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未刺下之前,幽助忽然扭回头来,问道。
我的刀转势收回手中,然后勾起嘴角:
“好啊。”
然后我抬起头,对着一直站在门边看着所有的一切,却完全不曾做声的哥哥道:
“可以吗?哥哥?”
哥哥眯着深邃的眼,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恢复了日常惯有的温和表情,笑着点点头,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
“好。”
。
时隔许久再一次踏上街道,看着外面的世界,感受着阳光和凉爽的微风,明明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可是我却总觉得无比陌生。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如日常行色匆匆。他们是忙着上班吗?还是急着回家?又或者赶着去见自己的爱人?
各种各样的人们。
熙熙攘攘的人群。
很容易就可以全部杀死的……人类。
我勾着嘴角,不知不觉心中一惊勾勒出这片地方被鲜血染红,横尸遍野的场景。
说不定,会很有趣。
最终我和幽助在城市某处的公园一隅停下。
因为还不是下班时间的关系,这里的人很少,往日能看到的嬉戏的孩子也毫无踪影。原本并不广阔的公园,此时少有的显得空旷幽静起来。我们坐在树下的秋千上休息。我手中的冰淇淋已经渐渐融化,顺着手淌下来,我恍惚中觉得那如同鲜血。
“你和仙水是什么关系?”
幽助忽然开口问道。
“你到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似的。”
我对他突兀的话题感到好奇。
“这个嘛……怎么说呢?”
他啃着手上的冰淇淋,很快将最后一点塞进口中,然后舔舔手指:
“大概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吧,反正我觉得你一直都挺厉害的啊。”
“你的直觉还真是……”
我手抵眉心,想了想说:
“其实仙水就是教我灵波动的老师,大概就类似于你和幻海婆婆的关系,不过嘛……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大概比你和婆婆见面还要早一点。”
“顺带一提,其实朱雀也是我的朋友。”
我这么说着,摆了摆手:
“其实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幽助听了我的话,站起来,抬头望着天,沉默了一会,然后说:
“这样啊……那你一定相当恨我吧?想杀了我吗?”
“其实他们的死和你的关系不大,仙水得了绝症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听说过了,至于朱雀嘛,你当时也只是打败他而已。”
我低声笑起来,就像在说别人的什么趣事:
“……真正跑去灵界的监牢把他杀掉的人,是我。”
“但是你还是想杀了我吧?”
幽助似乎对我的解释充耳不闻,再次问道。他的眼睛盯着我,里面并没有什么委屈不平或者悲伤哀怨,却如往常澄澈明亮,好像在和我说他新发现的游戏。
我默然,然后仔细的想了又想,并非虚与委蛇,敷衍了事。
后来我发现我不恨幽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恨他,心里想起他只觉得这是自己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但是……我的确想杀了他。那比起什么报复心理,却更像是一种存在已久的好奇,一种蠢蠢欲动的渴望尝试。
我很喜欢我的朋友浦饭幽助,他性格很爽直,人也很有趣,而且又强,是个重视朋友的人。
而在那同时,我也很想杀了他。
幽助对我的沉默并不在意,他抱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我最近觉得,生活真是沉闷。”
“灵界也好,魔界也好,如果有人来找我的麻烦,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现在闲的骨头发痒。”
“你对现状似乎有些不满。”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回人界这种事情不需要考虑。大概只是觉得美中不足。你之前对我说变强了的话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可是我总觉得好像生活越来越没意思极了,连个像样的对手也找不到。”
我看着幽助眼睛里那种渴望战斗的眼神,笑了:
“看来魔族基因的显现,改变的并不只是你的种族和面貌。”
。
表面上,我一天天的恢复健康。
我什么也没有说,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母亲和哥哥面前,我像往日一般微笑。
但是我发现我的精神越来越异常了起来。幽助的探望并没有让我的精神好转,走的时候他对我说“如果想杀我的话就来找我”,虽然我觉得他那句话有些许唯恐天下不乱的感觉,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直觉有时候准确的让人无处可藏。
然而后来我发现,破坏这种欲望,并不是仅仅针对幽助一个人。
我想破坏一切。
所有能看到的,能接触到的一切。
没有任何复杂的理由,就是单纯想看看破坏了会怎样而已。
然而我仅存的理智又拼命阻止着我。
然而当我的理智再也无法克制我的欲望的那时候,我发现自己安静的站在忙碌的母亲身后。
手中,是一把锋利的裁纸刀。
。
及时回过神来的时候,冷汗浸湿了我的衣衫。
。
因为还是独自生活的关系,母亲的工作依然忙碌而辛苦,在家里呆了不到两天便要再次出差了。
她走的那天哥哥刚好被灵界紧急召唤离开了家。我一个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娴熟的收拾着简单的行李,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看到她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前也来不及梳理,那里面又生了不少的白发。眼角的鱼尾纹比我印象中变得更加深刻。
我们的距离这么近,又这么远。
远的像是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终于,母亲嘱咐了一下各类安全,提着行李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微弯背影在视线中渐渐消失。
很久,才低声吐出一句:
“母亲……对不起,我总是任性,一直以来……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
母亲走后不久,我也出了门。
一直以来束缚力量的戒指被我搁在书房的桌上。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停下来,犹豫了一会,还是掏出口袋里那一大串的家里的各类钥匙——我喜欢把所有的钥匙都放在一起,因为我喜欢沉甸甸的质感,也喜欢那些金属碰撞的细小的鸣响。
现在它们被我放在鞋柜上,再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大门被我卡擦的碰上的一瞬间,忽然觉得,似乎有好多好多的东西都被隔断在了门里。再也打不开了,也再也不用打开了。
轻松的同时,又觉得茫然,沿着路走了没有几步,感到脸上什么东西凉凉的。我行下脚步,抬起头,看到天空被无数晶莹的雪花占据了,它们纷纷扬扬的落下来,看得久了,就觉得好像自己会飞向那天空。
灰色的天空。
我停下了脚步。
。
“呼……”
就这样站在这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看着天地都变成一片茫茫的白,还是第一次呢。
不管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不停的舍弃,不停的失去,不停的分别,这三者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扭过头,看着身后的房屋在雪中安静的矗立。
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口中呵出的白气将眼前笼罩的雾蒙蒙一片,看不清过去,看不清未来,也看不清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