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本 > > 一树风流听无声 > 第1部分

第1部分(2 / 2)

“很好。”那个大眼睛小男孩咧开嘴甜美一笑,“我叫费铎。以后我罩着你,因为我们是朋友了。”

很多年后我想到那个夕阳如画的傍晚。突然很悲伤。那个大眼睛小男孩后来长成了大人,一直到死都信守当初的诺言。可惜他始终没有弄明白我的回答,我说的是,不想。而不是,不会。

3

等我长到十岁。朝里的人开始对如何处理我这个前朝太子产生了分歧,站成对立的两拨。主张要把我灭了的一拨派了个代表慷慨陈词,言辞凿凿咄咄逼人,最后还甩出一个很术语的杀手锏,叫“养虎为患”。他在殿上自鸣得意,我却在一边想把他大卸八块。即使我不那么冰雪聪明,不那么会察言观色,我娘第二任老公阴晴不定的脸色也已经昭然若揭:他在动摇——弄死,还是不弄死,这是个问题。

非洲有一种动物叫狮子。和老虎也差不多。年轻力壮的公狮子撵走老弱病残的公狮子强占它的狮群以后,就必须把它留下的小崽子全部咬死。因为如果不这样,母狮子就不发情。如果母狮子不发情,它就只能当个活鳏夫。众所周知,当活鳏夫是有违伦常非常痛苦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自虐至此的费将军对我不可谓不仁至义尽。如果一个各方面功能都很正常的男人能够心甘情愿十年如一日地当个活鳏夫,那么无论他接下来是打算把我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我想我都应当从容赴死并且感激涕零。

正当大殿内两拨人互不买账剑拔弩张,一个宦官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回荡在了大殿上:小王爷觐见。觐见。见。

登时一片死寂。说完话的,将要说话的,话说了一半的,齐刷刷地闭上了嘴,大气儿也不敢喘上几口。我顺着他们凝重复杂的目光,望向殿外,望向那个慢慢跨过台阶踩着猫步走进殿内的少年。那个衣着华美到夸张容貌漂亮得几近玉雕的少年。

他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下神态自若,一路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龙椅上的费皇帝。然后单膝跪在他的面前,用清脆悦耳的嗓音镇定悠然地开口:“侄儿向叔父讨个人情,不知可否?”

“原来是珂儿,快快平身。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侄儿近来一直在炼补身的丹药,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却偏偏缺一个活人来做药引。”他站起身,晶莹翡绿的眼眸微微侧向我,继续说,“叔父能不能把这个将死之人赏于侄儿?”

费皇帝对他这个体己的侄儿送来的台阶感到很欣慰。他既不用担心得罪我娘,也不用担心养虎为患。于是二话不说一口允诺,将我赏给了他。纵使被当个物件赏来赏去很驳面子,我也忍不住和费皇帝一起欣慰。毕竟一味小小的药引,肯定不需要把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整个儿给剁没了。顶多拣我身上最有肉的地方下刀子。

虽然情窦初开的小宫女时常三五一群不知害臊地叽叽喳喳,赞美我臀部的线条非常性感。但是舍不得归舍不得,弃臀保命,还是很划算的。何况佛祖也曾割肉喂鹰,姑且不论主动被动,能和佛祖干同一件事情,换谁都该万分荣幸。

后来我知道这个不知有意无意反正救我一命的人,可以说是真正权倾两朝的皇亲贵胄,高贵得一塌糊涂。他的父亲是新皇亲赐的“玉王爷”,而他的母亲是前朝的大长公主,我的姑母。也就是说,这个玲珑剔透有如玉雕的美少年是长我三岁的表哥。他叫倪珂。

倪珂的眼眸是我朝百姓极为罕见的翡绿色,葱茏过一整季的夏天。发色又淡得出奇,似褐似金。他长得既不像我的姑母大长公主,也不像他的父亲玉王爷。种种蛛丝马迹叠在一起,于是大伙儿理所当然地在背地里嚼起了舌头:小王爷不过是个小杂种,他的生父很有可能是某个前来传教的和大长公主走得很近近到同床共枕的大鼻子洋鬼子。

玉王府的生活锦衣玉食,奢靡至极;玉王府的花园终年葱郁,奇香漫绕。可惜美则美矣,满园疯长的奇花异草全是倪珂四处搜罗的天下最诡最毒的植物。摸下叶瓣都会烂你个大水泡,闻个花香都能晕你俩时辰。不过瑕不掩瑜,玉王府的布置格局的确是比关雎宫还讲究还精致,侍卫婢女的质素也比皇宫内院里的那些上了不只一个档次。显而易见,小王爷是个颜控。推心置腹地讲,我们不能责怪他这种看似很断袖的癖性。长出这样一张脸,想不颜控也很难。每天照完镜子再看世界,落差太大很容易精神分裂。虽然不排除秀兰邓波儿长大了会变成沈殿霞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仍然坚信,不出二三年,我娘“天下第一美人”的誉冠就得对倪珂拱手相让。至于那时我娘会不会终日对镜自怨自艾,最后忍无可忍雇个猎人把倪珂骗进深山老林里掏肺挖心,我就不得而知了。

一开始我对这位天仙下凡般的珂表哥很是感激,险些无惧伦理纲常,对他芳心暗许。可是在玉王府住了几个月后,我便知道,上天安排倪珂与我相识,纯粹是天妒蓝颜,存心灭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有什么比这八个字更适合这位小王爷了。

倪珂一点武功也没有。照道理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武功的人基本上坏不到哪里去。因为没有本钱。哪怕从小在深宫内院长大的我也深谙此道,偷偷跟着大内侍卫照猫画虎,武功那是日进千里。听下人说,倪珂原本也是从小习武,而且性格开朗人见人爱。突变发生于他十二岁由宫中回府的日子。不知走火入魔还是半夜撞鬼,一觉醒来竟筋脉俱断武功尽失。而倪珂本人对此也是一问三不知,始终缄口不语。虽说此后他灌汤灌药卧床数月,好容易捡回条小命也没落下手脚残疾,可惜练武是再不能了。打击接二连三,同年大长公主去世,玉王爷一时难耐悲痛,把官爵连带还卧于榻上半瘫不起的儿子一并抛弃,自己找了个无人知晓的山野小村龟缩起来浑噩度日。自那天起,那个人见人爱的阳光美少年便死了。只剩下一个明眸皓齿不改可目光日渐黯淡阴郁,终日只知闭门琢磨歪门邪道的小王爷。小王爷天赋异禀,不过一年便做到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无所不知无所不通。不过他最感兴趣也最擅长的,还是用毒。混熟以后我问过他,为什么偏偏喜欢用毒。以他的身份地位,喜欢这个很容易招人非议。

“我不喜欢兵戎相见的打打杀杀。死了倒干净。没死的,落下个断手断脚的终身残疾,那可真是惨绝人寰。我于心不忍。”倪珂对我说。没过一会,他抬手招来一个杏眼桃腮的漂亮丫鬟,端起一碗燕窝,毕恭毕敬地双手奉在她的面前,“姐姐竭心竭力伺候我多年,我也没多说过一个‘谢’字。这碗燕窝给了姐姐,权当是一个弟弟对姐姐迟来的孝敬。”

“小王爷……奴婢……奴婢实在不敢。”小丫鬟受宠若惊,扑通一声跪在倪珂面前。脸涨得通红,活像沸水里涮熟的虾。可最后还是趟不牢那汇聚一束的翡绿目光里情意绵绵的催化,千恩万谢过后,端起来喝了。

刚咽下一口,那小丫鬟原本挺白净的一张脸刷的变得蜡黄无比。只有把嫩姜切片天天敷脸的人,才能让自己的脸长成这种难看的蜡黄色。只见她嘴角溢满白沫倒在了地上。蹬了几下腿儿,不动弹了。

“你看,立竿见影。多环保。多效率。”窗外老鸦怪叫几声,倪珂让几个下人抬走了尸体,侧目对我温柔一笑,“打打杀杀什么的,最没气质了。”

4

王府的人私下里对小王爷的古怪爱好微词颇多。一日,我逮了个四下无人的机会悄悄对他说,你种花种草倒也算陶冶情操,可你养那么多动物不仅造成视觉污染,还渗人得慌。

碧眸里满是不藏的无辜,他显得很是诧异。“为什么?哪个正常的王侯公子不养些可爱的小宠物啊。”

“哎哎,这比普通人的巴掌还大的蜘蛛哪里可爱了?!”我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想说的是:你哪里像个正常的王侯公子了?!

“这不是蜘蛛。”倪珂睨了我一眼,然后歪过脸,轻轻用手去撩拨那个怪东西的毛腿儿,甜起个嗓子说话,“宝贝儿,有个呆瓜说你是蜘蛛呢。”

寒毛乍起!我想自己好歹是前朝的金枝玉叶,五岁便熟读了四书五经史记汉书,还不至于这么没有常识。仔仔细细地端详了那个怪东西半柱香的时间,确定它的确不是它的近亲螃蟹以后,我无比中肯地对倪珂说,真的,真的是蜘蛛。

“真的,真的不是。”

“恩……”那诚恳的目光和不容置疑的口吻,让我有生以来头一回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毕竟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子,见识再广终究还得承认,这个世界还是天外有天的。于是虚心求教不耻下问,“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蜘蛛侠。”

“……”

我在玉王府战战兢兢等待倪珂在我的翘臀上刮去一大块肉,可直等到草木荣枯了一轮都不见动静。仿佛待杀的猪羊看得见一旁的屠户蘸水磨刀,也听得见那寒意凛冽的霍霍声响,却迟迟不见那刀落下。砧板上蹉跎岁月,确实度日如年。心里一痒嘴巴就犯贱,终于无所顾忌地问了他:“你到底什么时候取我的肉当药引?”

他瞪大眼睛看了我半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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