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他进了宫,见到风云灏的第一句话是:“云灏哥您告诉我,爷是不是出事儿了?”
风云灏好几日未见半路了,只是自己宫里杂事不少抽不开身也就没去王府看半路。现在看半路又见清瘦,连微隆起的肚子在厚厚的冬衣掩盖之下都几乎让人觉察不出。看看那瘦削得连血脉都能清晰暴露出来的手,风云灏替这个孩子心疼。
怨恨地看一眼旁边的仁安帝,风云灏心里没把握道:“没事,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半路绞了绞手中紧拽着的衣袖,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说:“如果有了他的消息,无论好坏你可以说出来的,我没事的。我只想有个心里准备,我是与他拜过堂的人,是要与他过一辈子的,我不想成为那个最后才知道他出事的人。”
风云灏一时无语,他在思考着要如何说出来才能减少半路的担忧。
半个月前西南传来消息:柳镇隔壁县的有几个地处比较低洼的村庄一夜之间便被洪水包周,上千户人家被困在自家的屋顶。符君烈得到消息便带上苍北到现场去指挥营救,前几个村庄一切还顺利,到了最后一个离军队扎营地方最远的那个村庄,在营救过程中出了问题。
一个刚在科举中了名次的书生抱着自己家的屋檐不撒手,由于惊吓过度他已经有点神智不清。本来符君烈想把人打晕,然后强行把人救回来的。
只是那书生情绪不稳,每当一见有人要靠近屋顶便要作势往水中跳。单单他一人也就罢了,书生手中还劫持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老妪的儿子孙子跪在木筏上哭求着让大人救娘亲,孙子的一句话让符君烈转回身与书生对峙。孙子说:“被爹娘抛弃的孩儿很可怜,同样被后辈抛下的长辈也是可怜的。你们要么救我祖母,要么让我留下陪她。”
符君烈让苍北带旁边的百姓离开之后,自己与剩下的几个侍卫留下来劝说书生。因为符君烈下了军令,所以苍北只好叮嘱侍卫要保护好王爷,便带着最后那一拨受困百姓回了临时军营。
到了月明星稀的时候,符君烈那几个侍卫带着老妪回来了。苍北找遍了整只木筏,却独独不见符君烈的身影。一问之下便大惊失色,原来苍北他们回营之后符君烈与书生交谈,最后争取到以自己换老妪的机会。符君烈把老妪扶到木筏上为免书生反悔,便让侍卫把老妪先送回营地。果然木筏才刚离开屋顶不远,书生就后悔了嚎叫着要把老妪捉回来,并扑上去与符君烈扭打成一团。本来符君烈功夫高区区书生不足以伤他,但是屋子由于受到洪水的浸泡不耐受力。书生的动作过大,符君烈还未来得及把书生打晕,屋子便倒塌了符君烈与缠在他身上的书生一起被冲进洪流中……
当夜苍北与闻风而来的十一他们组织士兵开着木筏去出事点寻人,一夜下来却劳而无获。接下来的日子,大伙都在寻找失踪的符君烈,当地很多属水性的百姓也加入到寻人的行列。半个月过去了,却消息全无。很多人都说这烈火王爷生还的机会渺茫,风云灏听闻消息也让仁安帝加派人手去寻找,却还是无果。
本来在符君烈失踪那时风云灏没想过要隐瞒半路的,恰好当时得知半路怀有身孕,风云灏只得守口如瓶不给半路知道,怕半路受不了打击。
如今半路已有所觉察,风云灏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下去。说出来看到摇摇欲坠的半路,风云灏又有点后悔。
只是出他意料的是踉跄了几步的半路没有哭也没有闹,出奇的平静。他甚至还抬起苍白的小脸对风云灏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不知道是安慰风云灏还是安慰自己地说:“会没事的,他吉有天相。他还许了要与我过一生,他以前不忘誓言现在他也能遵守诺言的。”
从王宫回来的半路让人感觉有点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身边的人又说不出来。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孤霜沐念,他说:“父亲你们莫要把我的医书藏起来,我应了爷的在他没回来时每天给他默一遍药理的。前些日子我懒惰的性子起了,停了好多天,爷该要着急了。”
孤霜沐念端详了半路许久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最后拗不过半路那恳求的小眼神把先前无名怕半路劳累而藏起来的医书还给半路。
拿到医书的半路露出了这些天少有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隐藏着若有若无的思念让旁人看了深觉心酸。
于是从这天起,每天东院最大那间寝室里就会传出低低的背书声。“决明子,苦中带甘味,性微寒,清肝火袪风湿益肾明目之用……”
有时也隐隐传来“孩子你可睡着了?若是你也睡不着,跟父亲给你父王默写药理可好?”
诸如此类。
有关心主子的丫头怕半路这样整夜不眠不休而累坏,抹着眼睛去禀报给孤霜沐念与无名听。孤霜沐念与无名听完都缄默不言。
无名提出要不先带半路回灵渊谷住上一些日子,等寻到符君烈了再让符君烈去接他回来。
孤霜沐念却摇头否定,以半路的性子只要一日未能确定符君烈是否安然无恙,他就不会离开这府中半步的。
这边两位父辈未想好劝词,那边半路不知由哪里获知了这二位的忧虑。傍晚时分,半路抚着日渐隆起的肚子走到了南边的厢房。进了门,他就对孤霜沐念与无名说:“孩儿不孝,让父亲与爹爹为孩儿操心了。不过请父亲与爹爹放心,我很好。虽然我现在夜不能寐,但我天亮就入睡直到午后。歇息这么多时辰,也就足够了的。”
面对每次在他们面前都摆出让人放心姿态的半路,孤霜沐念与无名在明知他也许在说谎却找不到话去揭穿他。说到底这孩子心里除了担心他的夫婿之外,还会操心这双亲是否好过的。
见父亲与爹爹不作声,半路知道他们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坐了一会儿,又说:“这眼看就到过年了,如今爷他生死未卜想必这府中上下没人敢提这事。本来爷不在府,这些事情应该由我来安排的。可是我愚笨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再加上如今这身子不大灵便,他们也不让我动手。所以我想请父亲与爹爹帮齐叔把事情操办起来,无论如何这年总要过的。”
孤霜沐念与无名看着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这孩子就有主人的架势。瞬间心里又喜又觉得心酸,如果不是符君烈出了事儿,想必今日的半路还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吧。
晚上半路又把齐叔叫来,对他说这府中以往是怎么过年的今年也怎么过,让他把事情都给办妥一件也不能漏下。
本来齐叔还在犹豫这年要怎么过,现在既然王妃开了口便二话不说操办起来。而府中的下人看到半路王妃在荷花池边上的亭子里微笑地看着众人忙进忙出,心里想着原来王妃喜欢过热闹的年。这么一来,家丁们忙活得更是前所未有的积极。
离过年剩下不到五日了,这日半路还未睡醒,府中迎来了一个让齐叔老泪纵横的人。是的,他们担心已久的王爷平安归来了!
齐叔跪在刚回府的人面前,哭嚎着:“爷,你总算回来了!呜呜……王妃他……”
“啪”符君烈脸色一白,手中的包袱掉在了地上。
闻讯而来的孤霜沐念与无名看到符君烈突然脸如土色的样子,立即了然,儿婿这神色肯定是误会了齐叔的话,以为半路出事了。
本来还想狠揍符君烈一顿的无名,此时看到符君烈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也狠不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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