从容联手合击的机会。
忽然，三人拳掌再次交接一处。
比起玄影最后时刻的绝望恐惧，她从头到尾不明所以，无声无息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甚至根本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到来。
他也没有想到，玄武道主留下的印记，竟然能将瞬间两人杀死。
轰！！！
以三人为中心，陡然风停雪住。
“所以这一杀招在纯粹的力量上并不算太强，但灵意却达到了令人心惊的高度层次。”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少女微微一笑，刹那间如花绽放，分外美丽，“我怎么听人说，霍小姐在那天夜里摆下席面，邀请邢大哥前去对月同饮呢？”
“因为那样的话，我就无法把控住整个局面的走势，只能手段齐施、全力出手。
邢妱的心也随着楼船的动荡骤然下沉，就连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无声无息向下沉降少许。
“大姐，现在掉头还来得及吗？”年轻男子喃喃自语。
他笑了一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位的个体实力太弱，就算是有合击秘法的增强助力，也无法对我造成真正的威胁。
他们双手相牵，仿佛变成了一个人。
由于教门大比后新福地的原因，她从无极宫一路北上，见多了想要攀附关系的各色人等，却不像弟弟邢闵一样变得飘飘然，而是一直保持着宁静淡然的心态。
“邢妱姐姐。”
“我，我没有……”
下一刻，他缓缓转身，看向自南向北而来的一艘楼船。
玄影深吸一口冰冷沁凉的空气，又缓缓向外呼出，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神色。
似乎还有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沉默无声立于玄影修巳身后。
珞水岸边，玄影修巳并肩而立。
“混元无极，元胎归一！”
“他们体内有齐太全留下的精神印记。”
这两个人想要分而复合，问过他的意见没有。
“小珺你信不信，想要对付这三个人，根本不用家姐，甚至不需要张叔出手，我一个人就能将他们轻松拿下，从头到尾不会超过几个呼吸时间。”
同时还有若有似无的死亡寂灭之意，就从这堵墙内散逸出来。
“珞水河畔，朔风凛冽，白雪纷飞，他们倒是选的好地方。”
连带着黑白光芒轰然爆发，就要穿透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阻隔，再次交织相融，变得圆转无碍。
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进行闪避？
“就算是这一拳再厉害十倍百倍，你也不可能凭借它将我打死。”
莫不是姐姐所在山门，教门七宗之一无极宫的宫主！？
所以说，在他敬若天神的姐姐眼中，此时正在珞水河畔交手的，刚才还被他好一顿不屑嘲笑的三个人，竟然都是教门道主的层次高度！？
年轻男子手中酒杯掉落地面，裂成两半。
卫韬收敛思绪，转身就要直接离开。
还有条条漆黑裂隙轰然显现。
一切都变得安静无比。
却又互不干扰，就像是无和有，时而纠缠不清，时而泾渭分明。
他艰难吞咽下一口唾液，忽然感觉有些头晕，还有些想吐。
“我当时在陪家姐，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说她邀请我，我就一定要去吗？”
左眼是纯粹到极致的白色，右眼却又是如夜的漆黑，分别投射出浓郁的生机，以及象征着死亡寂灭的死气。
毕竟拳脚无眼，刀枪无情，如此一番交锋对决下来，你们怕是很难站着和我说话，而是会死的很惨，连尸体都拼不回来。”
………………
几乎占据了他们全部的视野。
他却对此毫无所觉，就连满头满脸的污渍都不去管，死死盯着前方岸滩交织碰撞的一团阴影，嘴唇颤抖翕动说不出话来。
另外一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