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气了吗?”我转过脸去,仔细看他面颊,上次留下的红印消退不少,却仍然能看出。我打这一耳光时他该多疼多伤心啊……
“生气啊。”他微皱剑眉:“但是生气也不能让你冒风险,我还要等你回来陪我一生一世的。”
似有千言万语哽在我喉中,却无法说出一个字。我挣脱他怀抱,面对他站着,看那双仿佛栖息了无穷星光的眼眸里缠绵的情意,如网如丝,将我的心牢牢捆住。
我竟腿软,跪在了他脚边。他伸出臂膀将我抱起,横放在榻上,轻声道:“阿鸢,别难过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好吗?我们答应过彼此要相伴一生的,你无论如何都得好好的回来啊。”
我用力忍住泪水,再点点头。
“听着,”他缠绵的声音突然换了铁一样的严肃:“朕下面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朕在大延有两拨暗人,光之部和影之部。丁勋就是光之部的,但他们谁都不知道另一部的人员,这也是为了保密。其中最重要的是影之部的成员,虽然很少,但绝对是得力的干将死士,从明天开始,影之部就是你掌控的了,明白么?”
……这是为了护我周全还是为了得到大延呢?
这想法刚一转,我便不禁笑自己乱猜。护我自是为了得到大延,可得到大延疆土不也是为了护我么,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样揣测他?
“影之部的暗语是——”他看了我一眼,提醒正在出神的我接下来的内容非(提供下载…87book)常重要:“丹染空。”
“丹染空?”我一愣:“这是什么暗语?”
他似是感到好笑,在我脸颊上轻啄一下:“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晚霞可不就像是丹砂染过的?”
我脸颊顿时飞红,不意他居然用这样一个情形作为如此重要的暗语。
“朕会用鹰和你传递讯息。”他又道:“用人来传递,总会有被发现的时候,可就算昌兴都的天上也是有飞鸟的,有鹰也是正常……喏,这支簪子,你记得要时刻将它别在发上。朕亲自训鹰的时候也一直在头发上插着它,如果鹰看到了这簪子,就会飞下去了。”
他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变出了一支金簪,那是大延贵妇人的样式,做得格外精致,但簪头有几处破损。
“这花瓣都掉了……”我尚未问出,他便明了了我的意思,解释道:“朕担心有人会戴同样款式的簪子,所以特意将它弄坏几处,贵妇人不会戴坏了的首饰,平民女子也戴不起这样精制的簪子,这样鹰就不会误认,也不会将信息传到不该传的人手中去。”
我点点头,接过那簪子。
这是第二个安排。还有什么呢?
他又道:“临蓟道的丁勋会杀死朝廷的时节,假装囚禁你,摆出明反的样子。他会给你机会逃脱,你可以直接逃去昌兴都,向冬珉禀报此事。但丁勋也会偷偷易装进入昌兴都,然后借冬珉准备兵力消灭叛变势力的混乱时刻刺杀冬珉。如此,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过皇位。”
“不。”我突然想起一事:“便是冬珉死了,皇位仍然由不得我继承……至琰还在,冬珉的儿子也还活着。”
“冬珉的儿子?”他诧异道:“汀芷生下的那个?”
我点头,他却释然般笑道:“朕道是谁。汀芷和那个孩子的藏身之地丁勋知道,只要杀了他就可以了,至于至琰嘛,朕会送他回国,不过,谁知道路上出什么事情呢?”
他如此的安排,怎能说是仁慈……为了我不打仗的一个愿望,要饶上我的兄长弟弟还有侄儿的三条命吗?
我注视他的眼睛,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他甚至是笑着的。
“你还真有这么残忍的时候啊。”我轻声说,却分不清自己的口气是谴责还是骄傲——我会为他的残酷决绝骄傲吗?
“只要不是对你。”他的手指温热,掠过我的面颊:“只要不是对你,朕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能饶你那宫女长一命,已是尽量少造孽了。”
我也笑出了声:“臣妾谢大汗恩典。”
是的,该谢……君王眼里只有臣子没有亲人,他对我这样是不是该算“法外开恩”呢。
他笑了,眼眯成一条缝,唇角挑起机锋毕露的弧线。
“还有什么事呢?”我轻轻捂住腹部:“臣妾腰酸,想躺下。”
以眼可见的速度,他的笑容一下便由心机深深换成了怜爱温柔。
“睡吧……你该不介意朕今天不出去吧?”他几乎是将唇附在我耳边悄声道。
油灯的火苗泛着橙色的光,他该看不见我面颊上泛起的桃花吧?也许滚烫的温度会出卖我,可我不在乎,我甚至渴望他明白我心中有多么期盼他的温情,有多么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时刻刻……
可是,当他的脸颊贴紧我的,当他的气息溢满我整个胸腔,我却连眼都不舍得闭了。
这是最后的一夜,我想抓紧每一寸时间记住他,可是,这一夜过得那么快。
及至天亮,我看到他眼下的一片青黑。他却也用拇指覆住我眼下:“青的,你没睡着?”
见我点头,他居然笑了:“早知道你也睡不着,不如多说会儿话。”
我想回应他的笑,却垂下了眼睛。离别在即,我实在是笑不成。
燃烧了一夜的灯油已经化为液体,半凝固状,像是被风冻成冰的泪水。
自此相别
繁杂的准备工作前几日就已经完成了。此时一应车驾都准备好,连辕马都已配上,那整装待发的状态却让我格外烦躁。
最后的一次早餐,我吃得很慢很仔细,几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羽瞻坐在我对面,目光沉沉夜霜一样凝固在我身上。
他什么也不吃,我也没有胃口,却不得不接受他一次次递来的食物,小口吞咽,嗓子干涩得什么都咽不下。
白伦和珠岚坐在下首,他们能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吗?也许他们根本没意识到,阿娘就要走了,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了,所以他们仍然在打闹。乳母把食物送到嘴边也只是敷衍地咬一口,又转过了头去。
我看着他们那样开心,不禁鼻端发酸。羽瞻的手肘轻轻撞我,似是提醒我不要失态。
“不告诉他们就能瞒过去么?”我轻声问他:“以后他们迟早会发现。”
“……到那时再说吧。”他微微蹙眉:“我不想他们难过,更不想你又被勾得哭一鼻子。”
我点点头,他又递过一碗奶酪:“不再吃些东西吗?”
“吃不下啊……”我叹道:“现在我真是时时刻刻都难受。”
“好了,不难过好吗?等你回来就好了。”他眨眨眼,脸上突然出现了久违的轻松笑意:“你别去想要分开多久,只要想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有多么快乐就好。”
我强挤出笑容,他又道:“对,就这么笑,不想笑也要笑,慢慢就能笑出来了。”
却在此时,帐外传来了喧哗声,是孩童稚拙的声音叫嚷着要找阿姐……至琰吗?他怎么来了?我偷眼瞄了瞄羽瞻,他的眉短暂地皱起随即舒开:“让他进来吧。”
至琰今日穿的居然是大延贵族的衣裳,折起的裾边拖在地毯上,在一群郜林人中分外扎眼。
“阿姐,你要回去了吗?”他不哭不闹,冷静得可怕。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仓促地点了点头:“是的……临蓟道有叛乱了,我要……”
“你要去帮那个杀害父皇的昏君巩固江山?”他眼角挑起,竟有几分帝王的威仪,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寄人篱下的孩子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气派的?
我没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