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筱雨起了个大早,带着鸣翠叫了包匀清一起去给包奎堂和耿氏请安。包匀清因回来时被包奎堂一番教训,这段时间都十分老实,也不敢得罪了筱雨,十分听话地跟着筱雨一起去了罗汉厅。
这一次从包家大爷到包家六爷都让人给筱雨送上了见面礼,筱雨一一笑纳了。
这其中,尤以包四爷最是诚心诚意,送的东西也分量十足。筱雨猜想,大概是四少夫人这个对四爷来说“母老虎”一般的存在因为她而被夫人禁了一个月的足,所以包四爷因着意外获得的这一个月的自有而对她感激涕零,这些礼物都是对她表达的感谢。
想过便算,筱雨也懒得去弄明白。
鸣翠尽职尽责地将东西都收拾妥当,让人给搬回了筱雨的小院。
寒暄完后,包奎堂便发话了。多的并没有说什么,只提了两件事。一是四少夫人身边的人欺上瞒下之事,二是要带筱雨入宗祠拜祭之事。
前一件事包奎堂提的时候也是一脸恼怒,想必也是知道了这其中真实的情况,说话过程里一直恨瞪着包四爷。四爷许也是习惯了,经验老到地低着头受训,不时地点一下头。看起来是受教的样子,实际上不知道他心思飞到哪儿去了。
后一件事筱雨是主角,包奎堂语气缓和了不少,吩咐了几个儿子各自要做的事情,还细心地叮嘱筱雨后日去宗祠的时候不要紧张。
包奎堂还要忙生意,多说了两句便带着管家和长随离开了。几个爷们儿也都跟着退了下去。
从大少夫人到六少夫人都留了下来,听耿氏的训。
耿氏其实并不是个喜欢训人的婆母,今日这样的架势也实在不多见。
有那聪明的自然明白耿氏这是借此机会敲打她们,要她们不得小觑了新入府的二姑娘。而不那么聪明的,心里也明白自己婆母这是要警告她们,收敛一些,管好自己的下人。
耿氏撇了茶末子,淡淡地说:“我包家虽只算得上是不入流的商贾之家,但到底是个大家族,每日流出流进的银子上万两,你们身为我包家儿媳,眼界可要给我放高些,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要有一杆秤。”
大少夫人率先道:“母亲说的是。”
“自己院子里的下人,也得多敲打敲打,没得让那些眼大肚小的奴才给蒙骗了,还乐呵呵地赏人家银子。”耿氏扫了一圈下边低眉顺目站着的另外五个儿媳,落到六少夫人身上的时候耿氏顿了一下,道:“我听说,老六院子里又有喜事儿了?”
六少夫人闻言忙站了出来,谦恭地回道:“回母亲的话,采芝昨儿个不舒服,请了大夫来瞧,说是有喜了呢……”
听到“采芝”的名字,筱雨表情一顿,斜眼瞟了鸣翠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深思。
耿氏抿了抿唇,朝六少夫人望去。
六少夫人是个美人胚子,不然当初也不会引得六爷上前调戏勾搭,只是这些年在包府里郁郁寡欢,迎合包家每一个主子,又受了不少的气和委屈,整个人倒是没了当初的明艳,反倒显得卑躬屈膝的,比一般丫鬟都不如。岁月催人老,六少夫人的美貌经过时光的雕琢,没有越发精致,反倒越来越普通了。
耿氏叹了口气,道:“倒也算是件喜事……”
☆、234。第234章 良妾
筱雨朝六少夫人望去,见她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不知道是该替她觉得讽刺还是替她觉得可悲。
六爷没有嫡出子女,庶出的子女一个接着一个,这六少夫人就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现在的她对于包府来说,当真算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包家主子若是心狠手辣一些,六少夫人能不能继续活着占着六房正妻的位子都还是个未知之数。
妾有喜,你一个正室与有荣焉做什么?
筱雨别开脸去,静静站在耿氏旁边。耿氏就采芝有孕的事情淡淡地提点了两句便把这件事给揭过了,正要提下一件事时,六少夫人却罕见地出声道:“母亲……采芝,采芝也伺候六爷许多年了,儿媳没本事,不能给六爷传宗接代……信哥儿年纪也不算小了,一直养在采芝那儿也不大好……儿媳想着,把信哥儿认作嫡子……”
六少夫人兴许是头一次在耿氏面前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话的过程中一直磕磕巴巴的,逻辑也理得不大清楚,但大体意思耿氏却是听明白了——她这是要认了庶长子做嫡子,好巩固地位?
耿氏正疑惑着老六媳妇儿今儿个这么忽然有点开窍了,正要详细问一问她,却又听她说道:“采芝伺候六爷这么多年,又生了信哥儿,如今有怀有身孕,功劳苦劳都有了,母亲看,是不是劝着六爷,让采芝做个良妾……也好帮着儿媳处处事儿……”
大少夫人颇为意外地望了六少夫人一眼,二少夫人、三少夫人和五少夫人相互对视,低了头不做声。
大少夫人毕竟是长嫂,岁数比其余几位少夫人都要大,对六夫人的境况也的确同情。听了六少夫人的提议,大少夫人好心地隐晦劝道:“六弟妹,六弟既然没这个意思,你就没必要为采芝请功了。”
哪有做正妻的,上赶着给自己丈夫添妾添姨娘,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六少奶奶糊涂!况且这种各自院子里的事情,六少夫人一个正妻都做不了主,求到夫人跟前来,岂不丢人?
大少夫人的弦外之音六少夫人听不出来,她只道:“采芝有了身孕,也没法子照顾信哥儿……儿媳没子女,抱了信哥儿来养也对不起采芝……”
耿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筱雨见她皱眉,忙上前接过手,轻柔地帮耿氏按摩着。
耿氏舒服地长叹了一声,端了茶道:“老六媳妇儿,你院子里的事情,你自去跟老六商量,我这个做婆母的插手你们院子里的事情,传出去可是不像话。你自己瞧着办吧,不要拿这种小事来扰我。”
耿氏的话已经足够强硬了,奈何六少夫人就是听不出来,还因为耿氏说这是“小事”急了,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儿媳知道自己没本事惹母亲厌弃,可是事关爷的子嗣之事,儿媳不得不来求母亲……爷无嫡子,也实在不像样子……”
耿氏不是刻薄之人,但在这个时候也禁不住想回六少夫人一句“老六没嫡子还不是你自己个儿肚子不争气”。但耿氏到底没说这句话,头疼地摆了摆手,打断六少夫人道:“你别在我这儿嚎哭,既然是老六的子嗣之事,你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六少夫人只是不停哭,筱雨也禁不住皱了眉头。
她想起了高氏。
在最开始的时候,高氏也像六少夫人一样,没见她想什么解决事情的法子,不管遇上什么事,她都只会哭。
每个人都有宣泄情感的权利,哭无疑是一种表达内心丰富情感的宣泄渠道,筱雨虽然很少甚至说是从来不哭,但她也无法否认哭泣能带来的好处。
但遇上事情便哭,却是让人觉得十分厌烦的。
耿氏无疑也觉得六少夫人烦人透顶,索性不搭理她,站起身带着筱雨径直离开了罗汉厅。大少夫人并二、三、五少夫人齐齐躬身在后目送耿氏离开,六少夫人则是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跪坐在地上一个劲儿抹眼泪。
二少夫人等人见耿氏走了,便都齐齐离开了。大少夫人到底是要心软些,伸手去扶六少夫人起身,说:“你好歹也是正房太太,哪有为一个妾求良妾身份的道理?求便求吧,这种事儿怎好拿到母亲跟前去说?再者说了,你既要把她所生的孩子抱来当亲生的养,怎么也该想法子把她给压着,你怎么反倒要给她求个好的身份?”
大少夫人就差说六少夫人是个笨蛋了,可六少夫人抽噎着,却仍旧觉得自己说的才是有道理的:“大嫂,我和采芝都说好了,我抱她的信哥儿来养,作为回报,我帮她求个良妾甚至是姨娘的身份……”
“你傻啊!”大少夫人忍不住伸手摇了摇她,说:“你肯抱信哥儿做自己的嫡子,那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她不对你感恩戴德就罢了,竟然还要你给她回报?”
六少夫人云里雾里,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大少夫人无言地看着她,心里也充满了无力。
筱雨扶着耿氏回房,路上耿氏连连叹气。荷曳轻声在一边劝道:“夫人不是不知道六少夫人的性子,就别气了。”
耿氏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携着筱雨的手一路回了房,方才让其他伺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了荷曳和鸣翠在跟前伺候。
筱雨道:“母亲不要焦虑,筱雨虽然不懂大户人家妻妾事上的规矩,但瞧着六嫂今日的做派,想必六哥要纳良妾,总要母亲答应才行。”
筱雨说着,递上茶盏,细心地为耿氏撇了茶末子。
耿氏却是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若是我心肠狠些,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些糟心事了。”
耿氏饮了口茶,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