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像是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猛地把费奇用力推开。
他喘着气,看着衣衫不整的自己。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明白,当初说喜欢我的不是你吗?为什么现在你反而处处拒绝我?」费奇是用吼的,面临人生抉择的无措以及被拒的难堪,让他脾气变得十分暴躁,明明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会很伤人,但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还是你已经有了别的情人,所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这人尽可夫的……」
他住嘴了。
因为他看见杰瑞的眼里闪着痛苦的泪光,在自己怀里的身子也在剧烈颤抖着。
「杰瑞。」
他迅速冷静下来,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很混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杰瑞转过头,深呼吸一口,不让眼泪掉落。
他不想哭的,可是为什么却止不住泪水涌出?
人到最伤心处的时候才会落泪,那么现在的他是不是已经被伤到体无完肤,才会流下不轻弹的男儿泪?
听见他这么问,费奇有些不安地舔了舔唇。
最后他才安静地说:
「我要结婚了。」
他一直忘不了,当杰瑞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时,那惊愕又受伤的表情。
因为那紧紧揪住了他的心,差点让他脱口说出那不过是个玩笑。
可是那不是玩笑。
那是真的。
见过杰瑞之后,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应该要结婚。
不然他会忘不了这个男人。
永远、永远都忘不了。
于是他说:「是的,杰瑞,我要结婚了。」
第九章
那天晚上,他们疯狂地做爱,仿佛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们已经再没有时间缠绵,只能紧紧把握今夜的每一分每一秒。
在濒临高潮的时候,杰瑞的声音已经转为沙哑的哭喊,那声音让费奇听了,心竟然一阵阵抽痛。
他吻着他,喃喃地说着许多安慰话语,然后在见到他落下眼泪的那一刻,真实地感觉到了心痛的滋味。
为什么要哭?他们刚刚不是才一起达到了极致的欢愉吗?
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彷佛无尽喜悦转身过后,马上就是无以为继的哀戚与悲伤。
「杰瑞,杰瑞……不要再哭了,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在他怀里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抹去了眼泪,然后再次吻住了他。
这次过后,他们就真的再也不会有交集了,所以他不想浪费时间去说话、去解释。
只想至少在这最后一刻,能用自己的身体与记忆,留下这个男人的一部分在自己的生命里。
「只有这一次,我好恨自己不是女人。」
在最终高潮的那一刻,他仰起头,忍住眼泪,轻轻地这么说。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与温暖的怀抱。
这样缠绵的拥抱很快就会幻灭,然后有一天,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到底是否曾经拥有过这个拥抱。
***
半个多月过去了,他们再也没有联络过。
费奇像是消失了一样,而杰瑞也从来不提起这个人,彷佛他们从未相识过。
偶尔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杰瑞还是会想起他,但又能如何呢?
他已经是个已婚的男人了吧?
自己并不想做第三者,而且是这种关系复杂的第三者,他担当不起。
这阵子杰瑞看起来有些消极,但大家都以为是因为上次罗马走秀不受好评的原因,知道真正理由的人少之又少。
而夏琳便是其中一位。
已经快接近春天了,这时正是结婚热季,几个新秀设计师想出联合展览自创婚纱的点子,这几天正在加紧彩排中。
夏琳是杰瑞的御用模特儿,自然也在走秀的人员名单当中。
有了上次罗马展出被人批评太前卫的评语,杰瑞这次改走复古风,而且完全采用高级布料,手工订制的华丽款式,甚至在事前他就和模特儿沟通好,了解每个人的优点,为她们量身打造特制的婚纱。
而他做给夏琳的,是一套浪漫的暖色系礼服,从领口到裙摆都以荷叶边装饰,并融入渐层的色调,让夏琳从成熟的大女人,一瞬间变为甜美可人的小新娘。
「喔,杰瑞,我真是爱死你了!这套礼服真的好棒!我真希望有一天能穿上你为我设计的礼服,走进礼堂。」
「妳喜欢的话,这次走秀完就送给妳吧!」
「真的吗?喔!杰瑞,我真的爱死你了!」她毫不避讳地大喊大叫,然后捧起杰瑞的脸猛亲。
「真可惜,如果我不是同志,我一定也会爱死妳。」他礼貌地回吻在她的脸颊上。
看着夏琳高兴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他却触景伤情起来。
美丽的新娘,结婚的季节,这些浪漫的、属于相爱情人间的幸福,大概永远都不会属于他吧?
这时夏琳的男朋友来了,她又换了一个新的男友,现在这个男友听说是拍电影的,装扮就是一副艺术家的样子,乱七八糟的鸟窝头、大大的墨镜、嘻哈风格的衣装和刻意不刮的胡渣。
杰瑞不是很喜欢这个男人,总觉得他邋遢不修边幅,而且老是戴着墨镜,连在室内都戴着,好像刻意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睛,让人感觉不太真诚。
不过,既然夏琳喜欢,那也就算了,身为同志的他,不会轻易对他人的对象做出任何批判,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喜好,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必用自己的审美观或好恶去管别人的感情世界。
「达令,你看看!我这样穿美不美?想不想把我娶回家?」
「当然想!」男人把夏琳抱了起来,顺着她的意,抱着她转起了小圈圈,两个人看起来十分幸福。
这副景象……真是闪亮得让人眼睛都快瞎了。
杰瑞转过身,把空间留给这对旁若无人的情侣,继续去处理其它模特儿的衣眼。
尽管他要自己不去想,但事实是,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费奇,只要手上一空下来,他的脑袋就像自动开机一样地把那天晚上的所有记忆全部重现。
每一幕都很真实,有时候他累得小睡一会儿,还会因此作起很真实的白日梦,梦里有那个男人,连体温都感觉得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根本放不下他。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呢?
是很久、很久以后,还是永远都不能解脱?
「如果是那样,那就真的太惨了。」杰瑞对自己说。
***
费奇·奥斯特蒙并不紧张,只是有些烦躁。
结婚典礼就要开始了,他和新娘分别在不同的休息室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外头隐隐传来宾客的声音,以及牧师试弹风琴的声音,应该是喜气洋洋的一件事,为什么他却觉得胸口十分沉重。
他并不想结婚,可是又别无选择。
没有勇气去承认自己也许爱上一个同性的事实,也没有勇气去改变现在已有的生活方式,认知到这一点,他终于承认自己是个没用的胆小男人。
他很想念杰瑞。
费奇从黑色的亚曼尼西装口袋里拿出装着戒指的盒子,打开来看,里头精心设计的结婚戒指闪着耀眼的光芒,但他却一点都不感到兴奋。
对他而言,这枚戒指就等于是个枷锁,从此就要将他牢牢套住,他会变成一个「已婚」男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了孩子。天啊!想到这点他就觉得恐慌,他觉得自己根本都还没有完全长大,现在就要去当别人的爸爸了?这太荒谬了吧?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结婚?
是的,何必结婚?
但自己为什么没有坚决提出不结婚的勇气?
他到底还要窝囊多久?
随着时间越拖越久,他也就越说不出口,现在变成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硬着头皮结婚了。
周遭的人没有人了解他的心情,大家都赞美这是一段好姻缘,郎才女貌,家世又相称,两人又是真心相爱,彼此就像分不开的家人一样。
众人的祝福压得他只能拼命微笑,不想结婚的念头怎么都说不出口,好像有这种想法的他,是罪大恶极的。
「新郎准备好了吗?」
他的大学同窗兼好友伴郎,推开休息室的门问他。
「当然。」他露出自信的微笑,心里却在滴冷汗。
你准备好跳海了吗?
这种事情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