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端来汤药,喂薛真服下,便识趣地退出房去。薛真看着归雁,千言万语含在嘴里,却是不知道先说什么好。两人对视了一会,竟是谁也不开口。
还是归雁打破沉默,浅笑道:“我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
薛真点点头。归雁低头欲言又止,最后道:“可以过会再问吗?”
为什么要过会?薛真心中很是纳闷,却没有问出来,只是轻轻点头。枉他号称“风月公子”,自诩纵横花丛、百战不殆云云,在自己真爱的人面前,竟也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羞涩木讷,若传了出去,恐怕一世“英名”就要付诸流水了。
归雁似也察觉了这一点,展颜一笑,自方才苏倩告诉她薛真此次特意来找她的种种情状,她的心情便在矛盾中煎熬。一方面,在薛真心目中能占据这样重要的地位,让她深觉甜蜜,而另一方面,自己却恐怕会在即刻之间便失去这难得到手的幸福。
不过无论将来如何,在这一刻,归雁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薛真眼中的情意和思念,也许,这便已经足够……
“你先转过身去。”归雁打了一盆清水,又拿过铜镜,微带羞涩地道。
薛真依言转身,过得好半天,才听归雁小声道:“可以了。”
出现在薛真面前的,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容。
不是归雁的可爱俏皮,也不是颜如水的艳光照人。高贵、优雅、妩媚、清秀……一切形容美丽的词汇仿佛都在这张脸上得到了体现,却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那美丽,可令人窒息,可惊心动魄。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薛真一直以为,所谓倾城倾国的绝色,不过是好色误国之人所找的借口罢了,但此刻他胸口却一阵热血沸腾,只觉相较于美人一笑,什么家国城池,什么手足性命,什么礼义廉耻,都是那般渺小。
若能拥有天上仙子,谁人还愿留恋世上凡俗呢?
如夫差,如吕布,如周幽王,如唐明皇,原本都是薛真所鄙夷的人物,现在却宁愿将他们引为知音,从前的自己,不过是尚未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而已。
见薛真恍如梦中,归雁不由笑道:“发什么呆呢?”
好在还有熟悉的甜美声音和深邃双眸,让薛真相信眼前之人并非仙女突然下凡,而真的是当初他身边那朵亲切羞涩的小小芍药。
“古人为博得佳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而我只是发一发呆便可,上天真是待我不薄。”薛真终究是定力不错,很快回过神来,口齿便伶俐了许多。
“妾身不过蒲柳之姿……”归雁勉力使语气平淡,可月余来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面前,又如何压抑得住?话音未落,猛地如一只小雀般扑入薛真怀中,俏脸紧紧贴在薛真胸前,忍不住泪如雨下。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傻丫头,我已经在这里了,还哭个什么?”薛真怜爱地轻抚着归雁的秀发和香肩,他知归雁定是思念已甚,百般煎熬,不禁心中一痛,双手捧起那张白玉雕琢般的俏脸,温柔地吻去她颊上泪水。
归雁娇躯一颤,微红的双颊顿时灼热起来,双臂环上薛真脖颈,拼命缠住。两唇相遇,更是抵死纠缠,这一刻天地虽大,却似只有彼此而已。
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罗帐锦被中,一对璧人抵死缠绵,直不知今夕何夕,薛真却不知道,归雁真的是存了“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的心思,明日是否还可这般相见,她确是心中无底。
云消雨散,归雁依偎在薛真胸前,眉头不展。薛真以为她是难承破瓜之痛,便轻声抚慰,其实那点痛楚早在他的温柔爱抚中被忘到九霄云外,归雁却是另有忧虑。
“公子……”
“还叫公子这么生分?”薛真轻拍她滑腻的脊背,佯怒道,“还不改口叫夫君?”
“夫……君。”归雁明显带着些心虚,要是每一个有肌肤之亲的女人都叫他夫君,他怕是已经妻妾成群了吧?“你方才和那万先生说,绝不可能与金人为伍,可是真的?”
薛真没料到她会问到这个,随口答道:“那是自然,金人占我河山,辱我子民,身为宋人,即使不能如我大哥那般为国尽力,也至少应洁身以自好,我义兄便是教训。”他所说的“大哥”是辛弃疾,而“义兄”则是薛泰。
“那……若我也是金人呢?”归雁终于说出这句徘徊心中良久,折磨得自己几乎心碎的话。
感到薛真的手明显一僵,归雁不禁紧张得屏起呼吸。
“别说笑,你若是金人,为何还要行刺那万先生?”薛真嘴上这么说,心里也难免有些忐忑。
归雁叹息一声,坐直身子道:“你可知万先生是什么人?”
薛真正迷醉于她上身完美的曲线,心不在焉地问道:“是什么人?”
“他自称姓万,即是万岁之意。”
“完颜雍?”薛真从旖旎春光中惊醒,也坐了起来。没想到刚刚与自己同桌而饮的,竟然是堂堂大金国的当今皇上,虽然知道他现在正在开封,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在汉人居多的地方微服出游,况且前些日子山东义军大闹城门,他不可能不知道,此人倒是胆识不错。
想到这里,薛真倒也有些后悔,若早一点得知,当时搏命将完颜雍格杀,并非毫无机会,不过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薛真隐隐觉得,归雁似乎极为认真,并不像在和他讲笑。
“不错,他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完颜雍。我之所以来开封,就是因为得知他南巡的消息,在皇宫,甚或路途中,要杀他几无可能。但他素来仰慕汉人文化,憧憬中原繁华,既然到了开封,不可能不私访久负盛名的丰乐楼,因此我便易容成普通歌伎,在丰乐楼守候多日,今天终于等到了他,不想还未引起他的注意,便看到了你们两人。”
薛真表情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