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杜伦婆婆听了我的要求,却只能为难地摇头:“娘娘,我那时……和现在不一样。天是要救牛羊呀,才借我的身体念出咒文带来雨水,可现在下雪,牛羊会冻死,那边的战士们也会冻死……”
“可是他们不死咱们就得死!”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杜伦婆婆!”
“谁死不都是死么?”她淡然得几乎可怕:“咱们的勇士们有阿爷阿娘等着,有妻子儿女盼着,他们的难道就没有?打了败仗而死并不可耻,但用这样的手段去害死别人,那才是最最可耻的。”
“可是……”我一时不知如何和她解释,我自然也不想多杀伤大延军队,可若他们不受创,如何才能解斡尔多城之围?难不成去找一名剑侠把冬珉杀了么?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斡尔多城的每个人,都在恐惧中强自克制着,生活似乎还按着原先的轨迹进行。
第二日,我醒来却仍旧呆坐在榻上,奶娘进帐抱起白伦,是该给孩子哺乳的时候了。
“别。”我突然出声阻止她:“把孩子给我。”
“娘娘?”
“我的乳汁还没有干。”我恻然笑道:“死之前至少该亲自哺喂孩子一次。”
她惊惶地跪下:“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啊!您不会有事的,大汗会回来救咱们……”
“也许等不到了。”
我不待她答话,自站起身来,抱过白伦,解开衣服。他拼力的吮吸带来的疼痛让我不禁暗暗咬了牙,可看他那一副沉醉的样子,却让我心都酥了。
这是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时刻。
然后是珠岚。
也许女孩儿有比男孩更敏感的心绪。在我把她抱开之前,她突然大哭起来,小脑袋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
我鼻腔酸涩,却流不出泪水来。双臂紧紧揽住这柔润的幼女,我多想就这么抱着她再不放手,可是不行。
我刚刚扣好衣扣,一名士兵便闯入大帐:“娘娘,延军列阵了!”
我笑叹一口气,亲自捧起自己的头盔,系带子的动作很慢很慢,这是我最后的闲暇,我似乎要用这短短一刻将自己的一生想清。
手指紧紧握住宝刀刀柄,是的,要开战了,是真正的恶战:敌方是我的兄长我的仇敌,他手下的是曾经保卫过我的大延护天军,那些人讲着我的语言曾对我下跪高呼着公主殿下万福……
不,我突然一个激灵,也许还能有斡旋的办法!
茨儿犹疑道:“娘娘,当真要如此?”
我点点头,她为我散开头发,重梳成大延妇女的发式,那些我出阁前所佩戴的花胜金钗,又插在了如云鬓发上;罗裙曳地,霞帔流光,我换上的是大延公主的服色,也许能凭这样的身份暂时延后他们攻击的时间。多等一刻,也许就能等到羽瞻的援军。
德兰见我如此打扮,已经料到了多半,他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娘娘,万不可如此啊……您这样是犯险……”
“打仗就不是犯险么?”我笑笑:“若是本宫死了,你和鄂尔珲,请一定保全白伦和珠岚,把他们安全地交还给大汗……”
“娘娘?”鄂尔珲的反应比德兰慢很多,这才醒悟过来:“大延皇帝不会因为您是公主就……”
“他不会,但是士兵们未尝不会。”我咬牙道:“就赌一把,死我一个人总比死那么多战士好,反正我一个女人在战场上也只是累赘!”
“不能这么说!”德兰迅速接口:“若是您有个万一,大汗怪罪下来怎么办?”
“对于皇后来说,还有比死战殉国更荣耀的么?”我笑中含泪:“至少我没有给大汗丢人。”
“您以公主身份求大延退兵本身就有辱郜林汗国颜面!我等男儿竟要一个女子去恳求敌人,这是对我们的侮辱!”德兰分毫不让。
“我不是去求他们退兵!”我怒道:“本宫要看看,谁敢跟着一个弑父夺位残害忠良攻打友邦的昏君来送死!”
“阿姐!”大帐的门开了,至琰身影飞扑过来:“阿姐,姐夫呢?他为什么不回来救我们?”
这段日子在郜林汗国他已经胖了一些了,此时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噙满泪水,还有泪迹沾在渐圆的脸上,看起来像是一只委屈的小熊。
“不怕。”我强自微笑:“有阿姐在。姐夫会回来的,你要耐心等,这些哥哥叔叔们都会保护你们,知道么?”
他仍抱着我腿不肯撒手,德兰仍在不断啰嗦,连白伦都配合地哭了出来。我只怕自己心气一软便不能成行,只得狠狠心,一脚将至琰踢倒,提起裙摆快步冲出大帐。
“阿姐!”
至琰的童音从大帐里传来,带着浓浓的哭腔。我翻身上马,提起长矛冲出斡尔多城。
对面,是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的七万大延精锐。
慕容将军
这是一场沉默的对视。
隔开一箭能够射到的距离,我勒住马,将长矛拄在地上,尽量掩饰着恐惧,望向大延军队的方向。
今天并不算寒冷。也许春天真的快要来了。我只穿着单薄的大延公主的衣裳,却并未觉察有寒意。
风吹在赤露的脖颈上,有微暖,有点儿像皮毛摩擦在肌肤上的触感。痒酥酥的。
对面的大延军队似乎并不能理解我单人独骑出现的目的,方才他们还在高声以南腔北调的郜林语叫骂,此刻却一时安静下来。
这儿不像是战场,简直是公主回家省亲了。想到这儿,我不禁微笑了一下。
那皇室旗帜下的人,正是冬珉,连他也不知道我以这身装束出现的目的么?他膝头磕马,出列与我遥遥相对。
“璃鸢?”
“知道是孤,为何不下跪?!”我竖眉喝道。
“下跪?”他一怔:“朕是皇帝!你自称孤,是想说你是临蓟女王吗?那是父皇封的,今日我要撤藩也只是一句话罢了!还敢叫朕对你下跪?”
大延军队仍然是一片安静的,他们应该还惊愕于我的无礼。
“临蓟女王怎么能在皇帝面前口出狂言呢?”明明心都要挣出胸膛了,我仍然是嫣然一笑,尽力让声音清朗可闻:“但是,弑父纂位的伪帝,面对真正的摄政长公主,该不该跪?!”
他面色突变,虽然只是一刹,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而他背后拥着那皇室旗帜的护天军居然面面相觑。
我果然没有料错,护天军只忠于皇室,并不忠于冬珉本人——否则他们绝不会有这样的迟疑。
“朕乃是父皇遗诏选定的储君!你说什么弑父纂位,朕不明白!”
“敢不敢把遗诏光之于天下?!”我大怒:“父皇身子康健,为什么暴卒?!若你给我一个像样儿的理由,本公主便不再与你为难!否则便是我血洒疆场,也总有至琰活着,有一天会让你死而不得归葬皇陵!”
“父皇素有隐疾,突然暴发,药石无效方龙舆殡天!”他的底气有些不足,声音却还是很大。
“本宫怎么不晓得父皇素有隐疾?”我勾起一边嘴角,是毫无疑义的冷笑:“什么隐疾?如何暴卒?你且一一与本宫说来!”
“一一与你说来?你是什么东西?!”他勃然:“你无非是在等布日古大军回援,好将我们一网打尽……你嫁了胡人,便丝毫不为我大延考虑,我大延何时有过你这样没骨气的公主!”
“我是父皇的嫡女,倒是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