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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昉虽然多年清修,对自己的徒弟仍难免有私心;他其实也想助喧雨,但见他与弟子间不甚愉快,整颗心不免往徒弟身上偏去,只得睁著眼说瞎话,想将那人请走。喧雨也明白他的心思,不敢多作停留,只得离去。
公孙昉想那日自己分明一直在厅里办事,若有人进出,他定会知道,但喧雨竟能无端冒出,还以为他是哪路妖魔,要来加害自己的徒儿。他怕他便是公孙湜的劫,忙抽空画了符籙,在前院、後院、大门、厅堂前,及徒弟的房中都贴满了,又撒了八处净水,方稍稍安了心。
然而喧雨是神,他那驱邪除秽哪里挡得了他,反倒使他觉得万分自在舒服;可喧雨见他如此把自己当成邪魔一般,纵然能够自由进出,却也不敢再现出身形,只怕将他们惊扰。他只得站在窗外,静静地看那人专心一意地抄著经书,见他偶尔打个盹、偶尔抚上自己下唇,半晌出神。
喧雨见他愈发认真,怕是将自己的事都忘得乾净了,胸口又不禁疼了起来。他缓缓走至村北大河,俯身躺下,想静心思索自己究竟哪里惹那人伤心?然而公孙湜残留的气味满盈他四周,不要说静心,反而使他的情绪愈发波动起伏,难以自抑。
眼见这河水给他弄得如大海翻浪,河神溱羲忙不迭捉上他衣角,可怜兮兮地道:「喧雨殿下,溱羲求您。。。。。。求您到别处伤心去吧?近来雨季,溱羲要压下河水,已是费力,没法平定您的浪涛呀。。。。。。」
北天的长皇子,所居之殿名喧雨,宫名浪,都是反映著他的性情能力;这位殿下要是真将情绪都发泄出来,可不是卷去一、两人性命的事,而是要淹没全村的。
溱羲见请不动他,又泣道:「喧雨殿下,求您放过这可怜的小村庄吧?要是使人送了性命,阿昉会自责的呀。。。。。。」
喧雨其实没听清他说了些什麽,他也正努力想将自己的情感压下,可河水莫名翻覆了半天,村民怕将生灾害,赶忙将公孙师父请了过来;喧雨闻他气息,不觉想起他对公孙湜的种种维护,又想起他们最後一次相见,那人心伤的神情。
喧雨再克制不住情绪,不过一个翻身,滔天大浪便将在河边的那人卷了去。
溱羲见在乎的人有了性命之危,也使尽修为想将巨浪平复,可他一个小小的河神,哪里比得上地位仅次於天帝的皇子殿下?
村民们见公孙昉给河水吞了去,又惊又惧,忙跑回雨宁观,喊道:「小道长!你师父不好啦!」公孙湜自房内快步而出,问了缘由,什麽嘱咐再记不得,便张惶地望北跑。
喧雨认出他气息,一个回头,又掀一浪,将在後头担忧的人们都吓跑了,公孙湜也不禁向後退了几步;可他担忧师父安危,双腿一立,便认真地念起祝词。
喧雨见他目中无己,哽咽一声:「湜儿。。。。。。」公孙湜惊得一震,抬头四处寻著他的踪迹;喧雨见状,才记起自己隐了身形,忙现了身子,又唤:「湜儿。。。。。。」
公孙湜没想过他真是鬼神,见他自水中出现,紫发紫瞳,袍袖未湿,掌周身水气,立浪涛之上,不免吓得失了魂魄,脸色惨白,尽是畏惧之色;喧雨看他如见恶鬼,心底一痛,忙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真的,湜儿,我爱你。。。。。。」他一伸手,那人便朝後退一步,身子还直打著颤。
喧雨一愣,又是寒心,凄声道:「我真的、爱你。。。。。。」他心底万般波涛,这河水也跟著汹涌翻覆。公孙湜见他缩起身子,不住呜咽,又是怜悯他,又是担心师父;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全身发颤,将牙一咬,方道:「请你放过师父吧。」他还以为他是气公孙昉将他赶出门外。
喧雨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至今未发觉大浪已将公孙昉卷去,只是抬头望他,却见公孙湜低著眼帘,平声道:「我与你回去。」
喧雨终听他允诺,大喜过望,也没发觉他目无光采、心若死灰的模样;他一个俯身,便直直朝那人拥上,却忘了他现在那凡人之躯,禁不起他挟著宏大水气紧紧包围。公孙湜给大浪打上,浑身疼得叫不出声;给他这麽一抱,几刻间便失了气息。
喧雨牢牢揽著他,还欣喜地和他说他又买了种子,就等他一块儿回去种;到了浪宫门前,才发觉怀里的孩子早软了身子,没了呼吸。
喧雨狠狠一愣,方才的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串泪珠,又一颗颗砸在他冰冷的躯体上。
喧雨缓缓握起他的手,不愿置信地直道:「湜儿?醒醒呀。。。。。。」他低了脑袋,祈求道:「你醒醒呀。。。。。。」
灵识散尽前,水寒在黑暗中隐约能听得那悲伤的声音在他耳旁不断回旋:「对不起,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滴滴落水声听得清楚,却不如那人声音凄凉:「从来没有。。。。。。」
喧雨这次的行为使那暴涨的河水淹没了半个村落,数十条性命便这样葬送了;北天帝不得不做处置,将他关了八百年,待他恢复自由,转生的公孙湜已长至十五岁。
兴许是北天皇子欠他太多,这次他生长在好人家里。
他爹姓祈名巍,是当朝的礼部尚书,又与天子相交为友,名望极大,为人随和,待人和睦,与朝中大臣及城中百姓皆相处甚欢;母亲则是天子的妹妹,为当朝公主。
祈巍二十四岁时得到第一个孩子,便是转生的公孙湜;孩子恰巧生於十月十五,他便为孩子定名「水祀」。
祈水祀生得聪明伶俐,虽然生性贪玩,但在人前会顾全礼节,不致让他爹爹丢了面子,又懂得撒娇,性子也是好的,因此祈巍相当疼爱他,城里的百姓对他也是照顾。
这日天色已暗,祈水祀却孤身一人在城外的草堆中东摸西摸,摸不到要寻的东西,小脸便焦急地皱成一团,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著转,似乎再过不久就要落下;他蹲著身子,找得愈是仔细,却遍寻不著,才愣愣地缩起身子,哽咽道:「这次真要给爹爹赶出家门了。。。。。。」
他还想著该找什麽藉口先搪塞过去,喧雨站在一旁看著那从未见过的神情,不住牵起了笑,待那孩子真快掉下泪来,他才走了过去,将手中的玉璜递至他眼前,轻声问道:「在找这个?」
祈水祀见了,喜形於色,忙站起身,朝他深深一揖,微笑道:「是的,多谢您替水祀找著;这位。。。。。。」他抬起头来,发现是完全不识得的人,方显迟疑;喧雨也是微笑,柔声道:「我叫潇弦。」
水寒见著他,数百年来悬著的心,总算放下;他的神色看起来好多了,至少比初见公孙湜时好。
祈水祀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您,萧大哥。」潇弦也不在意他误会,只牵了他的手,将玉璜放入他掌心,告了别,便要走。
八百年来,他反反覆覆地想著从前种种,一次次的懊悔反省,让他的心也静了不少;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他这次不急於求全,他想慢慢与他交往。
祈水祀却拉上了他的袍袖,轻声问:「萧大哥,您是外地来的吧?」潇弦带著疑惑点了点头,那人又问:「您没有约好和谁吃饭吧?」
他老实地晃了脑袋,祈水祀便是一笑,轻道:「那麽萧大哥,是否愿意和水祀回府吃饭呢?这玉璜是爹爹很重要的东西,您替水祀找著,水祀想好好表达谢意。」
潇弦相当想念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想想没什麽不妥,便答应了。
祈水祀带著他进尚书府,见那方灯火通明,隐隐望得一人身影,顿时伏下身子,轻轻悄悄地爬回自己房里,却不料这头的才是真身,瞬时刷白了脸色,忙扯了笑,软软地唤了声:「爹爹。。。。。。」
作家的话:
图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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