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她瞪他。
“是毒药,但却毒不死你。”他冷笑了一声,“你就这样风风光光地出去了,朕的面子往哪搁?反正乐神医就住在左相府上,呵,你还怕什么?”他的眼睛里满是讥诮。
两人各有筹码。输或者赢,就看谁的让步多,若她是寻常弱女子,多半已经被玉煜顺顺利利地办了。那张极乐床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但这块像石头一样的身子压在肚皮上的感觉却委实不好受。既然他还有求于她,就不会用那见血封喉的毒药,所以卫嫤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爽快地接过了那粒暗香扑鼻的丸子,一口气吞下了。
她心念转了几转,又拿住了一件事。
浮屠宫那几个长老级的人物多半没回来。冯喜才是与卫小姐真正打过照面的,一个被野狗咬一口就一个月不肯下床的女人。武功再高,能高到那儿去?所以玉煜才会出此下策。
这一回,却又是狗戴了帽子。撞了个巧。
玉宁公主的身份是她最后一张底牌。目前为止,也只有箫琰、予聆以及锦娘知道,她并不知道这次开出去的赢面有多大。但玉宁公主广布恩泽的消息传来,玉煜便有了行动,可见是真的着急了。以前是走一步算一步,现在却要步步为营,小心谋划了。此局牵连甚广,在稳固北方防线之前,她自不能轻举妄动,即便不是为了天下万民,为了予聆她也该再忍忍。
唯今之计最最重要的,还是去灵州。但“凤点头”还在齐思南身上,要问到续玉的方法,必须再先去一趟瑶州,此事还得同完完约商量才行。
“你最好别让我那么快死了。”卫嫤话里有威胁,可玉煜却不屑一顾。
显然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他给她吃的是毒药,却不会毒死她,至少一时半刻还毒不死。
他耸了耸肩膀,眼中的讥诮变成了兴致勃勃地寻味,半晌,才道:“朕是九五至尊,说出的话岂同儿戏?以为人人像你?”
他从怀里取出一截纤细的琉璃丝,靠近门前摸索了两下,将琉璃丝插入一处细孔。
那细孔并不似锁孔的样子,但看起来却很深,尺半的琉璃丝被送进去,几乎被完全吞没。
卫嫤冷眼看着,默默调节着呼吸,她跟着箫琰,轻功已有长进,只消在速度上抢先一步,便不怕被他暗算,只是这琉璃丝脆弱易折,谁又会蠢到用它作开启机关的钥匙?
两人等了一会儿,并会听到机簧弹开的声音,玉煜按着胸口,站在黑暗里安静地等着,卫嫤再一次放缓了呼吸,在黑暗里虎视眈眈。
玉煜一笑:“你瞪着我也没用,忘了告诉你,这机关的豁口就在朕的书房里,只是宫人们似乎被绊住,此时无遐顾及。反正信号已经放出去,能不能出去,就得看造化了。”
卫嫤的心怦怦直跳,玉煜的话里那十足的暗示意味让她禁不住忧担起来,显然他是话里有话的。宫人们连皇上都顾不上,那又说明了什么?定然是有人闯进宫里来要人了……会是谁?
她张了张口,想回敬一句,可是话尚未出口,便听“嗒”地一声轻响,一个枯瘦的身子抚着拂尘,逆光站在两人面前。世外纷杂,轰然袭来,卫嫤的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
“嫤儿!”她茫然间听得一声唤,却一时没看清叫她的人身在何处,这里边好乱,除了立在密道口的冯喜才,书房里竟熙熙攘攘地挤了好多人,箫琰那样华丽的身影,都轻易被寒光铁甲覆住了,她有些眼花。
“皇上!皇上!”
妃嫔们的声音不是一般地尖锐,但多多少少有些戏作的成份在里边。
所有人都看见了左相府的大小姐与皇上孤男寡女,衣裳不整地出现此处。
箫琰的声音被喧闹盖过去,卫嫤尴尬地拉着衣裳,四处寻找着他的身影,她明明听见他叫唤,怎么却没有了踪影?她太认真太专注,竟没料到有人向她大步流星地走来,下一刻,她竟被人像捉小鸡似地提出了门口。
书房里“嗡”地一安静下来了。
第229章 渊源
天地间,各种喧哗嘈杂都在同一时候退散,卫嫤看着眼前晃荡的人影,嗓子一阵阵发干,鼻孔里竟像是呛上了胡椒末那样惨烈,而心里,却像下了一场滂沱大雨。她不用抬头,就已知道来人是谁。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辅国大将军夏侯罡越众而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铁青着脸,毫不客气地从皇上身边将卫小姐提走了,那动作,那神情,分明已将卫小姐当成了死人。
“大将军请留步!”玉煜推开冯喜才冲上去,却被阶下熙攘推撞的妃嫔们困住,就连一向清寡淡漠的苏子墨也有些忘形地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脚。玉煜的身子被人推得发晃,他有些不耐烦地推开身边的莺莺燕燕,却唯独对苏子墨下不了手。苏子墨趴在地上,拿一双漂亮的杏眼可怜巴巴地瞪着他,趁着他没有改变主意,哀哀地叫了一声:“皇上!”
曹皇后本还端着仪态,远远地站着,但见苏子墨像没了命似地往这边扑,心里也急了,带着一干宫人争先恐后的地拥上来,生怕被苏妃抢了先机似的。浓烈的胭脂味熏得玉煜打了一个大喷嚏。再抬眼时,这书房里又哪还有夏侯罡和卫嫤的身影?
“老匹夫,居然为了个捡来的儿子什么也不顾了。”他认定夏侯罡是来抢儿媳妇的,脸上倏忽掠过一丝怨毒。玉阶之下,宫人大臣禁卫军七七八八像蛤蟆闹塘似地挤成了一堆,御书房本来就不大,给这几十个人一挤,就像要把屋顶也掀走了。
玉煜两边太阳穴一阵阵地抽搐,似有两根长柄的勺子。在脑海里翻来搅去。他手指发冷,全身冒出了一阵冷汗,竟来不及发怒,就一个趔趄倒在了苏子墨怀里。昏得不省人事。
书房里更乱了,那些没有章法的蠢动,已经宫人急吼吼地哭喊与挣扎,霎时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曹映莲毫不客气地从苏子墨怀里抢过玉煜冷硬的身子,高声叫道:“冯公公,冯公公……”冯喜才纵有万般心思去追赶卫嫤,也不得立时脱身。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脚,折返回去。
卫嫤心里忐忑,哪还顾得上宫里头出了多大的乱子。她脑子里一直像有团马蜂飞来飞去。连耳边呼啸的狂风也赶不走她一阵阵的心悸。她没想到师父会来。
“呃,夏侯……将军……你、你可以放下我了……”她迟疑了一会,用蚊子叫的声音说话。
“夏侯将军?老夫养了你十一年,就得了那么几个字,哼,果然是有出息了!”夏侯罡冷笑一声,将她丢地上。她跌了个屁股墩儿,不过却立即翻身起来了,机敏地退后几步,她便像是见了鬼似地盯着他看。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十一年?”她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抖起来。
她起初以为夏侯罡此番前来是为了予聆。
毕竟予聆与她的事在将军府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那家伙一向对义父敬重,私定终身这事不可能不抖露出来,但她想不到的是,予聆不担抖露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更将她的身世一并卖了。这样的重逢,她梦见过许多次,她甚至梦见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抱着师父的脖子笑闹,可是临到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却像哑了喉似的,半天说不出句像样的话来。
只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转,她原本不想哭的,但是看到自己衣裳不整的糗样,又想起师父曾经不遗余力的教她坐言起行要有规有矩,一瞬间便觉得自己是将所有颜面都丢去了乾河水乡里。
她低着头,不安地打量着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