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不可能的,命运将她送到了那个位置,在那个时间,到了那个地方,孤身一人,提着灯笼,解开一直被小心翼翼掩藏的真相。
不能回避,也无法回避。
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方,看见了错误的人。
她的丈夫,她那总是温柔儒雅的丈夫,和另一个纠缠在一起。疯狂的结合着,身心都焚毁地拥抱着,痴迷,淫乱,狂热。
她从未见过如此荒淫的画面,两个人赤身裸体地在凉亭石桌上交合,白皙的肉体缠在一起,用于排泄的部位肉柱进出,彼此都痴迷于这种行为,淫乱着、喘息着。
她看着他们的痴狂,本能地转身想要离开,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要她留下来。
她走出了几步,害怕和渴望反复交战,最终她还是留下来了,带着强撑的镇定,在花树的掩映下,看着他们忘情的纠缠。
他们交合着,拥抱着,每一缕喘息都带着情欲的炙热,她看着他们的结合,亢奋的,激烈的,白皙的身体披满汗珠,却最终侵染了夜的寒气,身心都如浸在冰窟,寒冷,冷得快要停止呼吸了。
这就是真相,他总是温柔对待自己的真相。
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小心翼翼地迈着醉酒般的脚步离开,却忘不了剥除冷淡面具后的萧清的亢奋喘息,更忘不了苏卿玉怨毒的得意。
淡茗知道,苏卿玉一直都看着自己,从自己误闯花园深处,直到离开,他都知道她的存在,他什么都看见了,但他故意不说。
是为了炫耀,对吗?
知道她在那里,于是,故意的炫耀,故意地让她心痛。
淡茗很想直接走到苏卿玉面前,问清楚,你对他的感情,和我对他的感情,到底哪一个更真诚?你爱他,有我爱他那么深吗?
但是她不敢,苏卿玉能给予萧清的,是她永远不能给予的:心脉不全,成全了萧清完美的借口,织就了今天的恍惚。
她害怕,她畏惧真相,她担心真相被揭穿,便连最后的尊严也没有了。
她知道现实是残酷的,幸福是需要用谎言维持的,如果不想让自己活在真实的痛苦中,就唯有接受被告知的虚伪真相,因为幸福是虚幻的,是用无数的谎言维持的假象,
她不能不退步,为了摇摇欲坠的幸福感,为了装满小房子的幸福美满,她只能成为他们的同犯,和他们一起说谎,因为她爱他。
只是她到底是不甘心。
她抗争,她不再痴痴傻傻的等待萧清的温柔,她为萧清选择了漂亮伶俐健康的女孩,她要这些女孩陪在萧清身边,要她们给萧清生儿育女。
——这是苏卿玉永远不能给予萧清的!
萧清没有反对,也许是本性温柔,也许是自觉亏欠,对淡茗的大部分安排,萧清总是温柔的接受。而苏卿玉,他的气愤终究敌不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大义凛然。
只是苏卿玉和淡茗都明白,所谓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只是谎言,是身为情敌的彼此为对抗而编造的谎言。
可惜,淡茗还是输了。
她一直以为只要不断地将漂亮年轻的女孩子推给萧清,他的心就会慢慢地远离苏卿玉,重新选择女人,甚至回到自己身边,但当阿娟怀孕的消息确定以后,萧清便以“爱妻”的名义疏远了那些女孩子。
众人都称赞他的痴心,羡慕她的幸福,她却只能咽下苦笑。她输了,确定有孩子以后的萧清又一次地和苏卿玉走到了一起,每一天每一天都在一起!看着日益圆润的阿娟,她更是越发感到可笑。
她的努力,都是徒劳地!
苏卿玉赢了,他成功的赢了!
但是她无法向苏卿玉正面宣战,为了萧清的身份和颜面,也为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而后,那个男人出现了。
在她独自一人徘徊在心的沙漠,找不到归途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开满芍药花的庭院。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交流,她看着他,紫色的眼睛,奢靡华丽的紫色,沉醉了。
三天三夜的癫狂,她什么也不去想,只是赤裸着身体与他纠缠在床上。
黑暗中的两个人抱在一起,萧清的冷漠以及她感受到的恐惧全都化为身体的接触,她无法停住对体温的索求,只有体温才能给她真正的安慰。
房间里永远是潮湿温暖幽暗的,不说话,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他们不停止地贴合着身体,虽然没有激烈的动作,但也带着拼搏殆尽的绝望,毕竟这是如死了一般的密室。而在她的心中,终究徘徊着对真实的害怕和拒绝。
也许是他太温柔,也许是她太饥渴,他的手指带给她快感,她陶醉在他营造的甜蜜气氛中,渐渐不可自拔。身心依靠着他,温存时,他的手指抚摸到她的敏感处,她便会发出小小的呻吟,他到达了一个新的高潮点,她也会用颤抖迎合着他的动作。
这不是可耻的事情,这只是女人对爱情的饥渴。她贪婪地享受着新鲜的肉欲,在他的爱抚与缠绵间失去了理性。
她用身体记得他的每一丝温情,在他炙热的拥抱中忘却了现实的悲哀。
身心在黑暗中腐烂,化为肮脏污秽。
于是放纵,化为欲望的一部分……
直到——
烛台摇晃着,落地,点燃了纱幔,火光跳跃,浸透了肉欲和罪恶的纱幔在火舌贪娈的舔舐下化为虚无,也包括了那个人的身体,那个将她从悲哀的绝望暂时解救,却又将她送进更加绝望的深渊的男人的躯体。
她冷静地看着,剥离了肉欲的另一个灵魂看着那个男人连同房子一起被焚烧。
一切都在火焰中结束了,三天三夜的放纵结束了,所有的绝望和快乐都结束了,同这充满淫靡气息的房间一起化为灰烬。
走出这个开满芍药的庭院,她还是萧清的妻子,还是回鹘的公主,没有人知道这开满芍药的庭院曾经存在,更没有人知道庭院的主人已经消失。
她也许应该爱过他,可只是三个夜晚的爱,又能证明什么?
只是很久以后,身体还是会记得那一刻,记得那些为了满足欲望而放弃了自身的意志的时刻。
或者,这一生中,只有那三天,她是幸福的,那三天以前,那三天以后,她都不曾快乐。
她笑了。
愉悦的笑着,而后,流下眼泪。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白居易
《上部 宫闱乱》
天牢从来都是昏暗无光的,这里只有腐败和死亡的臭味,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嗅着隔壁牢房传来的血腥和尿液混合的臭味,素有洁癖的苏允明皱了眉:太恶心了,气味难闻得他一夜都没能合上眼。
当然,即使这里让他全身不自在,夜不能寐,日不能食,他也只是静静地对着墙壁,默背教中经典《大光明心经》。
对他这幅故作清高的模样,牢头们自然是一点也不介意。他们见多了清高的人,反而觉得他自被关进天牢以来,居然一次都没有在牢里面大吵大骂,很是奇怪。天牢狱卒的生活是枯燥紧张的,整日地提防犯人逃走,好不容易休假也不敢去青楼楚馆享乐。于是,牢里的犯人闹事,居然也是狱卒们打发无聊的乐子之一。
当然,苏允明一声不响,狱卒是不会故意去招惹他。能得到关押天牢的荣耀的都曾经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招惹的话是决计占不到好处。他们只是暗中下注,这一次新来的犯人,那份清高还能保持多久。
——他们不知道苏允明的身份,也没兴趣知道。反正,关在这里都是犯下灭九族的大罪的死囚,迟早都是要处死的。再清高的人,在刀子横在脖子上的时候,在日复一日的严刑拷打以后,都会变得比压在身下的稻草还卑贱。
——※—※—————※—※—※——————※—※—※—————※—※——
天还没有蒙蒙亮,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掉漆的大门缓缓打开,是新得进封的白将军奉皇上谕令来天牢提人犯上殿。狱长于是连忙请白将军等候片刻,狱卒们找来木桶,倒上热水,将手足都绑着锁链的苏允明从牢房里面拉出来,梳洗一番,换身干净的衣裳。
苏允明默默接受着他们的安排,狱卒们交代一番就离开了,他们不担心这人借机做小动作:他每日的饮食里面都伴着软骨散,手足也连着精铁锁链,每动一步都很是艰难。
半个时辰后,换上洁净青衫的苏允明被带出来了,天牢昏暗,他又垂着头,白翼看不清楚他此时的面容神情,只是青衫宽大,更显他身形单薄,不由又有了几分愧疚。
走出天牢,看四下无人,白翼要左右退后,走到苏允明身边,抓住他的手。
“……我……行之,我……”
有些不忍,可此时身处禁宫,两人又已是陌路,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
“……行之,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怨恨我。但是你也知道,百事孝为先,我若是不听爹的话,不听皇上的话,那就是不忠不孝的人了。”
“那一日,西湖相遇,我便知道白兄是决计不甘心与我一起隐居山林,埋没随百草,只是我不愿承认,作茧自缚,终有今日之报。可,或许——若是为了白兄的大志,损失了千百个教徒又有何不可?”
“我……我……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