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他探身追梦,却已不见芳踪。
春风满含柔情地笼罩住他,风里传来了一声声呼唤,他听见了,好像是她的名字, 又更像是他的美梦……
她记起来了!
在旷之云怀中,名枕秋触到了她遥远的回忆,回忆中有著那笑容依依的簪花少年, 还有著年少不识轻愁的自己。一切都美如梦幻,然而一切又都已成过去,只空余了回忆 ,回忆——而已。
鼻中飘来的仿佛是梦境的芬芳,她抬眼望去,却已不再见粉色的娇红,只有一朵朵 淡黄色的小花儿,在这冰凉的秋夜之中顽强地绽放生命。
泪不觉如雨下,名枕秋扯过旷之云胸前的衣衫,将头埋了进去,暖暖的气息霎时拥 裹住她,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仿佛他们还停留在那少不更事的岁月,做著相同的美梦 。
半晌,“那年,是你吗?”她淡淡地开口,“我想起来了。”
旷之云却已经雀跃到鼻酸,尽管这很窝囊,但他全不在乎,因为心房里早已涨满了 晕陶陶的一片甜意。
名枕秋从他怀里抽离,目光朦胧,“那已是十年以前。
“可我心未变。”预料到她想说什么,他轻抚她的小脸,为她擦去泪痕。
“真的吗?”她摇头,冷眸似早已将一切看透。十年的岁月啊,将他塑造成了这样 一个谜样男子。而她,又在这颠沛流离中经历了多少蜕变?间隔了十年的旧梦,是否还 真值得去重圆?
旷之云戳戳她的秀额,“不许再打击我的信心。”她知不知道,即使坚守了十年的 梦想,也经不起她一句冷言?
“可十年的时间并不是你能一笑而过的。”她垂睫低语,“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接 受多少……现在的彼此。”她不是没有信心,只是更深地懂得:昨日的纯真,只能更加 彰显今日的污浊;过去的坦白,只能更加衬托出如今的隔阂。
旷之云却展开了满不在乎的笑容,将她拥人怀中,“对于你,我愿意全盘接受。”
“说得容易。”名枕秋的叹息淹没在他怀里,纠缠成一句轻问:“那你愿不愿听个 故事?关于我的。”
“你说。”旷之云毫不迟疑。
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她的目光幽幽地越过他的肩头,望向辽远的长空,“从前 ,有个富家小姐爱上了一个戏子,于是决定和那戏子私奔。两人还真的私奔成功了,也 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但好景不长,那小姐的父亲找到了他们,将小姐带回家去,又买 通了官府,织罗了个罪名,将那戏子关进了大牢……“后来,等那小姐好不容易逃出了 家里,却得知那戏子已死在狱中。与此同时,小姐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费尽艰辛找到 了那戏子待过的戏班,班里的人同情她,就让她留下了。她生下了孩子……是一对孪生 姐妹:一个叫枕秋,一个叫幸秋。从此,母女三便跟著戏班四海为家。
“再后来,母亲走了,留下了姐妹俩相依为命……本来姐妹两个的感情一直很好, 直到一个男人出现。他说是奉那小姐的父亲之命前来寻回他流落在外的外孙女。姐姐心 里还有气,不愿跟他回去,妹妹却已动了心,因为她已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喜欢上了富 贵的生活。姐姐只得任由她去了,谁知这竟害了她……”
“这便是你的身世吗?查案的时候,我也曾听人说起过,但是没人告诉我你还有个 妹妹。”旷之云沉思道。
“你当然不知道。”从府里人口中哪能问到这个秘密?名枕秋的眼中闪出光来,亮 到令人心惊,“‘他’怎会告诉别人?!”
“是名兆□?”旷之云直觉地问。
水眸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就是他,他骗了我妹妹,还……还害死了她!”
“害死?”旷之云的眼履倏忽收缩。
“我问过大夫,他说是一种病……”霜溃成水,泪光充溢了她的眼眸,“我妹妹跟 著他还没到名府就死了!我……我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话没说完,泪水已将 一切淹没,她战栗在他身前,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明白所有的言语在此时都会显得无力,旷之云只能更紧地拥住她,恨不得将她的所 有都嵌进自己的身体,无论喜忧。
“所以我才肯进名府,我不能让他的愿望得逞!我不能放弃……不能逃避……”她 已语无伦次,反反覆覆,听得他心疼,却更心惊!心底涌上一缕不安,他没工夫多想, 匆匆将它按下,腾出全部的心思来容纳对她的疼惜。
名枕秋已经很久没流过泪了,只觉得一番宣泄竟似要让她崩溃。急促的心跳像是要 溢出胸腔,痛彻骨髓的恨意直渗人四肢百骸,让她在其中挣扎绝望……直到他温暖的气 息被吸人鼻内,他隆隆的心跳在耳边响起,她方觉得自己尚在人世,颤抖著伸出手去, 紧箍住他的脊背,急迫地、贪婪地抓牢了他的温暖,仿佛是溺水时寻著了孤本——一种 带著负罪感的安全。
怀中的女子已不知哭了多久,这样的痛哭号陶是否真能将她所有的哀愁排解?旷之 云不敢确定,只能放任她依赖,只能等她终于哭累、倦极地在他怀中瘫软。心知她的疲 惫,旷之云于是背过身去,弯下脊背,“上来睡吧。”
许是真的累了,名枕秋听话地趴了上去,紧紧地搂住他的颈项,“我不要回去。”
“好。”他背著她走向一处台阶,然后坐下,调整了姿势,直到她软软的鼻息声起 ,才敢确定她在他背上已很舒服。
不敢大动,只能稍稍的侧首,看向身后的女子,见她已酣然人梦,不禁心神俱醉, 伸指揽过一缕她垂落他前襟的乌发,却发现发上有抹暗红,低首再看,这才发觉未愈的 伤口不知何时殷出了小片血迹,血迹早已风干在风里,只是奇怪他竟没有感觉疼痛。晚 风送来身后的缕缕幽香,是不是在这醉人的香甜之中,除了她外,他已失却了所有感知 ?
红色!红色的!
仿佛是那天锦被上的泪渍,又仿佛是一双双怨毒的眼睛——不甘哪,不甘哪——啊 !怎么又仿佛是那天满身鲜血的旷之云?!
“不,不要……”名枕秋努力挣扎,却被梦魇缠得更紧。
“怎么了?”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噩梦一下子烟消云散,她慌忙睁开眼睛,见 到转身拍醒她的旷之云。
“我……”惊魂未定,她直觉地想倚进他的胸膛,却当先瞧见了他胸前的一点暗红 ,仿佛是那个噩梦还在步步紧跟,她的两颊刹那雪白。
“做梦了?”他拧住了眉,直觉她有些不对劲。
“是个噩梦。”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半晌,重又趴上了他宽阔的脊背,轻轻说道: “送我回去吧。”
于是他重又背起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偏过头来问她:“你可是梦到了什么?”
她不看他,只幽幽地说道:“你还没让我知道你的秘密呢。”
他的背脊僵了僵,“什么?”好好的,她怎突然又提这个?
“我刚才已经说出了我的秘密,你也该说你的了。”
难不成她刚才不是倾诉,而是交换?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以往的邪魅,疏懒 地逗她,“我答应过你吗?”声音如常,语调如常,只是除了,问这话时他没有回头。
“不是答应。”她忍住心酸,“是公平。”
“你能确定我所调查的东西一定帮得到你吗?”他懒懒地勾起唇角,“赈粮的事即 使关乎名府,也未必就和名兆□有关系。”听了方才她的倾诉,他哪还猜不透她想借此 报仇的意图?但他却不敢猜这是否也是她接近他的惟一意图。
是她太不加掩饰?还是他有颗琉璃样的心?如果他不把她一眼看穿,她是不是就可 以放心地投入这场梦境?
名枕秋咬了咬牙,“可你却一定能帮助我。”
“你比当年更刻薄了。”他轻描淡写地讥消,“我好歹也是府衙里的幕宾,多少给 我留点面子。”即使心里有数,她也不能这么没技巧地把他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