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鸣雨自己说过,若要觉得反感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唐惜其那晚的话虽然刺耳,却也的确说过,那是说谎。
他想相信。
却远远没有自信。
他面对宋鸣雨时,一直都没有自信。
若要举出这句话的例证,他可以立马说出数条。要举反证,却一条都说不出来。宋鸣雨对彼此身体接触的反感,他再清楚不过了。每一次抗拒都会让他受伤,却总是叫自己不要在意。
因而他无法不去相信那句话的真实性。平时光是搂个肩都会让宋鸣雨那样不舒服了,更何况那晚他还做了那种混账事。
不可挽回了吗。
尽管自己是如此地珍视这段友情。
就到此为止了吗。
第三次续房的当天晚上,关寅正在旅店旁边的小饭店里吃着自助便当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唐惜其。
吵架之后对方主动打电话过来,这还是第一次。
手机铃声延绵不绝地响着,当邻座的中年男人厌烦地瞥过来一眼时,关寅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
“这么多天你跑到哪里去了?!刚刚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刚刚?是了,地下没有信号。
但却懒得解释。
“说话啊?你在哪儿?该不是又跑去找宋鸣雨了吧?!”
听筒那头唐惜其的声音大得邻座都能听见。关寅看了眼一旁的男人,搁下才吃了一半的餐盘出了店门。
“我怎么可能去找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是啊,为什么呢。
“……我还没整理好。”
“有什么好整理的……。——你还在气我那晚说的话?”
“我没有生气。”
“撒谎!没有生气你干嘛不回来?”
“……我真的没有生气。”
我只是觉得陌生而已。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唐惜其不说话,关寅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对面不挂电话,这边也不知道该不该挂。
就这样握着耳机站在路边,望着脚下出神。
“你……回来好不好。”
唐惜其的声音有些堵。这是对方第一次摆出低姿态。
本应该是很值得纪念的一瞬,关寅却觉得心里空空的,感觉不到一丝触动。
然而,既然对方已经求和。再耗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嗯。”
回到家里,彼此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提宋鸣雨,似是知道一旦提起又会免不了一番争吵,不愿去破坏这久得的小小平和。
然而不开口并不代表问题不存在,关于宋鸣雨的意见分歧成了两人间的一个疙瘩。表面看起来衣食住行还跟往常一样,两人的心却如同隔了一层磨砂玻璃,摸不到也看不清。关寅不敢问唐惜其那天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怕又听到些让自己吃惊的话。而唐惜其明明清楚关寅在意,却不知为何一直不主动提起。
慢慢的,关寅开始觉得这件事仿佛成了一个定时炸弹,知道它总会有爆炸的一天,却谁都不敢去碰。因为爆炸后的结果,未知到令人恐惧。
而宋鸣雨那边,则完全断了联系。空闲下来时,关寅就会调出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盯着显示屏,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
把事情憋在心里一向不是他的风格,然而对宋鸣雨这个人他却毫无办法。宋鸣雨打定主意不说的话,哪怕撬开嘴估计也是问不出来的。再说,关寅没有自信能够再一次面对那样的冷言冷语。
偶尔会一时冲动想要将号码删掉,既然已经绝交了留着也没用。但是心底一丝残存的希望却总是将冲动阻拦了下来。
驾车途中,手机响了起来,屏幕显示是唐惜其。关寅一手接起递至耳边。
“什么事?有什么要顺路带回去的吗?”
昨天唐惜其便嘱咐关寅今天早点回家,今天下班前又电话催促了一番,此刻听筒那边的声音更满是急不可待的兴奋。
“没什么要带的。你在路上了吗?”
“嗯。”关寅应着,单手握着方向盘,等待绿灯左转。
“……啊,要不还是带一瓶红酒回来吧!”
红酒?心里虽有疑惑,但嘴里却照旧答应着。算起来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不知道那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大概还有多久到家?”
关寅的公司离家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当初选房址一方面为了便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离唐惜其工作的地方近一些。
红灯转绿,关寅跟着前面的车辆缓慢启动,一面答说“……四十分钟吧”,一面扭头看了看后视镜。
视线抬起的瞬间,对面人行道上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关寅瞬间忘记了呼吸。
宋鸣雨!
猛地踩下刹车,探头去看,已经只能望见背影。笔挺的西装,略显单薄的身板,一手提着公文包,脚步利索。还不及看清,身后鸣起的喇叭声便惊得关寅立马回过了头。刹车踩得太急,还好才刚起步,不然怕就追尾了。想要重新发动,车却偏偏在这时熄了火。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些担心。
下班高峰的车主们没什么耐性,这么一耽搁,后面的喇叭声便此起彼伏了起来。
“没事,前面的车突然刹车,吓了一跳。我先挂了啊。”
好不容易将车发动起来,拐过信号灯行了没多远,关寅便找了个开口把车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经过刚刚那么一吓的缘故,手脚竟然有些发虚。怕出事故停下来之后,才发现心脏也跳得够急的。
刚刚那是宋鸣雨吗?
就远远瞄了一眼,身形虽像,却不敢确定。大概……不是吧,这个时间,宋鸣雨自己又有车,怎么可能拎着包在路上走。不过追究到底是不是也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是又能如何?还是能追上去拦下来?都已经断了关系了。
不,自己清楚其实真正的问题并不是那些。
关寅将头埋在臂弯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都过去五个月了,本以为已经渐渐忘了,没想到光是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能够让自己如此动摇。
二十多年的兄弟情谊,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不是说四十分钟吗?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换着鞋的关寅看了眼一脸不满的唐惜其,低头随口说去了趟车行。
“那你也该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啊。”唐惜其微撅着嘴,完全没有怀疑关寅话语的真实性。
“手机不是没电了吗。”
“在车行借个电话又不麻烦。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你就不想想我会担心啊。”
后半句话少见的体贴,关寅虽觉得别扭,却也懒得去置疑对方的动机,只点头唯唯称是,希望能早点逃脱这段唠叨。
唐惜其探头望了望关寅身后,问:“酒呢?”
关寅疑惑地抬起头,才想起电话里唐惜其让自己带红酒的事。
“……忘了。”
唐惜其瞬间冷下了脸,扔下一声哼转身进了厨房。
关寅站在鞋柜旁,习惯性地挠了挠额头,轻叹了口气。又惹祖宗不高兴了,不过这也没办法,都是自己的错。
在路牙边停了半个多小时,早就把买酒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而这都只是因为自己在路上看到了个形似宋鸣雨的人的关系,要是让唐惜其知道真相的话,怕是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突然意识到现状的荒诞,关寅不禁自嘲地提了提嘴角。
明明只是跟好兄弟绝了交,怎么搞的跟破了产的地下恋情似的。
唐惜其在厨房里故意动静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