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同人间修罗场一般的惨象,才让人终于明白,人在情绪激动之下,可以发挥出多大的潜力。即便是穷凶极恶之人,恐怕一辈子也难得目睹几次这种景象,何况这些平日伪善的所谓白道?那是应该只能在战场上看到的场面??肢离破碎,五脏纷飞!
“众人几乎脚都软了,几个女子已经开始呕吐起来,慕容英此时就像是一尊魔神,要做的就是将面前之人撕碎。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叫声‘大家逃命’,这些平时不可一世的豪杰,各各拔足狂奔。
“轻功差的,被慕容英追上又杀了几个,其余的便逃散了。只有玄苦大师和玉泉真人并未远走,两人联袂返回时,发现慕容英已经不省人事,却还紧紧抱着慕容兰的躯体。
“二人商议一番,均觉得对慕容英有所歉疚,当下便决定由玄苦大师带同慕容英回少林,听从方丈玄悲大师示下。因担心慕容英见到慕容兰的遗体而再度发狂,便将遗体就地火化,由玉泉道长带回位于成都府的蜀山派,做法事超度后好生安葬。
“之后慕容英被幽禁于少林数年,除少林和蜀山二派外,武林中无人知晓。时间长了,便以为他要么疯癫而死,要么殉情而亡,却不知他还活着。当然,他活下去的理由,仅仅是为了妻子曾嘱咐他要活下去而已。
“在少林期间,慕容英改名慕容蝶,这是因为慕容兰小名兰花,取‘蝶恋花’之意。又以此为名创了一套轻功,身法翩翩好似美女起舞,极是轻盈妩媚,言道每当使动起来,便犹如慕容兰与其融为一体。
“他又说早先若就此归隐,不在武林中争那虚名,慕容兰就不会死。即使把争强好胜的时间,拿出来教慕容兰一些轻功,也许当日亦能绝处逢生。每每说到此处,必悲痛欲绝,大醉一场,痛哭至无力方休。
“十五年前,慕容蝶悄然离开少林,玄悲方丈知他心中已只余伤,没有恨了,因此并未发动人手寻他,他也果然并没有生出事端,一直不知所踪。后来玄字辈高僧相继圆寂,这一段往事在少林也渐渐淡了。”
这一段往事,薛真讲了从慕容蝶处听到的前半段,辛弃疾叙述了从少林派得知的后半段,二人互相补充了些细节,越说越是神伤,再加上一个一直嗟叹不已的周令识,七大坛的琼花露,已是被喝了个干净。
“我蒙家师授业,是最近五年的事。”薛真道,“每年师娘的忌日,家师都会将从前两人的种种讲给我听,但师娘故去之后这些年的经历,他却只字不提。”
“先师说过,慕容蝶是个永远活在回忆当中的人。对他来说,没有慕容兰的日子,只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自然没有任何经历可言。”辛弃疾叹道,“我十岁投入师门,那时慕容蝶还没有离开少林,因此见过他几次。当时年少的我,根本难以想象一个三十出头的高手,何以会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身未老,心已衰。我只恨未见家师当年叱咤江湖的风采。”薛真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双手握紧。
他之前学狂沙刀法始终无成,比起两位兄长在同时期的进境差了许多,因此薛启隐居临安时,才将他带在了身边,希望他能有所突破。
然而直到在临安遇到慕容蝶,薛真才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武学道路。薛启刀法中的张狂奔放并不适合他,而慕容蝶缠绵悱恻的“细雨流光剑”和“蝶恋花”轻功,他学起来却是一日千里,使得慕容蝶也不由得感叹:难道薛真也会和他一样为情所障?
两人的师徒关系只有薛启知晓,薛真自然明白此事不可稍泄,若江湖知道慕容蝶未死,不知道要激起多大的风浪。事实上,当年侥幸逃生的那些人回到各自门派后,无一不将慕容氏视为生平最恐怖的大敌,他们联手慕容氏的死敌拓跋族,将慕容氏称为邪魔外道,时时声讨。慕容氏本就人丁稀薄,在围剿中更趋式微,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五年的授业之恩,使慕容蝶成为除义父之外,薛真感情最为深厚的人。而慕容蝶的凄苦,更能刺激他对世间不公的愤恨,他早已暗暗发誓,若那云铁坚还活在世上,一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微雨流光剑和蝶恋花,都是慕容蝶后来自创,薛真以为无人能识。而慕容蝶早先的狠辣武功,都被薛真深深藏在心底,准备用在慕容蝶的仇人身上。
似是看穿了薛真心中所想,辛弃疾不由又是暗叹数回。
第五章 刺杀
薛真道:“看来当年少林并未将玉泉道长带走师母遗体的事情告知家师,家师至今还在为师母遗体不存而自责。”
“玄悲大师也是担心……”
“我知道。”薛真打断道,“可如今何以辛兄又告诉我?”
辛弃疾微笑道:“我相信时隔多年,令师也不会再存寻仇的念头。一念以入道,一念以成魔,令师想必早已看得透了。”
薛真知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无谓地掀起风浪,心中冷哼,转开话题道:“我欲把今日醉月轩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辛兄可有兴致?”
“我大小还是个官儿。”辛弃疾颇为自嘲地道,“在人家的地界上不宜多事。”
“不错。”周令识附和道,“我二人不想惊动莫大人,连官驿也没住,就住在开明桥北面的群英客栈。薛兄若是空闲,就差人送个信儿,咱们再来醉月轩,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知己?早先周令识的一句“朋友”固然令薛真胸口温暖,可刚刚讲过慕容蝶的往事,却又觉得知己二字讽刺得很。
与辛周二人作别出来,又与甄姐儿调笑了一回。甄姐儿精明的紧,薛真旁敲侧击了半天,也没问出一句关于颜如水的消息来,倒被她揩了不少油去,让薛真哭笑不得。
讪讪出来,正要回转凤来客栈,却看见醉月轩的侧门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正是归雁。
薛真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随归雁转了两条街,只见她停在一所宅院门前,轻轻叩门。
薛真心道难不成颜如水住在醉月轩外?可这里距离闹市并不远,怎能确保不被发现?
过得片刻,有人出来开门。见了这人,薛真愣了一愣,不禁失笑出声。
归雁一惊转身,手中已是扣了两枝袖箭,待看到从暗处走出的薛真,疑惑地道:“原来是公子?公子怎会来到此处?”
“这句话应该我问才对。”薛真笑道,“不过既然佳宾来访,无论是什么原因,我这个做主人的都要好好迎接才是。”原来那出来开门之人,正是文墨。薛真看到他,才想起这里正是自己新买下的宅子,只是还从未来过,又把注意力都放在归雁身上,竟是没有看出来。
文墨聪明伶俐,听到薛真这么说,马上笑道:“原来姑娘和我家少爷已经相识,那定是要进来坐坐才是,否则失了待客之道,文墨可担当不起。”又转向薛真道:“归雁姑娘的小姐便是这宅子的旧主了,今日是送地契过来的。”
“原来如此。”薛真心道竟会如此之巧,喜道,“那更要向姑娘请教一番了,姑娘便请进来吧。”
归雁本是想放下地契就走的,可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倒教她不好意思起来,便随着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