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起陈璟,大哥陈璋名气大很多。说到陈璟,无人知晓,但是陈璋,哪怕是贩夫走卒,都听闻过。
这就是读书人的地位。
陈璟笑了一下,同老先生见礼。
“我在家读书烦闷,可否在这里坐坐,瞧老先生治病?”陈璟问徐逸。
“……好啊。”徐逸心想,陈璟是不是也想露一手?
徐逸至今也不知道,陈璟治好了陈三老爷的病,到底是蒙的,还是有真才实学。毕竟,那一味车前子,用得太巧了,又简单又巧,巧得像乱猜的。
若是陈璟医术高超,徐逸想多和他来往,虽然陈璟年纪小,这份沉稳是很讨喜的。
若是欺世盗名,以后还是别打扰陈璟念书了。
徐逸答应了,陈璟就在徐氏药铺晃了半上午。
雨渐渐停了,病家也越来越多。春夏交替,昼夜气温不稳,风寒患者居多。其他的患者,也是见常见病,没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是坐堂先生能应付的。
陈璟就一上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看。
徐逸看了陈璟好几眼。
快到晌午的时候,雨就停了,陈璟告辞:“……要回去吃饭,下午念书,要不然大嫂要说的。”
徐逸留陈璟用膳,陈璟推辞了。
“我派马车送您。”徐逸也不好深留。
“不必不必。”陈璟道,“我还想在街上走走逛逛。我们来的时候,我算了算时辰,从您这里走到七弯巷,也不过半个时辰。”
这倒有点孩子气。
徐逸就不强求,亲自将陈璟送到了门口。
看着陈璟的背影,徐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笑了笑。
他回了大堂,正巧没了病家,坐堂先生也歇了,准备用膳。
徐逸就跟坐堂先生说起了陈璟:“……车前子那药,他怕真是是蒙的,他应该不会医术。看他的样子,有点呆,不言不语坐一上午,哪有这样的孩子?若是真有几分本事,也该在一旁说几句的。”
坐堂先生目光深邃。他捋了捋下巴稀疏的胡子,淡笑道:“那孩子,有本事。沉默坐着就是一上午,这般沉得住气的年轻人,你见过几个?你别小看了他。他将来,只怕比他哥哥有出息……”
坐堂先生倒是很喜欢陈璟,对陈璟的评价也很高。
徐逸是挺敬重这位坐堂先生的,觉得他看人很准。但是这次,徐逸有点怀疑:陈璟什么也没做呢,怎么就看得出他有出息?
因为他做了一上午没说话?
听到坐堂先生这么说,徐逸眉头微蹙,又往陈璟远去的方向看了看。
陈璟早已走远。
第009章体面
陈璟来到这个世界快半年了,很少在县城行走。
他嫂子不喜欢他四处游荡的。
他心里,是很想看看县城。五行八作、亭台楼阁、街景行人,他皆有点好奇。但是他嫂子不喜欢他出门,陈璟也不忍叫嫂子失望,直到今日才有机会。
雨已经停了。
骄阳从云层里探出头,雨后天空淡净幽蓝,如琉璃般澄碧;街道两旁的花草疏木,被雨水洗刷,深红浅翠,分外秾艳。
不暖不寒的四月,最适合郊游,他想。
“快,快抓住她!”陈璟走到街角的时候,准备往绕过去,往下一条街转,突然听到了纷繁错杂的脚步声,和几个壮年男子的呵斥声。
“抓住她呀!”还有女人尖锐的叫嚷声。
陈璟心想什么事,是抓小偷吗?
正想着,然后他就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他算是单薄的。没想到撞他的人,更加单薄。不如陈璟站得稳,反而被陈璟撞到了,跌坐在地上。
陈璟定睛瞧去,是个穿着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褙子的女子,被撞到在地,半晌爬不起来。她有头浓密青丝,似绿稠般披散肩头,衬托得一张脸赛雪白皙娇嫩。
她头发披散凌乱,衣衫更是脏皱。
她身后一个穿着大红色五福捧寿妆花褙子的中年妇人,带着几名壮汉,随后追了上来。
那中年妇人打扮得很风尘,穿金戴银的,一看就是青|楼老|鸨。
陈璟看到这里,以为是青|楼跑了妓人,老|鸨派人来抓,心里就有点懊恼,不该撞了这位姑娘。被卖到青|楼的,多少身不由己。既然想跑,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自己却断了人家的路。
这让陈璟微感内疚。
可是两名壮汉把女子抓起来的时候,女子终于抬起了脸。她并不是看陈璟,也不是看谁,只是不停挣扎,口中胡言乱语。
女子的双眸,通红。没有焦点。
这是疯了的。
疯癫的女子被抓住了,使劲叫,叫声尖锐,又踢又咬。
“清儿,我的儿啊。。。。。。”中年妇人上前,心疼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娘带你去,你要去哪里都成。可怜的儿啊,你自己跑出去,若是走丢了,娘可指望谁啊?”
语气里很是亲昵。
陈璟想,这位姑娘在老|鸨那边,地位很高,老|鸨靠她赚钱。
她现在这半疯癫模样,仍可以看得出姿容不俗:鹅蛋脸,肌肤白皙似白玉出尘;双目似杏,鼻梁笔挺,唇微薄,下颌纤柔,五官非常精致。
陈璟多瞧了几眼这位姑娘的面色,就把她的病断了个七八成。她这病,应该是热入血室引起的癫狂,认真吃些药就能好,不是什么难症。
见多识广、有真才实学的郎中,就能治好这病。
不是非要出手不可,陈璟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他看上去太小,没人愿意相信他。他也不想为了证明自己,去与人争论。
除非是要命的病,就像上次三叔那样,命悬一线。
这位姑娘的病,拖个半年都没事。。。。。。
总会有郎中能治好她。
见没他什么事了,陈璟转身欲走,那位老|鸨却喊他:“这位公子。。。。。。”
陈璟站定了脚步。
老|鸨上前,福身给陈璟施了一礼,礼数周到。然后她说:“多谢公子相助,才拦住了小女。”
“不客气。”陈璟见四周不少路人停下来,欲有围观之势,道,“你们快走吧,等会儿有人看热闹,指指点点对姑娘名声不好。认真请个大夫,给这位姑娘看病。一点小疾,妈妈无需忧心。”
老|鸨却微微愣了下。
她眸光微闪。
而后,她上下打量了陈璟几眼,眼中那抹希冀之光又淡去,再次行礼,就带着姑娘离开了。
大概是陈璟说这位姑娘只是小疾,让老|鸨以为他擅长医术。然后又见他年轻,不像是有医术的,自己心里衡量一番,连句“公子懂医否”的废话都没有问,就转身离开了。
陈璟也往前走。
他满城里逛了一圈,直到日暮西山才回家。
他嫂子只当他在徐氏药铺,并未多问。等侄儿侄女下学,一家人吃了晚膳。
第二日,陈璟早起提水,就没有遇到杨之舟。所以,他早早就提完了,用了早膳开始看书。因为着实枯燥,陈璟看着就趴在桌上睡熟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
光束从窗棂照进来,将书案镀上了金边,轻尘就在光束里起舞。
陈璟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不行!”陈璟倏然听到这句。
这是清筠的声音。
怎么不行?
这一声过后,院子里又变得静谧。
陈璟就走到门口,往正屋看去。大白天的,正屋卧房窗户紧闭。他嫂子如果做针线,自然要把窗户开着,这样光线好。大白天关了窗,自然是要说私密话。
大嫂一直将陈璟视为孩子,家里为难之事,从不和陈璟说,只是她一个女人承担。
方才清筠那句“不行”,到底说什么?
是哥哥出了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