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部分(1 / 2)

>  许久,沈嘉文终于开口:“你知道我跟我爸关系为什么不好么?”

年晓米摇头。

“因为从来就没好过。”

年晓米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暖黄色的灯光里,男人脸上的棱角似乎也跟着柔和下来,眼睛半睁着,像只慵懒的大猫。

“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七岁以前对我爸都没印象。城里教学条件好些,初中时他把我从乡下接回去,又没地方给我住,只能把我放到大伯家。我适应不了城里的学校,又没人管,老是惹事,他说不了我,就动手打人。”

“后来我奶奶病了,来城里找儿子,我大娘嫌弃她,她不愿受气,一个人偷偷跑回乡下,死在老屋里。”

“我恨他们。”

“后来我就跑了。”

年晓米把男人的大手攥紧了些,身子微微靠过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背。男人身材比他高大一些,抱是不大抱得住的,但是总觉得这样紧紧挨着,似乎能给人带去安慰似的。

沈嘉文动了动,把年晓米的脑袋按进自己肩窝里。

“找了最近的一趟火车,逃票上去,去了北方。没有钱,四处给人干活,谁给我一口饭吃,我就跟谁混。后来给个饭店师傅当帮工,一个月五块钱,管三顿饭。那家店卖挂炉鸭子,一天能卖几百只,我就在后厨里杀鸭子,烫鸭毛。”

“那师傅待我还好,但别人看我小,总欺负我。后来遇上个大哥,我就跟他走了。”

年晓米听见大哥两个字就觉得不对,想抬头说点什么,脑袋却给沈嘉文摁着,动弹不得。

男人轻笑一声:“对,就是那种大哥。好听点叫大哥,不好听叫流氓。叼着烟,混三厅,满街收保护费。不过我没跟他太久,他的大哥看上我,把我带走了,到边境做生意。”

年晓米拱来拱去,终于把脑袋抽出来:“……你现在跟他们没关系了吧?说话!”

沈嘉文戏谑地看着他:“有啊,怎么着,想甩我?”

年晓米急迫地看着他:“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

“什么赚钱做什么,吃的啊,毛皮啊,枪支啊……”

“赶紧断了!那是违法的!你……你怎么能这样……”

“逗你的。早断了,我十七那年就回家了。”

年晓米:“……”

沈嘉文凑过来亲昵地蹭他的脸:“一骗一个准儿,你啊……”。

“……我不相信,你……”

“嗯,现在真的没有了。我十七的时候回家了。然后就断了。背上的伤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差点让人捅了个对穿。”

“打架么?”

“不算是。替我大哥挡刀子。”

年晓米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样的生活离他太遥远,想象起来都是港片的风格,和现实完全不搭界,很怪异。生活有时比小说更奇幻,然而当这奇幻发生在自己最亲密的人身上,总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那为什么不接着干下去?”

“因为我发现我不喜欢那种日子。暴力是很空虚的东西,什么都填不满。身边生死都是很轻易的事,人命不值钱,反正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混混满街都是。我奶奶把我辛辛苦苦养大,要是这么轻易就去见她,她要大嘴巴子抽我的。”

“那你还替人挡刀子。”

“那是因为我欠他的。我想把他的女人带走。虽然最后证明了这是个笑话,但是错还是在我。”

年晓米:“不是……我没明白……”

一声悠远的叹息。

沈嘉文文胡噜了他脑袋一把:“没指望你明白,睡觉吧,你不累啊。”

年晓米眼珠咕噜噜地转,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那女的,是你初恋啊?”

“嗯。”

“什么样啊?”

沈嘉文斜了他一眼:“比你漂亮,行了吧。”

年晓米觉得有人把一缸醋从头到脚浇到自己身上:“你具体点啊!到底什么样啊!”

“第一次跟她的时候,她年龄差不多是我一倍。你不用紧张,现在已经是老太婆了。”

“那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她只是想玩儿我。小男孩儿干净,傻。”

“那你……你第一次……”

“十五六岁吧,不太记得了。”

年晓米抱住他,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心情很奇怪,又嫉妒,又生气,又伤心,然而到最后,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疼。

“我会对你好的。”

“我知道。”

“我喜欢你。”

“嗯。”

“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做。”

“可我现在就饿了。”

年晓米爬起来套衣服:“我去煮碗粥给你吧,冰箱里有熟牛肉,煮牛肉青菜粥……”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嘉文提着两腋拖回来。

“不是肚子饿,是这里……快要饿死了……”

没穿衣服果然永远都是很危险的。年晓米微弱地挣扎了一下;认命地抱住男人宽阔的背,小声哀求:“不要太久可以么?”

“嗯,我今天先吃个七分饱。”

作者有话要说:

☆、12

昏暗的酒吧里,到处是模糊的人脸。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四周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声。晃动的光影里,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直直捅过来:“你这个死同性恋!你怎么不去死!”……

年晓米腾地一下坐起来。湿冷的被褥像无数细针一半,刺得人骨头缝儿生疼。

大梦一场啊。

他慢慢平复呼吸,扭过头。原本在身边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床那一边去了。年晓米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两个人洗完澡没怎么擦,又做了些不和谐的运动,他后来神思恍惚很快入睡,忘了换床单。

床铺中间湿哒哒的,能睡得舒服才怪。

凌晨时段,前一天的供暖已经结束,当天的暖气还没来,正是屋子里最冷的时候。

他从噩梦中猝然惊醒,头昏脑胀,身上又冷又难过,在黑暗里默默环住了双肩。呆坐了一会儿,哆嗦着下床,轻手轻脚地套好衣服。

沉睡中的沈嘉文呼吸平稳悠长。没有鼾声,只是肩膀缓缓起伏。年晓米凑过去,黑暗里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却能感受到那种放松和满足。

真好。

他总是很羡慕沈嘉文的睡眠。男人睡着了是雷打不动型的,估计就算把人从床上推下去大概也只是翻个身继续睡的样子。是小孩子才有的那种睡眠。

不过沈嘉文却总是坚称自己睡眠很轻,夜晚楼道里的脚步声都能把他惊醒。年晓米辩解,男人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道脑子里转的都是什么。

他悄悄下床,出了卧室。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在充电,没有未接来电,只有一条程晓风的回复的短信,让他好好休息,不必担心。

人的记忆有时很奇怪。发生的时候,大概就那么过去了。但是之后却会越来越清晰地回忆起种种细节。他不确定这些越来越清晰的事是他真的看到的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象。

无论如何,总不是令人愉快的。

人与人真的是不一样的。沈嘉文大概没办法真正理解他的心情。因为是同类,所以即使知道对方害了别人也止不住想要去同情,但也正是因为同类,才感到一种寒冷彻骨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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