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转而跪在我面前,终于,有个看来是首领的中年男人开了口。
“慕容将军,他,奉命,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们反抗。他说,大汗说不杀我们,但我们说,粮食没有,我们不能活。他就,带我们来,这个地方,求大汗,让我们在这里,活。”
这么说,慕容朝这是违旨了,现下这些白戎人约莫有三四千,如果让他们在这儿生活下去,一春天得吃掉多少东西啊。
而且,这些白戎人只记得他的活命之恩,却会因此成为郜林汗国的奴隶,从此过着只能保命而牛马不如的日子,会不会恨羽瞻也还很难说……
此事可当真头疼啊。
“求,娘娘,救救他吧!”那些白戎人朝着我磕头,似乎认准了我会心软——是,我的确是万般想救慕容朝,可他做下这种事情来,让我怎的不郁怒?
“将军他似乎在往回冲呢!”茨儿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瞭塔,惊喜地喊了这么一嗓子。
“怎么?”我虽余怒未消,却也喜出望外:“快,派人接应他啊!”
德兰为难的表情仍在,他要说话却不敢说。
我知道他的所想,且不论他父母弟妹皆死在大延人手上,他对出身大延并且到现在仍自居大延将军的慕容朝心有隔阂,便是出于现在我们的兵力战力,去接应慕容朝也是极大的冒险。
更何况,现在不仅外有大延的围困,城内还有人心不定的几千白戎人。提防他们也需要很多人手精力,简直是雪上加霜。
那白戎头人见我们举棋不定,急得额上都冒出汗来:“娘娘,你们……”
“救!”我一咬牙。
“娘娘?!”德兰大惊失色。
“还有多余的马匹和武器吗?”
“有……可是……”他疑惑地瞅着我:“您的意思是?”
“让这些白戎人去。”
他终于点了头,认可了我这样的做法。
“听着。”我转向那黑压压跪了一群的白戎人:“慕容将军虽然允许你们到郜林汗国来,但你们将就此成为奴隶,做牛做马,死生不豫。你们还想去救慕容将军么?”
他们面面相觑,却很快就下了决定,那为首的男子点点头,竟无一人出声反对。
“好,本宫给你们武器和马,你们去支援他。如果能协助守住斡尔多城,本宫给你们自由民的身份,如果你们有人立下功劳,本宫再向大汗请求另行赏赐!”
“娘娘!”这次轮到鄂尔珲出声制止了,他面色大变:“给奴隶自由民的身份那是要大汗亲自批准的啊。”
“没关系。”我毫不犹豫:“出什么事本宫顶着,现在本宫说了算!”
他似乎有满腔的话憋回腹中,终于不再言,去给这些白戎人调拨马匹武器了。
“昨天征服的部落,就是今天冲锋的新兵。”我看着那些白戎人冲向大延军阵,似是无意地对强撑身体陪护在我身边的德兰说:“既然对于郜林汗国的部落可以如此,为什么对于白戎人就不能如此?”
“毕竟是敌人。”他压低声音说:“白戎人贼心不死啊。”
“本宫知道。但是你看,至少现在他们是在为咱们作战……至于他们能不能回来,有谁知道呢?”
他不再言,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指——这些白戎人就算能救回慕容朝,他们也会死掉一多半,这样郜林人不用太费精力就能看住他们。
“这些人当真是为了求活命才跟着慕容朝来的?”德兰似是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
“当然不是。”我微微一笑:“如果是为了求活命,为什么不带家小,只有这些男人跟来?难不成说妇女老人小孩全部死在路上了?你看这些男人也不像是遭过瘟疫的样子吧?”
“那……”
“慕容朝有他的打算。”我微微笑:“大家都有各自的打算。现下本宫也不知道慕容朝的考虑,也许以后会被告知,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不过那有什么呢?”
“嗯?”他料不到我这样回答。
“本宫只是说,不必知道得这么清楚。反正此战之后大汗就回来了,这些事让他去操心就好。你看,”我扬起手:“他们已经杀出来了。你觉得一般的白戎百姓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吗?要有这么好的身手也轮不到慕容朝来烧他们的房子了。”
慕容朝受了很重的伤,但直到被扶下马来,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个人头。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想必和他满门被诛有颇大联系,也许他杀入重围就是为了把这个人杀掉。
那些去救援他的白戎人亦有很大损失。大概只有一千多人回来。
“你们自由了。”我微笑道:“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帮助我们守斡尔多城,立下军功的话,大汗还会赐你们牛羊让你们安家生活……不过说到这个,你们的家小呢?为什么没有随行?”
“他们,七十多里远的地方,在那里,等着。慕容将军说这边危险,带我们来,支援。”
“你们是他选出来的身手好的人?”
那为首的男人却显出了一丝踌躇:“并没有……所有的,男的,都在这里。”
“你们从前是军士?”
“不……种地的。”
当真奇了怪了,难道大延军队是特意放水给他们的?可那是何必呢?
而慕容朝带这些丁壮男子来斡尔多城,就是为了协助我们守城的?如果是这样,那之前我的推测就是错的,到底是错怪他了么?
然而,便是有这些白戎人协力,也逐渐抵挡不住大延军队一次烈于一次的攻击了。
能烧起求救烟号的木柴牛粪皆已烧完,不得已只能拆了一些毡房,把毡片和木棍丢入火中。而烹煮食物更是无法可想,只能把肉靠近火,大略烤一烤便半焦半生地吃下去。牛羊马匹集中于斡尔多城的一角,但没有草料,母牛挤不出奶,牛犊一头接一头饿死。
更糟糕的是,连水都没有了。原本被围时地上还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可这七天过去,竟有大半自被阳光晒化了去。残雪虽然不净,却也被装进皮囊化了水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下去,军队便是不战死疆场,也会因没有后勤补给而困死在斡尔多城的。
给羽瞻出主意是多么轻易的一件事,可是轮到自己亲自领兵了,却发现自己早就陷入了无法解决的困境。
我不知道羽瞻到底在干什么,便是一个个杀过去,十万大军这五天也该杀完了吧,更何况他答应过我少杀戮的,怎么就是不回来呢?难道他战败了?
想到这个,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怎么可能呢,他绝不会败给安向礼的……
可是,如果他再不来,我们就真的顶不住了。
“趁着黎明前突围吧。”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心却沉得直坠下去。
“可是这么多妇女孩子……”鄂尔珲说出了最大的负累所在。
“能走的就跟着你们走,走不了也没办法了。”我笑笑:“你们把皇子和公主带走,有机会交给大汗就好。”
“你……娘娘,您不走吗?”隔着疯狂燃烧的篝火,他的脸掩藏在一大把胡子中间,却掩不住他的惊讶和恐惧。
“我走?走到哪儿去?我走到哪儿,大延军队就会追到哪儿……若是你们分散着逃出去,他们不一定知道白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