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剧震霍然看过去,一道横截下来的雪亮刀光过后,他看到那张痴缠多年的脸。
削瘦,苍白,也俊美。
一时间历完渊高兴得甘愿立时死去!他的阿荣!这是他的阿荣!他曾在心中发誓,如果死前能得相见,他愿永堕地狱。
17、
烈烈狂风漫天黄沙横扫过战场,两方大军对峙,战鼓擂起的刹那喊杀声震天,人吼马长嘶,也只是那么弹指一瞬,整个天地就都变了样。铮铮铁蹄奔踏冲袭而来,地动山摇。
“冲锋!冲锋!”
一身玄黑甲胄的历完渊领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盛满杀意的双眼中映着迎面而来的蛮兵,近了,近了——轰然一声,两军相撞,让人的身体甚至灵魂都随之震荡。无数喊杀呼号声堵住听觉,战刀劈开一条血路,那些和了血的风沙扑面袭来,滚烫的温度代表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消逝。
锋利刀刃切入蛮人身体,由刀入手能感觉到钝钝的阻力,接着便是一腔子热血喷涌而出。历完渊一脚将那蛮人踹下马去,看着被自己不断杀死的蛮兵,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唯有战争与杀戮,能让他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兴奋。那种挣脱了枷锁般淋漓尽致的嗜血杀意,可以麻痹他的神经,他不再为任何人痛苦,脱离了情爱的束缚,他只是一头凶悍残暴的野兽。
全身浴血的男人犹如从地狱归来的魔鬼,他深邃的五官冷峻的轮廓,比任何一张脸都叫人胆寒。
在朝他是一员悍将,而多少年前,他在那座香雾缭绕的佛殿中,听到那个老和尚跟自己母亲低声道:“令郎形容神态威武不凡,将门虎子,比之大将军毫不逊色,将来必是个人物。只是此子心煞极重,易犯痴念,恐因痴成魔,害人损己……”
因痴成魔,好一个因痴成魔!
历完渊一声怒吼,手臂运力用战刀生生把面前的蛮人给砍成两半。他原本就是魔鬼,如何再成魔!
八名护卫一直跟随他左右,然而那些不怕死的蛮兵就像闹了灾的蝗虫一样怎么杀都杀不干净。
“将军,我们该撤了!”不断有护卫追上前吼道。
历完渊充耳不闻,涌上来的黑影层层叠叠越来越多,他的战马也开始发出体力不支的急喘,血和着汗已经洇透了层层衣衫。他的手臂已经没有知觉,他知道要不断进攻进攻,麻木而残忍。
肩上一痛,他眼角余光看到对方的刀捅进了他的肩膀,直接捅穿了。他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挥刀斩断对方手腕,反手拔出身体里的刀,一小股细细的血被带出来。
“杀了首领,他们的首领受伤了!”
不知哪个蛮人桀桀怪叫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更多的蛮人蜂拥袭来。历完渊飞身而起,一脚踹断当前那人头颅,踩着他落到另一匹无主的战马上,回手横斩,又是几条人命……
“将军被围!快救将军!”一名护卫大喊,奈何自己也被蛮人骑兵缠住脱不开身,眼看已经看不见历完渊身影,护卫脸上隐隐露出了绝望之色,倏然一道快如闪电的影子从黑压压密麻麻的人堆中脱颖而出,像一支离弦的羽箭,直直落入了被蛮兵紧紧围住的圈子里!
那是谁?也是护卫?
数不清的刀全朝着历完渊砍过来,他瞪着那些收割人命的凶刃,心里却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历完渊!”
冷冷清清的声音,像冬日里屋檐下挂着的冰锥,竟将那些混杂在一起的叫喊声全部压了下去。
他心中剧震霍然看过去,一道横截下来的雪亮刀光过后,他看到那张痴缠多年的脸。
削瘦,苍白,也俊美。
一时间历完渊高兴得甘愿立时死去!他的阿荣!这是他的阿荣!他曾在心中发誓,如果死前能得相见,他愿永堕地狱。
续17、
历完渊受了伤,大大小小十余处,最重的就在肩膀那一刀,所幸全都于性命无碍。然而令军医费解而心惊的是历完渊从战场回来之后就开始高烧不断,浑然失去了意识。从前历完渊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可他身体素来强壮,连药汤都不用喝只在伤口上撒一些药粉,过几日就能好了,哪像现在这么凶险过?军医急得满头大汗,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自己的药僮在将军营帐中进进出出端水送药,若历完渊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的项上人头也不保了。
如此不分昼夜忙了三天三夜,到第四日凌晨时分,历完渊的烧总算退了,虽然人还没转醒,却仍叫一直提心吊胆的军医常常松了口气,让早困得不住磕头儿的药僮去睡觉,他自己守在榻边照顾着。
凌晨,正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一个人影灵巧地躲过巡逻士兵,像暗夜的幽魅无声地潜入了历完渊所在的营帐。他看见了斜歪在榻旁将睡未睡的军医,快步上前在对方清醒过来之前一个手刀劈下去彻底让他昏死,还谨慎地将其拖到旁边,塞了一旁的汗巾到他嘴里,以防他忽然醒来乱叫。
这些妥当做好之后,他才走到历完渊身边,垂着头细细看他。
他瘦了很多,这让男人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更显得凌厉了几分,但肤色惨白、神情痛苦,也就没有往日看上去那么凶煞吓人了。他的嘴唇白中透着点青灰,看得出来病得很重,大概是体内成熟了的血蛊让他体寒体虚,精神亏损,再承受不住任何一点小伤。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闪失却还要领兵打仗,不是自投死路又是什么?
历完渊如同有感应一般,原本昏睡不醒的他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眼神由涣散到清明,看清了低头注视着自己的人正是他失去意识前看见的薛荣。
他先是惊喜,张开嘴巴要叫他,可这三天除了药汤滴水未进,他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薛荣没有喜怒的面孔,他的惊喜变成了羞恼和无措。他从来没这么虚弱过,最关键的是还当着薛荣的面,薛荣在想什么,是来看他笑话、杀他报仇?历完渊面上划过悲戚之色,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了自己就是被薛荣救回来的,他便拿不准薛荣要做什么了。
薛荣任由历完渊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半晌无动于衷,等历完渊挣扎着要坐起来,他才动。他倒了一杯冷掉了的水,送到历完渊嘴边。历完渊倚着靠枕努力让自己坐直,如果可以,他是多不想在薛荣面前露出这么没用的模样。看薛荣给自己端来水,他更是大为诧异。不过水到了嘴边,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扶着薛荣的手把水送进嘴里。
“……你为何要来找我?”纵使心里有一千句话要问,历完渊还是得问这一句。如果他记得没错,薛荣会在绿萝那里拿到药,他不至于因为毒来找自己。
“我要话要问你,自然不能任你送死。”薛荣抽回自己的手将空了的水碗放在一边,“相思成灰的毒我已经解了,你不必再费心思用血蛊来给我做解药。”
“不可能!”历完渊瞪大眼睛断声喝道,可薛荣镇定的眼神告诉他这是真的。历完渊忽然之间任何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只化作无声的苦笑,让他的脸看上去像要被这苦涩给融化了一般。
“你这场仗打得够狠,连号称无人能败的蛮人也被你吓住了。”“你想不想出去走走?”薛荣蓦地问他。
“好。”历完渊问也不问,当即答应。
于是,待军医醒来之后,发现榻上空无一人,寻了一圈之后所有人都给吓傻了,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薛荣把历完渊“劫出”军营,带到附近一处农庄。这里尽是些因年老体衰无法搬迁躲避战祸的老人,白日里也没什么人在外头走动,显得格外荒凉,所以薛荣能堂而皇之拖着一国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