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里是完颜家的私地,有家里下人看着,所以这也是叔父默许我们来玩的一处别苑。年初的时候,祖母还提起要在这里建一座院落,等炎夏的时候就过来避暑,只是还未曾动工而已。
一路上,五个人备了两辆马车出行,因为日头炎热,也不敢让两位贵客骑马了。所以,十三弟和他四哥一个车,贝勒爷随身的小太监顺棋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替他们的主子赶车。
我、润晖还有大傻子坐在一起,马车里虽是装上最好的凉棚,却还是抵不住日头的炽烈,弄得马车里闷闷的,更加透不过气来。大傻子耐不住闷热,早就和车夫一通坐在外面去了。路程非常难熬,要不是碍着没有换装,我也想和完颜亮一起坐到外面去。
好容易到了清泉塔,众人让车夫去看守这里的家丁处候着,我们便走到里面去游玩乘凉。从下了马车开始,我就觉得那贝勒爷有些打蔫,也不大说话。但他平常也是那样一副寒冰脸,所以我也未曾有多在意。
顺棋陪着他坐到树下的石凳上,他就用手臂支在石桌上打瞌睡,看来我刚刚是吵了他的午觉。而十三弟和完颜亮、润晖则一起跑到溪边,几个人撒了花儿的将靴袜一脱,挽着袖子、裤腿,光着脚在水里跑。
我估计也就是那四哥正在打盹,要不然十三弟才不敢如此撒花儿的疯闹。突然想起来,十三弟是金枝玉叶,出了差错可不得了。赶紧追到溪边,将十三弟唤过来,嘱咐他水寒小心受凉。他倒也听话,走过来将鞋袜穿好,和我一同坐在溪边乘凉。
突然看见,十三弟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沁在水里时不时的擦擦手之类的,看来他还是舍不得这溪水的清凉,只是明白自己若有个闪失,那必会连累一大片人,所以才如此听话的上来。这样看来,他不仅心思缜密,心肠果然是温柔和善。
那手帕很特别,轻盈的丝质底子,展现出透亮的月白色,沿着帕子的四角用银线绣着密密的缠枝莲花,如藤般曲折缠绕。如此的配色、用线、针脚,算是相当考究。可看那样式,又不像是宫里统一置办的物件儿。因为宫里用的帕子,也是由苏州织造和江宁织造去置办,偶尔会留下一些作为礼物在官员间相互赠送。所以我手里也是有一些的,只从未见过这样的。
“澜儿喜欢这帕子?”,想来是十三弟看见我盯着他的手绢儿发呆太久,忍不住询问。
“没有,只是觉得挺漂亮的,看来皇子用的东西就是不一般,能做到这样雅致。”,被他突然问的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就着话茬儿顺口夸赞一番。
“呵呵,还好吧。只可惜我用过了,而且说来这也不是我东西,不然就送给澜儿了。”,十三弟笑的温厚,目光里有种宠爱的光芒,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人。
“哦!我知道了!是哪个姑娘亲手给你绣的是不是?送了帕子那就是定情物了。断然是不能送人的,嘻嘻,十三弟果然……。”,怎么我刚刚就没想到这点呢,明显是出自闺阁的绣工啊,看十三弟仪表堂堂,性格又好,喜欢他的姑娘必然是排成行都不止。
“啧,胡说什么啊?这是我十四弟的东西,我找他的时候,看见他屋里的宫女正在绣,一时夸了两句。十四弟就让那宫女绣好送给我了,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十三突然涨红了脸,对我刚刚的揣测极力辩白着。
“说句大不敬的,这么看来,你十四弟真是混小子啊,一点都不懂女儿家的心思。那姑娘不知绣给谁的,让他手一挥送给你了。若是要送给他的,姑娘岂不是要伤心死了,他真是木头一样啊,人家心意就摆在眼前也看不见。”,我不禁觉得这位十四弟,还真是豪迈过头。
“和你有点像啊。”,十三突然冒出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完还看着我笑,弄得我手足无措起来。“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是木头?也没把谁准备要送我的定情物挥手送人,真是的。”,他的十四弟哪里和我像了?都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不过,澜儿真是七窍玲珑心,猜的真准。我都没想过这些,兴许真是定情物呢。我只当宫女天天没事做都绣花解闷,不过是个寻常物件儿,随手就收下了。后来才知道,那姑娘已经许给我十四弟当侧福晋了,所以那时她真是给他绣的也不一定。如此看,我到罪过了。”,我的话估计给了十三弟很大震撼,他此刻偏着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没事没事,你以后别总随身带着就成了,不然好像对你弟弟的福晋有意思似得,快收起来吧。”,我给十三弟胡乱出着主意,任他的死心眼发展下去,能纠结到明早上去,没准还得快马加鞭回京城还给他弟弟。“澜儿说的是,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不太妥当。”,十三对我的提议很是赞同,不住点头。
正当我们闲说着话儿,润晖和完颜亮也已经穿好了鞋袜跑了过来,建议十三和他们一起去古塔上转转,爬上去就能看到附近的好风景,说的十三弟两眼发亮,不过他还是决定要去征得他四哥的同意。结果回去之后看见贝勒爷还在打盹,动没都动过,十三说要上古塔,他连眼睛都没抬,只是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玩。
结果他们三个人就像撒花儿一样的跑了,这塔共有九层,那三个人此时已经是玩疯了心,脚底下跟装上旋风轮一样,跑的飞快。本来我就体力差,才跟了两层,就已经彻底放弃了,冲他们喊了一声,转身下了塔。
随意的在塔下溜达了一阵,风吹在身上甚感凉爽,好不惬意。正当我沿着溪水漫步的时候,却听得身后有阵急促的脚步,猛一回头看见四贝勒的太监,向我跑过来。“姑娘,您在呢!不好了,您快过来看看!”,他急得气喘吁吁,脸也涨的通红,大颗的汗水滴在脸上,连话都说不利落。看他的样子,吓得我脑子猛然‘轰’的一下,那边儿不会遭刺客了吧?那我们就全完了!
骊山语罢清宵半 人生若只如初见
急匆匆跟着小太监的脚步,向四爷的方向跑过去,老远看见他趴在桌上不动,吓得我浑身都凉了。跑到近前,发现他还活着,可算是松了口气,不过情况似是不太好。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打了个透湿,额头和脸上的汗更是如水般往下淌,伸手用手指一探,脸上烫的吓人。这阵仗我也是没见过的。
“你先别慌,把他领口稍微解开,用扇子给扇着,我去找人来。” 旁边的小太监急的已经快哭出来了,赶紧吩咐他做点缓解的措施。看这情形,他像是受暑了,许是一路上给闷坏了。南方湿热,若真是受暑,我还得再想些办法,心里也是咚咚打鼓,祈求这位贵客可千万别出差错,不然完颜家都跟着死定了。
飞快跑到看园子的家丁那里,要了一碗盐水,并叫他们打盆凉井水。这些事情又不敢惊动太多人,若是传出一点风声,不定惹出什么祸端。等我端了盐水回来,赶紧换小太监过去将凉井水提过来。那碗盐水,我却怎么也灌不进去,也不能硬撬开他的嘴,急的我也是一身汗。
还好小太监回来的很快,换他给他们爷喝水,我只是用井水沾湿了帕子给他敷在脸上,小太监将帕子从四爷身上拿出来递给我,就这样两条帕子轮流替他敷着。间隙的片刻还要扇着扇子,保持凉风。
折腾了好一半天,那位差点把我吓死的爷终于醒了。“哎哟,我的爷,您终于醒了,吓死奴才了。”,小太监‘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猛的磕头。我心说,你这会儿还不赶紧伺候他,磕头管什么用。
“您好点没?”,我一边用湿帕子给他擦着脸,一边询问着他的状况。谁知他也不回话,就是有些茫然的看着我,眼神都发散,估计还是没太缓过来。我刚要吩咐小太监继续给他扇扇子,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拉到近前。
“刚刚的事儿都谁知道?”,他此刻目光直直的盯着我,全然与刚刚的涣散不同,那种逼视让你不敢移开眼睛。
“没谁,就我和这位小公公。”,我怯怯的说完这句话,心里庆幸刚刚没闹得鸡犬不宁,谁知道这位爷的心思是什么样的。
“那就好,我不碍的,没大事。刚刚的事儿不要让十三弟知道,省的他着急。”,他说完这话,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松开我的手腕,将脸别向一边儿。
“嗯,知道了。不过您是不是受暑了,这里也不热啊?”,我仍是用刚刚的手帕给他擦着脸。他抬眼看看我,回头冲身后的扇扇子的小太监一抬下巴,结果小太监就‘嗻’了一声,站到远远的地方低头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