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部分(2 / 2)

柳抱青沐浴更衣去面圣,晾了皇帝和蛐蛐儿在那里,先将前因後果说到底。

朱钩很为难。

“卿家是要朕以一国兵力干预江湖相争?”

这话说的很重,柳抱青碰碰碰磕地。

朱钩呵呵笑,挪了屁股又去斗蛐蛐儿。

“你是昏了头了。”

他肥胖的身躯叹息而至微微哮喘,旁边太监端了漱盂上来,朱钩挥手赶开。

“我是看中你博学广闻,胸怀丘壑,才点了你头名。如今你顶著朝廷命官的名头儿女情长,是不是要扫万岁我的脸面?”

他惋惜的摇头。

“结交匪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柳抱青伏地不起,竟似在哽咽。

朱钩诧异。

“调兵剿没一个江湖帮派,绝无可能。”

他说。

“……不过王副使可与柳翰林走一趟,有什麽变数,便宜行事。”

锦衣卫副统领王酆领命。

他嫌弃道。

“起来吧……”

柳抱青还是伏著。

朱钩踢他。

柳抱青呜咽。

“微臣使不上力……”

朱钩哈哈大笑。

“柳卿家你真是没用。”

柳抱青想他是没用,秦情也一直说他没用,一直是他救他,他能干什麽?

一队人马开到白松山。

白松山什麽也没有。

飞书上千真万确写了是这里,柳抱青山前山後的找,除了无哂的墓什麽也没有。

卫队统领递上半块残片,柳抱青细细辨认。

“回望永夜波翻雪……”

翰林府,秦情督导他练功睡著了,叫他在衣襟内题了诗。

“低回淡月,回望永夜波翻雪……”

☆、'外传番外' 抱月(下)

金老大後来在山脚下的石缝里找到,一帮之主果然名不虚传,双腿齐断还很沈得住气。

王酆却在他藏身的另一道山缝寻著一具尸体,极瘦极瘦的臂骨,白惨惨仿若数月前夜里的月光。

“柳大人。”

王酆无需多话,柳抱青已上前抱起它,沿著最完整的臂膀寻上去,焦黑的皮肉被火铳轰烂,原本蕴藏著凶悍劲道的削瘦身型断成几截,头脸上余下的一只眼睛浑浊得像笼了一层烟。

那只眼睛看著柳抱青。

你来看我了,是不是?

柳抱青说是啊,我终於找到你了。

“柳大人!”

身边人忽而大叫,纷纷围上来拉扯他,但他很是莫名其妙,我并没有疯掉,我已经知道他死了。

醒过来王酆立在床头。

“金紫阳已收监,供认以火铳暗算秦少侠,他双腿被秦少侠斩断,右手因火铳爆裂而筋脉尽碎,因惧怕帮众趁乱夺位不敢向外传递消息,才躲在此处。万岁既赐便宜行事,一切请柳大人示下。”

柳抱青想有什麽好示下的,一命还一命。又想,什麽狗屁少侠,他自己杀的人比土匪还多,惯常手起刀落,这样的人自然也想不到会有人拿火器暗算。什麽单打独斗真是笑话。

一口血呕出来。

事情办完,圣旨下,著令静养。这多少是个惩戒。柳抱青安安静静躺在他的翰林府里想事情。

他想他们在市集里逛,火树银花,亮如白昼。那个人的手因习剑实不好看,但握上去瘦小,又热,拉著便暖洋洋的。

他想他父母双亡师门遭祸,孤身一人逃出来,自己什麽本事也没有,还拖累他一身是伤。

他把那把短剑拿出来,黑黝黝的毫不起眼,插入剑鞘的时候也是静谧无声。

秦情嘲笑他手无缚鸡之力,现在他一手握著他的剑,一手还可以抱著他,永远在一起。

三个月後,皇帝下旨,令内阁大学士之女温裁婚配翰林院侍讲学士柳抱青。

这也是升迁了,又是配温相之女,但柳抱青的事人尽皆知,人人以为他执迷不悟,必定抗旨,谁知他接了旨,居然还进到宫里去谢恩。

朱钩睨视他。

“醒了就好,想想你的志向,你的父母祖宗。”

柳抱青说是,又问锦衣卫副统领王酆在何处,劳他奔波还未谢过。

朱钩答他剿匪有功,外放出去了。

柳抱青顿了顿,说是。

“呵。”

朱钩眼神兴味,命他退下。

柳抱青出宫,大太监王邙眼尖,瞧见他走过的地上稍纵即逝的一点泪珠。

“陛下……”

朱钩呵呵笑。

“果然是朕看中的人,聪明人。”

王邙还要再说,朱钩悠然。

“即便猜到又如何?他自己来求的朕,早说了便宜行事,不过是顺水推舟保一保我朝的栋梁。”

他却没有想到柳抱青并没有他想的聪明,这是他见他最後一面。

大婚之夜新娘子横刀架在脖子上。

“狗贼!我为汝阳王儿媳,你敢动我!”

柳抱青很想与她说,你正是未过门的夫婿早死才被皇帝指婚於我,如今我并不在意你回去守节,但令尊大人却舍不得这桩亲事,你回也回不去,又是何苦?

却也没有多说。第二日即到淮南上任,做两淮监察御史。

这一做做了十年,第三年皇帝收回柳宅,温氏被迫前往任地,第四年两人生长子惜情。

这时多有风言风语,温裁怒不可竭,倒是柳抱青不温不火道,“算啦,我知道你的清白就行啦。”

温裁怒。

“都怪你,兔儿爷为什麽也能生孩子!”

柳抱青笑,转过身去逗婴孩,温裁自拿了!面杖去厨房出气。

柳抱青的身体却一年坏过一年。

又过了几年奉命巡查黄河汛情,终於一病不起。

这时有和尚道士上门布说柳大人早年在淮南时剿杀流匪,杀业太重。

柳抱青指著黄河说,“河清不如匪清。”

行事一如既往,赶尽杀绝。

是夜在书房里歇,眼前尽是十年前过往。

十年前他死皮赖脸攀著那少年剑客在去京的路上,路过焚毁的铁剑门,说来日必建一座新的给他,有山有水,种满桃花。

也许他没有说过这话,但是他仿佛见到,他们逃在山里躲避,相依相偎,旁边镜子一样的湖。

他早已不记得说过什麽话,也许还有一些调情的事,都掺杂在一起。前後都错开了,一些来得及或来不及的事,件件都在眼前。

“要是早点做就好了……要是早点知道……”

室内有一个影,看著柳抱青呆呆的望著梁上的浮花,那也如梦的影,如梦里的月一样瘦削苍白。

“情……”

仿佛一刻也没有怀疑过,眼睛亮起来。

那人却疏离的站著,当年锋锐的气质更似刀锋一般,眉头凝结著怨毒。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柳抱青想。

他要站起来却站不住,擦擦脸,高兴的笑了。

“过来,让我看看……”

秦情不过去。

“宫主。”

丹砂低声道。

柳抱青笑。

“宫主?是什麽宫?”

秦情笑,难得嘴角扬起。

以床第之事修功炼法的教派,以金丹银沙欲窥长生之术,武功如鬼影魑魅,从皇帝的计策中救了他却又以内功心法辖制,日夜禁锢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宫殿之中。

如今那人也死了,他的弟子门人被他接管,他的宫主之位由他来坐。

“情,为什麽你还是不开心?”

那人临死前倒是郁郁寡欢,疑惑的这样问。

他是真傻还是假傻?金紫阳在前,皇帝捕蝉,他黄雀在後,套了他来,他恨不得亲手置他於死地,怎麽还会开心。

如今他终於出来,昔日的那个人好好的做著他的朝廷命官,妻贤子孝,羡煞旁人。

柳惜情跌跌撞撞跑进来。

“阿爹。”

水晶玻璃一样的黑眼珠澄清明亮,夏风一样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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