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居然是凤延棠的。
守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如环,而是九王爷?
黑暗的光线里,只见他满脸都是喜悦,眼眸似在发光,他问:“你觉得怎样?要不要喝水?”
说着,已拔开水袋,倒在杯中,探身半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把被子拉上来,替她盖好,才把杯子递到她唇边。
这样的细致温柔,花千夜有一刻不能相信,怔怔地喝了水,仿佛仍在梦中。她怔怔地问:“仗打完了?”“嗯。完了。”
“我们赢了?”
“赢了。”
“我们这是要回京城吗?”
“不,我们去蜀中。”
“蜀中?”她有些惊讶,“难道蜀中有战事?”
“谁说蜀中有战事?”他微笑着,“大晏可是太平天下。”
“那你带着五万大军去蜀中?”
“大军已经由清和带着回京复命,这条路上只有我们。”
花千夜更加奇怪,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不亲自回京复命,反而要去蜀中?”想了想,“你跟我舅舅约好要会面,是吗?”
“你才醒来,别想这么多。”凤延棠笑着把她拥紧了一些,“我只不过是陪我的妻子回门,需要那么多个为什么吗?”
“回门?”
“是啊,出嫁的女子,本该在出嫁的第三天回门的,只是你嫁得太远,我的事情又太多,一时抽不出空来。现在,好容易空出些日子,自然要陪你回去一趟。”
花千夜仍旧怔怔地,她从未当自己“嫁”人。在她的想法中,她只是找到一件可以帮上舅舅的事情去做而已。而且,此生,她都不可能真正成为一个“妻子”,什么回门、三朝之类的习俗,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凤延棠却如此细心地提出来,不仅提出来,声音还如此的温柔款款。她叹了口气,“可是这样,会耽误你的正事。”
凤延棠再一次笑了,这个晚上的凤延棠竟是如此温柔,连笑容也比往常多出许多,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轻声道:“千夜,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和你在一起更重要的事。”
黑暗中靠在他身上,空气是如此的静谧而温暖,他是如此的温柔和体贴,她的心轻轻一荡,有什么东西涌出来,又轻又暖。可是隐隐又有一丝不安。这丝不安轻如云絮,飘忽一下从心上滑过,还来不及抓住便飞远。
凤延棠见她微微皱眉,便问:“怎么?不舒服?”
“不是。”说着,她从他怀里坐起来,问,“我昏迷多久了?”
“二十三天。”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你不可再劳心劳力,情绪更要控制,尤其不能大悲大痛。”
花千夜点点头,望向他在黑暗的轮廓,面目朦胧,唯有一对眸子莹亮,她问:“王爷,你告诉我真话,大夫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凤延棠一怔,“还有什么?就这些。”
“大夫是不是说我的时候不长?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问出这一句,花千夜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凄伤,凄伤之后,又淡淡地微笑。
他是有点喜欢她的。作为一个女人,再迟钝也不会迟钝在这种事上。他教她骑马,他让她破阵时流露的忧伤,他只身冲进修罗阵找她——他不是不喜欢她的。她甜蜜而辛酸地得出这个结论。
但是,哪怕再喜欢,凤延棠也不会这么温柔地对待她。或者说,他不会这么温柔地对待任何一个人。他喜欢起一个人来,也是淡淡的,即使心里再喜欢,也不会表露太多。这已经是他的方式,融入血脉无法更改。便是他靠在她怀里悲伤的一刻,他也很快地收住——他已经习惯克制自己的感情。
然而她大病醒来,看到的是一个多么不一样的凤延棠,他如此体贴,如此温柔,好像要把所有的柔情在这短暂的时日内挥霍干净。
如果不是这一病缩短了她的寿命,就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重大到,可以让他改变自己一向的表达方式。
“我该怎样说你呢?”凤延棠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苦笑,“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愿意守着你。千夜,我只问你,你喜欢我吗?”他的声音那么低,就在她的耳畔。
我喜欢你,他这么说,简简单单四个字,把那些轻轻暖暖的情绪唤出来,脸上也暖暖的、热热的。知道自己脸红了,她轻轻将身子一缩,把被子一拉,盖住自己的脸。
她这个举动宛若柔风,在凤延棠心上拂了一下,他索性也躺下,往被子里钻。花千夜惊得连忙探出头,“不可以——”
“我知道,我并没有歪心思。”他笑着看她,“只要你好好答我一句话。说,喜不喜欢?”
他靠得这么近,以手撑着脸,就在她的上方看着她,脸上带笑,面庞俊朗,是这样一个俊美的人物。花千夜的心,一波波地荡漾。是的,无论什么样的原因,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在一起的。
她仰起头,唇在他的脸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那么轻的一下,像是柳絮飘在脸上,刹那间又飞走。凤延棠的眸子渐渐深了,脸慢慢凑下来。他的脸一点点靠近,她就一点点紧张,一颗心紧抽起来,快要不能呼吸。然而凤延棠的唇并没有落下来,他飞快地偏过头,声音里微微带了点喘息,嗓子有些低哑,道:“我差点忘了你的病。”
洞房花烛夜,他吻她,然后她整张脸都变得苍白,连唇也变得青紫。
他深深呼吸,克制着自己,慢慢地从她身边坐起来。
笨蛋,傻瓜!花千夜在心底里暗暗地骂。
那时她完全不认识他、不熟悉他,那样一个男人来吻她,她当然会惊吓得发病,可是现在……可是现在……虽然不能做真正的夫妻,亲一亲却是没有问题的。
这话当然没法说出口。车内一时寂静,扑簌簌的落雪声再一次隐约传来,她问:“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嗯。”凤延棠揭开厚毡车帘看了看,又飞快地掩上——怕车外的寒气吹进来,道,“下得还不小。这雪如果不碍事的话,再过三两天,我们就到唐门了。”
“不知道外婆和舅舅怎么样。”花千夜的声音有一丝丝叹息。
“想他们?”
“嗯。”说着,她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悠远的笑意,“这个时候,外婆多半正待在屋子里跟老妯娌聊天,一边看院子里的小孩子嬉闹。舅舅最怕冷,此时的听水榭一定是门窗紧闭,屋子里燃着旺旺的暖炉,舅舅身上一定裹着重裘……”
终究是久病初愈的人,花千夜的精神渐渐倦怠下去,凤延棠不让她说话,轻轻拥着她,让她睡去。
天亮之后,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照得地上耀眼生花。有些地方的雪已经开始融化。
如环在另一辆马车上,三人在路边一间茶亭简简单单吃过早饭,继续赶路。花千夜见雪色如些美好,原本想下车走一段路的,却被凤延棠拦住,只见他眉头微微拢起,“化雪的时候最冷,你身子还没好,还不快上车?手都这样冷了!还惦记着玩。”
话里半含着埋怨,半含着宠溺,花千夜脸上透出绯红,心中甜蜜,忍不住一笑。雪光与阳光一起映着这绝美的笑容,凤延棠看得呆了,怔怔地看着她,伸手抚住她的脸。
手底下的肌肤,白皙如雪,细腻如玉,柔嫩又如豆腐,仿佛手的力道稍重一点点,就要弄碎了。
他的眼中透出痴迷,一把把她拉上车,拥入怀中,抱得那么紧,好像要把她揉碎了嵌进自己的身体里。花千夜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听到他飞快的心跳,知道他的渴望。但他却极力压抑着,只把下巴抵在她肩上,一下一下地深深吸气,平复自己的冲动。
花千夜抚着他的脸,心底有深深的怜惜,更有一股悲伤。从来没有哪一天,像此刻这样怨恨自己的病。如果她是健康的,如果她是正常的,如果她可以甜甜美美地做他的女人,他就不必忍受这样的折磨。那一整天,她都没怎么说话。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一部 染花身 第六章一生中最甜美的时光(2)
凤延棠以为她累了,早早地找间客栈落脚。吃过饭,如环先侍候花千夜梳洗,一面叹道:“王爷对小姐真的很好啊!小姐病的时候,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姐,又丢下面圣领赏的机会陪小姐回门,唉!咱们王爷,真是越看越好啊!原先觉得他冷冰冰又很凶,哪知道竟然也这样深情,这样体贴!”如环捂着胸口,长长地感叹。看来这一路上没人聊天,真的把她憋坏了。
花千夜带笑摇头,想起凤延棠对她的好,心中柔情涌动。恰凤延棠推门进来,吩咐道:“如环,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