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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安顿下来了!”
如环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见花千夜坐在一旁,脸色白里透青,十分难看,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只药瓶,倾出一颗丸,从革囊里倒出水,给花千夜服下,见她脸色慢慢回转过来,忍不住道:“看看,平常一丸药就够,现在要吃两丸!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跑到这里来受罪!”
花千夜无力地微笑一下,行军的速度令她疲惫不堪,靠在床边浑身骨架简直要散开。炎热潮湿的气候严重影响睡眠,蚊子又多,两人都没睡好。
过了两天,如环忽然拉起肚子来,一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韩进过来看她,因有王妃在内,不敢擅入,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回话。
花千夜见他的目光时时忍不住望向里间,眼中又是着急又是忧心的神情,分明情根深种。告诉他:“如环不妨事。这样的地方瘴气重,我已经给她服了药,明天就好了。”
韩进又惊又喜,“原来王妃有药!王爷也有这样的病症呢!属下斗胆讨点去给王爷。”
“他也病了?”花千夜有些意外,这样的林瘴不是毒气,只是乘虚而入,人会有些不适。自己是久服草药,其中难免有几味是清瘴解毒的,因此才得以幸免。像凤延棠那样的人,怎么轻易染上?
“王爷为了破那修罗阵,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昨天清早便有些症状,王爷一直强自支撑,这会儿又在中军大营和将军谋士们商议破阵大计呢。”
花千夜点点头,从银匣子里取出一只玉瓶儿,倾出一粒药丸,刚要递出去,忽然又止住,道:“药丸不能给你。给了你,他问起是哪里来的,你怎么答?”
韩进一愣。
花千夜取过笔墨,在纸上画出一株草的模样,递给他,道:“这种班鸟草,是制成药丸的主料,生长在水畔之边,你去找找。连王爷都病了,军中说不定还有其他人病倒,你领人多采一些备用。如果王爷问起,你就说是问了附近老农得知的。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把我安排在这里,否则你吃罪不起。”
韩进郑重地点头,又道:“王妃说得一点没错!军中是有不少士兵病倒,大家私底下还说是阿洛国的巫术呢!”
花千夜微微一笑,随后道:“如环在里间,你进去吧。”
韩进的脸红了红,虎背熊腰的汉子,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不、不用了,我走了。”说到一个“走”字,逃也似的出去。
牛油烛把大帐照得耀如白日,帅案之上摊着阿洛边境的地图。子时将近,将士们已经散了,凤延棠眉头微皱,紧紧地盯着地图,一面吩咐侍从:“去叫清大人来。”
侍从领命而去,片刻,一名浅灰衣衫的男子走进来,正是凤延棠心腹中的心腹,清和。
凤延棠头也不抬,问:“你说的那个楚疏言,真是问武院里出来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在这样的太平江湖,百年前一位高人设立问武院,将各门各派的精英请到院中任夫子,分门授课,一举打破了各门各派自立门户互不交好的江湖格局。院内分为身刃和无身刃两大教类。身刃即刀剑拳掌种种外门工夫,以及内功与轻功身法。无身刃即机关、暗器、兵阵、医药、星相、占卜。是天下学武人心目中的圣地。每一名出师的弟子无不名动江湖。
清和答道:“楚疏言生性淡泊,无意于名利。就连投身问武院,也是被好友强拉着去的。”
“无意于名利?”凤延棠抬起头,“那你用什么请动他?”
清和但笑不语,道:“这个,请容属下先卖个关子。”
凤延棠一勾嘴角,也笑了。
清和趁机道:“若论机关阵法,楚疏言堪称天下第一。有他来,王爷且放宽心,好好歇一歇吧。我看王爷这两天身子倦乏,还是请军医来看一看,开副方子。”
话音才落地,只听门外道:“属下韩进求见。”
“进来。”凤延棠道,“一下午没见着你人,去哪里了?手上是什么?”
“回王爷,是药。”韩进将药碗放在桌上。
“什么药?”凤延棠微微皱眉,“军医连脉也不曾请,就开方熬药吗?”
“回王爷,这不是军医开的。是属下带人找的药草,专治瘴气。已经有兵士服了,下泄马上止住。”
“哦?”凤延棠端起碗来闻了闻,腥苦的味道令他眉毛一皱,“你倒长进了,还会采药治病。”
“回王爷,是……是一个老农告诉属下的。”
“嗯,难为你有这份心意。”凤延棠端起碗,喝了药。
清和在旁问道:“是哪里的老农?倒应该把他找来问问,看看这地方还有什么瘴气,军中好提防。”
“这个……”韩进犯难了,王妃没教这句,抓抓头,道,“我是路上碰见的,问完了他就走了。”
“哦……”清和这一声拖得意味深长,“是这样。”
清大人聪明绝顶,韩进看也不敢看他那对细长双眸,连忙道:“属下还要巡逻,先告退。”
凤延棠一点头,让他去了。看着清和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一笑,“你疑心谁都可以,却不必疑心韩进。这小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清和也跟着释然一笑,“是。倘若韩进也会耍心眼,军中个个都成司马懿了。”
韩进自然没有听到后来凤延棠与清和的对话,一颗心“咚咚”直跳,一夜都没睡安稳,生怕清大人那双眼睛看穿了一切。
第二天清早到帅帐,正要进去,当值的小兵拦下他,道:“王爷吩咐,不让人进去呢。”
这么不寻常!韩进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
小兵道:“曹夫长在里面——王爷估计在发脾气,吩咐我去喊曹夫长的时候,眼睛都是血红的。”韩进还要再问,里头已经传来王爷的声音:“来人。”
韩进连忙进去,一进便怔住——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中,正是管粮草的曹夫长。
“此人以下犯上,企图行刺本帅,已被本帅就地正法。拖出去。”凤延棠坐在案后,脸色淡漠,唯有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睛泄露他的异常。
韩进不敢多看,吩咐人拖走尸体,清理血迹。
那一整天,帅帐都不许人进入,韩进摸不着头绪,心里惦记如环。好在如环已经大好,韩进的心才放下来,王妃问了几句话,都详详细细地答了,说到曹夫长的时候,猛然发现王妃的眉头蓦然皱了起来,只听王妃问道:“那人是管粮草的?”
问话的语气急促,跟平日里疏淡平和完全不同。
韩进据实点头。
“他死在帅帐里?”
韩进又点点头。
“王爷之前是不是去看过粮草?或者,那名千夫长死后,有没有去看过?”
韩进摇头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花千夜眉头紧锁,忽然道:“糟糕!”然而紧接着,面色又一松,“好,正好。”
韩进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位美丽的王妃,完全不明白这一糟一好之间的含义。
花千夜微微笑道:“韩夫长,要你一直瞒着我们的身份实在辛苦你了,眼下正有一个好时机,你替我送两本书给王爷,王爷知道我在这里,也不会怪你。”
有这样的好事?韩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花千夜拿出两本书交给他,他一看,一本《列女传》、一本《百家姓》,几乎要晕倒。就凭这两本书,会让王爷放过他安置王妃入营之罪?
花千夜似是知道他的疑虑,微笑道:“你只管拿去。这会子,再也没有比这两本书更能帮上王爷的东西。”
是吗?
韩进狐疑,极度狐疑,但是王妃没理由捉弄他呀!
一路狐疑地拿着这两本书,到帅帐门口求见。里头传来一声:“进来。”声音里竟透着一丝倦意。一进来,饶是迟钝如韩进,也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
王爷坐在帐案之后,身上的外袍有些皱,眉头更是皱得死紧,案旁立着清大人,永远飘逸出尘的清大人,此刻脸上居然也隐隐有愁容。
见他进来,王爷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