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曾向这边痴痴的望,也跟著阮某人无意的脚步落入水中。
因缘天定,奈何。
☆、'外传番外' 虚舟(2)
“云溪回来了?~~花会有什麽好看的?”
被这样叫了半年,袁云溪自己也习惯了,虽然他从不以为自己配这样的名字,但当年起名字的人说,做一个新的人,没有谁再能伤你。
而柳西楼则是打机锋,任是谁,以为自己是谁,就能是谁。
苏同生不与他多说,捡了几件衣服给他,又嘱咐总库房按时发放修面的器具物品,请楼内师傅教习他行走步法。
於是现在他到在哪里,认识他的人也没有觉得他和这个名字不配的。常常有人说云溪就是沈稳,与别家俊哥儿有不一样的气派来。或许是真心话,也有几分恭维,只有袁云溪自己知道这个气派是怎样来的,他现在常常在夜里也会见到那个愁苦的文士,自己则在江边心冷如灰。
那时起世上万物都与他无关了,怎麽还浮得起来?
又有与他招呼的。多是中下品级的杂役小倌。单住的公子见他便会客气的叫一声袁管事,姨娘们又要倚老卖老的叫他云哥儿。
其实也没有什麽,只要不是醉酒的客人就好了。喝醉酒的人最没有道理可讲。
“花会有什麽好看的?”
这次却不能不答,是乱梅斋的小五公子,风度翩翩,语意里却藏著一丝狡黠。
“并没有什麽新奇的。”
“哦……”
意味深长的一句。
“听说有人落水了?”
这也没什麽。
“有看见,许是脚下滑了。”
小五公子敲敲扇柄。
“很是,很是。”
这时他的亲信小五(家里排行第五,小五公子不给他改名)跑过来请袁管事去前厅一次。
“有位老爷请管事见一见。也有请苏老板的,苏老板说袁管事做主就好。”
既然是苏同生要他见,便不好推拒。
袁云溪仍是沈默寡言的出去堂前。
倒是牡丹也开的好。他心里忽而跳了一下,那红色硕大让他不安起来。於是在前厅见到那一样红色硕大的身躯时,他知道自己从无预兆的预见天赋就要灵验了。
“云溪~~~~~~~”
噫,哪里来的野人?
如是小五公子便可这样指点,多半与会的还要赏面哈哈大笑,将这一句娇嗔受用下来。可袁云溪硬是勒紧了眉,仔细打量这个圆圆滚滚的大财主是谁?
不是熟客,不曾见过面。
大财主捧心。
“我们在花会上才见过面,我是汪源升老汪啊。我们四目相对远望过,我落水换了件衣服,云溪便不认识了!”
言语间大有泣血的味道。
袁云溪匪夷所思的再望他一眼。
谁与他四目相对?根本不曾留意过!
这时旁边一个公子上来打圆场。
“有缘千里来相会,公子不可拒了这份雅意。”
接著又春心荡漾的续了句。
“不知苏老板又在何处?小可等煞了。”
袁云溪瞪住他。
这位倒是穿著合体,疏朗清举,有点世家子弟的味道。
怎麽眉目间一点邪心……
袁云溪一寒,想到苏同生避而不见,原来早有先见之明。
袁云溪不说话,他也不会说话。早有会说话管说话的姨娘公子陪客上来拈三粘四。只听那自称汪源升的胖子活生生编出一段故事来,将两人在花会上隔岸相立演绎得如牡丹亭西厢记的一折。座下再再感叹,袁云溪面上再掩不住诧异,终於那胖子来握他的手,他“啪”一声站起来,忍住要将他一脚踹出去的冲动。
“少陪。”
熟知他的人便听出他咬牙切齿的一声。便是汪源升也自知冒犯,讪讪的站起来。
他走时背後听到那阮公子在劝。
“老汪,唐突美人!”
胡说八道!
袁云溪惊的几乎要笑出来了。
他何时何地可称为美人?真正的美人如韩之翠苏同生之类,那些人真是瞎了!
他真要失笑,忽然又觉得不习惯。
曾几时他整日诚惶诚恐,心事沈重。
少年时开怀大笑竟那样远了。
☆、'外传番外' 虚舟(3)
那时起老汪便成了西风楼常客。
不见得一掷千金,却常来常往,只要陪著的倌人小厮说起袁云溪的好处,总是心花怒放,八两十两的打赏。
“汪老爷的钱真好赚!”
小五也是从众的一人,这时在袁云溪面前也感叹到。
“早听说他是北边来的,带了七八十个妾室夫人,还以为是什麽万花丛中过的精明人物,没想到心这样实。”
袁云溪在清点中秋要用的彩灯,对小五有一说没一说的几句压根不理。
“袁管事,你别看汪老爷这样,他生意做的可大著,城南的几间布庄全叫他盘了下来,汪记在通州那样的地方都是叫得响的。”
袁云溪不吭声。
小五又要再说。
袁云溪道。
“你收了他多少好处?”
小五腼腆的伸出一根手指头。
那便是一百两了。
袁云溪接著清点炮竹烟花。
是不是在这些东西上做个手脚,中秋烧了他的头发去?
想到他肥胖硕大的身材又是一阵烦心。
这个土财主!
“云溪~~~~”
又来?
袁云溪日常只做些清点巡检的事,自汪源升霸占了前院不走,他便只巡视内院,却不想哪个见钱眼开的把他底细卖了,汪源升直奔他所在而来。
“汪老爷。”
汪源升站住。
袁云溪顿时觉得自己怎麽这样威仪了?
他身为苏同生亲随,也不过有这样一个身份在,楼内上下其实并不多怕他,还有些犯了错的也会来求他说情。西风楼名为烟花之地,其实规矩多,品级森严。像他这样担个管事的名衔与小厮们不分上下的是无有的。
只有这个汪老爷从第一次後就老是怕著躲著。说是躲著又追著他来,说是追来了又老是扭捏著害羞的耷拉著肩膀。一双绿豆眼睛滴里骨碌往他身上瞄,等跟他对上了又痴痴傻傻的,莫名其妙。
“有什麽贵干?”
汪源升眼睛一亮。
“我们、大家办了个诗会,请袁公子赏光。”
诗会?
袁云溪脸冷下来。
你会做什麽诗?又难道我会做诗?
不过是叫我陪你们一帮附庸风雅的商贾吃酒作乐。奇怪,难道没有人与你说西风楼的管事是不陪客的?
只是西风楼别说管事,就是杂役被客人看上了也是要陪客的,袁云溪却不知道。(前杂役赵雁声语)
“是阮公子说的!”
汪源升口吃,三两下把人卖了。
“阮公子说袁公子这样清俊标志的人物,一定亲近诗文,不如大家以文会友,叫袁公子晓得我老汪的体面……”
又是阮四时!
袁云溪抽搐。
如只有一个汪源升还好办,偏偏多了一个阮四时。不知是不是因那日与他一同落水,竟自此莫逆起来,给他出了不少馊主意。
“汪老爷,云溪虽身在南馆,不过是随从苏老板做一个管事,并非好男色之人。汪老板这样几番前来,岂非强求?”
他搜肠刮肚想了这番话又得体又决绝,当场已经把汪源升挡回去。
谁知道来日他又兴冲冲来,学著阮四时的怪话道。
“窈窕佳人,君子好逑!”
怎麽办?
没完没了,不如打一顿,叫他晓得厉害。
“原来是汪老板来了。”
苏同生往袁云溪边上一站,止住袁云溪眼里的凶光。
苏同生总是如沐春风的……
奇怪,这个汪源升怎麽不看上苏同生?!
袁云溪趁机躲开去。
瞎了你的狗眼!
前头依旧是花团锦簇。
中秋将至,说起来这些浮游浪子们也该惦念著阖家团聚才是,却光是顾著节日喜气,照旧往欢场里流连,与那些无亲无故的倌人公子做才子佳人的排场。
在灯下周游,长久便不晓得真正的天色如何,是明是暗,是什麽样的佳期。
有悄声说。
“是袁云溪。”
原来他也这样有名?那真是拜那个汪源升所赐!
他却不晓得他眉目英挺,举止自有一番端凝,在秦楼楚馆中本就另有气度。汪源升慧眼识人,众人却也在取笑之後渐渐留意起这个原先只沈默寡言的跟在苏老板身後的亲随来。那些有意无意间请他留席喝一杯的客人,并非只是客气罢了。他笔直的肠子却不晓得这些人的曲折心思,对那些若有若无的示意全不理会了。
他原也是正经人家,服侍的人非富即贵,只是调教不出玲珑心肠。
却有别样的眼神瞟过。
袁云溪直往游廊花园里去,一个身影向席间告辞,在月下不轻不重的叫他一声。
“阿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