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不禁疑惑着道:“什么?你刚才不曾说那巡夜打更人设有辨别出那人衣服的颜色吗?”
胡德富点头道:“不错。我若是只凭冯大脚一个人的口供,当然还不敢如此深信。我还有其它方面的证明。“
“哦,哪一方面的?”
“我得了这个消息以后,又曾到镇上去探听,希望得到另一个证人,以便证实这个报告。不料我所得到的证人不止一个。因此我才敢确定这个人和凶案一定有关。”
这几句说话当然又进了一步,使景墨从失望中产生了一些希望。
景墨道:“那很好。还有几个证人?”
胡德富得意地答道:“很多,很多。在四天前——那就是本月初一那天的午前,有一个穿酡红色襴衫的中年男子,曾到这镇上来过。这个人是外乡口音,面目黝黑,一双眼睛更使人可怕。他曾在镇上意风茗园中泡过一碗茶。他的口音举止都明显是一个陌生人。他逢人就打听,要访问一个姓牛的人。这个人行动很奇怪,因此曾引起镇上人的注意。据好些人说,他后来曾寻到裕泰当铺里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可曾到裕泰当铺里去调查过?”
“我去过了。我打听到知,那人还曾和那个闻二掌柜谈过几句。不过谈的什么,当铺里的伙计们不曾听到。”
景墨不禁鼓掌称快道:“这样一来,不是都合起来了?我记得那老家人望权十三曾说过,本月初一那天,因为这闻二掌柜来过一次,牛以智才发生不安状态。现在来看,很像这个穿生员装的陌生人,和牛以智有什么怨仇。闻志新把探访的事告诉了牛以智,牛以智就知道有仇人图谋报复,才小心谨防。不过他防得还欠周全,所以最终还是遭了那陌生人的毒手。”
胡德富听到更是频频点头:“上差老爷此番分析鞭辟入里,好叫让人心服,这应该是最符合实情的分析了!”
景墨又道:“是,不过我们必须把闻志新找到,才能证实这一消息。”
“不错。不过这姓闻的不早不晚的,偏偏在昨天出外,至今还没有回来。上差老爷想他可会有串通的嫌疑?”
景墨估计道:“我想不不会。姓闻的若使和凶手勾结,当初就不会向牛以智报信,这一点岂不是自相矛盾的吗?”
胡德富想了一想,答道:“虽然如此,恐怕在没有找到闻志新以前,这疑点尚不能完全说得通。”
景墨表示同意道:“这案子里疑点还多。譬如那太行猎犬问题还完全没有着落。你在这一条线索上也须特别留意才是。”
胡德富答应了,就起身辞出,准备继续去追查。苏景墨这边等不来聂小蛮。就只好岑明楷先用些午饭。滁州这里历来有伏天吃鸭子滋补身子的习惯,加上新上市的芫荽,不仅增添鲜味,而且能解除油腻,令口感清爽。可惜现在晚了点,吃不到芫荽了,不过吊锅老鸭煲还是应该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另一样珍品却是天下只此一处才有的珍馐,池河的梅白鱼,这梅白鱼为本地特产,色白如银,浆汁似奶,肉嫩味鲜,堪称鱼类佳肴中一绝。
景墨一尝之下,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肚儿去,吃过饭后再无什么消息,景墨贪吃了些鱼又饮了不少酒,居然就睡着了。一觉醒来,酒意尽去,时光已是下午的光景,蒲椒仁中间曾打发手下人来过一次。但景墨觉得他的消息还不及胡德富的重要,于是听了无动于衷又沉沉睡去。
蒲椒仁说他已经查得那个江湖乞丐,在前天下午还在镇上,今天四处找寻,却已不见踪迹。他认为这乞丐消失的时间太过于凑巧,所以已打发了人向附近的乡村中去追寻这山东游丐的踪迹。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景墨正自无聊,才见聂小蛮回来。景墨凭着自己的眼力观察,很想从聂小蛮脸上探得一些他的今天追查的成果。
不料小蛮的严冷的神色,并不表示什么。不过就从他的严冷中来看的话,也可猜测他对于这桩案子虽未必已有把握,却也并不曾陷入一无所获的境地。
聂小蛮先开口道:“景墨,你已经吃过午饭了吧?我也已在镇上吃过些东西。你已见过赵乐人没有?还有那两个差人可也曾有什么新的情况通报吗?”
景墨便先把自己和赵乐人会谈的经过申说明白。聂小蛮也很是同意,认为赵乐人的解释还算说得过去。接着,景墨又将胡德富和蒲县尉报告的情况说了一遍。
聂小蛮对于乞丐的消息完全不加理会。但听了那乘驴车的生客,却表示出一种满意的表情。这样的反应原在景墨的意想之中,因为这报告足以契合聂小蛮的推想,他自然然要觉得满意。
景墨反问他道:“你在这段时间之中可有什么杰作?”这时两人所处的一室,本是岑明楷专门给两人预备的。房中虽没有第三个人,但聂小蛮似乎为审慎起见,还是先把房门关上了,然后把身子仰靠着圈椅的椅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又把两腿伸了一伸,似乎表示他走路很多,脚力有些疲乏的样子。我们静默了一会,聂小蛮才开始陈述他的经过的事实。
聂小蛮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案中最重要的证迹,就是那驴车的轮痕,和碎石路口的血迹。现在据胡德富的报告,那驴车的来历虽已得到一种证实是具体的细节却依然扑朔迷离。”
景墨听着点了点头,并不打断小蛮的叙述。
聂小蛮继续道:“我曾把那碎石径旁边的轮痕仔细察看过;我敢断定那就是那车子的去这。你总也知道驴车的左右两个轮子,因为右手要执鞭,所以赶车人一般都坐在左边,所以左轮的印痕比右轮的深。只要仔细察验,便可弄清楚那车子进行的方向。”
景墨心中暗暗赞了一声,原来如此!
“可惜那石径旁边的轮痕,虽然断断续续地发现了好几次,但到了石径的终点,这轮痕也就找不到了。因为石径的那一端尽处,就是那条穿过赵乐人所居旁边的大路。这条大路属于镇子的交通要道,交通往来频繁,车印很多,再也不能辨别。这一点很使我失望。“
景墨问道:“据你看来,那凶手驾了驴车,从东面的泥土路来,到了牛家,便破屋进去行凶。事成后仍旧驾了原车从西面的碎石径上逃走,是不是这样?”
聂小蛮紧皱着双眉,稍稍点头,应道:“大概如此。”
景墨道:“这样的话,你也用不着太失望。那凶手分明是从金陵方向来的;在这里事成以后,又经过了那条碎石小径,不消说就从那条大路逃去的。”
聂小蛮道:“不错。从这种说法来看,这假设很近事实。但我们知道这凶案的发生,总在前天夜里亥时三刻左右。那时虽大路上还可能有少量的行人和车马,但是我去问过了那条大路附近的邻人和信家,他们都说昨夜里不曾看见过这样的角色。”
景墨估计道:“对,这当真很难解释。并且那人既然是从金陵方向来的,为什么不走原路回金陵去,也是一个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忽然把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略略仰起,张大了眼睛,表现出一种惊喜的神色。
聂小蛮不无惊喜地说道:“对啊!景墨,你这句话确有价值!这个人一来一回,为什么不走原路?这的确是值得注意的。还有一点,那碎石路口的血迹,你可有什么假定的解释?”
景墨道:“这情形很像那凶手也曾受伤,这血迹就是那凶手留下来的。”
“你说那凶手也受过伤?有什么理由?”
“我们已经知道牛以智是被自己的鸟铳打死的。而且牛以智早有防备,那的人进去以后,他也曾取了鸟铳抵抗。那个凶手因为争夺猎鸟铳,才因而受伤。你自己不是也有过这个假设的吗?”
聂小蛮轻轻摇头,答道:“是的,不过我还假设并不曾当场发生流血。要是真有挣扎的事,屋中的地板上面也应当留些血迹。并且那血迹应当一路滴落,怎么会单单留在碎石路口呢?”
景墨思索了一下,答道:“那人受伤的也许是鼻子。起先他用什么东西塞住,走到碎石径口,那塞鼻的东西偶然失落,鼻血便滴落在地上。”
聂小蛮长吸一口气,又道:“还有我们所看见的那石块上的布纹似的奇异印痕,你又怎样解释?”。
景墨不禁有些迟疑,道:“这个——这个——也许那人曾在那地方俯踢过一下。那印迹就是他的裤子布纹。”
聂小蛮又摇头道:“不,不是。我自己虽也用‘布纹’字样形容这个痕迹,但我敢说决不是布纹所印。这也是最让我费解的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谈话到此便暂告一个小小的段落。原来聂小蛮说到这里,突然停着目光,紧盛着眉头,他推开了小窗,看着小院中的景色一阵阵地发起呆来,景墨知道省蛮分明在那里努力思索。
是一处老旧的宅院……经过上百年风雨的淋洒,门窗糟—朽了,砖石却还结实。院子里青砖铺地,有瓦房,有过厅,有木厦。飞檐倾塌了,檐瓦也脱落了,墙山很厚,门窗很笨,墙面上长出一片片青色的莓苔。
青苔经过腐蚀,贴在墙上,象一块块的黑斑。偶尔就会闻到腐木和青苔的气息。老藤的叶子又密又浓,遮得满院子荫暗的不行。大瓦房的窗格棂又窄又密,没有人的屋子里黑咕隆咚的。
景墨也也此安静下来,两人就这样默默不说话了好一会儿,聂小蛮才扭回头,重新关了窗子继续向景墨说话。
聂小蛮说道:“我最早的想法,对于这个血迹,本来也有一种看法;可惜没有证实,所以至今还不能成立。”
景墨道:“你的看法是什么?难道不认为是凶手所遗留的?
“我以为那是犬的血迹。”
“犬的血迹?这一点怎样解释?”
“我以为那犬在禁闭的时候,听到了正屋中的声响,便奋力地破窗而出。那时凶手为自卫的缘故,便将狗打死。不过我在四面检查了一回,却总不能发现犬的尸体。因此这推想又解释不通。”
“我想那凶人在百忙之中,大约没有闲工夫把犬尸埋葬好了再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应该是这样的。凶手不但没有工夫埋葬,并且也没有埋葬的必要。那房子后面虽有一条小河,我也曾在河边发现过一个浅洼,分明是有一块石头被移开的遗迹,很像有人用石头压沉什么东西。但我既然想不出凶手有必要掩藏犬尸的理由,所以我也不曾到河中去打捞过。”
景墨沉吟道:“不错。但据你所说,那犬既在发案的时候逃出,它见了凶人,势必不会安静而不吠叫。即使它马上就被凶手杀死,在客观上来说,也决不会没任何有吠声。这样来看,更觉那死者的夫人有可疑之处。因为那后屋中的老家人,算他是耳聋沉睡,所以没有听到什么,但这妇人总应当听到的。但你问她可曾听到什么声响,她却回答没有。这未免使人可疑。”
聂小蛮听了这话再次陷入了沉思,他又仰起了身子,而双目闪了一闪,唇角上又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蛮瞧着景墨道:“哈哈,你也觉得那妇人可疑吗!哈!景墨,不是我拍你马屁,你的态度确乎更进于客观和冷静了。”
景墨笑着应道:“哈,你还玩笑?我的态度本来是很公正的。我觉得她的‘不知道’的回答,似乎太多了点些了。我的观察假如没有错误,她虽遭了这样重大的变端,表情上却不见得如何悲伤。”
聂小蛮的目光移注到地板上面,慢慢地答道:“不但如此。我还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这个女人似乎根本不愿意我们彻查这案子的真相?”
“是啊。我也觉得她对于我们不但没有欢迎的表示,却还有些嫌恶之色。”
“这一点我也感觉到了。她对于那个说实话的老家人曾表示过厉害的警告。”
景墨不禁提起了精神,应道:“对!我也早就觉察。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就从这条线进行?我敢说这哑谜的关键一定把握在她的手中。我们又何必劳而无功地向暗中摸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突然摇头道:“不对,景墨,你又犯了着急的毛病了。我也知道这妇人握着这案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不过这条线索我们决不能轻易乱用。我们若不把四面的围墙界地和前后的线路彻底弄一个明白,便贸贸然直叩这一扇最重要的中门,那真未免要劳而无功了。”
景墨也承认聂小蛮这句说话确有充分的理由,自己当真有些儿性急。不过眼前的疑问太多了点了,这样闷着也很难受。
比如这妇人的嫌疑终究到达怎样的程度?
她对于丈夫的被害会不会是知情的?
或者,竟是串通合谋的?
或是,她只因为别的缘因有所顾忌,故而不愿这案子的真相显露出来?
若使这妇人当真是合谋的,那么她对于这些凶残可怖的动作有没有直接参加?她和那乘驴车的假定的凶手终究有关系吗?而且她和赵乐人有怎样的关系?
这种种都是当前未解的疑问,景墨不知道聂小蛮对于这些问题是否已有什么看法。然而偏偏就在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个意外的岔子,
这时蒲县尉汗流满面地走进来,景墨的疑问于是没有了提出的机会。
据苏景墨观察,这蒲胖子的自信心太重,他的眼光和推想也未免流于偏执。这一次若没有聂小蛮的干预,用了无可辩驳的理由摧毁了他的偏执,和这种人共事,实在不容易得到合作的成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既然有这种看法,所以对于蒲胖子的工作实在谈不上重视。不过出乎于景墨的意料之外。蒲胖子这一次带回来的讯息,在聂小蛮眼中,却被认为十分的重要,这倒是出了景墨的意料之外。
蒲椒仁又带着略略带些地傲慢,而自得其乐的表情,大声说:“聂大人,敢问你对于那太行猎犬问题可已有了着落没有?”
聂小蛮缓缓站起身来,他的精神分明已因为这句话的刺激而突然一振。聂小蛮瞧着这县尉,谨慎地摇摇头说道:
“没有啊。你是不是已经得到什么消息?”
“正是。我敢说这消息非常重要!”他一边擦着汗。
“哦,那么,你当真可以得头功了!”
景墨听到出这是聂小蛮由衷的赞美,并没有讽刺的成分,因为他的眼光和声调都给出了明显的证据。蒲椒仁当然又有一种使人不易忍受的卖功讨喜表情。不过,他在这一点上确是“大功一件”。
聂小蛮接着问道:“蒲兄,那狗子苍耳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死了?”
蒲县尉呆了一呆,反问道:“啊,原来大人,您已经知道了?”
“是不是被鸟铳打死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也不是。因为其实不是鸟铳,该是一把短铳…敢问大人,您怎样知道的?”
聂小蛮不答,他看了看一旁的景墨,继续问道:“那犬尸在什么地方?
“它在插到大路的西面的一条水沟中,并没有遮蔽掩埋。那里离插路品约有半里光景。有一个乡下人名叫黄四瘸子,今天早晨在镇上茶馆中谈起这回事,被我手下一个捕头听到了,便把黄四狗子带到县衙。我问明了那犬的毛色是深黯色的,马上去看了看,当真就是牛家那只叫苍耳的太行猎犬。现在我已把那死犬安置在衙门里,大人,您可要瞧一瞧?”
当蒲县尉叙说发现死狗的经过的时候,聂小蛮背负着手,在室中不停地踱来踱去。他对于蒲县尉最后的问题,仿佛没有听到,并不回答。于是他又走了一会儿,才忽然暗暗地惊呼了一声,接着,他突的站住了脚步,猛地转回头来,又向蒲椒仁发出一系列的疑问。
聂小蛮道:“不错的,我当真要瞧瞧的。蒲兄,那狗身上难道中了两鸟铳?
蒲县尉突然睁大了圆眼,又变了脸色,向聂小蛮呆瞧着。过了一会他才期期然答道:“是的,当真有两个鸟铳弹洞。但——但是——大人,您怎样知道的?难道你比我先——?”
聂小蛮的呼吸似乎也加快了频率。他不理蒲胖子的疑问,自顾自地抢着问道:“其中的一铳,是不是打中在那犬的后腿上——唉!唉!我们不必说空话了!赶快去瞧一瞧便是了!”
聂小蛮的神经似乎激动得太厉害,动作上也有些失常。他不等蒲椒仁的答应,自己便取了帽子,拉着蒲县尉就走。
刹那间,这两个人已离了狸园。
聂小蛮这样的激动,景墨是能够理解的。小蛮的精神之所以如此兴奋,分明已感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这刺激的主因,一定是他的大脑中构成了什么新的有力的假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小蛮怎样会知道那死狗中了两弹?这当然不在苏景墨的理解范围之内的。但景墨很希望小蛮回来以后,这些迷团就可以打破。
却不料聂小蛮这一次出去,足足耽搁了一个时辰,回来时天色已将完全黑了。
聂小蛮再次重回狸园的时候,他的精神越发紧张。小蛮那种平时的临乱不变的定力,这时候竟也起消失不见了。景墨觉得他在这一个时辰内发现的情报,比自己先前的疑问更重要些,因此就舍轻就重地向他提问。
小蛮很得意地说:“景墨,我的推想已有一部分证实了!今天晚上,你务必助我一臂,以便搜集另一项重要的证据。若能如此,我的推想就可以全部成立,这桩案子也就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看起来聂小蛮的精神非常兴奋;但因为这最后一句话,苏景墨的精神竟也传染似地同样兴奋起来。可是苏景墨的无数的问题还没有出口,聂小蛮忽又说了几句扫兴的话。
聂小蛮道道:“景墨,我请你有点耐心地,不要强迫我现在给你解释。你要问我去做了什么,我可以约略地说给你听。我到过县衙中,果然瞧见那犬尸上有两个鸟铳弹洞:一击在头部,一击当真在左后腿上。我又见过那赵乐人。他此刻已移解到大牢里去了。”
“他怎么样了?”
“他既然因为嫌疑逮捕,若不经过衙门的审理,自然不能随便释放。后来我又到发现犬尸所在的地点去察勘过一次。那水沟已大半干涸了,就在大路的下面。大路旁边本有一条四五尺阔的泥径。那犬分明是从泥径上滚下去的,因为径旁还染着血迹。我又在泥径上发现了好几处驴车的轮痕,看起来和我们之前发现的一般无二。”
说到这里聂小蛮站起来又道:“别的话暂且免谈,是不是该吃晚饭了?我们吃过夜饭,还须干一项繁重的工作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晚饭过后,又耽搁了一柱香的功夫,聂小蛮忽然向岑明楷借了两身公人的旧衣服,另外又找了两根六尺长的竹竿,却并不说明有什么作用。
苏景墨起初本也不知道他的用意,后来见他从皮包中取出了那个系绳的铁钩,这才猜想到饭后要去做什么工作。
这晚上本来是上弦月,天空中有着半现形的月牙,不过薄薄地给盖了一重浮云,月光并不明亮。
不过,这一点倒很符合聂小蛮的希望。因为两人离开狸园之后,聂小蛮仍从那条镇后的碎石小径上通过,这分明要避开他人的注意。两人的行进方向,本朝着那宅砚影书斋,但据景墨料想,此行断不像是到牛家去的。
因为两人不但改变了装束,聂小蛮所携带的铁钩,又本是向河中捞摸东西用的,可见今晚的此行,决不是去拜访谁的。
景墨记得小蛮在“难兄难弟”一案中,曾经利用过这铁约,所以景墨猜测这一次也必是同样的工作。两人到了那碎石路的将近东边的终点,聂小蛮当真转身向北,向着那条小河进行。
景墨暗想聂小蛮先前曾说过,他在河边发现过一个浅洼,曾有犬尸被抛沉的假设。后来小蛮又推断凶手没有沉江犬尸的理由,因为假设也没有成立的可能,于是终于把打捞工作放弃了。但是现在犬尸既已有了着落,他怎么反而旧事重提呢?
景墨禁不住低声问道:“你希望捞取些什么?”
聂小蛮附着景墨的耳朵说道:“小心些,不要多说。我们的行动不能给任何人瞧见;尤其须防备这座砚影书斋中的人,你晓得不。”
小蛮略顿了顿,又道:“我们要捞取的东西,只要此行不虚,你马上就能看见。”
两人于是悄悄地走到河边。聂小蛮借着不十分光亮的月光来向岸滩上看察。一会之后,景墨看见那月光下有一处黑黑的地方无法照到,景墨蹲着身子一瞧,便发现那个浅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洼口是一种不整齐的长方形,长度约有十几寸光景,估计那块给掘起的石头分量一定不小。
聂小蛮把他手中的竹竿分了一根给景墨,低声说:“你试向河底中探一下子,有没有柔软的东西。”
景墨看着这河滩上既有这浅洼的遣痕,很像有什么人利用了石块,抛沉过什么东西。不过这抛沉的东西,聂小蛮只用“柔软”的字样形容,至今还不肯说明,未免使人心痒痒的。
景墨又不好继续纠缠,只得素依了小蛮的话,取过竹竿向河中刺探。那河面虽不很宽阔,白天也有船只往来,而且河心的最深处,约有四五尺深。
苏景墨和聂小蛮二人分站两个地点,向河底探寻。景墨心想到这石块的遗迹,假使当真如自己心中所料,并不是偶然移动,却应该是被人利用去压沉什么东西的,那么,这东西的放置之处,和这浅洼的距离一定不会很远。
果然,过了一会景墨就惊呼道:“唉,聂小蛮,在这里了!
一旁聂小蛮急忙奔到景墨的面前,又探头向岸上瞧了一瞧,向景墨连声抱怨道:“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万一惊动了房子里的人,那我们可就全功尽弃了!”
聂小蛮说着,也把他自己的竹竿依着景墨所指示的方向轻轻地刺探着。
小蛮又低声向景墨说道:“嗯嗯,不错,这东西很像——”
景墨也低声应道:“很像一卷铺盖。莫非是一个尸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并不答话,却把竹竿放在河滩上,取出那根备好的铁钩,开始向河中丢掷。他的抛掷的技术也曾经以练习过的,虽然久不操练,却仍算得娴熟。小蛮丢到第三次后,那钩子便钩住了河底上的某种东西。
小蛮又低声说:“景墨,你先拉着这根绳子,助我一臂之力。”
于是,景墨和小蛮合力拉着绳子,把河底中的东西渐渐儿拢近岸来。转瞬之间,聂小蛮又躬着身子,伸手入水,将一个湿淋淋的包裹拉出了水面。他借着月光凑近观察了一番之后,便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
“景墨,胡德富的调查和报告都不错!我的推想已经证实了!现在我若是说这案子已经破获,你也不能说我太浮夸了!”
聂小蛮的声音低沉而颤动,眼睛也像炯炯地烈火。聂小蛮这时候的状态,那真是像一个打了四十年的老光棍,一下子就抱上了十八岁的大姑娘,那激动得无可不无不可的。
不过,苏景墨还在莫名其妙,并不知道这个湿包裹终究有什么重要之处,小蛮竟认做是破案的要证。
景墨低声问道:“这包裹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瞧呗!”说着小蛮已经将那湿包裹拖上了岸。
景墨仔细一瞧,那是几件衣服给绳子捆扎在一起,系连着一块足有三十多斤重的大石,还有一支三尺多长的弗朗机国鸟铳。那衣服是一件酡红色的襴衫。景墨才领悟聂小蛮之前所说的话的意思,看这衣服一定就是胡德富所说的那个乘驴车凶手的穿过的衣服了。
聂小蛮又低声道:“这一支鸟铳和一身衣服——我想里面还有软巾、垂带等物都是案中的要证。景墨,你先别忙着问,姑且把这个包带回狸园去。我还要往镇上去走一遭,和那些都头县尉之类的接洽几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景墨提着这个湿衣包和鸟铳回到狸园的时候,心中兀自地怀疑。这一支鸟铳既然是凶器,抛弃了还有理由,但这一身凶手的衣服怎么也会沉在河中?莫非凶手行凶以后,恐防他事前被人瞧见过,他的衣服容易注目,为避免危险起见,才改换装束,把旧衣沉在河中灭迹?
但他逃走时穿的是什么?难道他动身行凶的时候,竟预备了两套服装?并且他改换服装,怎么会如此心细,连黑缎鞋都完全换了?景墨又推想聂小蛮侦查的经过。他凭什么根据才知道河中的沉衣?
并且这一身沉衣终究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作用,竟使聂小蛮认作是全案的关键?景墨的疑问越来越多,终于求解不得。
景墨回到了狸园,把包裹带进了岑明楷为他二人布置的那间卧室中,安静地坐着等候聂小蛮回来。一柱香的时间后,突然有一个青衣捕快送了两封信来:一封给景墨,一封叫景墨转交岑明楷。
这两封信都是聂小蛮写的,景墨于是拆开了那封给自己的短信,更使景墨感受一种出乎意外的诧异。
那信道:“景墨兄:
我们在这里的事务已经完成。我现在必须赶着回去金陵一趟不可。因为时间的局促,恕我不能邀你同行。明天你也可尽早回去,包裹可交给岑明楷暂时保管。
至于这案子的内情,眼下还不能急切从事。如有别的消息,我一定随时通知你。
聂小蛮上初五日晚,亥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初六那天的中午过后,苏景墨终于带了一颗迷惆的心回到了金陵,便立即赶到馋猫斋里去找聂小蛮。
不料却扑了一个空,聂小蛮已经出去了。据他的老仆卫朴告诉自己,小蛮之前急着赶回金陵,原打算和一个姓闻的人会面,却没有成功。现在小蛮一直在外边,大概仍旧是去找这姓闻的人去了。
这一天下来,景墨都没有碰见聂小蛮。直到晚上酉时过后,聂小蛮派卫朴送了封短信给景墨,告诉景墨自己已经见过裕泰当铺的二掌柜闻志新。小蛮本来希望从这位闻志新身上探听营牛以智夫妇的过往经历,可惜也没有结果。
据闻志新说,他和牛以智虽属表亲,但好几年都不通音讯。这年春天,牛以智突然来找他,声言他已结了婚,正准备找一个静僻的所在,从事方物生意。
闻志新就给他租下了那所砚影书斋。至于他们的夫妇结合的情形和已往的历史,闻志新并不清楚。他只知道牛以智从远处做生意回来还不到一年。
还有就是牛以智略微有些遗产,他夫妻的生活就靠这遗产支撑。关于那个穿酡红色襴衫的陌生人到当铺里去探问的事情,闻志新也承认确有其事。不过,闻志新并不认识那个人,但瞧他的身材结实和风尘满面的状态,好像是个行伍出身。
那人也操杭州口音,看来和牛以智有些关系。那人当时并没说出他的姓名,只打听牛阿福的下落,闻志新知道阿福是牛以智的乳名,猜测那人的来意一定不善,当即回绝不知道,并且否认他自己和姓牛的有什么亲戚关系。但事后闻志新曾把这件事告诉过牛以智。
所以聂小蛮的希望可以说是全部落空了。至于这案子于到底何时才结束,他又轻描淡写地只给景墨‘静待时机’四个字。
三天过去了。
景墨还不曾得到聂小蛮的结束的消息,景墨不禁又开始急躁起来,看来自己的满腹的疑团还是没法打破。
终于,到发初九的那天晚上。聂小蛮才给了景墨一个聊以慰藉的消息。据说,那辆凶手曾经乘坐过的驴车已在大路转角附近的稻田中被人发现。这是蒲椒仁通报的,由此可见那凶手当时是坐了驴车逃走的,然后又丢了车子,换了快马逃走。
到了初十的中午,聂小蛮又给景墨递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似乎比较重要些。聂小蛮得到了那负责监视砚影书斋的胡德富的情报,说是在初八的那天,那女主人华玉昧已把那老家人权十三给辞退了,同时她又曾打发那女佣李妈往衙门中去探望那赵乐人。
因此又重新引起景墨对于这一女一男的怀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又挨过了数日,直到十六日那天的晚上,聂小蛮才给景墨一份重要的信件,景墨的郁结多日而近于失望的情绪方才重新振作起来。小蛮在书信中说请景墨尽快赶到滁州,并说这案子的最后结案已经可期了。
景墨于是雇了一辆骡车连夜赶了去。在车上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早上辰时一刻,才总算是再一次踏上了滁州的土地。聂小蛮已在镇子的路口等着自己,聂小蛮一见景墨,便悄悄地把景墨拉进了人群之中,才低声说开始说话。
聂小蛮歉然道:“景墨,对不住。我知道你这几天一定过得非常烦闷,不过这也是不得已。今天你总可以舒畅一下了!其实我的心中的焦虑,并不输于你。但这桩案子的最后结案,却不能不等候自然的发展,否则‘欲速则不达’,也许反而会坏大事。”
景墨笑道:“那么这‘自然的发展’,现在是不是就要像你说的一样,可以结案了?”
“是,这回我有信心,我敢说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怎样结束?莫非那凶手——一”
“是啊。凶手立刻就要来了。你张大眼睛瞧吧。”
景墨闻言不禁又吃了一惊,那凶手是谁,自己一点没有头绪。聂小蛮却是显然早已认定,此刻似乎正在等那凶手人群中走出来。我的“凶手是谁”的问题本已挂在嘴边,但已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这时候,金色的朝阳洒在喧闹的大街上,斑斓的树影下,岁月斑驳,来来往往的人,谁与谁相识,谁又与谁相逢。
乡下人起得早,何况此时已经算不得很早,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出去干活的步履沉稳,热情地和来往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做生意的脚步轻快,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不一会,聂小蛮拉着景墨的衣角,低声说了一声“来了”,便从人群中挤轧出去,站到了前排。景墨于是也赶紧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小蛮所看的方向,向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辩识,找寻有没有可疑的角色。不多一会,当真满足了景墨的期望,而且有些惊异。
景墨瞧见一个穿锦边上衣加云肩,衣着明艳的女子正从那路口处鱼贯地走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分明就是牛以智的夫人华玉昧!
什么?难道凶手就是这女人?这样一件惨绝人寰的凶案,竟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美貌柔弱的妇人,一手之杰作?
这真是匪夷所思了!
景墨在惊异之余,看见聂小蛮也仰起了足尖,运用他的敏锐的眼睛,向着华玉昧的前后竭力找寻着什么。但他不像有动手阻拦的意图,他的嘴唇稍稍开启,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有一种失望的表情笼罩了他的面部。
这时华氏已离开了出口,后面只跟着两个夫役,指着几只包袱箱筐,沿着青石板路向远方走去。聂小蛮忽自言自语地说。“奇怪!她怎么竟是一个人出来?奇怪!……奇怪!”
这句话才解释了景墨方才的疑虑,凶手应该不是这妇人,却还另有其人,景墨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聂小蛮向景墨招一招手,准备尾随妇人的行踪,小蛮突然又回头一瞧,立即停下了脚步。景墨也顺着聂小蛮的视线瞧去,有一个戴红毡笠穿大袖青衣,身形干瘦的男子,也急忙地从人群里冒出来,像是在追随这妇人。
聂小蛮的目光一闪,拉了拉景墨的衣袖,赶紧一步,走到那男子的背后,伸出手来,轻轻地在那人的背上拍了一下。景墨以为这人大概就是凶手了。不料那人转过头来,又使景墨格外地失望。
这个人居然是是那都头胡德富,不过换了服装,景墨却一时却辨不出来。聂小蛮和胡德富附耳交谈了几句,便点点头仍继续前进,紧紧追随那妇人的踪迹。
一会那妇人已经走得远了,站在卖早饭的小摊旁的街面上,站住了向左右探望去,很像一时不知往该何去何从,又像等候什么人接应的样子。这边的三人当然也站住了不走,但三人的全身却都紧张到了一定层度,六只眼睛不转瞬地瞧着她的周围。
正在这时,景墨才看见远处有一乘小轿停了下来,有一个穿盘领窄袖衣的男子从轿子中走了下来,赶过来和那妇人打招呼。景墨一瞧见他们俩招呼的态度,立刻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那男子的身材适中,头上戴一顶高方巾,穿着皂色的盘领衫,模样儿很像赵乐人。景墨的心脏不禁突突地乱跳。当真是他吗?我们又怎样告诉岑明楷?可是,等景墨再走前一步,仔细再瞧,才见那人,面色非常白哲,却并不是黑红脸色的赵乐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此人的相貌景墨从前不曾见过,可说完全不认识,景黑于是回头瞧瞧聂小蛮,想是确认一下。
聂小蛮的脸上却透着一种惊喜的表情。他的眸子在闪动,他的咬肌都紧张起来,难得他还保持着镇静状态。小蛮的两手插在衣袖之中,预示着绝不轻举妄动。
胡德富也站定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一男一女。
片刻之后那男人像是和一辆大车谈定了价钱,那些夫役们已把皮包送上了大车。那男子便开了车厢的门,先让妇人上车。
接着他自己向着车夫说了一句,也就弯着腰踏进车厢,准备上车。这时候聂小蛮的变幻不测的动作却突然出人意外——“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诗句,尽可形容小蛮当时的情态。在那男子还没有把大车车门关上,聂小蛮早已跃步跳到了车前。
聂小蛮高声喝道:“牛阿福!——你给我站住!”
牛阿福?奇怪!
景墨觉得自己非但不清楚状况,而且可说是完全糊涂了!聂小蛮继续地向大马车中的男子说话。
“唉,对不住,我现在应得称你牛以智才对了!是不是?唉,姓牛的,你这是打算去哪啊,看样子是要出远门啊?对不住,这回不能不扫你们的兴了!还请你们下车来说话吧!我看你们今天是走不了啦!”
当聂小蛮说这几句话时,他的一只手,已经已经放在了车夫的肩头。胡德富早也赶到面前制止那四轮骡车夫的动作。景墨却站在聂小蛮的肩后,正想窥探车中人们的神色态度。
只见那男子的额角上露着青筋,圆睁着双目,张大了口,露出两排镶着猩血牙龈的白齿。他的那种惊骇的状态,正像一头忿怒的困兽,在作最后的挣扎。同时他的右手似乎有一系列动作,在在稍后的景墨不由不惊呼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大呼道:“小心!他有武器的!聂小蛮,你一”
然而聂小蛮的举动比景墨的呼叫的速度更快,只见聂小蛮扬一扬右手,“当啷”的一声,有一支短铳已从车厢门掉落到地上。聂小蛮弯着腰镇静地把短铳从地上拾了起来,回头交给了胡德富。
这时候早就有提前埋伏下的差人,从各处涌现出来。共约有七八个之多,景墨扭头再看那牛以智早就在肋骨处重重地挨了几下,蜷缩在地上,口水痛得止不住地往外流,双手抱在一起,不住地蹬腿。
小蛮吩咐道:“胡老兄,这个就是凶器。你正好就坐着这辆马车一块儿回去吧。这一支短铳,一则可以防身,二则也是案中的要证。这里人多声杂,别的话我们再谈。他要是不老实,你大可朝他腿上,手臂来上一下子。”
那牛以智是案中被害的人,在景墨的意识之中,当初原本没有丝毫疑义。不料这最后的结果,来了一个大转变,牛以智竟是凶手;被害的却属另一个人。
这显然是完全出乎了景墨的意料之外,但聂小蛮凭着什么理由,独独能揭破这一幕闹剧?这时的苏景墨除了惊奇以外,绝对猜想不出。所以两人一回到金陵小蛮的馋猫书斋里后,景墨便急忙地请他解释。
据聂小蛮自己说,他对于换尸的把戏当初也不曾想到。不过他看见了那尸体的状态曾经移动过,那死人穿着的衣服上面染血不多,还有那脚上的一双洒鞋似乎略嫌短了些,因而也曾产生过一些疑虑。但这只是一时不可求解的怀疑罢了,小蛮也绝没有怀疑到换尸之上。他的唯一的破案要点却在那只太行犬身上。
小蛮解释道:“这苍耳的失踪问题,我早就认为是全案的关键。我们曾假设苍耳的所以被禁,定是牛以智预先知道有人寻仇,并且准备了对付之策,才将苍耳禁闭起来,以免临时坏事。后来苍耳破窗而出,也一定是因为听到了正屋中的声音,才发狂地挣扎出来救主。我们就从事实上推想,这狗子逃出来时,势必是在案子正在进行或正好完毕的时候。那时候苍耳看见主人既已被人打死,那凶手也势必没有逃远,它怎么可能冷静而不狂吠?这是第一个疑点。”
“嗯,这一点确实非常奇怪。”
“我们对于那碎石路口的血迹,当初很难解释。我也曾假设这血是犬血。但如果犬既然受伤被杀,怎么不见犬尸?凶手行凶以后,既不曾毁尸或隐匿人尸,当然不会单独地移匿犬尸。若说它所受的伤很轻微,只略略流了一些血,并不足以致命,那么,这受伤的狗子又往哪里去了?并且那凶手既然存心害犬,那犬怎么可能不反抗,为什么不吠叫抵抗?或是假设那犬受伤以后,仍然有它的行猎的本能,追随那凶手的踪迹,但就狗的常态而论,追踪时势必沿途吠叫,决不会默默无声。可是根据调查的结果,又确知苍耳不曾高声吠过。因为假如苍耳一吠叫,势必要引动远近的邻犬一起吠叫的。这是第二个疑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有呢?”
“还有那驴车的轮痕,一来一去,分走两路,在情理上也觉反常。此外,那妇人的并无真切的悲容,却显着掩藏之态,都使我不断地产生怀疑,不过我一时还不能决定从何处入手。”
“后来是什么造成了这种转机呢?”
“所以我当时的期望,第一是要追查得到苍耳的踪迹,它终究是活是死,是否曾受过伤?后来蒲椒仁报告了死犬在稻田那边发现的消息,我的种种疑团才像是得到一把钥匙,一个个便都贯通解开了。”
“看来这蒲胖子,这下倒还真的立功了。”
小蛮点了点头:“我很坦白地承认,我觉得这蒲县尉常有一种炫才卖功讨好的毛病,因此不免引起我的厌烦。谁知道全案的方针竟因为他的报告才得以确定。那么,他当真是有功可卖了。”
聂小蛮淡淡一笑,又继续道:“我既知道那犬死在那路转口的稻田里,也不是被掩埋在那里的,又看见了犬身上的鸟铳弹伤,就专门带了那个发现的乡人黄四瘸子,亲自到苍耳被发现的地点去察勘。那水沟在大路的一旁,路旁留着不少血迹,显然苍耳是从大路上滚到水沟里去的。”
“这只忠犬也是可怜,为了主人不顾生死,却落了个这般下场。”
“嗯,我将我先前的理解参合了一下,前后的真相便完全明了。我料苍耳逃出来时,一定是在凶案之后,凶手刚要离屋的时候。当它追到碎石路口,便被凶手用鸟铳击伤,不过伤在苍耳的后脚,只流了些血,故而它仍能继续追击。那凶手是乘了驴车一路逃去的。苍耳追在他的后面,凶手以为它已给鸟铳打死,所以起初没有觉察;直到到了路的转口处,他才发觉那狗子还在后面。他为逃出生天,于是用鸟铳攻击,这才将狗打死。这就是我假设的有两处弹伤的理由,而且第一击一定是打在它的后脚上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点头说:“照你的说法,这两处伤当真很合情理。不过那狗子既然一度受伤,后来又负伤追踪,怎么竟始终安静而不吠叫?这不是你自己也认为是矛盾的吗?”
聂小蛮稍稍一笑,点头说:“不错,这当然是矛盾的。不过矛盾的到了极致之后,也许就会产生进一步的转变。你怎么不转过来想一想?那逃走的凶手,假如是苍耳的主人,它自然就不会吠叫了啊!”
景墨有一种如遭雷击的感觉,整个身子都震了一震。
小蛮继续道:“我常常说,断案追踪就像变戏法的玩弄手法一样。无论任何哑谜,在未揭破前总觉疑难万分,百思不解。只要一语道破,却又觉得平淡无奇。关于犬吠这问题的解释,就是一个显然的例证。”
聂小蛮又说道:“这一个谜题如果解开,其余的疑问便都一一迎刃而解。例如那妇人的可疑的表现、鸟铳的不见、尸体的移动、尸体脚上洒鞋太大、还死尸的皮肤黝黑,不像是各人供述中长时间都在屋子的肤色、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反证死者不是牛以智本人。并且死者的致命之伤虽在咽喉,但面部上也被毁去了不少,血肉模糊,很满足换尸的条件。因为牛以智是难得出外的,认识他的人很少。那老家人权十三又是糊涂的老朽,所以这一出换尸把戏,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以为是万无一失的。”
景墨问道:“但那女佣李妈并不糊涂老迈,难道她是被主人买通的吗?”
聂小蛮道:“即使不曾买通,那种血肉淋漓的惨状,一个乡下妇人自然不会仔细辨别。所以败露的危险在当时实在是非常地有限。第二步,我就计划搜集些有力的证据,以便使我的推想得到物质上的佐证。我曾见过那房子后面的小河滩上,有一个石块新近被掘的遗迹。我起初因为没有淹沉犬尸的理由,有些犹豫不决,后来就假设是压沉死者的衣物用的。我们捞取的结果,还得到了那支鸟铳。于是全案的症结我便完全明了。”
小蛮顿了顿又道:“当时我马上去和蒲椒仁和胡德富接洽,叫他们严格监视华玉昧的行动。因为牛以智既已经逃掉,我防她会连夜出逃。接着我又赶回金陵来找闻志新。结果并不像我所期望的那么迅速圆满,那女子也并没有立即脱身的企图。我自然也不得不忍耐地等待。”
景墨道:“原来你急着回金陵是为了这些安排,怪不得。”
小蛮点头道:“嗯,后来蒲椒仁发现了那辆驴车,凶手的踪迹也有了线路。不过捕凶的步骤,最妥当的办法,还是利用那美妇人做一条线索。你现在总可以明白当时的情势了吧?这条追踪凶手的线索,虽是早已在我们的掌中,却不能轻易使用,只能等候自然的发展。否则打草惊蛇,反而要功亏一整。”
景墨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我这一等便是好多日,原来竟是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隔了几天,牛以智觉得外面风声平稳了,这案子将成悬案,便从化名写信,约他的夫人十六日出逃。这封信被负责监视的胡德富果断截获了,于是马上通知了我,自然就毫不费力地把凶手捉住了。”
景墨问道:“还有一点,你没有解释。那血迹旁边的一块石上,留着布纹似的痕迹。这终究是什么东西印上去的呢?”
聂小蛮忽笑着说道:“这一点在说明了以后,你也要说不值半文钱的。我已经说过,那狗子第一次中了弹,一定是在腿部。那时它必曾经在那里蹲趴过一下,舔去那伤口的流血。所以那个布纹痕迹,就是它受伤处的血毛所印。但在没有堪破以前,谁又想得出呢?”
景墨又回想了一下案情,又问:“小蛮,还有一个案情的要点你没有解释。这回不是我常常问的‘凶手是谁’了?而是那被害的人我还真不知道是谁?”
聂小蛮摇头道:“唉,景墨,对不住。这个人我还不知道,他们间的关系和这凶杀案的动机,我也还不大清楚。我不是卖关子,实在不能答复。请你再有点耐心等几天吧。”
半个月后,这案子经过了两度审结,案件前前后后的情节,也完全披露。赵乐人因无罪并获释,蒲县尉又曾向岑明楷和赵乐人表过歉意,聂小蛮和景墨此行总算是功德圆满。牛以智行凶的证据——那只鸟铳作为物证——是从岑明楷那里提交到县里的。他已不再抵赖,把案情的经过完全供认了。
那被害的人,唤做曹卫平,本是地方上的一任守备军官,他在三年前和华玉昧正式成亲。
那时华玉昧的父亲华老栓原本是个戏班子里拉弦子的,所以这婚事出于父命之故,原本华玉昧是极不情愿的。玉昧因为唱戏认识了牛以智,感情本来很密切。这事本来曹卫平本也知道,但他到底利用了老栓的父命,订成了这件不当然的婚姻。当化玉昧和曹卫平成亲的时候,牛以智因为心灰意冷而去湖广做生意。
后来她的父亲老栓因贪酒而亡,曹卫平又离家与倭奴征战。在这时候,曹卫平从湖广贩米回来。玉昧既感婚姻的不满,而牛以智也旧情重炽。于是这两个人在情不自禁的状态下,竟然相约着私奔了。
他们到滁州之后,原是带着秘密隐居的打算。不料那曹卫平回家以后,发动公私关系经过多方探访,竟然知道了牛以智的表兄闻志新的所在,于是一路追寻过来。他寻问闻志新的结果,虽不得要领,但他仍不死心,在镇上往来了好几次,到底查明了这对亡命鸳鸯的下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初四那天一早,牛以智就在自家窗口中瞧见姓曹的在自家的竹篱外面徘徊窥探。
牛以智便知道自己的秘密确已被曹卫平堪破,不能不另谋对付的方策。他料想曹卫平若来寻仇,决不敢白天动手。因此他到了晚上,就专门准备,一面把女佣遣开,一面又将太行犬关起来。这种种准备,他都是私下准备的,连他的夫人都不知道。
到了初四那天的亥时,曹卫平于是破窗入屋,牛以智早有准备,自然听到了。于是他就悄悄地下楼,备好鸟铳,埋伏在梯脚。等到曹卫平在暗中摸索,他就乘机发射鸟铳,立刻就将曹卫平打倒。
那时华玉昧闻声下楼,牛以智方才说明原委,禁止她声张。起初他还想移尸灭迹,后来觉得这事繁重且颇为难办,又瞧见曹卫平的身形和自己相近,和所伤的又在面部,他本人又不常出外,认识他的人不多,便想到换尸的计划。
于是牛以智就把衣服换好,等一切布置妥善,他就将死者的衣服,鞋帽,和行凶的鸟铳等捆扎好了,拿到房子外面去,利用了一块石头,沉在屋后的河中。曹卫平本是带着短铳去的,牛以智就将这鸟铳留在自己的手中。
当牛以智行凶和安排事后事宜的时候,除了他夫人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连后面的狗子也还不曾破窗出来。但在沉衣的时候,因为距离后屋较近,苍耳再按耐不住,终于逃了出来,还撞坏了咸菜坛的盖子。
所以当牛以智乘了驴车走上那碎石径时,忽见苍耳跟在后面。他既要逃避,又没法制止事情败露,就狠心向自己的猎犬下手,于是向苍耳第一次发射。后来他过了大路的转口处,又向苍耳第二次发射鸟铳,也都完全符合聂小蛮的所料。
这案子如此结束,景墨对于那只猎犬苍耳的结局,不免觉得可怜。关于这一点,聂小蛮曾向景墨表示过一句深堪玩味的说话。
他说道:“景墨,狗子爱他们的朋友,咬他们的敌人,爱恨分明,清清楚楚,和人不同;但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纯粹地爱,无法单纯的恨,人在这大千世界之中,总是爱恨交织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廖廖两行字带给苏景墨的反应是使他忘却了季候,还使景墨出了一身冷汗。
“插天飞”这家伙,景墨虽然不曾见过面,但是已经发生过几次间接的联系。虽然前几次的经历,总的来说最后都是假的插天飞在捣鬼,可是两次案情事后收到的案情来看,似乎应该真有这样一个飞贼的存在。
此番“插天习”说要来会面,有什么用意呢?而且这封信是敌意还是友好?
聂小蛮问景墨道:“你真不知道这封信的来由?”
景墨一脸无辜道:“不知道啊,你来之前吧。刚刚那个小旗官送了刑部通报的卷宗过来。我于是就沏了茶,开了着值室的门,边坐在这里一值读案件。除了那小旗和你之外,再没有一个人进来过。”
聂小蛮向窗口望一望。“这窗是你开的?”他立起来走到窗口去。
景墨应道:“是我开的呀。”
聂小蛮又把那封信看了一看,点头头:“唔,它一定是从窗口里飞进来的。”
“我怎么一点都没有知觉?”
“因为你读得出了神。我走进来时你都没发现,何况轻轻的一封信?”他从窗口回过来,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这可是镇抚司衙门的值房,外面还隔着一层短墙,怎么这样子巧,不远不近恰正会落在书桌面上?”
“这是一些儿小技巧,不值得诧异。你总知“插天飞”是个什么样人。”
“喔,你相信他就是真正的“插天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咬着嘴唇,慢慢地答道:“怎么不是?我相信珍宝古玩铺的案子多半就是他作下的。”
景墨却有些迟疑道:“我看信上的口气有些儿不太对劲。”
“哦,哪里不太对劲?”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他却用那‘久违’的字样。岂非不相称?”
“嗯,景墨,你这一提起来,倒真叫我惭愧。别的案子姑且不提,但你可还记得‘断指团’一案?我们被奸人们锁在了念佛寺里,亏得“插天飞”的出手,才逃得出来。那时候我们虽没有看见他,他一定已经瞧见我们。现在他竟用着‘久违’字样,也许就含着玩笑作用!”
“那么你想他这一次找上我们,是好意是恶意?”景墨在思忖了一会之后提出这一句问话。
聂小蛮从笔架上拿了一支兔毫向桌上的砚台里蘸一蘸,在信笺背后写了几个字,折好了藏在他日常随身的小本里。
然后,小蛮才应道:“那里会有好意?你想我们是干什么的和他又是干什么的?我们吃朝廷的饭,穿朝廷的衣,替朝廷出力。他落在你们锦衣卫手里,能有好吗?只怕是四肢都不完整了。”
“嗯,我们和他的立场自然是敌对的,但之前的两次盗窃的案子都有假的“插天飞”’,我们曾给他洗刷过两次假冒,他对我们似乎还有些好感。”
“这样的好感,他也已经报答过两次了。现在碰到了利害的冲突,你想这好感还能够永久维持吗?人啊,都是屁股觉得脑袋,利益决定立场,从来不会反过来,因为好感而改变立场。”
“这样说起来,我们倒不能够不准备一下。”
聂小蛮点点头:“不错,我料他的用意,无非因为我在金陵有些所谓的名声,他心中略有不服,现在犯了案子,把我牵进去,以便彼此见一个高下。假如我斗他不过,那别人就更再难找他的麻烦。他就可以横行无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想那裕兴珍玩店的盗窃案,就是他对于你的试探?”
“也许如此。”
“你假如承接了这桩案子,你可有破获的把握?”
“这就很难说了。‘插天飞’不比寻常的匪盗,本领不但高强,手下的羽党也一定为数不少,实在不容易对付。”
“你怎么知道他有羽党?”
“别的不说,这一次盗案,那珍玩店的看门人至今还没有下落。”
“难道那看门人就是他的羽党?”
“无论是不是真正羽党,但与他有所勾联却是当然是可能的。否则,他既没有翅膀,又没有隐身之法,又怎么能够下手?”
说着就快到了中饭时间,聂小蛮于是邀请景墨一同去吃煮干丝,此时深秋微寒,要是能热乎乎地来上一碗地道的金陵美食,煮干丝是再好不过了,这道吃食是用方干一块切成细丝再与火腿、口蘑片、黑木耳、虾仁、豆尖、冬笋、盐、鸡精、高汤一起煮熟,再拌上香麻油和酱油,入口清爽回味无穷。
不过,才出了衙门大门,就看见一个小厮在这里候着,那小厮穿青罩甲戴蓝六合帽,一见到小蛮十分高兴的样子,一边跪下磕头一边问道:“敢问你是聂大人,聂太老爷吧?”
小蛮一愣,说道:“我是啊,你是何人。”
那小厮喜出望外道:“可算把老爷您找着了,这是给太老爷的信,小的这就告辞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把这小厮叫住,赏了他二钱银子的赏钱,那小厮欢天喜地地去了。
景墨笑道:“看来今天这煮干丝,大有可能是吃不上了,也许是信用珍玩店里送信来请你去吧?”
聂小蛮并不回答,急忙地把信拆开了一目十行地读了一遍,然后有些忧虑地重新抬起头来。
景墨问道:“怎么样?”
聂小蛮摇头道:“不是珍宝古玩铺,是来凤街九号一个叫潘石圪的找我。”
景墨皱了皱眉:“这姓潘的有什么事?”
“他没有说明,只说有件紧急的事,请我们就去。”
“那咱们这是去还是不去呢?”
“我想我们先走一趟再说。”
来求聂小蛮的这个潘石圪,一直是盐务上的官,最后做了一任从五品都转运盐使司副使。聂小蛮和景墨到了潘家之后,只瞧他住的那所宅院,真可谓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再加上佣仆成群,广厦百间,便可想见多少民之膏脂。
苏景墨左看右看,只见佣人们都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并没有什么惊乱的表情,这倒是大大出乎景墨意料之外,不禁小声念了一句:“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潘石圪是个年近六十的人,脑袋早就秃了大半,肥圆的脸上点缀着两只狭缝的眼睛,似乎不大相配,他穿着一件苍色的狐皮袍子,足上白丝袜缎鞋。
他见了小蛮与景墨,连连拱手,引两人进了一间布置精致的书房,分了宾主落坐之后,便开始叙话。
潘石圪说:“聂大人,苏上差,你们可听得过“插天飞”?”
这一下开门见山,就使景墨暗暗吃惊。难道这件事也和“插天飞”有关系的!
聂小蛮应道:“不错,他的大名我们听得好久了。”
潘石圪又道道:“那么大前天,也就是十二日晚上珍宝古玩铺的那件事,想必二位也早已知道?”
聂小蛮道:“是。老大人不会是因为这一件事有什么见教?”
“不是的。那是都是王水生的事,珍玩店里盗失的东西,都是他喜欢收集的玩意儿。他起先得到一封自称“插天飞”的恫吓信,要问他借用那曜变天目茶碗等物,他不理睬。后来当真失去了两只上好宋瓶,他才恐慌起来,就将其余的贵重东西送到珍宝古玩铺的铁库里去。不料那铁库的钱箱也敌那贼不过,没有几时,到底被他盗了去。你说这贼厉害不厉害?”
“嗯,这个人果然比不得寻常的小窃。但是老大人此刻找我等来,终究为着什么事?”
潘石圪于是小心地从狐皮袍子的袋中取出一封信来。
他说道:“我所以说起王家的事。就为要举个例证,这一封信就关系我自己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将信接了过来,展开来默念。景墨于是也把头凑过去瞧。
那信道:
“潘老兄:
听说你新近从扬州回来,得到了一粒夜明珠。我想你玩了几天,总也玩够了。现在金陵城内不知道多少因倭奴之乱而逃难的百姓流民,请你把这夜明珠捐给他们,补补你自己的从前造下的诸般恶业。这东西在三天以内我自己来取,你应得早些准备好。
插天飞
十四日”
聂小蛮读完了信,目光向着那大黄铜碳炉子凝视了一会,才回过来瞧着潘石圪。
小蛮问道:“怎么样?那夜明珠已被他盗去了没有?”
潘石圪摇摇头:“还没有。这信昨天晚上才由一个乞儿送来。我一得信,不敢怠慢,便将这东西从铁箱中取出来藏在身上。现在还在这里。”
说着潘石圪解开了皮袍钮子,从里衣袋中摸出一只小锦盒来。盒子给打开了,里面是红丝裹缚的一个黄缎子小包。他又解开了缎包,景墨和小蛮才看见一粒圆润澄澈、彩光闪烁的夜明珠。这真是一件稀有的珍物,景墨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聂小蛮瞧了一回,赞叹道:“真是难得一见的东西!你出多少钱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潘石圪答道:“这本是宋室内藏的珍宝,我出了三万两银子。据说这还没有到实价的一半呢。”
“珍宝本来没有一定的价值,三万两也许真算不得多。你难道当真在扬州买的?”
“是的。聂大人,你想他的消息这样灵通,岂不叫人害怕?”潘石圪仍将夜明珠包好了藏在盒内。
“这也无非是他羽党众多罢了。现在你计较怎样处置它?”
潘石圪眯了眼缝,摇头道:“我就为了这颗珠子啊,昨晚上通夜不曾合眼,左思右想,终想不出什么妥当的办法。因为王家的事给我一个提醒,我当然不敢再送到铁库里去。若使放在家里,当然更不妥当。要是报告金陵卫各种衙门,找人来盯着,我也有些怕。效果不知道,先跟这贼人结了怨,说不定还有性命危险。所以我才想仰仗二位的大力相助,替我保存这一件宝物。酬劳多少,我决不吝惜。”
聂小蛮却没有接手,只是用目光瞧着炉火,显然是在踌躇。潘石圪却放宽了眼缝,注视聂小蛮,分明在等候一个满意的答复。一旁的景墨也感到这难题目难于应付。
终于聂小蛮慢慢地地说:“这种保镖性质的玩意,我们如何做得来?”
潘石圪着急道:“大人,我是诚意恳求的,万望你助我一臂之力,必有重谢,必有重谢啊!”
“不,你误会了,我可以捉贼,却不会防贼。”
“我不是要您二位在这里防守。我打算将这东西交给你们,代替我保管三天。三天内以后,他假如失败,谅必不敢再来。那时候我准重重地酬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皱皱眉:“潘老大人,我们不是为酬劳而工作的,你大可不必一再提酬报。我觉得这事担子太重。你想那人既有本领破坏铁库,我家里的一只铁箱又岂会在他眼里?”
潘石圪又拱手说:“聂大人,您别顾虑太多了点。这个人只是一个老贼,并不是一个剧盗。他决不敢公然来劫夺。况且大人您的大名,谁不知道?他听得了这件事有你在里面,哪里还敢猖獗?我所以借重大人,就为着这一点。大人,你总要成全我!”他的声调很恳挚,又连连地拱着手。
聂小蛮的眉尖依旧深锁,又沉吟了一下,才道:“我看他的目的似乎很冠冕,不一定要你的宝物。你假如爱这件宝物,何不依他的话,如他所说的为城中流民百姓捐上三万五万的?这回事也许就可以和平了结。”
潘石圪没想到小蛮会这样说,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也倒不是不可以,不过没法和他疏通。假使我捐了钱,他又来偷我的宝物,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聂小蛮略一思索,答道:“那么你尽管捐钱,只要你肯捐钱我就替你保管三天。三天内假如有失,你的捐款由我们承担。你看怎么样?”
潘石圪呆了半晌,才慢慢地应道:“既然如此,我就捐助三万。现在请大人将这东西保管好。希望你在三天以后平安无事地交还我。”
潘石圪将夜明珠的锦盒双手交给聂小蛮。聂小蛮接过了藏在袋里,随即起立告辞。景墨也跟着走出那温暖的书房。
突然景墨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潘老大人,我有一句话。我们代管的事情,必须严守秘密。因为他假如不知道这事的内幕,防备上当然疏懈些。假使他真来践约,在你既然没有失宝的危险,在我们却可以有对付他的机会。你同意吗?”
潘石圪连连头点道:“可以,可以,这个自当遵命。”他随即很谦恭地送出门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蛮和景墨于是连东西也顾不上吃了,就回到了馋猫书斋以便商量对付“插天飞”的方法。因为这件事和别人说死了,两人要负担三万两银子,可是两人把房子卖了不算,苏景墨再把老婆南星也卖了,也凑不出三千两来。
而且万一失败了,聂小蛮这点虚名不知道在金陵城中要被嘲讽成什么样,可见此事关系实在不小。
苏景墨的意见,认为不能偏于消极的防守,却应主动地对付,设法把“插天飞”捕住,才算是上策。
这看法聂小蛮也表示同意,小蛮问道:“你打算怎样抓他?”
景墨道:“我想我们代管珠子的消息假若能够秘而不宣,这贼自然仍旧要往潘家去。我们若能预先埋伏,不难乘机捕拿。”
聂小蛮略想一想,答道:“你说的预先埋伏,难道埋伏在潘家之内?”
“不是。根据现在的情势猜测,这潘财主家里难免有被买通的内线。我们若是大张晓谕,反而会误事。不如悄悄地伏在他的宅子的左近,倒可以乘他不备。”
“嗯,这点子不错。但是我们若往守候,这一粒夜明珠又放到哪里去?”
这问题经过了反复斟酌,两人觉得最妥当的莫如放在身上。不过万一动手交锋,又不免有些危险。末后两人决定分别负责。
苏景墨在家里保护铁箱,聂小蛮一个人到潘家屋外去守候。这样,苏景墨的责任虽然比较重些,但是既不得不兵分两路,也只得勉为其难了。
好在府里还有一个卫朴可以通风报信,景墨又有防身的绣春刀,也不怕“插天飞”用手段强抢。计较已定,聂小蛮将夜明珠的锦盒打开来,重新验了验,就亲手放在铁箱里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蛮含笑说:“景墨,这两天内,你得特别谨慎些。这箱子虽然也算得上结实可靠,也存放过不少值点钱的东西,从不曾出过什么岔子,但是“插天飞”是个特殊人物。这箱子在他的眼里也根本就不稀罕。”
景墨也笑道:“这箱子一到他手,也许当真会变为无用。但假如不让他的手指和铁箱接触,我想他总不会有什么通神之术吧?”
十五日这一天晚上,两人便开始加意准备。聂小蛮吩咐卫朴谨守前门,无论送信人等,概不许走进门来;或是有造访的陌生客,也得先问明白了,才可放入。
晚饭也只胡乱吃了些东西,晚饭过后,聂小蛮穿上一身灰色的短棉袄裤,颈项间绕了一条黑绒线围子,头上戴了一顶灰色旧六合帽,帽边覆在额上,脸上也涂了些锅灰,活像一个江北匠人。
聂小蛮向景墨和卫朴又叮嘱了几句,便一溜烟地走出去。景墨把绣春刀拨出来看了看,没任何问题,又重新挂回腰间,走进书房之中,静坐着保护那藏宝的铁箱。
下了雨的深秋,气候很寒冷并不亚于冬天。路上行人夜稀少。屋内屋外都是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声和火炉重地煤块爆裂地微声打破沉寂。
景墨很小心地守了半夜,丝毫没有动静。景墨暗想“插天飞”虽是一个不寻常的飞贼,但对于自己和小蛮应该多少总有些忌惮。此番宝石既在自己手中,那么“插天飞”即使知道了自己代为保管宝石的事,若要履行他的前言,只有亲自来偷取,当然也有些冒险。他会不会避难就易,过了几天再去和潘石圪为难呢?
夜里的半后夜的光景,聂小蛮回来了。他也没有碰到什么可疑的情况,聂小蛮叫卫朴不要睡在自己屋里,而是搬到书房里来睡,又将门窗紧闭好,而景墨和小蛮则都睡在小蛮的卧房之中。
第二天,也就是十六日,景墨照样防守,可是仍旧没有动静。晚饭过后,聂小蛮又打扮了江北匠人出去,景墨则依旧在屋里坐守。
为了不上厕所,景墨今天连茶也不喝了,只是渴极了的时候才轻轻的浅饮一小口,微微润润嗓子而已。今天已是十六日,是约定时间的最后一晚了。假如再没有变动,明天早上景墨和小蛮就可算是大功告成了。
风仿佛安静了些,没有之前那么肆虐了。忽然有细碎的脚步声像在走近窗外。苏景墨敛神地倾听着,同时右手本能地伸到腰间里去。不是?步声经过了小蛮的馋猫斋,渐渐地走远了。大概是过路人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晚上亥时四刻,景墨猛听得门院有人声,接著便见穿灰布袄裤、围黑围子、戴旧六合帽的江北匠人装束的聂小蛮,气喘喘地大踏步奔进来。
聂小蛮走到景墨的面前,喘息地对着景墨的耳朵小声说:“景墨,不好!我们的屋子左右都有‘插天飞’同党埋伏着,可能要强抢!”
景墨一听就愣住了,忙道:“怎么办?”
聂小蛮急止住景墨道:“轻声些!我这里有黑色的差人那种衣服,你快找出来换了装束,带了绣春刀,再跟我出去。”
“有什么用意?”
“你别问。快去换了!我在这里等你。”
景墨看情势紧急,不便再问,急忙奔去,开了衣箱好一通翻找之后,找出一身黑棉短衣,又脱下了皮靴,穿上一双黑布鞋。约摸费了一盏茶的工夫,景墨又赶下楼来,走进了书房之内,却不见了聂小蛮。
景墨连忙退到前门去问卫朴。
卫朴十分纳闷,说道:“老爷才出去。你怎么不知道?”
景墨感到奇怪,问道:“我在屋中换衣裳,聂小蛮可有什么话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朴愣愣地道:“他只叫我紧守着门,没有别的话。”
这时候又有动静来了,景墨从门缝里朝外面一望,是乘轿子,轿子还停在门前。这种时候是谁来了?难道是那潘财主?景墨不禁有些诧异。
这时门外的人突然大喊起来:“景墨,快开门。是我啊!”
景墨一听声音,惊叫道:“是你?聂小蛮?”
卫朴早把门开了,当真是聂小蛮!聂小蛮一走进门,便低声吩咐卫朴:
“我这一身打扮,身上并没有带钱,你出去把轿子的钱给付了,天冷了,多给他们一点也不用太计较。”
景墨奇怪道:“聂小蛮,你怎么改装得这样快?”
聂小蛮更是奇怪道:“什么意思?我已改扮了一个时辰了啊。”
景墨的心一下子就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问道:“什么?就在片刻之前,你不是装着匠人模样进来过的吗?”
聂小蛮的眼珠一转,大声道:“哪里有这回事?……不好,快进去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反身奔向书房中去,景墨也急忙跟在后面。这时,景墨才明白事情起了变故,自己已经中了人家的诡计。刚才进来的人,一定就是那诡计多端的“插天飞”!
聂小蛮走到壁角,大声道:“哎哟,这一只铁箱当真送在他的手里了!”
景墨赶过去一瞧,铁箱门上已有了一个足以取得一只小盒的孔洞。
景墨叹道:“唉,坏了!”
聂小蛮仍不失镇静,向景墨摇摇手:“慢。他虽已烧了一个洞,却不知道箱内情形怎样。”
景墨的心本来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不过却还有一丝丝最微弱的侥幸,说道:“嗯,不错。我记得你把那宝盒放在铁箱的里角里。他也许还来不及拿。”
景墨在绝望中又产生一线希望,急忙把箱门旋开来,借着油灯光向箱角里一瞧,果然看见那锦盒还在那里!
景墨于是又不自觉地欢呼起来。
“哈哈……!!还在里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又很沉静地说:“慢,你姑且把盒盖开了。”
变化又出景墨的意外。景墨把那盒子打开了,于是万一的希望忽又变成冰冷的现实。盒子虽还在,然而是只空盒子盒中地黄缎小包已经不见了!
惊异,懊恼和失败的情绪霎时间攒集景墨的心头。景墨呆木了,再回头一瞧,聂小蛮已经往后屋去了。一会小蛮取了景墨的衣服又走了回来,走到书桌面前坐下,慢慢地开始更衣。然后小蛮又偻着身子换去他足上的草鞋,景墨看到了小蛮冻红了的脚,可是小蛮的态度似乎比先前更镇静。
换好了鞋之后小蛮才对景墨说道:“景墨,你在这一次的事情上多少总可以得到些教训。”
怎么这样说我?景墨听了这话,差一点气晕过去。
景墨心想:“我固然是被贼人算计了,但在这个时候,你还用严师般的态度来训责我?”
景墨负气道:“别多说了。这三万两全由我一个人担负就是了。”
聂小蛮听了不但不答,竟然还轻轻得意地一笑。他把换下来的衣裳草鞋让卫朴拿走。卫朴又打了一木盆的热水来,聂小蛮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把脚放到热水里泡起脚来了。
聂小蛮说:“老朋友,你也坐下来,别和我生气。你总知道失败不足为耻;但是经过了失败,假如不曾得到一些教训,那就白瞎了。你这一次的失策,主要就是因为在惊乱中缺乏镇静。否则你怎么会得连我的声音面貌都辨不清楚?”
景墨在小蛮的对面坐下来,可是全身都不自在。景墨觉得自己的脸部一阵阵发凉,全身的血好像都退到了腿上。
是的,小蛮的理论的确很合理。景墨回想当时那人虽狡猾地站在自己的侧面,不使自己的目光直接接触他的脸,但他向自己帖耳说话的声音本也有些异样,自己怎么不觉察?
并且他叫自己上楼去换黑布差人模样的衣服,也没有充分的理由!其实明明是要拖延些时间罢了。种种疑点都是很显然,可是自己竟因为惊乱心乱,而没有觉察。自己缺乏镇静力自然是无可置辩了。
聂小蛮继续道:“别的不说,那人的身高比我的约矮半寸,你假如能镇静些,定可以瞧出他的破绽。并且他的六合帽的颜色比我的深一些,帽边也比较我的略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不禁大声道:“什么!据你这样说,莫非你也已看见过他?”
聂小蛮从炉子上提下水壶,给自己添了点热水,才慢吞吞地答道:“你说的不错。我方才已经见过他了。”
景墨不禁欢呼起来:“哈哈!怪不得你这样子悠闲!我想那“插天飞”一定已给你拿住了交给金陵卫了!”
聂小蛮摇摇头:“没有。我虽然看见他从这门里进来出去,还在油灯底下瞧明了他的面貌,难道我没有和他交谈,更不会蓄意捉拿他。”
景墨又惊异道:“奇怪!这又是为什么?你好容易见了他的面,怎么又轻轻地放过他?”
“他不曾和我们为难,我又何必捕他?”
“什么?他不曾和我们为难?”
“至少只弄坏了一只铁箱。”
“那么那夜明珠不是被......”
聂小蛮插口道:“这珠子他其实不曾偷去。”
“没有偷去?”景墨困惑地瞧着小蛮,觉得他不像是说笑。
“是。你不必着急。”
“那么东西在哪里?难道在你的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又摇摇头:“不是。放在身上终究太危险。”
小蛮说着仰前些身体,伸手从桌上的砚台里,拿出一粒墨汁淋漓的夜明珠来!
景墨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身的血好像又重新上涌了一般,从冰凉又变成了燥热。
小蛮又道:“我早先说过,打开这样一只铁箱决不在“插天飞”的眼里。我若仍旧藏在箱内,那我就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了。因此,我把这东西移藏在砚台的墨汁里,箱中却换了一块假的。我料定他若使当真来盗取宝珠,最先注目的定是那只铁箱,仓卒间他一定不会瞧破我的秘密。这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创之法吧?”
景墨抱怨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我早些知道?还害得我差点以为要卖房子卖地,倾尽家财了。”
聂小蛮笑道:“这一点上,请你得原谅我才是。要是你知道了直实的所在,你的一举一动说不来会给“插天飞”一个暗示,使他知道真宝物在哪里。那才不免要弄假成了真,再把真的成了假的。”
景墨想了想,还是觉得余怒难消,又道:“那么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应该明白公示出来,好让我知道你早有准备,不应再装腔做势地戏弄我啊。”
聂小蛮拉住了景墨的手,笑道:“景墨,你岂不知人们不管是求智求学都得出相当的代价吗?你此番得到这样一个教训和经验,自然也不能例外的。”
景墨只得无奈地一笑,说道:“只不过你这位老师未免也太狡猾些哩。”
笑之后,房间里暂时安静了一会儿。景墨默念这回事这次虽不曾失败,但“插天飞”既然扑了一个空,势必不会甘心。从长远来看,自己和小蛮必须便可以乐观。不过,聂小蛮轻轻地放过他,在自己看来,总觉得不大舒服。
景墨又问道:“聂小蛮,你怎么会碰见“插天飞”?”
小蛮道:“当初你的意见当然不错,要想叫潘石圪保守秘密,以备我往那里去守株待兔,让“插天飞”自投陷阱。但是潘石圪所以教我们代管,就是因为怕了“插天飞”去找他。那么你想代管的事情,他岂肯照你的意思秘而不宣?况且“插天飞”的耳目很灵敏,即使潘石圪真肯保守秘密,这秘密也必不能保得住,“插天飞”总不难知道这事的真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蛮抬起脚,一边擦水一边继续道:“因此,我就料定他会来找我,而不会去寻潘石圪。所以昨天晚上我到潘家去走了一趟,觉得没什么动静,便回来看住我们自己的地盘。我今晚上再次出去时,仿佛有人在附近的树背后蹲守。我估计我的乔装应该已被看破,便急忙重新计划,走到一处熟识的当铺里借了一身衣服,又重新找了一乘轿子,藏身在轿中重新观察。”
景墨豁然开朗,道:“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坐了轿子回来,衣服也变了。那么你一定就是这时看见‘插天飞’的吧?”
小蛮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在那转角上歇了一会,又兜了两个圈子,起先我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埋伏在街对面,后来又瞧见一个像我方才装扮一样的人走进这里来。我便知那人是真“插天飞”了。”
景墨心想:“聂小蛮的应变之才确是高人一等的,可惜这里面的曲折,我以前竟处在鼓中。”想了一会儿,景墨心有不甘地责备道:“你既然看见他进来。不捉住他,又不阻挡他,终究太冒险。”
“嗯?怎么见得冒险了?我不捉他,为的是留些余地的好,此人技艺非凡用不着把他给逼急了,阻挡更用不着。你得知道我藏宝的地方虽在眼前,但无论在急忙中不会发觉,就是他仔细搜寻,一时也断不会想到这砚台的墨汁中竟有宝物,这一点我是有绝对把握的。”
景墨又道:“那么假如他用别的方法,比如,将我抓住捆缚起来。再行仔细搜寻起来,那你的这些计划岂不是就会落空了!”
“这个嘛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假使他在这里再稍稍多耽搁一会儿,那时我自然会进来防他对你不利。”
“虽然如此吧,可是据我看来,你这一次轻易地把他放掉,终究属于失计。夜明珠的事,他虽没有得手,但珍宝古玩铺的一案为数很大,涉案金额有万两之巨。你倘使把他拿住了,那——”
聂小蛮突然脸色严正地插嘴道:“景墨,你怎么这样子贪功忘义?你忘掉了‘断指团’、‘黑地牢’那两案吗?这个人虽走在大明律法之外,但不曾越过大丈夫‘取义’的界线。他的很多所作所为的目标,都是些敲骨吸髓的权贵富人,或是只知安享世袭的尊荣而不知劳力的人。说句在官之人不该说的话,这个“插天飞”还不是那种我们必须致其于死地的恶人。在他手下受害的那些人,只怕多的死有余辜之辈。”
景墨想了想潘家那副豪奢的作派,不免叹了一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又道:“现在珍宝古玩铺的一案,在我完全没有任何负担。这夜明珠的事,一方面来说我已经完成了我保存三天的承诺,另一方面来说我又认识了他的面貌长相,而且以假代真,还把他戏弄了一回。所以除了那铁箱的小小损失以外,我们可算得到了全胜。你为什么还不知足——”
聂小蛮说到这里,站了起来,重新穿上袜子,又侧耳静听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卫朴走进来,右手中拿着几件布衣和一条黑围子一顶六合帽,左手中另有一个小纸包。
卫朴说道:“启禀老爷,当铺里已经打发一个人来。我向他说明了情由,那人已将衣裳等物带回去。这衣帽也是他带来的。”说着卫朴将围子棉袄裤和那顶灰色六合帽放在椅子上,又将另一只手中的小纸包交交聂小蛮。“这小纸包刚才有一个人送来,说要给你。那人个子相当高,穿一件黑绸袍于,说完了便走——”
聂小蛮不等他说完,并不发一言,急忙将纸包接过了折开来。纸包裹了好几层牛皮纸。内中有一张信笺,一个红丝缚扎的黄缎小包,另外还有一小卷银票。聂小蛮已经展开那信笺。信笺上同样是矫健活泼的赵体行楷字……那信道:
“聂兄小蛮,我已经看到那姓潘的派人从各处采买了三万两的棉服被褥和粮食,分发给流民百姓。此事想必是由你授意的。这样一来我的夙愿略偿,很感谢你的义举。那夜明珠既然由你代为保管,我本不想再多事,不过我若不略略献些儿末技,不免有负雅爱。现在我将原物奉还,缄封都没开拆,一借以明我的心迹。
另附银票若干,作为赔偿铁箱的费用,抱歉得很。你朋友苏景墨那里,也望你代为道歉。
青山不改,绿水常流。
“插天飞”十七日子时”
两个人都读完了这信,彼此默默地相视一会,都没有说话。卫朴也带着惊异的眼光退了出去。静寂中但听得窗外呼呼的风声和火炉中的“噼啪”声。
一会聂小蛮立起身来,打了一个阿欠,又背负着手,目光凝注在地毯上面,连连点了几点头,仿佛一个艺术鉴赏家正在欣赏一件精工结撰的美术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蛮慢慢地地说:“景墨,“插天飞”真是个好家伙!我们今天总可算遇到了一个劲敌!”他踱了几步,又说:“景墨,我打算差人给姓潘的土财主送封信,叫他再捐两万两的东西给百姓,以此来换取他的夜明珠。”
景墨吃惊道:“什么意思?再要他再捐两万?”
“是。这是我的意思。那天我向他提议捐三万五万,他只挑选一个较小的数目。这个人我虽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料想起来,做了半辈子的盐官,这盐务上出来的哪有什么清白钱。我干这件事,当然不是为他。如果便宜了他,也不合我的夙愿。”
这么一说,景墨也及为赞许。
小蛮又说:“历代以来儒家相传,却是最重孔子,宋以后四书重于五经,到了本朝亚圣孟子几乎不被提及了。正所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这种大丈夫精神,在我看来才是儒学之精髓。”
景墨叹了口气说道:“只不管历代以来,人王地主们都要玩弄内法外儒的把戏,把真正的儒学湮没了不说,还用韩非,吴起、商鞅和李斯的邪法来唬弄人心。”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撒下皎洁的光,好像给馋猫斋铺上了一层白雾。现在,悄悄地,一阵风打破了夜的寂静。
夜,是一个令人冷静思考的夜晚。在这个秋夜,也许有许许多多的人因白天的事实所困惑,而此时此刻,却可以让人抛去一切的杂念百,静下心来,好好的想想要怎样去解决。
今夜,至少流民们能有一件御寒的棉衣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阴阳两个方面有着共同的根源,虽然形态不一,但都代表同一个事物。阴阳两个方面不仅相互对应,而且相互依存,彼此为用,双方必须以对方的存在作为自己存在的前提,这种彼此的关系被称为阴阳互根,如没有天也就无所谓地,没有上也就没有与之比较的下,没有白昼则黑夜也不会存在。
阴阳表示万物两两对应,相辅相成,对应统一,即《老子》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阴阳交感而化生宇宙万物。
这是古人在天地、日月、昼夜、水火、温凉等运动变化中抽象总结出来的。因此,阴阳是抽象的概念,而不是具体的事物。
对于苏景墨来说,这一桩案子是别开生面的。这难道件凶案吗?也许是的,但也许不是。
苏景墨并不是故意讲这种模糊两可的论调,而是这案子的性质和发展的步骤。在景墨的老友聂小蛮以往的数百件疑案之中,竟可说绝无仅有。
这案子处处透着一阴一阳这样的矛盾。
景墨承认自己实在始终陷在这矛盾圈里,无法自拔,并且景墨也不敢为朋友讳言,自然聂小蛮也不喜别人替自己违言,可是像聂小蛮这样的智慧练达之人,竟也被矛盾的围墙一层又一层地包因为,也险些儿走不出这迷宫!
霜降落幕秋剧终,无可奈何入寒冬。霜降过后的金陵已经一日冷过一日了,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天终于晴了些,苏景墨因为要到街上去买几本书,便一早地就出了门。
到了鼓楼附近,就见四下的树上挂着些半绿微黄的叶子,在一阵阵凉风中动荡。围墙上爬满了蔓条,那藤叶的尖上已在开始染红。色彩不一的丛菊,却仍留着露露。把一缕缕的清香播送到空气中去。高茎的芙蓉,也擎着浅排或白色的花苞。准备渐渐儿舒展。不过那铺地的草茵,已从碧油油的嫩绿变成了黯黯的老翠,仿佛一个青春的少女已到了美人的迟暮境界,不久便兴“两鬓苍苍”之感了。
金陵城墙的设计者是太师诚意伯刘伯温,为了体现洪武爷的天命所归,他在规划金陵城垣时,将金陵城垣设计成北斗星与南斗星的聚合形,一条贯穿整个城市的中轴线,此轴线的走向正是“西北—东南”,将金陵城,分为“南斗星”、“北斗星”两部分
鼓楼的朝向和中轴线平行,楼鼓楼位置的选择也有玄机,它们距离中山门、仪凤门、中华门的距离大致相等,可以算是当时城市的中心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陵鼓楼又分上下两层,下层建成城阙样式,高约四五丈,红墙巍峙,飞檐迎风,中间有券门三道,贯通前后,上有“畅观阁”题额。上层建筑,分为中殿和东西两殿,滴水直落台座之外。
苏景墨在月成书店里买了一本《西游释厄传》走出来后,重新从钟鼓楼下穿过,脑子里还是想着大量流民百姓的凄苦生活。
实际上,依据需要与劳动将土地授予最初占有者,不就已经将该权利扩展到最大限度了吗?难道这种权利可以不加限制吗?难道插足一块公共的土地,就可以立刻自封为这块土地的主人吗?难道有将别人暂时从这块土地上赶走的力量,就可以永远剥夺别人回来的权利了吗?
一个人或一个民族如果不是通过不正当的篡夺手段......因为他们夺去了其他人拥有的天道所赋予大家的共同居住地和生活品......他们凭什么能攫取并剥夺天下百姓的广大土地呢?
“苏上差,您这是往那里去?
这声招呼的声音像发生在自己的前方,不禁使景墨愣了愣,随即抬头一瞧,在距离自己前面不到五尺的地方,有一个穿黑绸棉饱,脚下黑靴头上方巾的胖子,正笑嘻嘻地向自己走近。这就是那个景墨和小蛮的老熟人的通判冯子舟。
景墨忙着应道:“子舟兄,我刚才买了一本书,现在要回去了。你好早啊。”
冯子舟已走到景墨的面前,很随意地拱了拱,说道:“早?我还没有睡觉呢。不过苏上差你刚才有什么心事吗?我看您在街上走着却是满怀心事的样子,不知道您这是有何心事啊?”
苏景墨轻轻笑了一笑,自然无法把自己所想这些天下民生之类的对冯子舟言说,不过却对对方的情况产生了好奇心。
景墨问道:“你昨夜没有睡?是不是办什么案子?
冯子舟的肥圆得像皮球似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同时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是,我们破获了一个大赌窝,他娘的,整整地忙了大半夜。”
“唉,原来如此!
冯子舟似觉得景墨的口气中的好奇层度已降到冰点,于是又特地地加上一句富于引诱力的说话。
冯子舟挤眉弄眼地说道:“现在的聚赌案虽然是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赌案的记载,我估计刑部的记录都有小山一样高了。不过这桩案子却很有趣,这里面的有些事情说出来,我估计那绝对是金陵城里最大的话题。”
景墨本来都没了好奇心,可是又被冯子舟这么一说给钩住了。景墨瞧着冯子舟问道:“这么玄乎?怎样有趣了?这里面难道有什么不能宣布的秘密?”
冯子舟看到景墨已经被自己勾起了兴趣,反而故意淡淡地答道:“那也没有什么。我们一共捉住了七十六个赌客,二十八个是女子。内中有十二个都是教坊斯里的娘们,四个居然是官员的太太,两个居然是没出阁的小姐。男的这方面来说,大鱼更多,有衙门里的吏员,学堂里的生员,还有好几个是有几个糟钱的土财主,这赌场的幕后的主使人,居然连本国人都不是!这些有背景的人神通自然广大,自然是不会被外界知道他们的名字的。”
景墨听了是这么一个案子,想起刚才自己心中所想贫者啼饥号寒,富者骄奢淫逸,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不料,景墨还没有答话,冯子舟又继续说:“那赌窝的位置安排得也算得上是非常严密的。赌场的地点,在红花地一家棺材寿品店隔邻的地底下面,一共有三条出路,从地面下去,经过了三层曲折方才达到。”
“所以你一晚上没睡,就是去抓赌了?”
冯子舟道:“可不是嘛,我们守候了大半夜,直到天明方才攻进门去。我又在地窖中闷了好几个时辰,弄得头昏脑涨,所以我随腿走到这来就是换换气,然后再回去睡觉,要不非生病不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又问:“这桩案子涉案人可不少,你们抓捕的时候可曾有流血?”
“我们虽然去的时候自然是带了家伙的,不过,幸亏没有流血。不过事情很险,若不是聂大人早有安排,我们进这地窖里去,一定还不能这样容易,也决不能像现在这样子一网打尽。”
景墨作惊异声道:“什么?这件事聂小蛮也有分?
冯子舟摇头道:“这倒是没有,我昨天到他府上去看他,顺便告诉他这大赌窝的地点已有了线索,他就告诉我利用找发白洁乖巧的捕快,扮成女人混进去做内应的方法。我们依计而行,果然省了不少麻烦。”
冯子舟说着,突然住了嘴,盯着景墨奇怪道:“不对啊,你们俩最是要好,怎么倒向我打听起来了。苏上差,你多长时候不见聂大人了?”
“约有那个十来天吧,深秋一别,现在已经是初冬了。”
“那么,你大概还不知道他这几天害着病呢。”
景墨轻轻吃了一惊,忙道:“唉,我当真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啊?”
冯子舟胖脸上的眉头急而皱缩拢来,似乎他对于聂小蛮的病,有一种真挚的忧虑。
冯子舟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下午申时刚过的时候,我到他府上去,看见他躺在楼上。我于是问他有什么病,他却轻描淡写他只说身子上觉得懒惫,似乎不愿告诉我的样子。”
“他说他没病吗?”
冯子舟摇了摇头,说道:“但据我观察,他的左臂的举动有些木讷,仿佛有什么隐疾。不过他既不愿多说,我也不便问得太过详细,我想你应得去看了看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一听之下,有些着急,开始担心自己这位老友起来:“不错,多谢你告知我,冯大人,我准备马上就去看看。”
“好。请你顺便告诉他一声,红花地的赌窝已破获,要是有什么消息我晚上再联系他,我先回去睡觉了,就此别过。”
景墨在无意之中突然听到了聂小蛮患病的消息,不禁有些儿吃惊。几天之前,自己曾出门过一次,和聂小蛮已十来天不曾见面。但小蛮假如患病,也应给自己一个消息。聂小蛮为什么对生病的事情秘而不宣?
冯子舟还说小蛮好像有什么隐疾,这话越发蹊跷。况且下午申时的光景,聂小蛮还躺在床上,那“懒惫‘:的说法。的确不能使人相信。
自己太了解这位老朋友了,聂小蛮从来都是好动不好静的,他假如没病,决不会在床上躺着。因这一番思索,苏景墨更急着要去看聂小蛮的情绪,越觉得迫切,于是便顶着冷风向馋猫书斋急奔而去。
景墨赶到馋猫斋的时候,小蛮的仆人卫朴告诉景墨,聂小蛮还在卧房里。景墨于是直接往里就走,聂小蛮这时已经听到景墨的声音,于是隔着房屋向景墨招呼道:“景墨,你在书房之中略坐一坐,我立即就来。”
这一着更使景墨怀疑起来,小蛮为什么不让自己进去,难道他当真害了重病躺在床上?甚至于奄奄一息?但害了病为什么瞒人,并且连自己也不例外?这种种都足以增加景墨的怀疑。
而小蛮的书房之中,还是数年如一日的老样子。书桌上依旧不很整洁,那张靠窗的圈椅旁边,也照例排列了许多散乱的书籍和乱七八糟的纸张。那枚因活尸案而得到的震天雷,仍赫然供在书桌上面。
这时书房中的窗子微微开着,早晨淡淡的阳光照满了半个房间,故而黄铜碳炉子中虽还没有碳火,却也觉得暖气融融。
景墨刚在那张圈椅对面的官帽椅上坐下,有些着急地搓着自己的手,聂小蛮就从后面的屋子转出来了。景墨留心瞧小蛮进门时的表情,却并不见显著的病容。
小蛮穿着一身新做的黑色细条的青色曳撒,足上黑缎鞋和头上的网巾也都非常整齐,仿佛他为躲避自己怀疑起见,故意穿得这样子齐整。因为小蛮向自己点头时,他脸上虽带着微笑。然而他的面颊上和眼睛里,的确露着些憔悴的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蛮先开口道:“景墨,你忙些什么?”
景墨答道:“我没什么忙的,我曾到汉口去过一次,那是为了一个亲戚事,不得不应付一下。你近来怎么样了?”说完,景墨盯着小蛮,看他要如何作答。
“我闲得很,成了书呆子一样地整天都靠看书来消遣。”
景墨心想:“小蛮竟绝不提起急病。为什么呢?他越是不说,我越觉得有查究的必要。”
景墨故意道:“你不是才起床吗?”
小蛮缓缓在那圈椅上坐下,摇头说道:“不,我的日常的活动已做完回来,今天的刑部通报也瞧过了。”小蛮说这话时他的眼光向旁边地板上散开的刑部通报瞧了一瞧。
小蛮越是举出这种种反证,越是要掩饰他的有病。景墨觉得自己若要揭穿小蛮的秘密,而且要达成预期的效果,那就不能不采取单刀直入的办法。
“聂小蛮,你不是病得厉害吗?”
聂小蛮正饮了一口茶,眼光凝视在景墨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他的唇角上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
“你干么要诅咒我?”
景墨心中一动,心想,太假了,太假了,这样的狡辩实在是太假了,嘴上说道:“我早知道了!你又何必瞒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蛮却道:“这都是谁告诉你的?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哪像生病的样子?“
“那么,昨天你为什么躺了一天?这不是你平时的习惯啊。”
聂小蛮这才呆了一呆,接着点头有点埋怨道:“原来如此,那是冯子舟到处撒我的烂药。我没有病,你可不要信他。”
然后,小蛮又说:“我最恨那一类无病装病的人,扭捏作态,看了真是难受!还有人往往把小病自认为大病,这在心理上也有影响。我都是绝对不认同的。我认为历史上的那些多愁多病的美人和才子,都实在让人恶心和反感才是!“
景墨微微笑了一笑,答道:“你难道想反话题引开么,想引去讨论什么才子佳人?不过有病而讳病,那也许过度主动些了吧?”
聂小蛮点头道:“不过我并没有病,又何尝讳病?”
“但你昨天为什么躺了一天呢?”
“那是偶然的。前天夜里我得了一本《西游释厄传》,看得出神忘了时刻,直到寅时才勉强睡了。昨天早晨我又照例一早出去散步,回来时就有些头痛,所以在午饭过后,便睡下去休息。冯子舟来时,我懒得下楼,请他到楼上去谈,他就认为我有病。你想这可能算得病?”
苏景墨暗忖小糖果的理由虽也说得动听,但据江冯子舟告诉自己,他觉得聂小蛮的手臂活动不便,似有什么隐疾,现在聂小蛮却绝不提起。
莫非江冯子舟的观察错误?这样想着景墨的眼光不禁自然而然地看向到聂小蛮的左臂上去。外表上果然瞧不出什么,但他的左手动作很少,的确有些不自然的表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突然问道:“聂小蛮,你的左臂怎样?”
只见景墨这边话音还未落,聂小蛮的神态突然变异了,他的身子分明也在轻轻震动。他的头猛然转了过来,眼光在景墨的脸上凝视了一下,额骨上略略泛出一丝红色。
苏景墨见了倒反觉得有些不安,果然聂小蛮有什么秘密,被自己无意间揭穿了!
聂小蛮居然愣了一下,才慢慢恢复了他的以往镇静的表情,慢慢地说道:“唉,我想不到冯子舟的眼力,竟到这样子惊人的进步。景墨,这的确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秘密,此刻却给你揭穿了。不过你用不着向我抱歉的。”
说着聂小蛮站起身来,走到书桌面前,把茶碗放在了砚台的边上,随即将他身上的那件青色曳撒脱了下来,他又将白色中衣的左袖口的纽子解开,他把左臂送到景墨的面前,说道:“‘景墨,你干脆看了看仔细。”
景墨依旧处在不安状态之中。因为聂小蛮的面容和声调,都显得非常冷峻。景墨见他的左臂的近肘骨的部分,贴着一小块白布,外面用细布给裹住,分明里面掩护着什么伤痕。
景墨低声问道:“小蛮!你受伤了?”
聂小蛮点点头,沉着脸地慢慢地将中衣的袖子重新舒展下来。
景墨又追道:“什么伤?刀伤?还是......一”
聂小蛮接嘴道:“不错,我受了这处刀伤。”
景墨心中大呼:天啊!聂小蛮竟受过刀伤!自己却丝毫不知!而且小蛮又明明保守着什么秘密!这样的事实怎能不引起自己的注意?
景墨焦急地问道:“你怎样会受刀伤?莫非作最近曾经历过剧烈的案子?”
聂小蛮又重新皱紧了眉头,摇了摇头之后,他将衣服重新穿上,重新坐到圈椅上面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一件小小意外事件,说出来也有些惭愧,所以我才绝口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不料昨天冯子舟来了,竟被他瞧破。今天我的手臂已经松得多了。若不是冯子舟告诉你,我想你未必瞧得出。对不对?”
景墨点头应道:“是的,但这终究是什么一回事?莫非你得罪什么仇人?”
聂小蛮又摇头道:“也不是。事情是很简单的。今天是二十四日了。在本月初五日的早上,我照常出去散步,走到大方巷的转角,忽睹见一件意外事情。我一时不忍,冒险上前去干涉,就受着了吃了这一刀。”
“什么事?”
小蛮长长地出了口气道:“那是一桩绑票的勾当,那时我见转角上停着一辆四轮封闭马车,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被一个中年的女朴领着,从大方巷红土桥出来。不料弄里还有两个强人埋伏着,这时突然上前抢夺那孩子,那女仆便大声呼叫起来。正在这时,我恰巧走到转角。那时我身上并不曾携带武器,但在这紧急关头,我也顾不得太多了,便跑到那强人的背后,用力在他的脑后打了一拳。那人的身子晃了几晃,几乎站立不住,他的手顿时松了。可还有一个贼人,一见这种情状,也立即放手,先自拔脚飞逃。”
“哎呀!”景墨听到惊险处不由得轻呼了一声。
“那被打的那个强人于是转来向我瞧了瞧,也急忙逃到停着的四轮马车跟前去。我当时正在自己庆幸,这样一件危险的活动,竟想不到如此容易成功、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就突然前方有什么东西晃动,那刀子早已飞到我的面前。原来那贼人在开车的瞬间,从车厢中把一柄短刀朝我投来,目的是在报仇泄愤吧。幸亏我的身子偏向一面,并不直对马车,我下本能地抬起手臂保护面部,伤了些皮肉流了点血罢了。否则,我此刻也许已经面目全非了。”
聂小蛮说了这番话,脸色依旧沉着,仿佛对这件事,他绝不愿回忆的样子。
景墨长吸了一口气,又道:“那对贼人当时就乘马车逃走了?”
聂小蛮点点头,并不答话,目光显然还陷于之前的变故之中。
景墨又问道:“你可曾瞧清那辆马车有什么几号特征”
聂小蛮重新拿起了茶碗,却并没有喝,向景墨凝视了一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又何必追究?那孩子当时已然安全无恙,我也只受了轻伤。况且这班人之所以铤而走险,或许也是因为生活的逼迫。因此,我故意把这一页小小的不幸篇章轻轻翻过,也是不想再多生枝节。况且......”小蛮说到这里,突然就不讲下去了,把身子靠圈椅的背继续喝起茶来。
景墨等得不耐烦了,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呀?怎么不说完?”
聂小蛮皱着眉毛,答道:“这件事也不能不算是我的失误。当时我真是太大意和疏忽了。这里面确含有一种“骄兵必败”的教训。总而言之,这一页不幸的篇章,也就是我的失败的篇章。我所以不愿提起,这也是理由之一。“
“那么,那孩子是哪一家的,你可曾查明?”
聂小蛮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反问景墨道:“这也有查问的必要吗?
我从中干涉,完全是为了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罢了。我既不想报酬,又何必去调查这孩子姓张姓李?坦白告诉你,连这手臂上的刀伤,也是我自己回来包扎的。我在这件事上牺牲了这手上的一点皮肉伤,却换得了”骄兵必败“的教训,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聂小蛮换了一种腔调,问道:“现在我问你,你什么时候遇见江冯子舟的?他的聚赌案结束了没有?”
景墨只好答道:“我刚才在鼓楼附近遇见他的。他说那红花地的赌窝案照了你的计划大获全胜了。他本叫我通知你一声,过一会他自己也许会来通知你,现在他回去睡觉了。我觉得这件聚赌案足以暴露当今天下的病态和圣人教化的衰落,并且......”
聂小蛮突然从圈椅上坐直了身子,呆着目光向外面倾听起来,接着,他再次放下了茶碗向景墨摇了摇手。
小蛮低声道:“外面有什么陌生人来哩。你没听见卫朴正在向他要帖子吗?”
景墨定神一听,院门口方向当真有一些说话的声音。卫朴在向来客要帖子,那来客却好像拒绝不肯,因此,才引起了争执。不多一会,争执声音渐渐高了起来,跟着是杂乱的脚步声,这嘈杂的声音朝着聂小蛮的书房越来越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而且转瞬之间,那来客竟毫无礼貌地破门而入。
景墨看去,那来客是一个书生,身材和自己相仿,穿一件暗青色的祥云道袍,左臂缠着一块黑纱,脚上穿上一双黑纹皮的黑缎鞋,腰间束青带,头上是方巾,模样儿像一个有些功名的书生。
他的年纪约在二十出头的样儿,脸生得有些长,皮肤有些黑,一双小眼睛似乎因为读书过多已经有些朦胧清的样子。从他的外表上看,很像是一个用功的书生,也没有什么可疑之点。
但景墨仔细观察他的举动,却发现了几种不近情理处。
第一,他进门时如此鲁莽,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他既该是知书搭理之人,应有相当的规矩。但他进门以后、那顶颜色不甚均匀,估计起来至少戴过三年以上的陈旧的方巾,还依旧套在头上,没有除下。
举动更觉奇特,这个把目光在聂小蛮和景墨的脸上反复打量着,突然连连点着头。接着,就把那书房的门用力推上,并且把门上的小铁闩闩住,仿佛防什么人追踪进来的样子。
这时聂小蛮也像景墨一样默默地向他端详,并无表示。景墨从观察上所得的结果,猜想这书生一定怀着什么厉害的问题,因此影响了他的神智。等到他开口以后,自己的猜想当真得到的明证。
他站在书房的门口,把背心贴在门上,似乎还防有人推进门来的样子。他的一双小眼睛仍在聂小蛮和苏景墨两人的脸上瞟来瞟去。他的头依旧不住的点动,嘴里还在自言自语的咕哈着:“我认识你们……我认识你们!这位是没先生……这位是苏大人!”
书生这种模样,在胆小些的人的眼中,也许要把他认做是什么狂人或者疯子之类。
书生突然提高了声调,说到:“大人啊,我母亲死了......被人谋杀了!”
书生的声调由高而低,说到“谋杀”二字,突然把他的右手掩在嘴上,他的脖子也缩短了些,两只小眼睛却仍带着惊恐地凝视着聂小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也沉着脸色点了点头,郑重地说:“嗯,看来这事情很严重,还请坐下来谈……我还没有请教你是?”
可是那书生仍站在门口,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帖子。你们太过于苛刻了些!”拉他的手又掩到嘴上,忙着改口:“哎,大人,对不住,我叫尚元吉,在善学书堂读书,眼下还是个童生。现在我的母亲已被人害死了,我自己的性命也有危险!大大人,求你必须帮帮小人吧。你不能推辞的!你若使推辞,那我一切都完了……求求你,你能答应我吗?”
说着这书生趴在地上“嘭、嘭、嘭!”磕头个没完。
景墨暗想这书生如此失态,显然是心神大乱,神智已经有些糊涂了,如果是因为他母亲的被害,而且是真的话,此人倒算是一个孝子。
因此,书生的种种非礼的举动,不但都能理解了,而且还引起了景墨的深切的同情。于是景墨抢着答道:“小哥,你请坐下来。你既然认识我们,应当知道聂大人的为人。你无论有什么麻烦,只要他能力所及,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聂小蛮慢慢地走到那书生的面前,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同时发出一种父亲抚慰孩子般的声音向他说:“你尽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尽力,而且我这地方更绝对安全,你用不着顾忌什么。来,来,到这里来。”
聂小蛮拉着他的手臂,送到那只圈椅对面的官帽椅的面前,又扶着他坐下。接着小蛮打开了书房门上的铁闩,向卫朴吩咐了一声,然后回过来,自己也坐到圈椅上去。
那书生因为聂小蛮温和的语调,已经对小蛮产生了不少的信任,不过他的忧惧和紧张的表情,和进来时仍没有多大区别。他硬绑绑地坐着,同时一双小眼睛仍不安地打量着小蛮的面孔。
“大人,你当真能给我母亲伸冤吗?”
聂小蛮仍用温婉的语声当道:“当真,我一定给你尽力。但你现在须定定神,好好地给我谈一谈到底出了什么事。”
尚元吉仍答非所向地自言自语说:“我一定要给我的慈爱的母亲报仇!我决不能就这样算了!不过我现在已做了世界上无亲无友的孤零人了!我又怎么是他们的对手呢?唉!我怎能敌得过那些恶鬼罗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觉得这书生可能真是一个孝子,如今之世娘给人害死了,还敢于念念不忘要替母报仇的,这天下恐怕没有几人了。于是景墨对于他的同情心,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增长起来。
苏景墨也慰藉道:“你用不着害怕。你有这样的孝心,我虽没有多大能力,但是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你将经过的事情好好地告诉我们,你到底......”
那书生的目光移到景墨的脸上,小眼眶中包含着晶莹的泪珠,兀自向景墨点着头,却不说话。
景墨觉得在这种状态之下,要希望他作有条理的叙述,在事实上大概应该不太可能。聂小蛮也感觉到这个麻烦,便利用提示的方法,想试图唤醒他的回忆。
小蛮瞧着那书生问道:“元吉兄,你听着,你母亲怎样死的?”
尚元吉的身子猛地一抽,抬起一双小眼睛,和聂小蛮的视线相接,却仍不答话。
苏景墨又从旁解释道:“你要说出来啊,你要聂大人帮助你,不能不说个明白。否则,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书生突然咬紧牙齿,带着一丝狠意说道:“她是被人害死的!”
聂小蛮又接嘴道:“这个你说过了。现在我要问的是,她的具体死法是怎样的?她难道被毒死的吗?”
尚元吉的头不自然地动了一动!这动作起初像是点头,接着又有几分像是摇头,真使人莫名其妙。
聂小蛮又道:“不是毒死的吗?那么,难道被刀杀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书生的答复仍依靠他的头部的动作,但这一次却是显明的摇头。
聂小蛮道:“都不是吗?莫非竟是给硬生生打死的?......”
尚元吉突然像迷梦中醒转来的样子,大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母亲的尸体有什么异状?”
“我不知道!”
“那么,她的尸体此刻在什么地方?”
“在鱼市街冶山道院里。
这一番问答,只有越发使人摸不着头绪。景墨开始怀疑这书生的不只是神智不清,是不是已经完全疯了。聂小蛮也皱着双眉,低了头,不再发问,显见小蛮也和景墨有同样的感觉。这时候卫朴推开了门进来,手中捧着一只托盘进来,盘中放着三碗盖碗茶。
小蛮说道:“元吉兄,你且喝一杯热茶,在这椅子上休息一下。
那书生当真接受了聂小蛮的建议,接了白瓷茶碗,慢慢地喝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一边喝茶,一边暗自思量,景墨猜想这件事一定是非常诡秘曲折的。音是看这尚元吉的精神错乱的状态,便可知他所受的刺激的厉害,因此可以联想到这件事所含的恐怖层度。他又说过“那些”和“罗刹”的字样,又可见这里牵涉的人一定不少。
不过尚元吉的表述既然这样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没有头绪,眼前若要得到一种有条理的叙述,似乎没有多大希望。
书房中意外地安静了一会,聂小蛮喝了一口茶,又向那书生说:“元吉兄,我看你最好先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养养你的精神。你的眼圈儿发黑,显见你昨夜一定失眠,况且你受了这重大的刺激!......”
那书生却又突然抢着说道:“大人,我昨夜的确一夜没有合眼!不过我在给我母亲复仇的事情达成之前,我万万睡不着。聂大人,我不能睡!我不能睡啊!”
小蛮点头道:“即便如此,不过你所希望的复仇,也不是一刹那间所能办到的。”
“聂大人,你不能推辞!”尚元吉说着又要下跪。
可是却被苏景墨从一旁给架住了,景墨把他插新扶回了椅子上。小蛮却并没有起身,而是叹道:“呵呵,可惜我不是变戏法的!”
“大人,你方才已答应我了啊。你是唯一能救助我的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大人!”
这时尚元吉端着白瓷茶碗的手颤动了,眼眶里包含的泪珠,禁不住地从一对小眼睛之中迸流出来。
聂小蛮又温婉地说道:“不错,我当真已经答应给你尽力。但第一点,我须知道这一回事的经过的情由,你此刻却不能说话,故而我劝你最好暂时回去休息一下,然后再到这里来商量。
尚元吉喝了最后一口的茶,带着哽咽的语声,说道:“我能说话!我能说话!大人,我能说,我现在觉得安心得多了。只要你答应我替我母亲复仇,我可以把一切的事情告诉你!”
“好!我答应你了,假使你母亲当真被人害死,我一定给你复仇。你可以完全信托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尚元吉放了白瓷茶碗,水汪汪的眼睛眯成了缝、嘴角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看来聂小蛮的保证,已经使他产生了一种新的希望。尚元吉的表情,也稍微振作些了。
“大人,你若能如此,晚生一辈子也忘不掉你!”
“那么,你此刻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能!......能!”
“好,现在我问你,你既然说你母亲的尸体已进了冶山道院,分明已经棺殓,你自己既没有睹见死状,你怎能知道你母亲是被人谋害的呢?”
“我相信她一定是被他们害死的!”
“相信?哦,原来这事是你猜测出这回事的!”
聂小蛮的语气之中含着明显的失望意味,景墨也不禁产生同样的感想。这书生的精神状态,即使不能说已陷于癫狂,却也不能说十分健全。
那么,他所猜想的是否有合乎事实的可能,景墨实在不敢抱多大希望。但尚元吉用一块白巾在面颊上擦了一擦,突然睁大了一双小眼,露出一种坚决的神态。
“聂大人,你不用怀疑,我不是疯子!我的话不是凭空说的,都有事实的根据。不过这话我实在不敢出口,说出来责任太大,又怕人把我当做疯子看待。我实在并不疯,现在我可以举事实出来,我相信你们两位大人一定能够信我。”
聂小蛮仍耐着性子婉言应道:“是了,我们决不当你是疯子,我们都准备信你,你就安安静静地说吧。”
尚元吉的精神振作得多了,他这时方才把他头上的那顶半旧的黯色方巾给除了下来,放在他旁边的茶几上,又用白巾擦了擦眼睛定一定神,低下头思忖了一小会儿,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做好了某种万全的准备,这才开始讲述他的家庭往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虽然因为获得了聂小蛮的宽尉,精神状态已有显著的改善,故而说话已不像先前那么没头没脑,但说话时心急气喘,细节上还不算怎样清楚。为了让大家看得明白,以下作一番简述。
尚家来来是河北邯郸人,在八年以前,合家迁到金陵来,住在花露岗荷花巷第一弄第二家。那是一处两上两下的房子,并无其它分租的住户。他的父亲叫做尚宝川,是一个贩中药的行商、在河北时就有一妻一妾,到金陵以后也依旧住在一起。
宝川的正妻秦氏......就是尚元吉的生母......在过门后五年,还没有生育,尚父就另娶了一位偏房,这偏房姓赖,尚父这时候年经已四十六岁。赖氏过门后的第二年,就生一个儿子,取名崇明。又过了四年,秦氏自己也生育起来,生下了尚元吉。
后来赖氏又生下一个女儿,一共兄妹三人。
所以眼前这位疯癫书生尚元吉,有一个年长五岁的姨娘生的哥哥崇明,他还有一个异母生的妹妹,名叫金钏,这时她才十九岁,比尚元吉小三岁。
三年前,尚元吉的父亲死了,尚家因为留恋金陵的繁华,舍不得离开,又因略有积蓄,便住在了金陵,不再回邯郸去。尚元吉的生母秦氏,年纪比赖氏高出十岁是为正妻,故而丈夫死后,家庭间一切的财权,都由秦氏掌管。
那姨娘赖氏倒也相安无事,三年来并没有什么争执口舌。不过赖氏的儿子崇明。虽是庶出,在年纪上却是长子。据尚元吉说,崇明竟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他曾进过几个学堂,却被开除了无数次,根本找不至先生愿意教他,也没人愿意与他同学。
此人于诗书学问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于各项的赌博耍钱的恶习,却可算是一个专家。他因为遗产的争夺,曾与尚元吉的生母发生过争执,秦氏因此把崇明的名分提出来给他,又给他娶了一位夫人。
但崇明在外面自立门户,不到一年,竟把所分得的财产在赌博上挥霍殆尽,他的夫人也跟别人跑了。崇明落魄无依,又染上了福~寿膏,景况自然每况愈下。秦氏看在他也是先夫的骨血的份上,重新把他收留回来,又帮他把福~寿膏的嗜好戒掉。
这就是尚元吉的家庭状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尚元吉足足费了一柱香的工夫,方始说明了他的家庭状况,他略停一停,便继续说到这疑案问题。
尚元吉道:“大人,现在我要说到我母亲被害的事实了。前天,也就是二十二日晚上,我,那是我的不成气的哥哥崇明寄了一封快信来。而且信上只有:
“主母病故,见信即回。”
只有这八个字!那时我大吃一惊,心里就有些怀疑。我母亲虽然有一气喘病,有时也常发作,但这一次事前既然绝对没有发病的消息,怎么凭空里竟会病亡?那时城门马上就要关了,而且就算出了城也无车马可乘,我只能等到昨天早晨辰时。大人,你猜猜看,我赶到家里的时候,睹见些什么样的景状?“
聂小蛮不提防尚元吉突然有此一问,但他仍忍着性子淡淡地回答:“莫非你母亲已经收殓了吗?”
尚元吉直视着小蛮应道:“是啊,大人,不仅如此。连棺材的影子都不见了!他们......他们在我回家以前,已将我母亲的棺材一早就送到冶山道院去了!”
聂小蛮的眼光在圈椅边上的空茶碗上打了几个转转,轻轻点了点头。小蛮答道:“是的,这的确有些出乎常情,但你的姨母可曾说出什么理由。”
尚元吉气得把手握成了拳头,然后连连摇头,道:“毫无理由!毫无理由!......唉!大人,这一点我不能不先告诉你,我敲门的时候,足足在门口等了很长的一会儿,那出来开门的,并不是那个多年服侍我母亲的春兰,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江北老妈子。客堂中空无一人、除了椅桌杂乱以外,绝不见有办丧事的痕迹。我问那江北老妈子,她只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使我莫名其妙。我还以为信片有什么错误,正要奔到我楼上母亲的房间里去。忽见我姨母从次间里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向我瞧了一瞧,接着,她才向我说出一大套鬼话。那时我自然要查问根由,她的答话真是可恨至极!我继续追问下去,她使支吾着说不出了。”
“她怎样说?”
这书生又深吸了一口气,又是连连摇头,口中却念念有词,仿佛他先前的半疯不傻的状态,又重新回来了。
“唉。简直毫无理由......她说......她说这是为了节省钱财起见,故而一早偷丧。聂大人,你也知道这里有偷丧的风俗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一旁代替聂小蛮答道:“这个我是知道的,乘着早上悄悄把棺材抬出去,可以免去一切排场的开支,这就叫做偷丧。要是为了省钱,这么做的也不在少数。”
尚元吉听了这话,把眼光盯住了景墨的脸,很是气愤地答道:“但我母亲还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我知道我母亲有不少金饰,还有一支宝石发簪,此外还有些现银,数目多少我虽不知道,料理她的丧事,一定有余。但姨母却说完全没有,后来我到楼上去,见我母亲的两只皮箱都已开过,除了鼎康药房一张五百两的入股凭据,和湖富钱庄存钱一千两的票据,这一切都不在了!”
尚元吉说到这里,又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聂小蛮,似要等聂小蛮给出对此的评判。聂小蛮却把眼光放在地板上面,似在欣赏从窗纸中射进来的初冬的阳光。接着,他站起身子来,按着他多次的习惯那样,又开始踱步和数起地砖来。
这样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问道:“那么,你的意思难道说你的母亲,就因为家产之争才被害的吗?”
尚元吉大声道:“这自然是谋财害命,聂大人,您说是吧?”
聂小蛮慢慢地摇着头,答道:“现在就下结论,我觉得还太早了,我想假如你姨母真要吞产,为什么不连那股在药房入股的凭据一起吞没呢?”
“那是不能吞没的。那鼎康药房的入股凭据,只能支取些红利息金,却不能提股本,她吞没了也没有用。”
“还有存银票据呢?”
“那也是死期的,一个是三年期的四百两,一个是五年期的六百两,拿去也等于废纸。”
聂小蛮低头沉吟了一下,又道:“那么,你母亲的首饰,一共约有多少,你可也知道吗?”
尚元吉小眼睛一下子就张大了,又咬着嘴唇,露出一种疑迟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终究值多少钱,我不知底细,但我听我母亲说过,那一支宝石发簪已足值几百两。此外还有我父亲的贵重皮袍,似乎也少了几件,不过我还没有仔细查过。”
聂小蛮紧皱着双眉,又开始踱起步子来,低下了头,房间里又突然安静下来。
尚元吉的举动处处都足以显示他的心智还没有完全脱离不健全的状态。他匆匆忙忙地伸手到衣服口袋里去摸索了一会,突然睁开了他的一双小眼睛,露出一种惊恐的眼神,嘴里又连连喊着“哎哟!哎哟!”的呼声。
接着,尚元吉的手又摸到中衣的左襟袋里去,他的脸上的惊骇状态,方才渐渐退去。他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签纸装订起来的小册子,慌乱地翻了几遍,才翻到他要找寻的一页。他把小册子凑到距离他的那双小眼睛四五寸光景,细细瞧了一瞧,嘴角喃喃念着,突然举起右手,在他自己的额骨上拍了几拍。
尚元吉自言自语道:“‘哎哟!这些都是谋害的铁证,我此刻怎么都记不起来?幸亏我昨夜里都写在这里。”
景墨一边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个状若癫狂的书生,一边耐心地等待着,尚元吉的小册子上不知道写些什么,但他既然说给自己和小蛮观瞧,应该就可以解释自己的怀疑。可是他又好像竟忘了前言,并不把小册子递给小蛮。
尚元吉重新坐了下来,说道:“大人,让我来告诉你,我昨天回家以后,发现了种种事实,都足以证实我母亲的被害。第一点,他们不等我回来治丧,居然就偷偷地成殓,他们还毫无理由地举行什么偷丧,连棺材都不让我看了看。”
聂小蛮淡淡地应道:“嗯,这个你早说过了。”
“第二点,我母亲的箱子都已被他们开过,一切贵重的首饰都已不见”
聂小蛮的不耐烦的样子态渐渐快要压抑不住了,小蛮的眉头紧锁着,一边听着尚吉元的讲述,却仍勉强地点了点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尚元吉仍自顾自地说道:“第三点,那个服侍我母亲的婢女春兰,突然也失踪不见。据姨母说,春兰在三天前已自己提出要回家去。春兰今年十五岁,已在我家工作了一年半,我母亲很钟爱她把她当半个女儿看顾,也算是我母亲的一个心腹......假使我母亲真是病死的,三天前自然还在病中。那么,一个心腹的婢女,怎么会在这时候自己提出来要回家?大人,你说这不是鬼话是什么?”
这第三个疑点终于有一些引起了聂小蛮的注意,他慢慢地抬起头来问道。
“那么婢女春兰是什么人荐来的?可有方法找到她?”
“大人,坏就坏在没有法儿找到她啊!否则我一定可以从春兰嘴里查明我母亲被害的情形......她是徐家汇人,起先是从一家姓张的淮安菜馆里荐来的,现在这淮安菜馆早就闲歇。你说这又从哪里去找呢?”
聂小蛮又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还有别的可疑点吗?”
尚元吉又将那本小册子送到小眼睛之前,连连点头应道:“有。这第四点最可疑了。我因为有这一些种种怀疑,便问我姨母,我母亲殡殓时有什么人在场。她说除了家里的人以外,没有别人。我们在金陵虽没有亲戚,但入殓时怎么连左右邻居都没有一个?我又问谁是料理这丧事的工役。大人,你猜她居然是怎么说的?”
景墨心中有些心笑,心里说:“这疯书生莫不是真有些疯癫了,何以老是让小蛮猜哑谜,你姨母说什么,小蛮却怎么能知道?要是知道的话,那还得了?”
果然聂小蛮摇摇头道:“我想不出,她说什么?”
“她起先变了颜色,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接着,摇摇头回答不知。她因为我追问不休,才说出那些夫役们是崇明去叫来的,但崇明却又不知去向了!”
聂小蛮突然以惊异声问道:“崇明也失踪了吗?
“正是,我昨天回家时就不见他的面,直到晚上,还不见他回来。我一再问姨母,她又回答不知道。大人,你想他们不是在暗中捣鬼又是什么!”
聂小蛮忽然从圈椅上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襟,把两手插在裤袋里面,在室中踱来踱去。景墨从聂小蛮态度上的表现看来,也开始觉得这件事情性质的严重。景墨起先以为这书生的话有些神经过敏,他的结论不能完全凭信。但从他列举的几种疑点上推想,的确有显明的疑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婢女和他的异母兄的失踪,还有收敛和出丧的役工都无从查究,都不能不令人可疑。
但在聂小蛮表达意见以前,尚吉元又举出了几种补充的疑点。
尚元吉说道:“大人,还有几点关系到我本身的,我相信他们害死了我母亲不算,还要伤害我的性命!不过我决不怕死!”
聂小蛮站住了扭回头来问道:“何以见得?”
“昨夜里我躺到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可疑,觉得我母亲的死,一定有些蹊跷。到了半夜过后,我依旧不能合眼,重新起来,点起蜡烛在室中踱了一会步,便坐下来把我觉得可疑的几点写在这本小册子上。我写好了刚才所说的四点,刚要收笔、忽听得楼梯上隐隐有脚步声。我吃了一惊,仔细听听,却又安静了。因为那时候我知道我姨母和我的妹妹早已熄灯安睡,那江北老妈子半夜里也决不会到楼上来。”
景墨有些紧张地问道:“哦,那后来呢?”
“我母亲的卧室在正间楼上,我却住在次间楼上。那时候楼中间空着,楼上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在半夜时分,楼梯上忽然有脚步声响起,自然不能不使我惊骇。我静听了约有好一会儿工夫,虽然不再听到有任何声音,但我的疑虑还没有消失。我于是轻轻开了房门,准备向楼梯上瞧一个终究。唉!大人,你猜我睹见些什么?”
景墨一听差点就没忍住笑,只好假装咳嗽起来,一边端起茶了喝了一大口,却还是不住的咳嗽。景墨心中骂道:“这书生的毛病,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动不动就让别人猜这猜哪。也不知道是现在疯癫了这样,还是平日里也有这个毛病?”
“难不成是你的姨母在你的房门外面?”
“是啊!......不。......不是姨母,是我所谓的妹妹金钏!”
“哦,那她见你以后有什么举动?”
“她分明不防我会开门出来,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要想转身退下,却已来不及了,我问她有什么事情,她说她睹见了我卧室中的烛光,专门上楼来叫我早些休息。大人,这又明明是谎话。她和她的母亲就睡在我卧室的楼下次间中,她若不是走到天井里去窥探,断断瞧不见我楼上的灯光。但在半夜时分,她自己为什么不早早安睡,却会到天井里去窥测我的灯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不答,把双手抱在胸前,又开始在书房中走动,在旁边的景墨的好奇心活跃了,便代替小蛮发问。
景墨问道:“你妹妹手中可曾拿什么东西?、”
尚元吉摇头道:“这个我倒是不曾注意。那时她勉强回答了一句,便逃也似地赶下楼去。但无论如何,她当时一定不怀好意,因为我和她的感情,往日里本来就非常冷淡,她万万不会关心我的睡眠而上楼来专为了宽慰我的。“
聂小蛮站定了抬起头来,接嘴说道:“就算说金钏曾上楼来窥探你,也许是因为你的神经性的反应,引起了他们的疑心,故而想打探你终究怀着什么心事,未必就会谋害你的性命。你刚才的话,似乎未免过火。”
尚元吉一边将那一本小册子合拢了,重新纳入袋中,一边又睁目分辩道:“聂大人,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有一件事哩!今天早晨我胡乱梳洗完毕,一个人正坐在自己房中,重新思考我所发现的种种怀疑。我的姨母赖氏突然又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来推开了我的房门,手中还捧着一支盖碗,一直走到我的面前,脸上还带着一种可怕的笑容。......唉!我现在回想,这笑容真可怕极了!“
尚元吉这时面颊上突然泛白,一种惊异的眼光也从那又小眼睛里射出来,显然是这些回忆的确给了他一种强大的刺激。
聂小蛮见了他这种模样,走到他的面前,又用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几下,像要安慰他的样子,那书生才继续说道:“大人,你不要误会。往日我对待我姨母,原本也像对生母一般,但姨母总抱着成见,她似乎因为崇明的不长进,反而嫉妒我的努力向学,所以她平时只和我假意殷勤,从来不曾表示过真切的关爱。故而今天早晨她对我的那种笑容,一定不怀好意。这又怎能不使我惊骇起来?”
聂小蛮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怀疑她要用毒药来谋害你吗?”
尚元吉突然又跳起将起来,用力拉了拉聂小蛮的按在他肩头上的右手,他高呼道:
“哎哟,聂大人,您真是绝顶聪明!不错,果然如此!我相信那枣子汤里,一定渗着毒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有些不解地问道:“什么枣子汤?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些?”
“姨母将那只盖碗放在我靠着的书桌上面,揭开了盖,里面是一碗黑枣子汤。我当时就起疑心,因为我从来不曾领受她的好意,在这情势之下,她突然有这反常的举动,我怎能不加提防?”
“你大概不曾喝这枣子汤了。”
“自然没有。那时她给我的感觉,更使我不敢乱喝,她把碗盖揭开以后,便向我说道:‘趁热喝罢,不要搁冷。’我含糊应着,但把那盖碗移得近些,并不去喝,她却坐在旁边,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敷衍。她的目的分明想盯着我把枣子汤喝完。过了一会,她又一再催促,我却越催越不敢领情。后来她似乎已瞧破我的疑心,便给自己找了个撤退的台阶。她说了一声:‘你不喜欢吃吗?那么,让我拿去给金钏吃罢。”她便站起来。端了盖碗,慌张张回下楼去。大人,你想想这种举动不是还要谋害我的性命吗?“
聂小蛮皱着双眉,摇头道:“我看这也许是一种缓和你感情的举动罢了,为的是去除你对于偷丧的怀疑。可是你说她是要谋害你的性命,似乎不太合理。因为假如真是你所怀疑的,那么她的举动也未免太笨拙了。”
尚元吉又挥舞着两手,大声喊道:“此事千真万确!她一定不怀好意!她一定还要害我!不过我决不怕死,一定要......”
聂小蛮又用手擒住了那书生的大臂,扶着他重新坐下。小蛮自己也回到圈椅上,一边凝神思考,一边暗暗摇头,似乎显出尚元吉所讲述的经历,他也不敢轻信。
苏景墨倒是因为那书生惊骇的神情,很有些相信的倾向。安静了一会儿之后,聂小蛮又问道:“之后你又怎么样呢?”
“我因为昨夜半夜和今天早晨的两次经历,更加确信我的怀疑决不是捕风捉影。我又借口去找一个同学,从家里出来,打算去找我’父亲的老友欧阳泰鹤。万万想不到我走出门口,又发现一件可疑的事情。”
景墨有些紧张地问道:“什么事?”
“我是从后门出来的。我开了后门,忽见后门外有一个人缕着身子,看起来要悄悄地进来的样子。那人一睹见我来开门,便急忙转过身子,向另一个巷子的巷口奔去。这个人有什么目的,我不得而知、但一定不利于我。我想也许碰巧和我母亲的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摆了摆手打断他,然后插口道:“等一下,你权且慢些儿发表看法。我问你,这个人你可认识?”
“不,我从来没有见过,但我敢说他决不是一个好人。”
“你可曾看清他的面貌?”
“看见了的,却不很清楚。但我记得他似乎脸上很黑还有一脸的麻子,身材很高,形状很可怕。他在被我一看之下,就转身奔逃,我只看见他的后形。”
“你没有追上去吗?”
“当时我愣了一下,他却跑得很快,一转眼便向南转弯从另一条巷子里出去。我来不及追赶。”
“他怎样打扮7”
“穿一身黑色的短衣,似乎很脏。”
聂小蛮静静的想了一会儿,又向尚元吉道:“好,你说下去吧。你刚才说要去找一个欧阳泰鹤。他是什么样人?你后来找着没有?”
尚元吉点头答道:“找着了的。欧阳泰鹤是鼎康药房中药号的药师,也是大股东,是我父亲在金陵本地唯一的好朋友。可是他正患着风寒,躺在床上。我把经过的种种情形告诉他以后,希望他能帮助我给我母亲伸冤,不料竟让我大失所望。”尚元吉说的时候连连摇头,同时又露出一副撇嘴鄙视的模样。
聂小蛮问道:“这个人,欧阳泰鹤,他的意见怎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尚元吉突然自言自语地说:“我想他的年纪太老了,又害着手足麻痹的风塞,也就难怪他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消极念头了。”
聂小蛮又催促道:“他终究有什么表示?”
“欧阳泰鹤,他说我所举出的种种疑点,完全是因为我的神经过敏。他说我家中向来相安无事,何况我姨母的年纪已过中年,平时也还算安分,不致有什么邪念。我母亲的喘病往往发作,却是事实,故而这件事决不会有什么谋财害命之说。他居然还警告我不要把我所怀疑的话在外面乱说,因为我姨母有一个表兄是很厉害的。他叫做李得阁,现在镇江当刑房师爷。假如我把没有根据的话信口乱说,人家要是告我一个诬陷良善,那我不免反而吃亏。......唉。大人。我现在懊悔已来不及。我假如早知他如此,实在不应去见他。他不但不能助我,反而用许多话吓我。”
尚元吉说到这里。突然握紧拳头,咬着牙齿,又自言自语道:“不对,我才不怕这些人,我一定要给我母亲复仇!大人,我知道你是唯一能助我的人。我自信我的神智还未错乱,但我因为请求欧阳泰鹤所得的经验,知道我若贸然到衙门里去告官,他们一定会当我是一个疯子,把我拘禁起来。因此,我四下多方打听,才一求到大人您。“
突然,尚元吉扭过头来,对景墨说:“哎,苏上差我多方打听,也探得您不过的侠义之举,你也是我所佩服的一人。现在请你凭着你的理智,把这件事下一句定语,我的种种怀疑可都是无中生有?“
苏景墨历来有些古道心肠,又看这孝子念念不忘母仇,一心要找几句话,慰藉这个当今之世不可多得的孝子。于是,景墨也顾不得许多了,便凭着自己的直觉,发出了下面一句结论。
景墨道:“只要你所说的话并不是出于虚构,我承认这件事的内幕,的的确确大有名堂。而且,我也相信尊母的死,并不是出于疾病。”
景墨的这一番表示,自知有些儿过于急躁,聂小蛮总说自己心急气躁看来是难免的了,可是聂小蛮不但并不反对,看起来却像是有十二分同意。这一下倒是大大出乎了景墨的意料之外。
小蛮道:“元吉兄,我也承认这件事的经过情形已超越了常理的范围。不过你父亲老友欧阳老先生的话,却也不容轻视。因为你所说的种种怀疑,都只是片面的和想象的,都没有实际的证据。假使你想通过衙门公事来解决,的确还不能成立。”
那书生于是又露出哭丧的脸来,怪急道:“聂大人,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唉,你决不可使我失望。你决不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接口道:“元吉兄,你不用着急,我并非是食言退缩。不过我认为此事尚可从长计议,不能凭着你眼前这种轻率的态度,就冒冒失失进行。”
“那么,大人想用什么方法进行?”
“至少须先下一番功夫把内情彻查清楚。现在我来问你,你刚才说你母亲的灵柩,现在停在冶山道院里。这话莫非你姨母告诉你的?”
“是的,昨天傍晚我也亲自去瞧过,在鱼市街冶山道院里。”
聂小蛮的眉毛挑了一挑,忙道:“你看见那棺材是什么样子?”
“那是一口现成的红漆的棺材,棺材的头部粘着一张红纸,上写‘尚门秦氏之宝棺’七个大字,外表上果然瞧不出什么异状。我很想把棺材打开来看了看,我母亲终究成一个什么样子,难道一想到那可恶的礼法,却不容许我如此啊!”
“这开棺自然不可。你可曾问过冶山道院里的办事人,他们送丧时的情形怎样?”
“没有。那时冶丧人都走完了,我无从问起。不过有一点也足以反证他们的狠心。我母亲的棺材就放在沿后围墙的荒字号里。这一号里竟放了四口棺材,窗上的窗纸都破了屋子里和外面一样地冷,凄风惨地好不凄惨。这些都是廉价的号子,像我们的家况,我母亲的棺材实在不应寄顿在这一等号子里面。”
聂小蛮又低沉了头,似在思索什么比较重要的问题,并不注意到这书生的哀怨。
景墨从旁问道:“你可曾问你姨母,你母亲具体是怎么病死的?”
“我自然问过。她只说旧病复发,病了约十天不到光景。但这十天之中,他们为什么不给我去一封信?她的理由却说是我母亲怕我担心,不许他们写信。大人,你想这种事竟让病人做主,岂非不近情理?”
“患病总该请过郎中,难道你姨母也不肯说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尚元吉紧皱着眉头,两只手互相搓着,露出一种踌躇不决的样子。
“这一点倒恰正相反。她似乎为着要解除我的怀疑起见,一再把药方拿出来给我瞧,我却因此越觉得可疑。”
“为什么?”
“那是一个名叫高月峰的郎中,方纸上果然写着些‘湿热交郁,津涸凝着,病势沉重,撮空理线。’的一类吓人的诊句,不过这不能算做病症。我知道一般郎中的话,往往是靠不住的。”
这一句评语,景墨听了有些刺耳,禁不住插了一句。
景墨问道:“郎中的话何如往往靠不住了,你这话不免太激烈些。”
尚元吉扭过头来瞧着景墨,辩道:“苏大人,我并非是轻视郎中。且不说医之好治无病以为功,但事实上有不少略识之无的所谓郎中,认症不清,便在方纸上写些‘恐防转变’一类的吓人语句。病好了他们可以冒功,假如不幸死掉,他们也可以卸责。这种江湖郎中的恶习,我已经历过几次。例如两年前我患恶疟,我母亲去请了一个所谓郎中,竟也在药方上写上些......”
聂小蛮忽不耐似地接嘴道:“好了,你用不着列举。这种恶习固然是青囊界的弊端,因为诊断力薄弱而用吓人话欺骗病人的郎中顾然不少,且不必去说他。现在我还有话问你。按照我大明律法,死亡和出生,都须往衙门户房里去登记。你可知道他们曾否办过这个手续?”
尚元吉疑迟道:“这个我倒没有问起。我因为我所提出的偷丧的理由和送殓的工役们的姓名,都没有得到圆满的答复,心中的疑烟便再不能遏制,所以对于其他的细节,我觉得已没有追问的必要。就是她所举出来当做证人的鸡鸣寺的和尚,我也认为没有注意的价值。”
聂小蛮的眼光突然一闪,忙问道:“鸡鸣寺的和尚?做证人?
尚元吉答道:“我姨母是很迷信的,别地方视钱如命,但对于什么装金修庙一类的事,倒很出人意外地慷慨,所以鸡鸣寺里那几个和尚,都把她看做大施主。据她说我母亲是在前天二十二日黄昏时断气的,当场就请鸡鸣寺里的七个和尚来念了一夜《阿弥陀经》。她还说这种悲济法事对于死者大有裨益,可往生极乐,不能省钱,其他的一切却都是糜费。她说这话,无非想借此掩饰她的阴谋,和填补她之所以偷丧的理由。你想这班和尚平时既受她的施舍,自然和她一个鼻孔出气。我即使去问,会问得出什么?”
聂小蛮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倒不能认同。我们要弄清楚这个怀疑,决不能因为细节微小,或预料没有结果而便轻易放过。我现在的计划,就想从你所认为没有注意价值的方面着手调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尚元吉连连点头道:“这个我倒不反对。我既然认为有调查的必要,只要能替我母亲伸冤,一切听大人您的吩咐。不过我的那位贤惠的姨母,我希望您也能想个方法和她谈一下子。”
聂小蛮应道:“这是自然,只不过眼前我还不能冒冒失失地去见她。”
尚元吉便站起身来,拿了旁边条几上的那只方巾,脸上已换了一副与先前绝不相同的表情。
“聂大人,苏大人,你们能够帮助我,我不知用什么话感谢你们......”
景墨忍不禁插口止住他道:“且慢,你此刻打算往哪里去?
尚元贞应道:“回家里去啊。我准备不露声色,再小心细细观察。我相信还可以得到些更确切的证据。
景墨也站起身来沉吟着说道:“如此甚好,然则你自身的安全问题......”
尚元吉忙着说道:“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现在我觉得一切不怕。我都想好了就说是肝胃不和且忧思过多引起胃疼,不在家里吃任何东西。我又预备好了一把纸刀,以防万一的意外。不过我还不曾有过露骨的表示,想来他们也不致于采取危险的强暴举动。”
聂小蛮也站了起来,慢慢地说道:“如此,你应得处处慎行才是。”
尚元吉点头道:“多谢大人提点,我理会的。我回家以后,假说我明后天就要回学堂去,使他们不致过分防我。二位大人,晚生去了,明天早晨再来听两位大人的消息。”说着他伏地又拜了一拜,便拉开了门匆匆走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在聂小蛮送客出去的时候,心中还在想这个孝子的事,他如此寄期替母亲报仇,以至于神智恍惚如此,不禁对尚元吉抱着一种隐忧。
聂小蛮回过来后,神色比刚才还要凝重,默默地坐回圈椅里,思绪沉浸在刚才的这些信息之中。他的表面上虽仍保持着冷静态度,但他内心中的紧张状态,已从他有些呆凝的眼神中流露出来。
景墨知道老朋友的大脑此刻完全集中在这桩疑案上面,努力要从这纠纷的乱线乱麻之中抽寻一个线头出来。景墨害怕会扰乱他的思绪,就陪着小蛮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坐着。
思考是无声的,寂静的,却是最有力量的。
聂小蛮突然从圈椅里站了起来,推了门出去四下望了望,然后说道:“景墨,现在亥时都过了吧,你先回去吧。我想这次的事情,足够我剩下的时间里好好想想了。”
景墨问道:“你用不着我帮忙吗?你的左手怎样?能不能......”
聂小蛮的的眼睛微微张大了些,有点嗔怪道:“什么?你还认为我有病?即使我的左手还没有恢复原状。但这件事和冯子舟昨夜的查财抓人的性质全不相同,决不致还需要与人动手博斗。你尽可放心好了。”
景墨抓住这个机会问道:“那么,这件事的内情终究是怎么回事?那孩子所说的谋财害命的假设,有没有成立的可能?”
聂小蛮突然低下了头,站着不动,也不答话。过了一会他才又把手插在玄色青色的衣袖里面,重新在室中踱来踱去。
一会之后,他站住了答道:“这事的结果怎样,我此刻还不能预料,但此中一定藏着什么诡秘的阴谋,这倒是可以断言的。可是这里面有许多矛盾之处:例如那理由不充分的偷丧,那心腹小婢女的失踪,同时却又拍寄快信通知尚元吉,又请过郎中。有不少事实,都超出了情理的限度。但最后的结果怎样,只还只有等一桩一桩地弄清楚,相信会有真相大白之时。景墨,你先回去吧。我此刻就要出去一下,不能留你在这里吃饭,抱歉得很。我假如在这事上有什么进展,立刻会通知你......哦,对了,你今天一早赶来,不是为了看望我吗?我虽没有患病,但同样领受你的盛情。咱们晚点再会吧。”
景墨和聂小蛮分别以后,就回自己的住处里去。午膳过后本想找出那本时下最时髦的《西游释厄传》来看,可是景墨一坐到书桌面前翻开书,便觉得神志纷乱,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勉强着翻开一处,就看到:
师徒们正走多时,忽见路傍唿哨一声,闯出六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剑,利刃强弓。行者对那六个人施礼道:“列位有甚么缘故,阻我贫僧的去路?”那六人道:“我们唤做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
悟空笑道:“原来是六个毛贼!你却不认得我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来挡路。把那打劫的珍宝拿出来,我与你作七分儿均分,饶了你罢!”那贼闻言,喜的喜,怒的怒,爱的爱,欲的欲,思的思,忧的忧。一齐上前乱嚷道:“这和尚无礼!你的东西全然没有,转来和我等要分东西!”他轮枪舞剑,一拥前来,照行者劈头乱砍,乒乓乒乓,砍有七八十下。
悟空停立中间,只当不知。行者伸手去耳朵里拔出一根绣花针儿,迎风一幌,却是一条铁棒,吓得这六个贼四散逃走,被他拽开步,团团赶上,一个个尽皆打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默默念道:“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都被打死。”似乎有所悟,却又心神不宁,又想起尚元吉这案子来。
这次的事情,景墨既然在无意中参与旁听,聂小蛮却又不允许景墨继续参加,而且把他赶回家来,自然无怪景墨牙痒痒地耐不住了。
景墨一想自己住的地方距离花露岗荷花巷,尚元吉的住处也不是很远。聂小蛮虽不曾叫自己参加调查。难道自己不能偷偷调查吗,且不妨偷偷地到那边去走一趟,说不定会碰着什么机缘,得到些关于这件事的线索。
因为景墨觉得这件实事有急速处置的必要,假如尚元吉的生母秦氏的死,当真出于被谋害而有开棺验尸的必要,要想调查自然越早越好。其次景墨又想到尚元吉的安全问题。假如拖延下去,这书生处在阴谋的环境之中,也许真会发生不幸的结果。
所以景墨在二十四日的下午,偷偷到花露岗润身坊去。这并不是专为着满足景墨自己的好奇心,实在也因为那书生的孝心,和疑案的本身着想。岂料景墨这一番这番无甚目的行动,无意中竟获得了几样重要的线索。
景墨一通找寻,就来到写着“邯郸尚家”四个字的门前。此时那两扇门紧紧关着,巷子中也比单幢房子的另一边清静得多。
这巷子里此时既没有闲杂人等,一时之间景墨倒有些无从下手探听讯息。
那边的巷子头有一个过街楼,楼上似乎是一处人家的住所。楼下有一个鞋匠,正在手不停挥地装一双女鞋的底。景墨本想找附近住家的人搭讪几句,但是一时又怕露了自身的形迹,一时间犹犹豫豫不知道何以自处,终究不便贸贸然去胡乱问人。景墨又退一步来想,就打算向那个鞋匠寻问几句。但那鞋匠正忙着工作,也未必肯和一个陌生人塔话,这样一来自己只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边想着,景墨走到鞋匠的面前,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黑缎鞋,便想出了一个主意。景墨的这双鞋的后限已有一部分磨蚀。不妨借此做一个机会。景墨从衣袋中摸出十几个大子,准备装成阔气主顾似地叫他给自己修一修鞋跟,这十几个大子,也足以让这鞋匠眉开眼笑,殷勤起来。
可是万万想不到的是,景墨这计划竟没有施行出来。这时景墨在向那皮匠招呼以前,又扭回头去看了看尚元吉家的门口。
这时,尚家隔壁的门开了居然开了!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婢女从里面出来!景墨的心一下子就狂跳起来,心中说道:“哎哟,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这条线索一定可以比这鞋匠更有把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就在景墨暗暗兴奋的时候,那小婢女已走到了鞋匠摊的面前,景墨于是转过身子来面向着她。
小婢女手中拿着一封信,身上穿一件茄花紫色圆领窄袖裳,浅绿色长裙腰间大巾,打扮倒也整洁,她的粉嘟嘟的脸庞倒有几分讨人欢喜,而且已薄薄地施上了些粉,她走过景墨面前时向景墨瞅了一眼,随即从巷子口出去。
景墨跟着这女孩子一路就走出了巷子口,见她向西进行,似要往三茅宫那边茶楼里去,景墨加紧两步,走到她的背后,就开始招呼。
景墨尽其所能用一种温婉的声音问道:“小妹妹,寄快信吗?”
那女孩子扭回头来,站住了向景墨看了看,接着又微微一笑,她操着本地口音答道:“正是去寄信,寄到苏州去的,大哥哥,你是谁?”
景墨更是欢喜,心想这孩子当真伶俐可爱,如此看来,自己的计划大有把握,景墨又见她手中那封信上写着“苏州织造局魏某某”字样,下面的具名是叫“陈思安”。
景墨答应道:“小妹妹,我同你打听一个人,有一个像你年纪差不多的春兰,不知道在那一家帮佣,你可认识?”
她毫不犹豫地反问景墨道:“春兰?不是那个徐家汇梅春兰吗?......是她?”
景墨有些惊喜,连忙应道:“正是,正是,你可知道她在那一家做工?”
“她就在我们隔壁第二家尚家里做事啊。不过她已经走了,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找她?”
这反问景墨反是没有提防,不过柳青虽口齿伶俐,终究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景墨自信总能应付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于是满嘴瞎编道:“她从前曾在我家里做过三个月工,有一天我在路上撞见她,她说在花露岗某一家帮佣,我却忘记了是哪一家,现在我要找她,就想问问她肯不肯再到我家里去作工。”
柳青天真质朴,于是绝对不怀疑景墨的谎话。这小女孩突然伸出了右手的小指的指尖放在她的牙齿上咬着,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种可爱的女子估计的表情。
“这个太不凑巧了,尚家里前天傍晚死了太太,春兰是在昨天早晨走的......只怕是难找了。”
景墨的心头就是咯噔一下,不禁插口道:“昨天早晨走的?你会不会弄错?”
柳青摇头道:“不会弄错的,昨天早上她跟着她家的三小姐一块儿扶棺出去,后来主人们回来,恰巧我也亲眼睹见的,却不见了春兰,到了昨天午饭时候,那边淮安菜馆里送了一个江北老老妈子进去,我才知道春兰不回来了,她生得很好看,我常叫她‘金陵一枝梅春兰’,她和我很要好,真像自家姊妹一般,现在我也挂念她呢。”
苏景墨觉得这简直是大有收获,居然无意中得到了这些重要情报,于是忍不禁想套出很多的消息来,因为据尚元吉说,她的姨母赖氏昨天告诉他是,春兰是在三天前走的,现在知道了是谎话,可这谎话却在无意中给自己证实了。可是赖氏为什么突然间辞掉春兰?又为什么扯谎骗尚元吉?她的阴谋的勾当不是已经一步步被揭开了吗?
景墨觉得这小婢女一定握着疑案中的某些重要信息,所以这一番谈话当然还不能就此终止。可是就她的年纪说,自己和她谈话虽然不致于引起别人的疑忌,但在这距离尚家附近的地点,站立谈得太久了,说不准又会有什么变故。
于是景墨笑呵呵地说道:“小妹妹,你不是要到三茅宫茶楼里去吗?你走前,我可以陪你一块儿去。你真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子一边慢慢地开步前进,一边又含笑答道:“我叫柳青,大哥哥,你姓什么呀?”
看着这张无邪的脸庞,景墨觉得不能再欺骗她了,事实上也没有再骗她的必要。
“我姓苏,就是苏州的苏,但你说春兰在昨天早晨送丧出去,以后便没有回来,难道你亲眼睹见她送丧出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那时我刚才出来倒垃圾,恰巧见尚家里的棺材抬出门来,我新眼看见春兰跟着棺材一块儿去的。”
“哦,你可记得那时候除了春兰还有多少人一起出殡?”
柳青的嘴撇了一撇,摇摇头答道:“冷冷清清的,连和尚道士都没有一个。”
景墨这时心生一计,决定轻轻地反激这女孩一下,于是说道:“我想总不见得只有春兰一个人出殡吧,你大约是没有瞧清楚。”
柳青果然用力辩白道:“苏大哥哥,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真的没有几个人,除了四个扛棺材的人以外,只有尚家三小姐,和一个像大哥哥你一样打扮的人。
“什么?难道像我一样穿曳撒的?”
柳青旋过脸来向景墨瞟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却不答话。
景墨又道:“难道他家的大少爷?”
柳青摇摇头道:“不是,大少爷我怎会不认识?他从来不穿曳撒的。
“那么,这个穿曳撒的人是你不认识的吗?
这时柳青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微笑。说道:“我倒也见过他几次。白洁洁的脸蛋,浓黑的眉毛,鼻子又高又直很神气,长得的确漂亮。”她说话时唇角上的笑容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深刻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急忙问道:“你为什么觉得好笑?
柳青又仰起头来,把笑成缝的眼睛向景墨看了看,说道:“这个人曾闹过一次笑话。哈哈......唉,我不说了!”然后又扑嗤的笑了出来,随即用手背掩着嘴唇,低下头急忙掩饰自己的笑脸!
景墨不禁怒从心中起,心想这女孩该不会是聂小蛮生的吧,这卖起关子来比她老子聂小蛮只高不低啊,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有人再痛痛快快地说话,全都要说那么一小半再咽回肚子里。女孩的这一句”不说了“的后面,分明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事实。景墨又怎肯轻轻放过?
景墨于是强行挤出一种古怪而怪诞的笑脸,假笑着哄道:“有什么可笑的事情?我最喜欢听笑话,你倒说给我听听,终究笑呢不笑。”
不料,被柳青一口回绝““我不说,若使给尚家的三小姐知道,她一定要骂我嚼舌头的!”
景墨心中大奴,心想我一个锦衣卫,穿的是飞鱼服,挂的是绣春刀,干的是拿人索命的勾当,赚的是刀头舔血的钱。怎么会去找什么三小姐,四小姐在一直嚼舌头根子,但还是勉力维持着微笑,继续温和地劝道:“柳青妹子,你尽说不妨,三小姐决不会知道,你说了,我给你一份酬谢。”
柳青的伶俐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带些狡猾意味的神彩,又斜着眼稍向景墨轻轻一笑。
柳青侧着头说道:“那么,你找着了春兰,那也不能说我说的。”
景墨连连大打包票,苦笑着应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你尽可放心,我自然不会说是你说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柳青又走了几步,才说:“有一天我陪着我家的少奶奶在后门口买苹果,突然见这个穿曳撒的男人从尚家的后门里急忙忙出来。那时他的白白的脸上涨得像关老爷一般,脚步也慌乱得不像样子,不多一会儿,我们便听得隔壁尚家的大太太拍桌子高声骂起来了。
她的话又停顿了,景墨怕她再来一个关子,便急忙不着边际地催促,其实景墨也是一时心急,更因为不懂这种宅门里女人的心思,这女孩子年纪虽轻,却早已沾染了一般无知妇人和那三姑六婆所擅长的谈人隐私的恶习,若是景墨轻轻懂一些这类人的秉性,就知道即便不问她自己也是忍耐不住的。
岂不知,地狱之所以有一十八层之多,大有可能因为第一层便是拔舌地狱,里面早就拥挤不堪了,因为早就关满了这一类胸无点墨、无风起浪的长舌女子了,无奈只能一层层向下扩张。
景墨有点着急地道:“这倒怪有趣,你家少奶自然要奇怪起来了。”
“对啊!那还不奇怪么,过了一天,我家少奶偷偷地向春兰查问,才知那天大太太出外去买东西,那个穿曳撒的人正和三小姐在房间里脚里两人聊得浓情蜜意,大太太忽然从前门进去,那人连忙从后门溜出,却已被大太太睹见。春兰说,三小姐因此足足哭了一夜。隔了一天,我见她上出门来时,她的眼睛当真还有些红肿哩。”柳青说完了这句,她的胖胖的面颊上竟泛起红晕了。
景墨心想这柳青小小年纪一个丫头,竟然会深谙男女风情,这一些宅门里的女人,大字不识不通礼乐,却在这男女私情上却是心领神会,往往都能无师自通,也不知道嚼这些舌头有何乐趣可言?不过脸上嘛景墨还得附合着笑一笑,景墨这边还没有答话,那小婢女又格格地笑了一声,继续自动地解释起来。
“其实尚家的大太太也太厉害了。春兰告诉我,那时候二太太也在房里,他们俩并没有什么花样。”
景墨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起来,顺嘴道:“唉,柳青,你今年几岁了?你觉也懂得花样不花样?”
柳青的脸上红了一红,于是又装作正经的模样,答道:“我本不知道什么,这完全是春兰告诉我家少奶奶的。……唉,你可不能把我的话告诉春兰啊。”
“我一定不说,但这一回事发生在几时?”
“那是还在热天,大概有两三个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从这件事情以后,这穿曳撒男人可还常来?”
“这倒没有,直到昨天早晨,他才又赶来出殡。其实他起先也不常来。春兰说,在大太太吵骂以前,那个人只来过两三次,他只在后门口和小姐偷偷地谈几句话里了。”
“那么,这个人的姓名你总不知道吧?”
那小姑娘摇摇头。“连春兰也都不知道的。”
景墨想了一想,又回到了冶丧的问题:“昨天尚家出殡,那二太太没有送一送吗?”
柳青摇头道:“我没有看见,我只见那穿曳撒的和三小姐,连同春兰一共只有三个人。
“他家的大少爷也没有送一送吗?”
“我也没有看见,大概没有送。”
“你在什么时候最后看见他家的大少爷?
“就在前天晚上,那些大师傅们在念经的时候,我还见他家的大少爷走出走进地忙着,昨天却一天没有看见,但二少爷昨天下午却已从金陵回来哩。”
景墨心想,又捉住了一条线索。便打算再进一步,于是继续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如此,前夜里你到尚家去瞧过和尚们念经吗?”
“我只在前门口略略地看了一眼,并不曾进去的。”
“你可曾睹见大太太的尸体?
“没有,没有,怕得很!谁喜欢看死人呀?”
“那么,那时候你看见尚家里有什么人?”
“我只见他家大少爷和春兰在客堂里,客堂中张挂了一块白幔子,有六七个和尚在白幔外面吹打,白幔子里面想必就是死人。”她好像打了一个寒颤,脚下加紧了些。
景墨长长地吸一口气,又问道:“你可知道尚家的三小姐平时还和什么人交往?”
柳青张口道:“也没有什么......”又是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忽忍住了把狡猾的眼光向景墨一瞥,以一种装成大人的腔调说道。
“苏大哥哥,我看你不是单要找春兰吧?哼!你莫非也在看上了尚家的三小姐?”
这句打趣也是出景墨意料外的,但柳青既瞧出了自己的破绽,自己即使再有其他问题,说不定她会用别的打趣的话骗自己。柳青这一番谈话已给自己不少线索,自己这一番的无意中的侦查,也可算已得到相当的圆满。景墨决定暂时告一段落,况且这时候已走到了距离着茶楼已不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仍笑着答道:“柳青,不要乱说,我因为你说得有趣,随便问问。这都是因为你说话实在有趣,我不免话赶话说了出来。现在我不问你了,你假如睹见春兰,最好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帮佣,过一天我再来瞧你,你假如能告诉我春兰的着落,我一定重重谢你。……这个是我今天答应你的酬谢。”说着,景墨从衣袋中摸出两钱银子的一个银锞子塞在她的手里。
柳青一看却握紧了拳头,身子向后退缩:“我不要,我不要。”
景墨硬生生抓住了她的小手,用力将那银锞子塞在她的掌中:“你拿了,这不算什么,这样子拖拖拉拉,多难看。我有机会再来看你,你假如知道了春兰的地点,到时候你记着告诉我知道,我一定再重重酬谢你。”
回到自己家之后,景墨想再看《西游释厄传》却是心绪纷乱,看不进去。景墨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书室中,在头脑里整理着白天的思绪,回想日间和柳青谈话的经过,过了一会,提起笔来,把谈话中所得到的线索,写成了下面几种结论。
第一,那婢女春兰在昨天二十三日早上送殡以后方才不见,赖氏所说春兰在三天前正妻秦氏病中就离去的话显见是编造的。
第二,二十二日那天夜里和尚们在尸前念经的时候,崇明还在。那么,崇明的失踪,也只是前天二十二日晚上,或昨天二十三日上午的事;无论如何,他的失踪是发生在秦氏死了以后,这也是值得注意的。
第三,金钏已有一个恋人,这人和金钏的结合,那死者秦氏显见是不赞成的。而上一天的所谓偷丧,其他方面来看虽都算是一种诡秘举动,可是这书生却偏偏参加了。
这一点在这件疑案上也不能不认为是一种重要线索。
第四,已约略地明了他们家庭间的对峙状况。那死者秦氏虽握着财权。处在家庭间最高的地位,但她的亲生儿子尚元吉多在学堂食宿并不居家,除了那个心腹的小婢女春兰以外,秦氏可算是处于孤立地位。对立的一方那赖氏和她的儿子崇明,女儿金钏,三个人分明声气相通。一个家里有了这种对峙的现象,自然已没有好事可言,何况秦氏又握着财权,又曾反对过金钏的私交外边男人?在这种情势之下,家庭间的惨变的确有爆发的可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隔了一天,是二十五日,一大早景墨便赶到聂小蛮的馋猫斋里去,不料小蛮又去进行他的例行早晨散步,还没有回来。其实这所谓的散步,往往就是溜得远一些,去买早点了,景墨早就习惯了的。
景墨就在书房坐下来,打算看看刑部最新的通报上有什么消息,一看之下卷宗里虽然记载着关于红花地赌窝的消息,然而不出冯子舟所料,果然是略而不详,不但那些所谓“有头有脸”的人物们的姓名不曾披露,而且那七十六个男女赌徒的数目,也已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所载不过十数人而已,所谓的律法于权贵全无紧要,只不过用来冶民、管民、限民罢了。
景墨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一声,官场腐败日胜一日,只江河日下一去不返,世道混浑如此,不知道百姓还要受多少苦难,百姓何辜呵。
过了一会儿,聂小蛮从外面回来,开始用他的早餐,早餐是这金陵城中有名的名吃,如意回卤干。
小蛮看着景墨有点奇怪:“你不吃吗?”
景墨笑道:“我吃过了。”
相传当年洪武爷在金陵登建都之后,吃腻了宫中的山珍海味,一日微服出宫,在街头看到一家小吃店炸油豆腐果,香味四溢,色泽金黄,不禁食欲大增。
他于是脱下手上一枚坡形玉扳指,要求店主将豆腐果加工一碗给他享用。店主哪里见过如此大方的主顾,立即将豆腐果放入鸡汤汤锅,配以少量的黄豆芽与调料同煮,煮至豆腐果软绵入味送上,朱元璋吃后连连称赞。
从此油豆腐风靡一时,流传至今。因金陵人在烧制中时常加入豆芽,而其形很像古代玉器中的玉如意故被称为如意回卤干。
景墨看见小蛮,自然也换了另一番心情,于是忙放了刑部通报,偷偷地瞧小蛮的表情,要想猜猜聂小蛮对于这件疑案在调查上是否已有进展。可惜景墨观察,失败的成份占了十居八九,除了小蛮在十二分紧张和麻烦的时候,万难轻易从他的脸色上窥探他的内心状态。
景墨于是又想昨天下午自己和那小婢女的一番谈话,并不曾受聂小蛮的托派,那么,自己不妨先听听小蛮调查的成果,然后再出其不意地将自己所得到的重要消息告诉给他,也好叫小蛮好吃一惊。看着聂小蛮把豆腐果送里嘴里,景墨心中计较已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这么办!
于是在小蛮用完了早饭,撤去杯盘,卫朴送了刚沏的松萝茶香茶后,景墨就开始发问。
景墨道:“小蛮,我想你昨天一定已奔波了半天。可有什么结果没有?”
聂小蛮浑然不觉景墨心中诸般打算,口气一如平尝般平淡,说道:“还不能说什么结果,我曾到鱼市街冶山道院去过,也曾查明了地址,去拜访过那位尚元吉父亲的叔父辈欧阳泰鹤,查明了几样事实,后来我去找冯子舟,把这事告诉他,希望他给我调查一下王崇明的踪迹。冯子舟又陪我到金陵府衙门户中里去调查登记的事,又一块儿去访问过那个高月峰郎中。末了,冯子舟留我吃了晚饭,一直耽搁到很晚。今天我本打算找一个理由,就要会见见尚元吉的姨母赖氏,这就是我昨天和你分别以后的经过情形。”
“那么,你所查明的几项事实是什么事呀?”
“那冶山道院里的役工,有一个叫做杨径旺的,告诉我秦氏的棺材的确是在二十三日早晨九点钟光景送进去的,送丧的只有一男一女。这的确是一种习惯的所谓偷丧之举。”
苏景墨这时几乎忍不住想补充几句,但终于急忙忍住,又干咳了一声来掩饰。
聂小蛮向景墨看了看,问道:“你要说什么话?”
景墨却仍保持着神秘,只答道:“没有什么,我想问问这送丧的一男一女是谁。
“据杨径旺去告诉我,那女的就是死者的女儿金钏,男的却是一个姓唐的身穿曳撒的男子,只说是死者的亲戚。后来我去见欧阳泰鹤时,他却说他不曾听得王宝川在金陵有什么姓唐的亲戚,这个人至今还是个迷。”
这时,景墨的咽喉间似乎有些发痒,但一想起之前小蛮老是卖关子的举动,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吹了吹茶汤小饮一口,仍自顾自地说道:“我还查明二十四日傍晚酉时左右,去衙门里办理秦氏的消籍登记的,就是尚元吉的哥哥崇明。不过那管理死亡登记的赵师爷,只凭着高月峰郎中的一张纸就胡乱登记,并不曾亲自到尚家里去调查过。因此,可以证明王崇明在他的主母死后还没有失踪。”
景墨情不自禁地暗暗点了点头,因为这个结论和自己所归纳的恰正相合。但景墨这点头的动作,聂小蛮似没有看见。
小蛮继续说道:“还有一点,我认为非常可疑,那姓杨的曾说那天四个扛棺材的夫役中,有一个人他向来认识,那人名叫老四,住在大士茶亭百马营,你想大士茶亭离花露岗很远。他们为什么不雇佣近处的役夫,却这样子舍近求远?因此,我觉得这里面的自相矛盾之处越发不能解释。”
景墨插口问道:“你说的矛盾点指什么说的呀。”
聂小蛮呼又饮了一口茶,才说道:“我昨天就觉到这里面的事实互相矛盾,在情理上解释不通。因为从一般心理上猜测,秦氏的死,假使当真出于赖氏母子的谋害,谋害的方法姑且假设是最简便的毒药,那么,他们的阴谋既已成就,尽可以陈尸在堂,让她的亲生儿尚元吉回来殡殓,事实上尚元吉决不致贸贸然就去检查尸体,而且服毒而死,也决不是一瞥间所能瞧破,但他们为什么此地无银,采取这种诡秘的偷丧举动?”
“嗯,像尚元吉这样的书生,大约是看不出来的。”
“从别一方面看,他们如此诡秘的偷丧,又足以反证他们的确有阴谋行为。但他们的阴谋是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我实在无从推想。并且他们既有阴谋在先,为什么又急于写快信去通知尚元吉?告知以后,怎么又反而故意似地造出这种种反常之举,让尚元吉怀疑?这种种都觉在情理上解释不通。”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他们大可以按着尚元吉的要求冶丧,这样尚元吉自然无话可说。”
“后来我查明了他们专门到远处去雇叫打棺材的夫役,又有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姓唐的男子来出殡,越是证明他们确有诡秘的阴谋。可是又据那欧阳泰鹤说,那赖氏平素为人谦和胆小,所以经年来相安无事;又说那崇明也只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一百五十章尚元吉再访
景墨心想和尚们即使刁滑,我们也尽可想些旁敲侧击的方法,决不致束手无策,实在不行抓几个到镇抚司衙门里,叫他们皮肉肢体吃些苦头罢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小蛮一向性情温和大抵不会认同这种作法,景墨见聂小蛮低头苦思的状态,又不禁自告奋勇。
“聂小蛮,你难道认为对那些和尚们调查的事不容易办?我倒很愿意代替你......”
聂小蛮却摇摇头,转而说道:“不,我正在想找一个理由,怎样去和那赖氏和她的女儿金钏谈一谈,我觉得这件事很不容易启口......”
不过,正在这时却突然有不速之客来访,两人同时听到前门突然响动,不多一会,尚元吉又直闯进聂小蛮的书房中来。
这一次他的行动上虽然仍有些卤莽的意味,但是比起昨天的半疯模样似乎已经正常了些,他仍穿着那暗青布的棉袍,一进门便把他的那顶半棕半灰的方巾给除了下来,很恭敬地向小蛮和景墨作了两个揖。尚元吉的脸上已有些血色,那一双小眼睛,好像也比昨天活泼得多。
尚元吉放低了声音,说道:“两位大人,我来禀报一个消息。他们的阴谋越发明显了!”
他的声调谨慎中带着惊慌,仿佛在暗示他的消息的严重。
聂小蛮又抚慰似地伸手拍着那书生的后背,一边点头,一边答话:“唉,有消息?好,好,请坐下来说。
众人都坐定之后,尚元吉就开始讲述:“聂大人,你昨天可曾调查出什么事情?我告诉你,你的举动应特别谨慎才是。”
聂小蛮的眼睛里露出一种诧异的表情,他向这来客看了看,似在估计他的说话是否出于健全神经的支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蛮慢慢地应道:“昨天苏兄也有一些斩获,我们约略有些结果,等一会可以告诉你。但你说的特别谨慎有什么意思?”
尚元吉把身子躬向前些,依旧露出一种防人家偷听似的模样。
他道:“大人,昨天晚上镇江方面来了一封信,那是我姨母的表兄李得阁寄来的回信,说他决定尽快就赶到这里来。
景墨记得尚元吉昨天曾说过,那个和他父亲合股经商的欧阳泰鹤,曾提起过这李得阁是在镇江当刑房师爷的。欧阳泰鹤所以特别提起这人,又表示不愿参加这件暧昧的事情,似乎就是顾忌这个人不容易应付,而接下来尚元吉也当真有同样的表示。
“大人,我不能不告诉你。这李得阁阴险异常,他借着刑房师爷的招牌,专干种种恫吓敲诈的事情。……唉,我说出来也惭愧,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曾吃过他的亏,故而这几年来彼此已断绝往来。这一次我读他的来信的口气,分明是我姨母专门去请他来的。大人,你想他们为什么去请他来?“
景墨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莫不是请他来抢夺家产?”
尚元吉瞧着景墨答道:“这倒不成问题,当时我哥哥崇明分居的时候,已分家分得清楚,崇明的一份已给他自己花完。现在除了失窃的现银和首饰不算,还有些股份存款,和邯郸老家里的一名屋子五百亩田,应由我和我妹妹平分。这事已立有笔据,不致有什么争执。我相信这位表舅舅专门赶来,一定有特别使命。”
聂小蛮淡淡地说道:“你以为你姨母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心虚,故而请他来掩护的吗?”
尚元吉张大了他的一双小眼,拼命点头道:“不错,我料想他如此。大人以为怎样?”
聂小蛮也点头道。“这的确是可能的。”
“那么,你们两位先生的行动,不是应加些小心的吗?不然,他这个人手段卑鄙下作,万一给他抓住了什么把柄,不但我母亲的冤恨没法伸张,也许反而连累你们两位。那我怎么对得起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的牙齿似在轻轻咬他的嘴唇,他的眼珠偏在右角,视线集中在福建建窑的烧制的瓶子上,他的手又伸到短褂袋里去,仿佛在用力把衣服扯紧似的。
接着小蛮才缓缓说道:“景墨,我们的行动看来不能不审慎些。我们在得到相当的人证或物证以前,还不能冒冒失失实行我刚才所说的计划。对不住,你给我把我们昨天的经历向尚元吉尼说一遍吧。”
聂小蛮从他的圈椅边上拿起那张景墨所写的结论纸交还了他,小蛮自己把身子缩回了圈椅里边,像猫一样躬了躬身子,又把身子仰靠着椅背,又露出那种闭目养神的状态。景墨心想,这家伙天天和猫住在一起,怎么连伸个懒腰也变得像猫了。
景墨就先把聂小蛮昨天在冶山道院方面,欧阳泰鹤方面,和衙门方面所调查的结果告诉了尚元吉;又把自己的经历约略说了几句,末后,才将四种结论都拿给他看。尚元吉看了之后沉默了一阵子,突然从他的椅子上跳将起来。
“唉,我明白了!大人,我告诉你,我母亲的被害,我妹妹金钏定是主谋。那动手实行的,大约就是这姓唐的混蛋!唉,大人,苏大人,我相信一定是这样!一定不会有错!”
景墨觉得尚元吉又显出了神智失常的状态,他的小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额头上的青筋也隐隐地暴露出来。
聂小蛮忙仰直了身子,好言安抚道:“元吉兄,请坐下来。你刚才既然劝我们举动上谨慎,那么,你自己也不应这样子着急,这件事我们必须用谨慎的思虑来对付。你还是安静些把你的意见说出来。你有什么理由相信你妹妹是主谋之人?”
尚元吉的喘息平稳了些,点头道:“好,好,我来告诉二位大人。我起先还疑心动手的大概是我哥哥崇明,但我现在回想起来,他在花完了家产落魄以后,我母亲依旧收留他进来。他假如但凡存些人性,总该有些感激的心,猜想不致于这样狠心。而然那金钏是一个性格阴沉的女子。她平时难得说话,和我的性格恰正相反。这一次她因为我母亲反对她的婚姻或恋爱活动,就下这毒手,实在有非常的可能性。况且她前天夜里曾私下到楼上来窥探我,今天早上她又有那种诡秘举动,处处都显得她处于主谋的位置。”
聂小蛮一直盯着尚元吉的表情,忙问道:“今天早上她又有什么诡秘举动?
尚元吉道:“这个事情我本来也准备来禀告大人您的,我认为这里面有重要的关系,也许可以算一条线索。……唉,大人,我觉得我的心跳得厉害。你可能让我坐一坐,停一停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本朝太祖洪武爷出身贫寒、生活简朴。
洪武爷以为前朝点茶法所用茶饼劳民伤财,于是下谕:“罢废福建建安团茶进贡皇宫,禁止制造团茶,唯采芽茶进贡。”于是废除福建建安等地的团茶进贡制度,各地禁止制造团茶,只采用芽茶进贡。所以从洪武以后天下以芽茶冲泡而饮,冲泡方法简单明了,喝茶便融入到日常生活中。
聂小蛮也认为,宋代点茶法中把茶烘烤磨末,此法背离了草本最原始的味道,而以沸水冲泡茶叶,更能体现茶之真味,此冲泡法称为“瀹饮法”。
其实唐宋民间也有过“瀹饮法”,只不过此法在当时不入士人之目。有明一代茶人又总结出饮茶用水的标准,即:清、活、甘、洌、轻。清是水质清澈,活是活水,甘是水质甘甜,洌是水有清凉之感,轻是水质轻盈,还为天上的水最轻,如:雨水、雪水、露水、冰雹等,称为“天水”或“无根水”,天水泡茶备受推崇。
和天水对应的是地水,即地表水,如:泉水、江水、河水、湖水、井水等。
金粟房是虎丘山上十八房寺院之一,在竹亭房北,罗汉堂前。这里除了树林、竹丛,三分之一不到是茶树。三三两两的茶树长在如此山林之下,安静而舒展。
虎丘茶的确有着与众不同的奇特品质,其汤色如玉露,韵清气醇,香若兰蕙,有的说像“豆花香”,也有人说像即将开放的“橙花”香。
尚元吉在饮过了一杯虎丘茶,又经过了两三分钟的休息,他的过度紧张的神经才平复了一些。于是他就继续讲述他所说的金钏的诡秘行动。
尚元吉道:“昨天夜里我睡觉的时候,特别小心地把房门用铁闩闩上,又搬了两支方凳堵住在门上,以防万一有什么意外。但是夜里却并无什么动静,我因为一直想着死去的母亲,并没有酣睡,假如有什么声响,我一定会被惊醒。可是直到了今天清晨窗户纸上微微轻轻发白,我才听得楼下我姨母的房间里已有响动,可声音琐细而轻微,带着些诡秘意味,像是防人偷听的样子。我当然马上加以注意,从床上轻轻爬起,先把耳朵贴在地板上细听,起先有一种窃窃私语的声音,接着又听得有人在楼下房间里走动。我于是匆匆穿好了衣服,开了房门,轻轻地走到楼梯头上,再次留心倾听。我听得楼下的房门已悄悄地关了,又过了一回,却不听得其他声音。我干脆大着胆子又走下楼梯,到了半梯的转折处,向楼梯旁的窗中看了看,那时天色还没有亮足,但那一小方后天井中已可以隐约辨物。我看见金钏正从这小天井中经过,向厨房里走去。”
这尚元吉神智果然是恢复了不少,本身又是个读书人,今天讲起话来条理清晰,丝丝入扣,把那房中偷听、窥测的诸般事宜讲得活灵活现,景墨端坐一旁像听故事一样,渐渐地入了神。
尚元吉继续道:“这时候那新来的江北老妈子还没有起身,可是金钏为什么一个人先行起来?看她分是是要从后门里出去了。假如她要买什么东西,正常来说会叫上那江北老妈子一起。她这一系列鬼鬼祟祟的模样,更足以证明她出去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我当时认她必有诡诈,于是便也轻轻下楼,准备尾随着她出去。而且我走下楼梯时,果然见那江北老妈子还睡在那客堂后面的小间里没有起身。”
“我又进了厨房,金钏居然不见了!再看后门,果然是虚掩着的。我为小心起见,把后门拉开时特别轻缓,生怕弄出半点响动,可是等到开了后门探头出去再瞧,金钏早就不见踪影了!我吃了一惊,连忙追赶出来,走过了那第七号的后门,便向那条南北向的巷子的两端望望,巷子中万籁俱静静得让你发慌,可金钗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我思来想去,猜想金钏总是向巷子的南口出去的。我追到那里看时,向东边一看,果然见她穿着一件红圆领衫和白护袖,蓬着头正急忙前进,不一回,她走到仙鹤门里一家卖热水的老虎灶门前站住。这老虎灶已开了门,有一个塌鼻子的伙计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口,那塌鼻子一睹见金钏,便笑嘻嘻地点头招呼起来。金钏走到他的跟前,便开始和他进行了一通诡异的谈话,因为她和塌鼻子的伙计谈话之前,曾回头向背后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幸亏我早有防备,躲在一棵大杉树的后面,没有被她发现。她和那塌鼻子具体谈些什么,我当然没法知道,但她在这个时候,和这样一个塌鼻子进行这么偷偷摸摸的诡秘谈话,多少已给我些线索。所以我等不及她的谈话结束,便悄悄地回家。我回到卧室里后,又过了不多大一会儿,才听得楼下的房门响动,是金钏也回来。”
聂小蛮全神贯注地倾听,直到尚元吉的经过全部讲完了,他才点头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元吉兄,你讲得很好,看法也不错,这确实是一种可以跟进的线索。不过你说的那个塌鼻子,是不是真的是老虎灶上的伙计?会不会有什么人等候在那里的?这种老虎灶,一边卖水,一边不是也同样卖茶的吗?”
尚元吉答道:“是的,但这塌鼻子确是伙计,不是茶客,因为我也认识他的。”
“你也认识他?
“我不是和他相识,但熟识他的这副长相。昨夜里我不敢和他们一块儿吃晚饭,自己买了些鸭油酥烧饼回去,又亲自拿了一个大茶壶到这老虎灶上买了一大壶水。那时我也见这塌鼻子在里面吃夜饭,所以这人是老板或是伙计,我虽不知道,但一定不是没有关系的茶客。
“嗯,这个条线索很有价值。我们就可以从这条线路进行。昨天你回去以后,曾否发现什么其他的可疑之点?
“我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过我姨母和金钏的态度变得冷若冰霜,绝口不和我交谈,和前天的状态完全两样。
“那么,你可曾问过她们什么事?”
“我曾问姨母崇明曾否回来,她回答没有。崇明本来是睡在楼上亭子间里的,我见亭子间的门依旧锁着。后来我又故意表示我在明后天就要回学堂里去,她也只敷衍了一句,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聂小蛮点点头,笑着说道:“如此看来,她起先所以趋奉你,好像想骗得你的欢心,把这件事掩饰过去,后来你的声音状貌和在外面奔走的种种情形,都已经明明确确地告诉她,你已经产生了很严重的怀疑,而且誓要给母亲复仇,这样一来难免她也就改变态度,事事都提防起来。你昨天告诉她不日要回学堂去的话,那真是画蛇添足了。”
尚元吉看着聂小蛮眨了眨他的一双小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不错,不错。他们的确有那种‘壁垒森严,严防死守’的表情,可是,大人您想想,金钏去和老虎灶里的塌鼻子密谈,是不是还要谋害我?或是关于......”
他的说话忽被一阵子敲门声给打断了。聂小蛮道了一声歉,立刻起身去出去看,他回过来时,脸上忽视着惊异状态。
小蛮向景墨说道:“景墨,外面有人找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一看聂小蛮的态度就是有事,心领神会道:“唉!那么我去应付一下,等会儿完事要是不太晚的话,我再回来。”
其实景墨心里明白,这是聂小蛮说话只说了一半,看这架势多半是镇抚司里有人来了,但是要说出来的话,估计怕把这刚稍稍安定一些的“惊弓之鸟”再吓着了。
聂小蛮回到书房继续和尚元吉说话,景墨则就此出了院子,只见来的是一名小旗官。
景墨低声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千户大人请苏总旗立即回镇抚司一趟,咱们这就走吧?”
景墨点点头,不再多说,戴了帽子向卫朴点一点头,便匆匆走出了院子,此时天时已寒街人行人稀少。
景墨看见四下无人,这才问道:“你跟我说,这么着急忙慌的有什么事。”
那小旗道:“苏大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件事要宣布,所以把兄弟们都聚齐一下,说完就完了。”
“什么事,还得动这么大的阵仗?”
“哎呀,苏大哥你还没听说啊,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了呢?”
景墨看这小旗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忧起不,难道又有什么坏消息?于是问道:“什么呀?我就知道了?我知道什么?要是能说的你就说清楚的,要是不能说的你就把嘴合上。”
“其实也不太关咱们的事,就是,,就是戚将军要被罢免了。”
“啊!”景墨吃了一惊,问道:“把咱们找去就是说这事?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次事可不简单,前方军情不利皇上震怒,听说戚继光、俞大猷等一干前方将领全都要被罢免,那咱们不得盯着点?万一那些当兵的不服?或者有人要借机生出些事端来。”
景墨点点头,抬了一下手,示意自己明白了不用再说了。
从镇抚司衙门出来之后,景墨突然心中一动,自己昨天到荷花巷去调查的事,曾说过要再次去找那圆脸的小女孩柳青。尚元吉那边有聂小蛮对付着全无问题,自己何不再去荷花巷走一遭。
景墨在荷巷子里走了来回三遍,也没想出用什么借口去找柳青,正当快要放弃的时候,那扇门突然再次打开了。这姑娘果然机灵,景墨心想,昨天收了银子之后,估计今天一直在留意自己,现在自己在这溜了这么两趟街,看来她就已经发现自己了。
景墨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见到春兰了吗?”
不料,对方却说道:“不是,我没有见春兰。”
“唉!”......算了,没见到就算了吧,你再留神就是了?”景墨就好比大冷天里被人朝被窝里泼了盆冷水,霎时来了个透心凉。
不料,柳青眼睛一闪,有些意味深处地说道:““不过我刚才曾睹见那个谁了。”
景墨看这小姑娘挤眉弄眼的样子,有些不解,问道:“那个谁?是谁?”
柳青似乎有些埋怨地说道:“就是尚家三小姐的相好。”
“哦哦哦!”景墨恍然大悟,道:“唉,你在什么地方见他?”
“我见他从尚家的后门里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玄青色的大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时候?”
“我想想看......大约辰时之后吧。”
“只有他一个人吗?”
“正是,我只见他一个人出来,而且我觉得他走出来时,模样儿有些慌张,感觉特别不自然。你要问春兰,等我看见了她,再告诉你。”
柳青这一次并非告知案中重要角儿春兰的消息,很得景墨有些失望,但也不能说这消息完全没有用。毕竟这个姓唐的人,小蛮也认为是一个重要角色。
那么此人今天又跑到尚家去干什么事呢?这个人在事实上既有主犯的嫌疑,那么他的举动自然同样有注意的必要。景墨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于是决定赶到馋猫斋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聂小蛮,不料聂小蛮已不在府中,只有卫朴弄了一盆子‘石龙子’在那喂猫儿。
看见是景墨来了,卫朴说道:“老爷关照过,他到金陵卫里去了。苏老爷,你假如有什么消息,可以就去找我家老爷。”
景墨刚要走,扭头说了一句:“这东西也能喂猫吗,聂小蛮这搞什么名堂?”
说完景墨又风风火火地赶去见小蛮。正好金陵卫当值的守备叫做孟晓然,景墨本来也有些认识。当景墨走进他的班房时,见聂小蛮正在里面,另外还有一个塌鼻子、脸上染着煤灰的短衣人,孟守备和聂小蛮都靠墙壁坐着,那塌鼻子的工人却站在他们一旁。
孟守备站起来和景墨打了个招呼,景墨还礼,又做一个手势,叫孟守备继续他的审问,不必客气。景墨自已也就在他们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看了看这场面,景墨便知他们俩正在问话,那被问的人,又不言而喻的就是尚元吉所说的那个老虎灶上的伙计。在景墨的打岔的纷扰平静以后,孟守备便继续说话:“强东,你放胆说罢,我已答应你,无论你干过什么,只要你照实而说,我决不难为你。”
那伙计的脸上已有着就范的表示,看来他们已费过一回口舌,不过有小蛮在看来还不曾用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塌鼻子操着江北口音答道:“大人,其实我我并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说出来也没有关系。
孟守备点头应适:“谁知道你犯不犯法,不犯法自然更好。既然不犯法,你也用不着这样子吞吞吞吐吐吐,费老子的工夫。”
那叫强东的低头嘀咕道:“不过我觉得对不住尚小姐。
孟守备要是不看小蛮的面子,估计早就不耐烦了,于是说道:“你担心对不起尚小姐吗,那么你抬起脚来走几步好了。免得把你腿骨头打成碎渣之后,你忘了走路是什么滋味。。”
强东一听愣着没动,景墨再看时,只见一股黄水浸湿了裤筒,顺着鞋就淌了一地,接着才害怕道:“太老爷,我说,我说,大不了我把两钱银子吐出来就是!……好吧,太老爷,我全都说出来。这一位老爷说的不错,那尚小姐的确来看过我两次,一次在前天二十三的早上,一次在今天早上。其实这也没有事情,她只叫我送了两封信。
孟守备作怀疑声道:“两封信?送到那里去?”
“来凤街大光路第七号去。”
“送给什么人?”
“是一个叫唐安国的。”
“唐安国?
“也许就叫唐安国,我也弄不清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孟守备的眉头一皱,他的眼珠了打了几个转转,似乎被触动了什么心事,他的语声中也带些怀疑。
“你有没有见过他?他是个什么样人?”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那两封信都是我敲开了唐家的后门交给他家的老妈子的。”
“你认识字吗?”
那塌鼻子的强东摇摇头。
孟守备又道:“那么,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叫唐安国?
强东答道:“那是尚小姐告诉我的,似乎他家里还有一个少爷,故而尚小姐和我说得很清楚。唯恐怕我递错了信。”
“这是实话吗?”
“都是实话,太老爷,小的假如有半句假话,听凭老爷打死,绝没有怨言!”
孟守备向聂小蛮瞧了瞧,表示他的问话已经结束了,聂小蛮轻轻点头,便接着向强东审问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蛮问道:“强东,我相信你的话不假,但你最好在说得详细些。她的第一封信,在前天的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那老虎灶的伙计毫不疑迟地答道:“大概在卯时光景,天刚才亮的时候。”
“她是怎么吩咐你的?”
“她说她的娘死了,家里没有人照料,故而叫我送一封信给一个亲戚,请他来料理丧事。她还付给我一钱碎银,算做脚费。那时我的下手小柿子也起来干活了,我看在银子的份上,来凤街又没有多少路程,就决意给她跑一趟。”
“她还有别的话吗?
“没有了。她平日虽天天走过我们的店,从来没招呼过我。”
“她有没有叮嘱你不要把送信的事告诉别的人吗?”
“这倒说过的,太老爷。因此,我此刻才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你还是先顾自己的小命吧,今天怎么样呢?
“今天的时候更早,天还没有大亮,她的说话也更少,她又给我一钱银子和一封信,叫我再立刻替她送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回信没有?
强东又摇摇头。“没有,尚小姐并没有叫我要回信的。”
景墨觉得这一点已和柳青的消息有了关联,也禁不住从旁插话。
景墨问道:“今天早晨的信也同样有了效果,在辰时光景,这姓唐的又到尚家去过。”这自然是柳青刚刚告诉景墨的。
聂小蛮于是转头向景墨看了看,又点点头,又站起来走近孟守备的旁边,伏耳说了一句,孟守备还没有回话,那塌鼻子伙计忽又好奇似地发问。
“敢问太老爷,尚小姐难道干了什么......”
孟守备也站起身来,连连摇手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也不要乱说,现在你可以回去了,但假如尚小姐再叫你送信,你就偷偷地把信拿到这里来给我看就是,我重重有赏,你也不要把现在的事对任何人乱说,那么便可以安然太平无事。不然,你不免要学会怎么用膝盖走路了,你明白吗?”
那江北人强东走出去以后,聂小蛮先开口发道。
“孟兄,你难道认识这唐安国的?”
孟守备突然忽愣了一下,接着无奈地笑了一下,露出一种你总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然后,他故意放低了声音答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错,我们卫所衙门里有个千总叫唐阳生的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唐安国,小的叫唐直符,都还在学堂中念书,唐千总本来住在来凤街大光路,我疑心就是他。但我不相信他的大子会在这件事情里有分。
聂小蛮略一沉吟,说道:“有分没分,我们现在还不能说。但你既然认识,不妨请这位唐安国来谈谈。”
孟守备的乌黑的眼珠又快速地转动了一下,接着他表现出一种又像为难又像无奈的苦笑。
“聂大人,你想请他来谈些什么?”
“这当然关于这桩疑案问题。”
“这个......这个......”
“孟兄,你有什么意见?
“聂大人,请恕我冒昧。你们在这件事上,似乎还没有什么事实的根据,假如贸然去请这位唐公子到这地方来谈话,你想不是有些不妥当吗?”
聂小蛮却很有把握似地答道:“我相信这件事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我也相信这唐安国一定知情。”
那种为难而无奈的苦笑,又再次在孟晓然的脸上露出来。他抓了抓头,勉强回答:“聂大人,这终究是你‘相信’罢了。你该知道他不比那老虎灶上的强东,随便差一个弟兄去抓来就是了,就是打上一顿,也没有什么问题。聂大人,你也是是在六扇门里混的,你总知道他是......他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见了他这种扭捏的状态,嘴角上露出一种歉意的笑容。他随即点了点头,身子便慢慢地地撑起来。
小蛮说道:“哈哈,孟兄,我明白了,我本以为这唐安国住在你的地界里,就近叫他来谈谈,比较省些麻烦,并且在这里谈话,又可多一个证人。现在你既然认为不方便,我尽可另想别法。对不住,麻烦你了,我还有事走先一步了。”
景墨于是跟着聂小蛮出了金陵卫,这会儿子大约已经是午时一刻左右。景墨因时间的关系,便邀聂小蛮到自己府里去吃午饭。聂小蛮想了一想,也不推辞,便一同到景墨府里去。南星因聂小蛮的突然来临,没有准备,便要去菜馆里去叫菜,聂小蛮却力阻不许。小蛮说自己不是来作客的,还有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即进行,不能耽误。因此,吃是胡乱吃了两碗老卤面,便草草匆匆结束了这次的午饭。
饭后小蛮和景墨来到书房中,景墨便开始和聂小蛮讨论进行的步骤。景墨一开始是假设这姓唐的书生有主谋的嫌疑,现在既已知道了他的姓名家庭,自然认为是一条可以入手的线路。不过这个人毕竟是官面上的人,自己这边要有什么动作,不能不把如何收场稍考虑一下。
景墨说道:“小蛮,我看着那孟守备的态度,虽然因为管场关系有所顾忌,但他说我们只有想法,毫无实际的证据,却也是事实。”
聂小蛮无奈地长出一口气,答道:“是的,我也承认如此。但这件事的事态非常急迫,我可能不得不冒一冒险。”
“你打算怎么冒险?”
“我们知道赖氏的表兄刑房师爷李得阁今天就要到了。假如等他到后,唐安国受了他的差使,我们便更难着手。不如趁现在他们还来不及碰头和商量对策之机,我就去见见这姓唐的,或许可以得到些事情的真相。因为我猜想这唐安国终究还是个青年,假如没有人授计,可能还好对付些。你若没有别的事,是不是和我一块去?
景墨闻言大喜:“当然,当然,我早就准备替你出一份力的,我跟你去。”说着景墨长吸一口气,又问道:“可是小蛮,我们除了他以外,你想还有没有更切实和更有把握的线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安国此时已被聂小蛮的装出的同情所麻醉,所以三人初进门时他的那种戒备的表情,此时早已消失不见。
唐安国反问道:“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话?
聂小蛮两手抱着膝盖,低下了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仿佛没有听到这书生的问话。
景墨对于唐安国本来有十分的怀疑,这时见他虽侃侃而谈,心中却还想得到一些更明确的证明。
景墨便利用着这停顿的时候,从中插了一句。
景墨道:“唐安国兄,只要在秦氏死的时间之前,你的确能够证明不曾到过尚家去,别的就都不成什么威胁。”
唐安国十分坚决地说道:“我的话完全真的。二十二日上午,我虽曾出门到学堂里去,但呆了不多一会儿,觉得有些头晕,随即回来休息,以后便没有出门。这都可以找人来证明的。”
“那么,秦氏是在二十二日傍晚时候死的。你说在二十三日清晨方才得消息。这一点也是确定的吗?难道他们在秦氏临终时不曾派人送信到贵府上吗?来给你通报?”
唐安国的眼光在苏景墨脸上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觉得报丧的时间太迟,怀疑我故意掩饰吗?其实邓兄你误会了。我干脆告诉你们吧,我和金钏的交往,只有我家母知道,还没有和家父说明。所以她不可能直接派人来我家里报丧。二十三日早上,她也是差人单独找到我,我才知道。”
聂小蛮的眼光向景墨一瞥,眼光中并没有责景墨插嘴的意味。不但如此,小蛮反因此得到了正好接话的机会。
景墨忙问道:“原来如此,她正信上说些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安国突然踌躇起来,他看了看聂小蛮,把双手突然抱在胸前,又把眼光看向地上,同时他的两片嘴唇兀自咂咂作响。终于,唐安国还是避去了不答,又问道:“马兄,敢问他们还有什么别的诬陷的话么?”
聂小蛮皱着眉头,说道:“嗯,那姓朱的还说,他们曾到冶山道院里去调查过,偷丧的事也是你一手包办。”小蛮说完了这话,他的抱膝的双手突然放下,眼光突然看向对方的脸上。
唐安国的视线似乎已没有和聂小蛮的对视的勇气,他低下了头,沉吟了一下,却仍不吭声。
聂小蛮催促着问道:“安国兄,却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那唐安国却依旧踌躇不答,他的下额几乎就要靠到自己的胸膛。
景墨于是又从旁打了一下边鼓:“安国兄,你尽可以和我们实说。因为第一如果你没有主谋嫌疑的话,既然有了真确的证明,那么,以后自然更不成什么问题。”
唐安国直截承认道:“我是得到她的信以后,才去参加出殡的。但怎么能说是我包办的?”
聂小蛮大喜,又乘势问道:“只要有事实证明,这些都是技节问题,让他们随便说好了。但那冶山道院方面的事务,难道也是安国兄你处理的?”
“是的,不过说了几句话,也不能就算我一手包办。”
“原本是这样的。还有打棺材的夫役,想来也是你代他们雇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的,是我代替他们家雇的。”
“他们还曾调查得那些扛棺材的人都住在大士茶亭那边。你难道亲自去唤叫的?或是转托别人?“
“因为我是托了一个住在大士茶亭那边一个姓陆的同学转雇的,他雇的自然是他家那边与他相熟的役工。”
“莫非金钏写信叫你这样办的吗?”
“这个......”他说了两个字突然住了。他的眼光又移到聂小蛮脸上,“马兄,您为什么琐琐屑屑地盘问?这些事都没甚至要紧吧。”
聂小蛮表情自若地答道:“小哥,你的年纪尚轻,终究还欠些阅历,不像我们在久在六扇门中混的。这事怎能说没有关系呢?有人所以怀疑你,要想把你做成嫌疑的主犯,就在这一点上啊。所以这事假如闹到公堂上去,这一类细节的确非常重要。你可得仔细想想,万不可随便认在自己身上。要知道一旦认错了,可是百口莫辩,兄台你一辈子也就毁了。”
唐安国向书桌面上呆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懵懂的样子。接着他又呆呆地反问道:“这一点怎么重要?我倒不明白。”
聂小蛮严正道:“唉,我来解释给你听。那姓欧阳的之所以会怀疑,就出在偷丧这件事上。他们又调查出扛棺材的役工,并不是西门附近的扛活的役工,却舍近就远,反而到大士茶亭那边去雇的。于是他们自然怀疑这丧事有些蹊跷,才有这掩人耳目的举动。也许是尚家方面做成了圈套,利用着你做一个避嫌疑的棋子。你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就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一来你不是很危险的吗?”
唐安国的目光再也抬不起来,他的俊脸上白得没有血色,终于他低声道:“这话完全是欲加之罪!完全没有这一回事!”
景墨觉得他的语意异常含含糊糊,声调也低得几乎听不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继续问道:“那么,你托人到大士茶亭那边去雇扛夫,难道你自己的主意?”
唐安国吞吞吐吐着道:“是......是的。
“那么,你又为什么这样子舍近就远?”
“这个......这个......我......我因为那方面熟悉些......除此外,他们还有没有别的话说?”
正在这时,景墨突然听得一阵子前门响动的声音。唐安国突然站起来听了一听,他惊恐地睁大了两眼,发出一种惊讶的呼声。
“哎哟!是家父回来了!”
唐安国一时吓得脸无血色,一旁地景墨也完全慌了神。唐安国父亲这时候回来,不但打断了小蛮好不容易才渐入佳境的谈话,而且还给小蛮一种即将揭破真相的希望。而现在唐父的突然回来,这自然不能不使景墨惊恐起来。因为自己这边的假冒的面具揭破以后,这僵局如何收拾,景墨简直不能想象!
但景墨看了看聂小蛮,小蛮却仍声色不动,他也站起身来低声说话。
“唐千总回来了吗?那太好了,我们就和他商量一个应付的办法,免得事发之后安国兄吃了他们的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时候三人听得有一个老妈子在里面答应的声音。那唐安国越发着急,咬紧了嘴唇不知所措。景墨明知道聂小蛮的话只是一种欲纵故擒之计,保是这时情势既很急迫,这唐安国说不定会假戏真做,景墨不得不从中解围。
景墨道:“这件事唐千总既然还没有知道,不知道说破了对于安国兄与尚小姐的私事来说,不知有没有妨碍?”
唐安国赶紧低声答道:“我想暂时不和家父说明的好。最好请二位不要和他见面,等一会我再和二位细细地讨论。”
唐安国于是急忙开了次间的门,跨到堂屋里去,向那个刚要走出堂屋去开前门的老妈子用力摇手示意。聂小蛮就就坡下驴地跟着走进堂屋,又低声向唐安国说话。
小蛮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从后门里走吧。等一会你假如要找我们谈话,请你到舍下来。”
小蛮说了馋猫斋的地址给唐安国,接着向景墨招了招手,两人便急步向堂屋背后走去。那书生也送客似地跟在两人后面。他送到门口,又向聂小蛮叮嘱了一句:“马兄,那方面最好请你想个方法,暂时应付一下子。”
“好,好,一定尽力。”
小蛮和景墨走出了大光路,踏上了来凤街的街面,聂小蛮才微微一笑说:“景墨,今天你的边鼓打得很是是巧妙!我事前不曾和你演练,你竟也能随机应变,我看你是越来越老练了。”
景墨听了笑着答道:“你‘演戏’的本领,我也着实佩服。这孩子竟被你骗得服服帖帖!”
聂小蛮突然皱着眉头,说道:“这不能说‘演戏’,这是‘权变’。因为我们不是用假面具做恶事,却是用来做事好。这里面可有本质不同。”
“哈哈哈哈,看看你,你又认真了!我不过是讲笑话啊。不过你的权变的功夫,为什么不运用到底?你最后的自露马脚,是不是因为仓卒间没有准备的缘故?“
小蛮笑道:“你难道说我无意中漏出了我的真实地址?不是,不是,我故意告诉他的。你要知道这种权变的办法,只能在短时间中利用,何况他本来很可能来见过我们的。我即使不说破,他甚至也可能推想出来。还有一点,我料定他真的会来和我讨论善后的办法。我现在打算去看看冯子舟那边。你不妨就直接到我家里去等着,我料定这孩子说不定不久就会来找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居然有如此的把握?”
“是的,我相信他现在自己越想越害怕,就要找来了。”
“何以见得?”
“他交谈中已经漏出了事件中的要点。他为自身的能平安无事,也为掩护他的情人起见,他都不能不来。”
景墨一听大奇,问道:“他漏出了什么要点?难道是他承认了雇役夫的事?”
“是啊,他舍近就远方到大士茶亭那边去雇役夫,明明是受了他情人尚小姐的指使,大概就在那强东送去的第一封信中写着的。但金钏有这样的指示,也就是掩饰犯罪举动的明证。刚才他虽含糊承认是自己的主意,却不能自圆其说。所以他对于他自身和对于他的情人,这一点都是一个不可补救的漏洞。”
“那么,他先说事前绝不曾到尚家去过,你觉得这是不是真的?”
“这倒没有理由撒谎,实际上他本人在这件事上碰巧真的没有直接关系,不过他一定是知道内情的。所以他假如要掩护他的情人,补救这个漏洞,他也许会来找我。万一他不来,这条线索我也不肯就此抛弃。现在你姑且先回馋猫斋去,我不久也就可回来的。”
景墨和聂小蛮分手以后,才又想起鸡鸣寺里那几个和尚还没有去探问过。这里距离鸡鸣寺不远,不如乘机去探一探,说不定可以得到些补充的线索。
因为景墨并不像聂小蛮这样确信那唐安国会立刻赶到聂小蛮的府里去,景墨心想与其自己一个人到他的书房里去枯坐,不如再去做一些实实在在的调查。
不料,此行的希望却是完全落空。景墨查得鸡鸣寺的主持叫做广济,但那晚上尚家的转殓功德,他自己并没有去,苏景墨自然无从开口。后来他去叫了一个那晚曾经到尚家去过的小僧前来,其实也不过与景墨敷衍了几句。
景墨问了好几个问题,却只换得了那小秃的“施主,我不知道”和“施主,这倒没有”一类的答语。景墨碰了一鼻子灰,有心亮出‘镇抚司’的腰牌,帮几个贼秃松松筋骨吧,可还是忍住了,现在实在没有这个功夫收拾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寺里回出来时,有点失落的景墨,却又出于意外地听得一清脆的呼叫声音从自己的背后传来。
“苏大哥哥,你到哪里去呀?”
景墨心中一喜,回头一瞧,果然又是那个圆脸蛋的婢女柳青。她仍穿一件茄花紫色圆领窄袖裳,浅绿色长裙腰间大巾,手中却多了一只竹条制的小篮子。”
景墨不禁大喜,于是站住了应道:“柳青姑娘,是你,你可曾看到过春兰?”
可惜,她依然摇头道:“没有,苏大哥哥,你终究是要找春兰,还是想查问尚家的事情呀?”
景墨不禁大吃一惊,果然是大宅门里好修行啊,这孩子不过小小年纪,便已练成了一个见貌辨色的天才,看来自己的掩饰实在也没有多大功效。
景墨无奈笑了笑,索性在街边上站住了,招招手叫她走到自己的身边。
景墨低声说道。“柳青姑娘,你真聪明,我还真要查问尚家里的事情。你假如有什么话告诉我,我一定重重谢你。”
女孩的眼睛又从眼角里向景墨瞟了一瞟,嘴角上也挂上了微笑:“你难道要知道关于尚家三小姐的事情?”
“不,你误会了。我要知道些关于尚家太太出殡的事情。
“这个我已告诉过你了啊。那是在大前天二十三日清晨辰时不到的样子,送丧的只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我知道了,那时候你有没有听得哭声?”
“没有,但在那天刚亮的时候,我和我家的少奶都是被隔壁一阵子仿佛敲锤子的声音惊醒的,好刺耳哟?”
“敲锤的声音?”
“大概是钉棺材板。”
“这样,那么,那棺材不会是在头夜里就送去的?”
“正是这样,头夜里我去看和尚们转殓的时候,便看见那口黑漆的空棺材停在尚家的天井里。”
景墨想了想,觉得这一点也很重要。在这个时令,天刚亮的时候,大约在卯时过半的时候。又记得那老虎灶上的强东说过,金钏在二十三日早上第一次叫他送信时,天刚才亮足,也就是这个时间。
可是卯时柳青就听得钉棺材声音,可见这钉棺材的工作并不是那些扛棺材的役夫们做的。因为那时候尚小姐指派强东出门去找唐安国,唐安国接信后才想办法去转雇役夫,时间上有显然的合不上。那么,终究什么人钉棺材的呢?莫非就是赖氏母女或母子,这三人自己动手的?
景墨于是又问柳青道:“当你们听得敲钉子的时候,有没有听得哭声?”
柳青摇头道:“没有。我们只在上一夜掌灯时分听得他们的哭声,我到隔壁去一瞧,才知尚家太太已断气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回到书房之后,神情肃穆且一言不发。他回到靠窗的那张圈椅子上。小蛮坐下来的时候,把两手齐齐地放在翘起的膝盖上,他的身子便像打瞌睡的猫儿一样向前偻着。
他的头沉得很低,眼睛有些眯缝着有一种似睡非睡的感觉。景墨知道小蛮正在大脑里处理这些纷乱如麻的信息,于是也就没有出声打扰小蛮。
这样一会儿之后,小蛮的嘴角轻轻露出一丝微笑,自言自语地说道:“怪不得这唐安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至今不来见我。原来是找着了靠山了!”笑着,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颇觉得此事变得有趣。
景墨忍不住说道:“看来这个什么师爷还真有点道行,他竟然知道了你受尚元吉的委托。咱们方才和唐安国谈话的时候,不是假托是以欧阳泰鹤的名义的吗?”
聂小蛮躬了躬身子,答道:“这个并不难堪破,尚元吉的心智已经大损,说话做事自然不可理喻,他请我们帮助的事,说不定会自己都会吐露出来。我想他到我馋猫斋里来,也算不得是一件秘密的事,也许随口就会说出来。更何况此时唐安国已和这位师爷见过了,所以关于我的真相,很可能就从我的地址上能打听出来?我猜想今天早上尚金钏写信叫他去,大概就告诉他,李得阁到金陵来准备处理这些事情。今天白天我们到大光路时,唐安国刚要出外,八成就是到招商客栈去找这师爷商量对策。现在他们既然已经谈妥了如何应对,自然就要来找我。所以有刚才这么一出倒也不足为奇。”
聂小蛮一边喝了一口茶,一边笑道:“这个人的确有几分道行,他想到以他的身份和我说话,不免矮了三分,所以还特地想出找了个江湖莽夫来替他传说,难道是想给我一点下马威吗?”
景墨正要问什么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可怕的怪叫!景墨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是尚元吉又来了,而且这次比前两次来疯得更加厉害!
尚元吉再次闯了进来,只见他的嘴唇张着,露出森林白齿,一阵阵急促的喘息从齿缝中透送出来。不多一会,他的喘息声中突然发出了一种刺耳的惨呼。
“一个头!......一个头!......“
在景墨看来,这又是尚元吉的失心疯再次发作。这时的尚元吉以忽高忽低的声调,一直说着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景墨见了他这般的惨状不禁心中凄然,心想老天为何偏偏不佑忠臣孝子呢?
尚元吉神志好像又回到了恍惚状态,他的眼睛里似在发光却没很散乱,脸上的肌肉绑得紧紧地一动不动,嘴唇也紧紧闭着。聂小蛮又用手扶住了尚元吉的肩头,想尽量使他安静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刚才说,一个头?”
“是的!头......人的头......一个人的头!
聂小蛮注视着他,温和地问道:“元吉兄,你是不是发现了一个脑袋......一个人的脑袋?”
“正是!”
“那么是谁的头?”
“是我母亲的头!”
这!这怎么可能呢?景墨听着眉头就是一皱,心中暗道,这尚元吉是不是已经疯了?可是尚元吉又声色俱厉地补充道。
“大人......千真万确......一定不会错的!”
聂小蛮把两手缩回胸前,交叉地抱着。他深沉的目光瞧着那扇开着的门。他突然旋过头来,瞧着景墨连连摇头叹息。
“这一切都太矛盾了!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景墨,我们到底是不是真正清醒着?还是竟在梦中?”
景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还从未见过小蛮这个样子,竟有些像那发痴的尚元吉了。而尚元吉也一脸不测和困惑地瞧着聂小蛮。聂小蛮又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抬起了目光向尚元吉问道:“你有没有看清楚?会不会是弄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不会的。那是一个灰色头发的妇人的头,面部却完全被石灰涂满了。我几乎吓得不敢动手!”
“莫非那是一个新鲜的人头?......或是一个骷髅?”
“是新鲜的!”
“颈子上有血迹没有?”
“那也被石灰涂没,我不敢细瞧。大人,那一定是我母亲的头!”
聂小蛮沉吟片刻,便走前一步,轻轻地将书房的门关上,才伸手把尚元吉扶到椅子上去。
“你且坐一坐。慢慢告诉我,这头你上如何发现的?“
尚元吉刚才坐下,却又站了起来,似乎他的肢体的行动,已经不受自己的心智所控制一般。
他一边喘了息,一边眨了眨一双小眼,郑重道:“大人,我坐不安稳,您还是让我站着说吧。”
聂小蛮点了点头道:“那你请便吧,你在什么地方发现人头?你说得仔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尚元吉这时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刚才掌灯的时候,我又再次拿了那只大茶壶,亲自到老虎灶上去买水。我是开了后门出来的,出门时也曾把后门拉上。不料我买了热水回来时,后门却被打开了。我向里面看了了看,黑漆一片。我于是问道‘里面有人吗?’却无人答应。我想后门也许是被风给吹开的,便轻轻跨进院去,想不到我的脚刚才迈过门槛,脚尖上就接触到什么东西。我于是把脚抽回,蹲下身子借着邻居家微弱的灯光观瞧,这才勉强看到我的脚刚刚碰到的是一只官皮箱。”
“那头就放在这官皮箱中?”
“是啊。我把那官皮箱提了一提,觉得很重,一时还不敢打开。但我仔细一瞧,发现板箱盖的隙缝中,还露出些灰白色的头发。我才用手把箱子打开,就发现了一个人头!”
“原来如此,那时候厨房中有没有什么动静?”
“那倒没有什么,他们母女俩都在前面房里,连客堂中都没有灯光。
“那个江北老老妈子在哪里?”
“她比我先出去的,奉了我姨母的命到酒馆里去叫菜去了。说是她们的一个什么亲戚,叫李得阁的在中饭时候已来过一次,又约了在晚上要来吃饭的。”
景墨听了尚元吉这样说,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景墨问道:“那么,你们家这个什么亲戚来了,对于我们调查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不利之处?”
聂小蛮笑了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景墨,这人虽然有些道行,却是来得迟了。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的信息。假使能再进一步,再确定几样事实,我看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翻不了盘。这姓李的虽然久在公门中,善于玩弄律法,找大明律的缝隙钻律条的空子,但我不相信他还能有孙猴子的本事,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景墨觉得小蛮之前那样的神情,现在又把话说得有些过于圆满,不禁困惑之极,问道:“小蛮,这话你的确有把握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止把握?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么,李得阁三天的约期,你想我们能应付?”
聂小蛮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眼光中平射在书桌上的那个当做点缀品的震天雷上,似乎从心底下定了某种决心。
“也许我们根本用不了三天,也许只需要一两个时辰。”
景墨和尚元吉都唯恐自己是听错了,异口同声道:“真的吗?”
“当然!”
“那么,你刚才怎么又说什么矛盾不矛盾?”
聂小蛮的视线突然像一道闪光照到景墨的脸上,并且凝视着不动。一刹那间,小蛮的眉头又渐渐地凝重起来,他的目光也渐渐地变得深邃。
“不错!这件事到了目前为止,依然是各种矛盾重重!不过这一大团的乱麻,我此刻实在还没有办法破解。不过,有时候一动不如一静,水到了也许自然就渠成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心想小蛮说一两个时辰之内就可以结束,此刻却又说等着事情水到渠成自然破解,小蛮的这番话才是真正的自相矛盾吧!
景墨甚至觉得这个疯疯癫癫的尚元吉,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的疯病过给了聂小蛮。景墨和小蛮的情谊已非一日,深知聂小蛮从来都是条理和思路都非常清晰的那种人。
就算是在纵情豪饮的酒宴上,你也可以放心,小蛮必不会是喝得烂醉的那一个,景墨甚至相信,就算醉了,小蛮的脑子也是清醒的。在景墨的心里,小蛮一直是可靠的,就像是锚定航船的铁锚;就像是黑夜里的火把。总能在一团乱麻的事实中,抽丝剥茧找出条理来。
可是,小蛮居然说出这样自相矛盾的话来,这一下子真的让景墨不知该何所依从了,就好像一艘依靠着星相定位在海上航行的货船,突然发现乌云把满天的星斗都遮了,这一下从外到里都黑透了。
小蛮再次问道:“……你发现了头以后又如何处置?”
“我一时也想不出办法,便悄悄把木箱拿到楼上,藏在我的房里,随即赶到这里来告知二位。哎,大人,他们是不是已经丧心病狂了!现在我该怎么办才好?”
聂小蛮把两只手交叉抱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在估计这件事的原委,完全没有听到尚元吉的问题。
小蛮又自顾自地问道:“元吉兄,当你发现那官皮箱的时候,厨房那边确定没有任何人吗?”
“我仔细瞧过的,大人,完全没有。”
“你可确信当你出门买水时,官皮箱还不在厨房里面?”
“我能确定,老爷。”
聂小蛮咬紧了嘴唇,困惑地摇着脑袋,接着又问:“你发现以后,应该还没有把发现头的事向任何人说起过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然没有,大人。”
“那么,你刚才出来时有没有和你家里人打个招呼?”
“没有。我仍悄悄从后门里出来的,没有一个人看见我。”
“那藏头的官皮箱呢?”
“在我的床底下。”
“你的房门是如何处置的?”
“房门是锁着的,钥匙还在这里。”尚元吉说着,随即用手在衣袋外面拍了一拍,算是确认。
聂小蛮用手抚摸着他自己的下巴,似乎在心底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点了点头,看来是他内心中计较已定,不会再更改了。
小蛮拍着那书生的肩膀,用一种坚定的声音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们随后就到。不过最要紧的,你现在一定要稳住情绪,在他们面前依旧不露声色,决不可再这样子慌张。我可以明白告诉你,这件事今天夜里就可以结束,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得到告慰,你尽管宽心行事好了。”
聂小蛮送尚元吉出去以后,一回到院子里,就赶紧打发正在喂猫的卫朴出去叫一辆四轮大车。
接着,小蛮匆匆奔进了自己的卧室,景墨也不知小蛮这是要忙些什么。
景墨一个人在书房里等待着,可是脑子却完全没有闲着。这一桩疑案的转变,一次次地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那赖氏母子为何竟然如此狠心,要把秦氏的头斩割下来!但他们这样做又有何目的,现在为什么又将秦氏的头交在尚元吉手里?难道是要把元吉给吓疯吗?又或者是同谋之中,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不合,因而有人自动出卖他们的阴谋?景墨转念一想,不禁又疑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莫非这是另一个人头?并非秦氏的?
会不会因为事机的凑巧,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情碰巧凑在一起,才让事情一再出乎自己和小蛮的意料之外?这种两桩交汇,而让人迷惑的案子,自己和小蛮都是曾经经历过的。
不过这样的凑巧,未免太觉离奇,景墨又不敢轻信。
片刻之后,聂小蛮已急匆匆回到书房。他已罩上一件黑色的盘领窄袖衣,脚上也换上一双轻便的皂鞋,所以他下楼梯时脚步声很轻。他手中又提着一双同样的皂鞋,景墨见他的外衣袋向外突出,分明已藏了什么东西。
小蛮向景墨说道:“景墨,你把这双皂鞋快换上了,大车已等在门外了”
景墨奇怪地问道:“我们既然要乘大车,为什么还要换鞋?”
“自然是有用。现在时机很急迫,我就不跟你解释了,你就赶快换吧。”
于是景墨也就不再多问,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更换了鞋,两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妥当,便登上了四轮大车。聂小蛮在上车时又向卫朴伏耳说了一句什么,又吩咐四轮大车的车夫驱车往鱼市街而去。于是这辆大车便立即像风驰电掣般地开动起来。
车上,景墨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我们往鱼市街去?
聂小蛮点了点头,他的嘴唇仍紧紧闭着。
景墨又问道:“难道我们是要到冶山道院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是,景墨你说得一点不错!”
“莫非你要去见见那个管冶山道院事务的杨径旺?”
“不是,我要去看尚元吉的母亲秦氏。”
景墨登时目瞪口呆,惊道:“什么?我不是听错了?”
“小声些,景墨,别大惊小怪的。”
景墨的脑子一下子就全乱了,心想,小蛮怎么要去拜访尸体!以小蛮的性格来说,可说是极近于古板,不会是拿这种事来玩笑之人。那么,这句话难道有什么别的意思?
景墨突然心中一动,问道:“聂小蛮,你到底要干什么?莫非你竟想开棺验尸?”
“对啊!你又猜对了!”小蛮说道从自己的外衣袋中摸出几件东西来给景墨观瞧,有一个油灯、一个铁锤,还有一柄推子。
景墨不禁大惊失色道:“聂小蛮,你私自这么干,可是要出问题的。且不管大明律条,要是被人参上一本,你只怕是麻烦非小。”
小蛮点点头道:“是有些危险,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们为世间道义而小小犯法,自然不能与寻常偷坟堀尸的小贼一概而论。”
“这终究是太冒险了。难道除了剑走偏锋,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错,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那么,你现在去干什么?”
“‘我去证实你告诉我的一句话。假如结果能让我满意的话,那么,这些东西也就可‘备而不用’了。”小蛮说话间把那铁锤和铁锥放在左边的袋中,又把油灯放在右边的袋中。
景墨不解道:“你要证实我的什么话?”
“好,这里就是鱼市街了。”小蛮用手在车厢木框上轻轻叩了一下吩咐道:“车夫,就停在这里。”
此时停车的地点,距离冶山道院还有十多家门面。聂小蛮叫大车车夫把大车停在一条叉路的转角,就回身向冶山道院方面走去。那冶山道院的前门并不直靠街面,却缩进一丈多距离,这条路白天也不很热闹,这时就更阴暗和稀落。
两人走到冶山道院门前,外面的大门已经关了。聂小蛮并不叩门,却向冶山道院东西隔围墙的一条小巷中走去,景墨一看也紧紧跟在后面。
聂小蛮低声说道:“尚元吉不是说过他母亲的灵柩寄放在后面荒字号里吗?”
景墨也低声应道:“不错,我记得他还说过荒字号就是沿后围墙的。”
那冶山道院的后部隔着一块空地,不但没有人迹,连小巷中的油灯都照射不到,黑乎乎的一片空场,望之自有一种阴森之感。聂小蛮重新回到那条两人刚才穿过的小巷里,探头向巷中看了看,接着回到后面的围墙脚下,仰起头来向围墙端详。这墙头的高度约有九尺光景,墙的本身用灰色的青砖砌成,不加粉刷,墙黝上排着竖立的瓦片,构造显得非常坚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先用手在身上上拍了一拍灰尘,随即把墙上的绳钩松了松取了下来,又将地上的一条绳拾起来理了一理,重新围在腰间。他的外衣自然也并无问题。小蛮从墙下拿起了外衣穿好,便向西边的那条小巷走去。
两人前后走出了小巷,从那冶山道院前门又回到街上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收滩的货郎打扮的人,好像在向这边瞧了瞧。但两人仍自顾自地缓步前进,就好像没事儿人一样,景墨边走边看街上并无什么异像,看来这一番小小的冒险成功收尾了。
接着,两人已走到四轮大车停车的地方、景墨急忙拉开车门,走进车厢。聂小蛮向四轮大车的车夫说了一句什么,便也上了车。等到车轮转动之后,景墨心中这一块石头才算完全落了地。
聂小蛮却和景墨完全不同,他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轻松,似乎对于自己这一次爬墙的举动,感到十分地满意。景墨却是一肚子的困惑,仍没有得到解释,这时真有些按捺不住了。
景墨问道:“小蛮,你刚才还带了器械,不是说要去开棺的吗?”
小蛮一边轻轻地笑了笑,一边用右手抚摩着自己的左臂,慢慢地答道:“我之前说过,这东西是‘备而不用’的,只要我的怀疑能够证明,咱们又何必再干多余冒险的举动?难道非开棺戮尸不可?”
景墨以些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就这么看了一眼,你已经证明了你的怀疑?”
“我已经告诉你了啊。我知道那口黑漆棺材中是一个无头的尸体。”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小蛮,假使我不是和你相交了多年的话,那我真要怀疑你有二郎神的天眼通了!”
聂小蛮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间,自然没有第三只眼睛,又笑道:“这个你只能怪你自己。假如你刚才也跟着我走进荒字号的殡房里去凑近些看了看,那你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景墨摇头道:“你少拍马屁我了!我额头上可没有第三只眼睛,看了也只能是白看。”
“哈哈,那么我告诉你好了。我们眼前的关键,就是要证明尚元吉刚才发现的头,是不是他生母的。这一点能够证明的话,我们的调查便可以暂告一个段落。只是尚元吉自己也没有瞧清楚,自然作不得数的,于是我只有开棺验尸的办法。不过这偷偷开棺多少有点过于走偏了,若非万不得已,自然应设法避免。因此,我想起了你曾经提出过一种反证的方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有点受宠若惊,问道:“我提出的?我的什么方法?”
“你刚才不是告诉我那隔壁的小婢女柳青,在二十三日的天明时候,曾听见尚家里钉棺材声音吗?我们知道那时候不但那扛夫老四等人还没有到场,连唐安国也还没有得着消息。”
“这又如何呢?”
小蛮道:“这样,可以推知那敲钉的声声,假使真是来自钉棺材,那一定是赖氏母女俩自己钉的。我们从这一点上推想,便可得知那秦氏的尸体,一定有了缺头或毁肢的事实,他们才会干出这种可怕而诡秘的行为。所以最简便的反证方法,只要瞧一瞧那棺材是不是赖氏母女俩钉的,其余的都可以迎刃而解。”
“哎,原来是这样,不过这钉钉子还有什么不同吗。”
聂小蛮笑了笑,仍自顾自地说道:“你好好的回想一下自己钉过的钉子,小钉子尚且勉强,要是大长钉只怕是笨手笨脚吧?所以一个熟练的木匠或一个用锤子有经验的人,和这种什么都不会做的深闺妇人,这两者钉出来的棺材钉,一定有显著的差别。”
顿了顿小蛮又说:“何况棺材上的针又长又粗,哪里会是两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女流可以操~弄得了的?刚才我只用油灯照了一照,我的猜想就完全得到了印证。那钉子都是旧式的钩尾钉,钉尾的方向也不整齐,有两枚钉子因为用力不均,钉尾偏斜,完全没有打平,而且那副棺材盖上,铁锤的锤痕又杂乱可辨。这一切迹象,都足以证明敲钉子的人,连锤子也完全不会用。所以我的油灯只要轻轻一照,我需要证明的事实就已经到手了。”
小蛮说完了这些话,突然伸头向着车外看了一眼。他随即用手指在前面的木框上弹了两弹。
“哎,车夫,停一停。我要下车一会儿。”
这时候车子停下的地方,在红花地附近的一小排关闭的门面之前。聂小蛮下车以后,匆匆向车子后来走去。
景墨也探出脑袋看了看天空,估量了一下,此时应该是过了酉时了。聂小蛮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光景才回上车来,两人的车子于是继续进行。
景墨问道:“小蛮,你下车去干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我刚刚余光好像看见有三四个巡街的捕快,我下车就是去找他们了,我告诉了他们我的身份,派他们去帮我找三拨人来。”
“找三拨人?哪三拨谁啊?”
“第一个当然是那位李得阁李师爷,第二个本来是冯子舟。不过,有个知情的捕快却说今天冯子舟似乎是告假了,所以我让他去找步兵衙门守备郝德义。”
景墨一听小蛮这话,心中的紧张的情绪就又开始蔓延,问道:“你为什么通知冯子舟和郝守备?莫非你就准备今晚就把他们拿了?”
聂小蛮一脸十分平淡的样子,答道:“不错。不过这还是后一步了。眼前我只想用他们做一个见证而已。”
“什么?见证?那么现在我们要往哪里去?你准备要做什么?”
“我们往润身坊去,是时候和涉案中人谈一谈了。刚才那位李师爷既然还专门派人来与我们打过招呼,我也不能不通知他。我算着时间的话,此刻他也正要到尚家去吃晚饭呢。”
景墨心想这件事的秘密虽已大部分已经被小蛮掌握,但要达到最后的谢幕,似乎还得度过一重难关。毕竟有那李师爷敢来包办着这件事,自己和小蛮应付起来自然不能不特别审慎。
“聂小蛮,你此刻既要去和李得阁交手,可是千万要小心些。我总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个老奸巨猾之辈。”
“那是自然,这点我也一直有所考虑。”小蛮说着目光有些发呆,似乎是在进行某种大脑的热身。
景墨道:“据我来看,你虽然已经证实了棺材中应该是个无头的尸体,但就我们的掌握的证据来说,在我看来还不算得如何稳固。因为我们对于对方还没有得到切实的犯罪证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把头缓缓地转过来,瞧着景墨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话有什么意思?人证方面,眼前虽还没有落实,但物证方面……”
景墨禁不住插口反问:“你的物证,是不是说那颗人头?”
聂小蛮目光仍毫不眨动地注视在景墨的脸上。
“不错,你是怎么看的?”
“哎,我觉得这颗头才是一个最危险的东西!”
“为什么?”
“你想想看。这颗头现在什么人手里?这东西我们并不是从他们那边搜查出来的证据,万一他们反咬一口,我们岂不糟糕?而且这头的发现过程十分蹊跷和诡诞,我一直非常怀疑这里面可能有诈。”
聂小蛮仍瞧着景墨,问道:“哪一部份有诈?请你说得清楚些。”
景墨正色答道:“我看这颗头发现的时间,恰好在李得阁到金陵以后,单这一点就值得推敲。”
“你的意思难道说秦氏的这颗头原本是赖氏母女藏匿着的,后来听了李得阁的安排,才故意让尚元吉发现,以便反咬他一口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觉得聂小蛮的语气中似乎有些否定的意味,于是心中一虚,接下来的话也就说不出口。这样过了一会儿,景墨才道:“不错,我确有此意,你觉得是我想多了吗?”
没想到,聂小蛮居然直截说道:“确实如此,我认为这种假想并不可能。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动机问题。你试想他们母女俩假如是因为有谋夺财产的动机,或其他动机而谋害了尚秦氏,又为什么居然要割下秦氏的头?割下了头,下棺时为什么又要将头藏起来,而不一起放在棺内?如果说为嫁祸尚元吉而提前预谋的,会不会有些不近人情?”
景墨听了小蛮这话,自己想了一想,当真觉得有些不太合情理。景墨又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被弄糊涂了,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一说,这里面还真是前后矛盾得厉害!谋财害命,按常情来说确实用不着割头的。可照你这么说,她们杀人害命的阴谋又是为了什么?然而他们私下收敛出殡等等举动,又明明是在遮掩什么罪行。这难道不是前后矛盾吗?不但如此,这秦氏的头又怎么会凭空出现?而且......”
聂小蛮这时候突然摆了摆手阻止了景墨继续说下去,小蛮说道:“是的,不错。我早就说过,这件事本来就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如果稍微说得通些,另一方面又会有所障碍,就是到现在也不能完全融会贯通。现在我之所以想去会一会这位姓李的师爷和这姓尚的一家人,就想直截了当地得到问题的答案。不过,说起来我也还没有多大把握......哎,这里已是花露岗了。景墨,等一会我们谈话的时候,最好请你负责一下记录,不知道行不行?”
苏景墨高兴地应道:“当然行,包在我身上了。”
这时四轮大车已在润身坊巷口停住。聂小蛮首先下车,景墨也随后跟着下来。荷花巷的巷子口挂着四只大灯笼,照得当下一片明亮。巷子口有几个人出入,又有一个年纪在四十左右,头上黑罗,身穿一件大领黑袍,象是管门人模样的人,拿着一柄竹丝扫帚,似乎在扫除巷子口鞋匠摊所遗下来的碎皮布屑。
聂小蛮一直走到第一条横巷子的路口,才缓缓站住。景墨于是抢先向右转弯引路,又向第二家的门口指了一指,聂小蛮点了点头,便上前叩门。
那门并没有下闩。门里传出来一阵响动,似乎是有一个女子来应门了。接着,门便开了,两人便看到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她身上穿一件花纹精细的云锦锻衫,身形纤细,下身是罗面料的八幅裙,似有一种天生的苗条风骨,一头乌黑的头发,掩盖着瓜子形的脸儿,这时脸上还薄薄地拍了一些粉,皮肤却仍不见怎样细腻。
她有两条淡淡的细眉,一对活泼的眼睛,美中不足的,她的鼻子可惜略略矮了些。女孩向小蛮二人略一端详,接着身子便向后倒退,似乎有些地诧异。
聂小蛮轻咳一声,问道:“尚小姐,我们是来拜访李得阁,李先生的,他还没有来吗?”
女孩完全弄不清楚这两人的来意,勉强露出些笑脸,又把身子一侧,就让小蛮和景墨进了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孩又答道:“舅舅大概就要来了,先生们请里边坐。”看来是把小蛮和景墨当成李得阁请来的帮手了。
两人于是一直来到了堂屋里,景墨看见堂屋中的陈设非常简陋,正中的方桌上已摆好了杯碟和几样酒菜,看来大约是为宴请李得阁准备的。聂小蛮在堂屋门口站住,侧着身子正要向女孩问话,突然听见一阵子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楼梯上下来。接着,小蛮就听见尚元吉高声呼叫。
这女孩自然就是尚金钏,她一听到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尚元吉的招呼声音,面色顿时一变。女孩又抬头向小蛮和景墨看了看,便低下了头,冷冰冰地走进堂屋,又推开了西面次间的门竟自走掉了。
小蛮和景墨对视了一眼,显然女孩已知道了自己这边是尚元吉请来的人,所以立刻表露出这种敌视的态度。
尚元吉走进了堂屋,连忙跑过来和小蛮、景墨招呼,而且他脸上仍是那副惊惶不定的表情。
尚元吉的眼神看向金钏的背影,恶狠狠地非常吓人。聂小蛮走到他的跟前,用两手比划一个圆物的形状,伏耳问了一句:
“怎么样?”
尚元吉立刻会意,他点点头,又举着右手的食指向楼板上指了一指。
聂小蛮又凑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一句,尚元吉又连连点头。然后尚元吉后退一步,朗声说道:“聂兄,苏兄,请随小弟到楼上去坐一坐。”
三人前后上了楼梯,便被尚元吉引进了他的那间陈设简单的卧室里去。聂小蛮为防着有什么人偷听,索性把房门开着。尚元吉走到那只单人的梨木床面前将白竹布的帐子拉动了一些,便弯着腰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半新不旧的官皮箱来。等到他把官皮箱放到书桌上面,再打开箱盖,那骇人的人头便赫然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中!
身为锦衣卫的景墨自然多次见过人头,然而不管看过多少次,景墨都觉得自己无法习惯这样的场景。因为这种惨怖的画面绝不会在大脑中留下任何美好的印象,景墨无论看过多少次,心中依然都觉得不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这时候事关案情大事,景墨知道自己不得不看,不只要看,而且还应该记住这人头的种种细节。只见这颗头的面部和颈部大部分都经过了石灰粉的涂擦,面颊上薄薄的皮肉轻轻皱缩着,却并没有腐烂之象,双目闭着,嘴唇却轻轻张开,露出些残缺不全的牙齿。头顶上还有几缕稀稀拉拉的头发,已几乎完全给石灰染白。
聂小蛮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颗人头,就像是一位鉴定昂贵古董的当铺先生。小蛮聚精会神地审视着,并没有惊惧,或者任何情绪上的表示。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熟宣来,撕下半张,向那死人头的面部和颈项部分轻轻擦试着。
小蛮又一边低声问道:“元吉兄,这样子你瞧得清楚吗?是不是你的母亲?”
尚元吉细细一瞧,便连连点头,表示这颗头确实是属于他母亲的。他难过得说不出话,而且脸上又呈现现出一副悲伤的表情,同时还用手指抹了抹他的眼泪。
聂小蛮又用手指在脖子上断割部分摸了一摸。一旁的尚元吉看到了小蛮这样的举动,身子像是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连忙把视线移到别处。
聂小蛮又自言自语似地诧异道:“原来如此!谁想得到呢?景墨,看来矛盾其实并不存在,之所以觉得矛盾,乃是因为真相链条的缺失!......对!对!......前半部是合理的,后半部是诡秘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景墨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原来如此?什么前半部份和后半部份,你的话什么意思?”
小蛮迟疑了一下,似乎反而奇怪景墨有此一问,又说道:“对啊,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如此丧心病狂?割掉了别人的头!他们又为什么这样子把头送回来?景墨......我原来错了!我弄错了!”
景墨越听越糊涂:“什么错了?错在什么地方?”
“还是前后矛盾!看来我还是不能跳出这个前后矛盾的怪圈!景墨,这真是太不合常理了!你先别问我,我此刻也和你一样感到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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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就这样沉闷了片刻之后,还是聂小蛮再次说话,接过尚元吉的白巾擦了擦手指,他回头向尚元吉道:“你自己可已见过那位姓李的师爷?”
尚元吉点头道:“见过的,大人,我忘记告诉你了。他在夜半时到这里,只和我敷衍了几句,并不曾谈起一句与此事有关的话语。但他在我姨母房里,嘁嘁喳喳附耳低言,足有半个多时辰。”
后来在申时过后,他又来过一次。
“那时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没有。我没有下楼,但除了听到他的声音。我仿佛还听见另一个男人声音,我估计也许就是那个姓唐的。不过他们的进来出去,我都不曾看到。他们逗留的时间也不是很久。”
当聂小蛮和尚元吉低声谈话的时候,一旁的苏景墨随时留意着房门,却并不见什么人来偷听。
聂小蛮把那木箱盖好,叫尚元吉重新放在床底下,又低声向尚元吉说:“崇明不是住在亭子间里吗?我要进去看一看。”
尚元吉困惑道:“他的房门锁着啊。”
小蛮淡淡道:“那不妨事,我有钥匙。”
三人于是走出了房门,聂小蛮来到楼梯头右侧的亭子间门口站住。小蛮先在用一根手指碰了碰门锁,接着从裤袋中摸出一串钥匙,拣了一把插进锁孔里去,扭了一扭,不能转动,又拔出来换了一个。那第二个钥匙一插~入锁孔,立即应声而开。
只见亭子间杂乱无章,床上被褥凌乱,瞧上去很是肮脏。椅子上堆了几件衣裳,一双沾满烂泥的云纹头皮靴横在地板中央。那小架子床面前有一只半新的无束腰桌子,台上放着些面盆,大茶壶,杯子,小瓷罐,桃木梳等物,都是杂乱摆放着。台角上有一只小酒罐,盖子开着,想必里面应该是空的。台面上烧焦痕斑斑,香灰也狼藉满台,那小瓷香炉反而有名无实地一尘不染地放着。景墨站在聂小蛮背后,看到了这种景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并且那小窗也紧紧闭着,这小间中的空气也沉闷难闻。景墨觉得瞧不出所以然来,就想先行退出,突然见聂小蛮开了桌子的抽屉,嘴里喃喃的念着什么,景墨又转身凑过来看。
“哎,这里有当票,几粒骰子......这是什么?哎,这是一个盖子和两只拨杆,这里还有几个骨筹码,看来这位老兄真的无愧是好赌之人,呵呵。”小蛮轻声笑了一笑,可他的手仍不住在抽屉中翻索着,“哎呀,这是什么图画?”
景墨听了这句,忙走近一步,只见聂小蛮拿着一小张白纸,正翻转过来瞧纸的反面。就见那纸上写着:“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这七个字是用小楷笔写的,字形也拙劣得不成样子。那纸很薄,隐隐的透出另一面还有图画。聂小蛮注视着那八个丑陋无比的小楷字发呆,却不将那纸再翻过来。景墨不等小蛮的说什么,便从他手中取过那张纸来。那是一张有些粗糙的黄麻纸,另一面还画着一个什么人物。
这画像的姿态比例倒还有几分像样,应该是是印摹上去的。但这人形并不像戏台上或演义中所写的诸葛亮,和后面所写的那一句空城计的唱词似风马牛不相及,并且旁边还有一个像田螺形的墨团,和一只么二牌。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简直是莫明其妙!
景墨问道:“这个画有什么意思?”
聂小蛮的目光停留在景墨拿着的这小张诡秘的画图上,似乎没有听见景墨的问题,接着小蛮又开始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哎呀!难道又是那一套把戏?但这样的话又该如何收场呢?哎哟!这真是前后矛盾!怪哉,怪哉。”
这样苏景墨再也忍不住了,问道:“聂小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些?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可是聂小蛮依然不回答,仍在出神似地发着呆。突然他的眼珠转了几转,又侧着耳朵向楼下倾听。
接着,小蛮低声道:“嗯,大概是李师爷到时了,该我们上场了。”
景墨又没有得到聂小蛮的回答,但也来不及再问。而且,看起来小蛮对于这一张自己发现的古怪图画根本就不重视,甚至没有多看几眼。景墨却觉得此物不简单,于是将这张纸顺手塞在自己的衣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位久仰多时的李得阁,李师爷,年纪在四十六七,头上四方平定巾巾后有翅,身上穿一件青色盘领衫,上面罩一件玄色的马褂,足上也穿着一双黑纹皮的黑缎鞋。他的脸形细长,下巴又特别尖削,高突的鼻弓,生着一双乌鸦目似的眼睛,上嘴唇上留着两根狗油胡子,从外表上观察,就完全是一个久在公门的史员。
他操着一口江淮官话,照面时那种虚伪的礼貌,也足以证明这是一个在六扇门中快要修炼成妖的老怪。李得阁与小蛮和景墨互相通过了姓名,小蛮与景墨并没有提起自己的身份,那李得阁自然也假装没有这回事。双方还没有坐定,那郝守备也从外面进来。聂小蛮忙站起来介绍,却并不说明郝守备的官职和身份。
这时候来开门和送茶点的,都是那个江北老妈子。金钏仍躲在房里,房门也都关上了,她的母亲赖氏更始终不曾见面。
李得阁带着笑容说道:“聂兄,鄙人此番到金陵来,原是受了舍表妹的托付,想把家产的事情和外侄尚元吉谈一谈。不料我到这里以后,才知元吉这孩子因为种种误会,倒引出了很多事来。我想你们定是受了尚元吉的委托,已经为我家的事务操劳已久了。其实这完全是出于误会罢了。”
说到这里,李得阁转头去瞧坐在聂小蛮左边的尚元吉,说道:“元吉啊,你也太多了点疑些,凭空里劳动人家奔走。好孩子,其实都是因为你多心了。”
尚元吉坐在靠堂屋门口的方凳上,他一双发光的小眼睛,表情复杂地向李得阁看了看,仍闭着口不答,但他的眉宇间却分明露出仇视的目光。
聂小蛮平时难得一笑,要他假笑就更是难上加难,此时也只好勉强挤出一种古怪的假笑,假装和蔼地应道:“李兄,你的看法我也有几分赞同。我也相信这件事并不像元吉兄所想像的那么厉害,虽然这是尚家的家事,然而既然我们受了委托,就不能不调查一下。这一点,也还望李兄体察。况且这件事假如出于误会,这误会里的起因过程也应该尽早说个清楚,我想这对大家都好。”
李得阁忙着点头,答道:“正是,正是。聂兄高见,小弟我是完全赞同。但不知你们调查的结果如何,是否可以先请赐教?”
聂小蛮慢慢地答道:“在下惭愧,还谈不到什么结果。因此,我想与其我们在暗中摸索,反容易走入歧途,不如爽快些来与李兄当面谈一谈。现在最好再请令表妹出来,把经过的事情大家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自然再无误会。”
李得阁的目光注视着方桌上的一盘金陵名菜—葫芦美人肝,呆呆地发了一下愣,似在考虑聂小蛮的请求能不能接受,同时又躲开小蛮锐利的目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少顷,李得阁微笑答道:“这办法当真很好,不过舍表妹终是一介女流之辈,见了诸位客人也不懂得说话,何况各位都是生客更开不出口。聂兄假如有什么疑问,我自可代表舍妹奉答。”
“我想这样间接的问答,只怕未免会有不便。”
“聂兄,这倒不须顾虑。我刚才已把这件事的经过情形完全问明白了,聂兄但有所问,一定不会有什么误传。”
“那么,李兄当真可以全权代表吗?”
“是的,我可以完全负责。万一有什么疑难,我尽可以到里面去问个明白。所以,聂兄,尽可以放心就是。”
聂小蛮听对方把话说得这样死,低下头来停顿了一会,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接受对方的条件。
终于,小蛮点点头说道:“也好,既然如此,就请你先将正妻尚秦氏病死和殡殓的前因后果说一说。”
聂小蛮说完了这句话,就把他扭到景墨那边,同时他的目光向景墨瞥了一瞥。景墨记得小蛮刚才曾叫自己把这一次谈判的说话记录下来,这时小蛮的一瞥分明是一种暗号,景墨于是悄悄地摸出小蛮给自己的,那一本随身常带的小册子放在膝头,又握了支小勾线笔准备记录。
李得阁的座位在聂小蛮的对面,景墨和他并坐在一面,中间还隔了一个郝守备,所以景墨的举动还不致引起李得阁的注意。李得阁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对面的聂小蛮这位大敌身上。
只见李得阁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短须,显然是内心经过了一番考虑和权衡,才开始了他如下的谈话。
李得阁句斟字酌地说道:“这一件事完全是很自然的,尚元吉竟怀疑此事内中有什么谋害家人的罪行,这全是因为他的反应过激的误会。不过从他的立场来说,这误会也许也是出于他的孝心,也算是情有可原。尚秦氏在过去的好几年中,本来就患着咳喘病,时发时愈,病根本来就很深。这一次因为立秋的节气变换,她突然又发病,而且非常厉害。她又因为年老体衰,支撑不住,经过了多日的医冶,终于不能见效。起先曾请过两个郎中:一个叫秦桑,另一个叫楚南园;后来因为服药无效,舍妹便拿主意改换成了有点名气的孟国斌。这三个郎中都可以负责证明,尚秦氏病故的前后孟国斌也都是知道的。这些都是病死的确证,从官面律法上来说已经绝没有怀疑的余地。”
小蛮不置可否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得阁道:“至于丧殓的手续也完全合理合法。死后曾到衙门里去正式报告,这也算是有了官面上的证明。当夜又还曾请鸡鸣寺的和尚来唱法诵经,并且又发出快信通报尚元吉,手续上完全可以说是面面俱到,没有欠缺。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事实,我想聂兄和朋友大概也已经调查清楚的。”
李得阁说到这里,把盯在地板上的目光渐渐抬起,移到了聂小蛮的脸上。
聂小蛮慢慢地应道:“我们倒没有做这样的调查。但我相信李兄所说的必属可信。不过出殡的经过具体如何操办,也请李兄再讲得明白些。”
景墨没想到的是,听了小蛮这话,李得阁嘴角上露出些微笑,难道是他早有防着小蛮会有此一问?
只见李得阁点点头道:“本该如此,其实此事也不复杂,据舍表妹说,尚元吉之所以怀疑,就是出在偷丧这一点上。其实这也是很自然的。一则因钱财上的关系,二则家里也缺乏负责料理的人,所以才想出这种简省的偷丧办法。因为家里实在没有现银可用,舍表妹所有的首饰,在今春后因为金价的上涨早已兑出去了,兑换得的钱,在家用上也花去不少,后来病中所花费的数量也略为可观。所以到尚秦氏死的时候,所剩的现银只够购备些寿衣棺木。若要大操大办地出殡,单单是场面上的花消,总需几十上百两上下,事实上舍表妹实在心有余而力不及。还有一点,家里只有舍表妹和表甥女二人。棺材既不能在屋子里久搁,尚元吉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举丧时没有可以料理的男人,自然也是个很大的问题。因此,舍表妹才不得已想出这个从俗的偷丧办法,实在是无奈之举。”
这李得阁果然厉害,把一通话说得滴水不漏,说完后他的视线似乎在偷看聂小蛮的脸色。
景墨觉得此人说得头头是道,尤其关于花费一项,虽和尚元吉所说的不大相合符,但他竟能说得入情入理,景墨实在不得不佩服这些做吏员的惊人的口才。聂小蛮脸上仍没有什么表示,又沉吟了一会,居然也点点头,似乎对于李得阁的解释颇有接受的意思。
聂小蛮想了想又问道:“尚元吉不是还有一位哥哥,叫尚崇明的在家里吗?”
李得阁听了出了一口长气,叹息似地应道:“哎,说起这个孩子,真是呕气!我不瞒各位说,这孩子虽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但好像一匹没套笼头的野马,这孩子爱干什么往往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不受任何人管束。当他嫡母尚秦氏死的那天,那买棺木请和尚再到衙门里去报备等的一切手续,总算都是他办的,后来他又被他的两个狐朋狗友朋友邀了去玩,至今还没回来。我想从他的的角度来看,他自以为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别的事可以让尚元吉来办。这虽也勉强说得过去,不过他一出去,往往会约了朋友游山玩水,三天四天不归原是常有的事。这种随心所欲的玩闹,我实在不能不怪舍表妹往日里的失于管教。”
景墨心想,这老吏员果然善于狡辩。崇明的失踪,他竟托说是很风雅地去游山玩水,又说他的自由散漫是常有的,反而证明这一次失踪也是稀松平淡。
可是,奇怪的是聂小蛮依旧不采取任何的反驳,他只有意无意似地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如此,令表甥的举动的确太散漫了些。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出去的呢?”
“尚秦氏的死,是在二十二日傍晚酉时二刻左右。崇明在那天黄昏时戌时过半后装殓的和尚们来了以后方才出去。
“他临走时可曾向什么人说明要走?还是悄悄地溜出去的?”
“他曾向舍表妹说起,有朋友约他出门,不过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回来。舍表妹以为他暂时离开一会儿罢了,所以没有阻止。”
“那两个约他的朋友,难道预先约定的?还是出于偶然的?
“这大概事出偶然的吧,因为崇明在事前并不曾和舍表妹提起过。”
“嗯,那么这两个约他出去的朋友是谁?”
李得阁长吸一口气,又用手抚磨着狗油胡子,咽了口气。他似乎没想到聂小蛮问得这样子仔细,一时竟来不及应付。
接着,李得阁摇头答道:“这倒不知道。因为那两个朋友只在门口略微停留了一下,舍表妹和表甥女都在里面忙着,没有看到。”
聂小蛮略带些调侃的口气,说道:“如此看来,若要追查这两个朋友,在事实上大概办不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李得阁道:“正是如此,我想若不是去问崇明自己,只怕不容易办到。”
聂小蛮又换了一个思路,问道:“我们知道尚秦氏有一个小婢女名叫春兰。她此刻在什么地方?”
李得阁很是熟练地答道:“这个我也不知底细,她好像是回徐家汇的家里去的。但我们不知道她家的具体位置所在。”
“哦?那么她在什么时候回徐家汇去的?”
“据舍表妹说,是在尚秦氏死的三天前,也就是是十九日那天。”
“那时候尚秦氏正在重病之中,春兰既然是服侍主母的帖身丫环,怎么在最需要人的时候突然回去?
“这也是迫不得已。她家里有人来报信,春兰的父亲病危,要见一见春兰,她不能不立刻回去。否则,舍表妹也决不会答应她的。”
景墨心中暗骂道,这明明是谎话!这李得阁居然也能说得入情入理。有不少刑房师爷都是说谎的专家,但这位李师爷可谓是说谎的状元,大可列入一甲第一名!
不过,景墨看聂小蛮完全没有揭穿这鬼话的意思。小蛮点点头,又向景墨瞟了一眼,似乎在检查景墨的记录工作是否顺利进行着。
小蛮点头假笑道:“原来如此。那么,春兰离去以后,是不是就雇了这江北老妈子来补春兰的缺的?”
李得阁又咽了口气,忙着应道:“非也,这周妈直到二十三日早晨才来的。因为尚秦氏平时里脾气最急,病中的脾气更容易上火。她不愿意叫一个完全陌生的佣人来服侍碰上,所以当时的进汤进药,都是舍表妹亲自服侍的。我想尚元吉应该已经告诉你们,尚秦氏和舍表妹往日的感情,原是像亲姊妹一般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听到这里,觉得聂小蛮刚才那句江北老妈子填补的活儿,像是一种陷阱,只要李得阁顺着答一句,那就可以从这老妈子受雇的日期上识破他的谎话。不料这个姓李的还真不是吃素的,他所布置的防线,竟如铜墙铁壁一般。聂小蛮所施的策略,居然完全失效了。
聂小蛮毫不介意地说道:“那么,请李兄把尚秦氏殡殓的情形说一说吧。”
李得阁这时候显得有些举重若轻,他轻轻说道:“舍表妹等崇明不归,未免着急起来。她又不知道尚元吉什么时候才能从学堂赶回来,同时她因为钱财上有所欠缺,这真是万分无奈之下,才决定了偷丧的办法。不过偷丧虽然省事,也还须有人办理。于是才又万不得已,去请了那唐安国来。聂兄,你应该知道了唐安国和表甥女的关系了吧?”
聂小蛮摇摇头道:“这个嘛,我很抱歉,我只是捕风捉影,并不怎样清楚。”
“哎,那么,我来介绍一下。他们是因为一个朋友的介绍而相识的,时间上已有一年。起初因为见解有些相同,彼此有了些书信上的交往,后来他们的感情越发投契,便进而讨论到婚嫁问题。这种事虽然于礼法上有些不合,不过我可以保证,其中绝无越礼之事,但尚秦氏一向是重于礼法的,也曾一度表示反对。今年表甥女已十七岁了,按说也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纪。但舍表妹为着家庭的和睦起见,还是把这件事搁置起来。所以这一桩事,我想尚元吉也还没有具体地知道。”李得阁说到了这里,一边又斜着目光看了看尚元吉。
尚元吉、苏景墨还有郝守备在这场对话中都采取了相同态度,那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尚元吉始终沉默,绝对不说一个字,但他脸上冷冰冰的表情却像是凝固了一样。
聂小蛮点点头道:“好,好。李兄,请你说下去。什么人去请唐安国来的?”
李师爷又把目光移回了小蛮身上,又摸了摸他嘴唇上的狗油胡子,很有准备似地答道:“那是由金钏写了一封信,叫了仙鹤门那个老虎灶上卖水的一个伙计送去的。”
“是在什么时候送去的?”
“二十三日的早上。”
“唐安国什么时候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约在酉时过半的时候。”
“他来了以后事情如何处置?”
“他倒很肯出些力,等到收殓好以后,他便亲自送丧到冶山道院。冶山道院中的事务,也全由他负责......”
“哎,对不住,李兄,我在这里要多问一句。你是不是说唐安国到这里以后,尚秦氏的尸体才装敛入棺的吗?”
“那是自然。”
“那么,是什么人把尸体抬送进棺材里去的?”
李得阁的目光又凝视在地板上面,一时间并不回答。他把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撮着胡子,而无名指兀自在轻轻地抽动。他这胡子摸得也过于频繁了,景墨不禁开始担心李得阁把自己这两撇狗油胡子给揪下来了。
终于,李得阁以一种怀疑的口气问道:“聂兄,你难道因为风俗和礼仪的缘故,才有此一问吗?的确是金钏抱头送进去的。”
这时景墨分明看见聂小蛮的嘴角轻轻地动了一下,好像隐隐地露出了一丝微笑。只见小蛮又把手交在一起,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另一方面景墨也暗暗称赞这位刑房师爷的无中生有的才能。
聂小蛮脸上仍淡淡地问道:“金钏抱头的?她倒是一个‘不念旧恶’的孝女,实在难得。”
李得阁挤出一脸假笑,答道:“那也是不得已罢了。家中既没有个男人主事,她在礼法上来说原也有同等的地位。这举动似乎不算怎样对不住死去的嫡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自然,尚秦氏毕竟是她的嫡母,她既然是尚家的女儿,自然要孝顺嫡母。所以她的抱头的举动,我只有赞同,绝对不会有什么批评。只不过除了抱头的金钏以外,自然还有别的人帮着抬尸的。请问抬尸的又是什么人呢?”
“那自然是请来扛棺材的役工们了。”
“这些役工们是那里雇来的?”
“那是唐安国代为雇佣的,他家里向来有雇熟的役工。聂兄,若要调查,只须向唐安国一问便知。”
不料,此时聂小蛮却冷冷地摇摇头,答道:“我觉得时间上好像有点问题,这里面有几点解释不通。”
李师爷的目光猛的朝聂小蛮脸上一瞥,似乎聂小蛮第一次对他的话提出质疑,让他略微有些心慌。
“聂兄,有哪一点你认为解释不通?”
“你刚才说唐安国是在二十三日早上,这才得了消息又赶到这里。那役工们如果是由他代雇,自然也在二十三日的早晨。但二十二日夜里又有装敛,擦尸身,穿寿衣,诸样事宜,还要把尸体从楼上抬下之类的工作,都有雇佣役工的必要。这样看来,役工们受雇的时间,岂不是有些对不上?难道在二十二日晚上,担任穿衣抬尸的役工是另外一班人吗?“
“这样啊,聂兄,你倒误会了。照着老家邯郸乡下的习惯,那洗尸穿衣等工作,都是亲属们自己动手,是不由外人来操作的,况且那时崇明还没有出去。所以在二十二日晚上,那尸体是由母子三个抬到楼下的,并不曾雇用什么役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点点头似乎豁然明了的样子,用双手抱着他的右小腿,目光仍斜盯在这刑房师爷脸上,口中道:“原来有这样的风俗,不过令表妹等在穿衣方面既然依照了邯郸的乡俗,偷丧的举动,却又采用金陵的习俗。这里面的经过情形,又的确很是复杂,难怪要引起别人的误会来了。”
景墨暗想,这李得阁说的话有一部分明明出于捏造,不过他总有解释的理由,而且又说得似乎有凭有据。假如自己这边找不到对方提到的人证。一时之间的确不容易证明对方的假话。
可是,聂小蛮却一直是一种认真听取的态度,会不会是也没有把握揭穿对方,看来这个李师爷当真不好对付。景墨又想,小蛮大约是因为担心事有操切,被这厮反咬一口的话,事情反而也许弄僵了,更加不好办。
李得阁仍神色自若地答道:“聂兄,虽然这些事一经说明,也就没有什么复杂可言。我想元吉的误会,此刻大概也可消除了吧?”
聂小蛮点头道:“但愿如此。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之后就由唐安国陪着金钏,送殡到鱼市街冶山道院里去,表妹因为连夜的辛苦,没有......”
聂小蛮插口道:“不是这个,死者下棺以后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了吧?我不是说过,他们接着就把棺材送出去了呀。”
“不对,你可知道什么人钉棺材的?”
“那......那自然是抬棺材的役工们钉上的。”
“嗯......这一点你可要到里面去问问令表妹?事实上是不是如你所说?”
李得阁却坚定地答道:“不用问了,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略一沉吟,又道:“那么,这两个役工能不能找来谈一谈?”
李得阁点头道:“这自然可以。不过今夜当然是来不及了,明天早晨应该可以办到。”
聂小蛮把他抱着的右膝放了下来,他的目光在那张排列着菜肴的方桌上瞧了一瞧,一边站起身来挺了挺腰。
小蛮笑着说道:“李兄,我们耽误了你和家人用晚饭,实在是抱歉得很。现在我们不敢继续打扰了。不过还有一句。李兄,此刻所说的话,是不是完全是都能确定?或是你有加入一些你的主观的猜测在其中?”
李得阁也站了起来,顺口答道:“当然是完全可以确定的。”
“那么,你能对刚才的话负责吗?”
“那是自然,我早说过,此事由我完全负责。”
聂小蛮向景墨和孟晓然点点头,说道:“景墨兄,刚才的谈话你是不是都已经记录下来了?现在请你把记录放在桌上,让李兄和郝兄也瞧一瞧,有没有不实的地方。”
景墨应了一声,便将那记录的小册公开地展开在方桌上面,又将几处简写的部份补充完整了。
那郝守备当真弯着身子,在小册上仔细瞧起来。李得阁却仍站着不动,他的一双鹰眼注视着聂小蛮,面颊上也轻轻地泛白。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这本小册子,又摸了摸着嘴唇上的狗油胡,像是要向聂小蛮问什么一样。
聂小蛮又温声说道:“李兄,还请你校正一下。景墨兄也许有什么写错的地方。”
李得阁用一种惊呀的口气问道:“聂兄,你又何必如此?此处不是公堂,哪里用得着什么笔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笑问道:“这不过是因为兄弟的记忆奇差而已,说过的话容易忘记,所以记下来别无他意。现在李兄既然承认你刚才说的话可以完全负起责任来,那么,就请李兄在这份记录上签一个字,不为难吧?”
李得阁突然扭着嘴唇,露出了森森白齿,朝着聂小蛮发出一种可怕的狞笑。
他怪笑着说道:“聂兄,你难道是在戏耍李某!鄙人觉得你这番举动实在有些侮辱人!”
聂小蛮仍心平气地对李得阁温声说道:“李兄,请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这一份记录,也许对于我的记忆上有些帮助罢了。……哎,郝兄,你已经看完了吗?有没有错误?”
郝守备挺直了身子向聂小蛮看了看,这是他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
“是的,我瞧过了,景墨兄所记两位的问答,完全没有错误。”
“那么,就请郝兄签一个字罢。我想李兄是做刑房师爷的,他的笔墨自然特别贵重,此刻大概总不肯轻易动笔了。”
郝守备接过景墨递过来的那只勾线笔,似乎还有些疑迟。这时景墨怕这郝守备多心,便先在那纸上签了一个记录人:苏景墨,三个字,另外又写了“亲见”二字,随手把纸送到郝守备的手里,等着他签。
郝守备挠了挠脑袋,这才接过笔来勉强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景墨轻轻地吹了吹让墨迹干了,才把小册子交还给聂小蛮,小蛮接过了放在衣袋中。
聂小蛮点点头道:“李兄,我们告辞了,打扰你和家人用餐,实在抱歉。咱们就此别过。”
不料,李得阁突然跨前一步,把身子站在堂屋的中央,做出一副要拦阻的样子。
李得阁举起了右手说:“聂兄,诸位,且慢。我们谈了半天,聂兄却还未容兄弟也问上几句,现在敢请聂兄也得回答兄弟几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得阁说话时眼睛里好像凶光四射,语声中带些威胁的意味,他的举起的手臂的肌肉也似乎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景墨估计此人的内心,此时一定起了很大的波澜。不过,看聂小蛮的神态仍安稳如常,景墨又稍稍安下心下,觉得总不至于大打出手起来。
聂小蛮带着微笑,问道:“好的,李兄。你有什么见教?兄弟在这里恭候。”
李得阁的鼻翼似乎也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扇动起来,但他还在竭力控制着,他问道:“请问聂兄在这件事上有什么看法?”
聂小蛮看着堂屋门口的长窗,有些踌躇地答道:“李兄,实在很抱歉。我觉得此刻还不能发表什么看法。”小蛮的目光依然冷静。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谈谈看法还要分时候吗?”
“这倒不是。我怕我说了出来,在李师爷来看,说不定又要认为侮辱刑房师爷的尊严。所以实在有些胆怯,不敢一再冒犯......”
李得阁又把右手高高地挥了一挥,涨红着脸,尽量用一种温和的声音说道:“这倒不妨,聂兄有话不妨直说,兄弟如何敢怪罪?”
聂小蛮弯了弯腰,很谦恭地应道:“李兄如此说,我就安心得多了,那兄弟就放肆了。我认为李兄所说的事实,和我们这一向调查而得到的事实,至少有三点不相符合。”
李得阁带着颤动的声调,反问道:“哎,有三点不相符?这倒是奇了!莫非聂兄调查的来源有什么误会之处?”
聂小蛮的左手插在衣袋之中,右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慢慢地摇头道:“我想应该不是这样,不过我并不是说李兄的话有什么不实之处。李兄的这一番话既然是间接问来的,难保这里面没有什么误听误信的地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李得阁凶横的目光兀自在左右移动,却不敢再留在聂小蛮的脸上,他的镇静态度分明也已经起了变化。他的右手虽已放下,却是握紧了拳头。
李得阁有些迟疑地答道:“那不会的……哎,哎,不过也说不定。不错,我终究是间接问来的消息,可能……哎,聂兄,有哪三点不同?”
聂小蛮提高了声调,答道:“第一,我们知道尚秦氏的小婢女春兰,并不曾回徐家汇家里去,她的父亲也没有病危的事实,并且春兰不是在尚秦氏病中离去这里的,却是在尚秦氏死了以后,方才......”
聂小蛮说到这里,却故意忍住了不说。他和李得阁面对面站着,距离只有两尺光景。
聂小蛮的有力的目光,像明灯似的注视在李得阁的脸上。李得阁的神情再慢慢地变化着,他的垂着的两手突然互相交握在一起。他的视线好像也没有勇气再和聂小蛮的目光对视。
李得阁勉强以一种心态平静的声音说道:“这话未免奇怪。聂兄,不知你从那方面得到这些完全相反的事实?”
聂小蛮冷笑了一声,答道:“对不住,这句话也正是我要问李兄的,你怎样知道春兰是在尚秦氏病中离去的?”
“那自然是舍表妹告诉我的。”
“嗯,这倒太奇怪了。”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这是她亲口说的。”
“那么,若不是你听错,令表妹一定在说谎话了。”
“我想她绝不会骗我,我的耳朵也还没有聋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就这样吧,此刻我们还不必辩论真假。只不过,我的话也并非是凭空说的,现在再说第二个不同点。我们知道令表甥尚崇明,近来对于游山玩水的雅兴似乎减低了不少。此番他并不是被朋友们邀去游历的,到目前为止,他的足迹始终没有走出过金陵城门。”
“你们已知道他的行踪?”
“不错,但作此刻用不着追问他在什么地方,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们自然会请他出来和李兄相见。还有第三点,那相差得更大了。刚才你说尚秦氏下棺的时候,是令甥女尚金钏小姐抱的头。许先生,你假如能恕我冒昧,我斗胆说这句话未免有些滑稽!”
李得阁的脸上像被人抽了几个嘴巴似的,一阵阵地发青。他的嘴唇上也完全没了血色,越显出那两撇狗油胡子的黑密,他的眼皮向下挂着,似乎沉重得再抬不起来。
李得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依旧挣扎着道:“滑稽?哪里滑稽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聂小蛮的平淡态度突然一变,他的目光突然忽忽地闪动,露出一种得意的表情。景墨一看就知道,小蛮已经从这位大刑房师爷的反应上面证实了他的某种想法。
小蛮温声答道:“那么,我可以说得更明白些。尚秦氏的头绝不可能是金钏抱的!我不是说她不肯尽孝女的义务,不过她即使要尽孝心,要抱她的嫡母的头,事实上却也抱不着吧。”
这位老谋深算的李师爷此刻已不能再维持镇静的态度了,他的手虽仍握紧了,却已没挥动的弹性,他的两腿还有些瑟瑟发抖。
李得阁断断续续地反问道:“什么......这是什么话?......那么,你......你说是谁抱的?”
聂小蛮摇摇头道:“这个你不必问我。你假如还不明白,我想你还是到里面去问问令表妹,自然就有分晓。”
“哎,哎......聂兄......你......你......你这话我真不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哈哈,不懂也好。我想我们下一次在公堂上见面的时候,你总会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这个......这个......哎,兄弟我实在愚昧......聂兄,你请再坐一坐,我们不妨......”
这时候突然有一阵刺耳的惨叫声打断了李师爷结结巴巴的话语。
“哎哟!不好了!……娘啊……你......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你犯不着!……”
房间周围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众人都没有说话,好像连呼吸也几乎都忍住了,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扇房门,也就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哎呀!娘啊......娘啊......你放手!哎哟!不好了!舅舅,快来!不好了!快来!舅舅!”
景墨估计那是尚金钏的叫声,这声音中好似有一种惨绝人寰的震撼力,使堂屋中的几个男人都有些不寒而栗。那李得阁第一个跑到次间门口,握住了门又用力一推,便抢步进去。聂小蛮正要跟着进去,不料那一双小眼的尚元吉突然抢在前面。接着聂小蛮和景墨也已经走进了那间赖氏母女的卧室。
只剩郝守备一个人仍留在堂屋里面,前后踌躇,不知该何去何从。
那间卧室中灯蜡照得很亮,靠墙排着一张宽大的架子床,有一个中年以上的妇女,穿一件灰布的旧式女袄,躺在床的一边,刚才两人看到过的尚金钏,正握住了她母亲的手腕,嘴里还乱喊着。
“舅舅,舅舅!快帮我啊!”
景墨见那赖氏紧闭着眼睛,面颊上显出苍黄的脸色,两只手正在用力挣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得阁奔到床前,拉开了金钏,颤声问道:“你妈这是怎么了?”
金钏的右手虽然因为李得阁的拉扯,松开了她母亲的左腕,但她的左手仍紧握那妇人的右腕、死不肯放。
尚金钏几乎是尖叫着说道:“舅舅,我不能放。你瞧,那匣子还在她手中!快!快啊!”
李得阁以男子之力用力擒住了赖氏的右手,又将她紧握的手指掰开,果然露出一只小小的木盒子,里面衬着的是红色的软衫,上面有两粒黑色的药丸子。
李得阁瞧着床上的表妹,大呼道:“哎呀,这是福~寿膏啊!从哪里来的?你,你吞过了没有?”
金钏带着哭腔道:“母亲有头痛的,这东西本来备着做膏药的,刚才她开了抽屉,拿这匣子塞在嘴里。她一定已吞过至少一粒了。”
聂小蛮突然从李得阁的背后接嘴道:“李兄,她肯定是吞过药了,你瞧,她的嘴唇边上还残留着痕迹呢。”
李得阁慌忙道:“哎呀,不错—一表妹,你—你一你吞了多少?......你还能吐出来吗?”
那妇人的眼睛和嘴仍紧紧闭着,但她的两手已不再反抗。从油灯光中,可见她的脸色似乎出奇地惨白。
这时那站在床边的尚元吉,木愣愣地瞪着一双小眼,两只手交抱在胸口,盯着他的姨母。他的表情上并没有快意恩仇的得意之感,却似乎反生出一种同情和怜悯之态。这一点大约景墨的意料之外,倒是让景墨越觉得这尚元吉有情有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尚元吉突然大呼道:“快拿些盐巴水来!盐巴水灌入去后,再把药丸吐出来,一定来得及!”
金钏的眼泪已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粉颊上滚落下来:“舅舅......舅舅!你快点想个法子!”
“哎,哎......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这老于算计的李师爷此刻也完全失态了。
聂小蛮出言劝道:“你们不用慌乱,赶紧送去医馆中救治,应该没有危险。”
正在众人乱着一团之时,那郝守备突然在房门口低声呼道:“聂兄,聂兄......”
景墨所站的位置比较接近堂屋,便替聂小蛮答应了一声。景墨回身退到堂屋里面,只见堂屋中有一个大汉,戴平顶巾,上饰孔雀翎子三根,并雉尾一根,身穿交领淡青衫,红腰带。而郝守备手里拿着一张帖子,似乎就是这大汉送来的。
郝守备说道:“这是冯大人的信。你看这?”
景墨把信接过一瞧,还真是冯子舟的写的。外封上写着:花露岗荷花巷润身坊尚宅转交聂大人亲启的字样。景墨便拆开来看,只见里面写着四五行小字:“承兄之托,查访尚崇明,遍觅无着。不意竟为红花地赌窝中之赌客之一。该犯于二十三日晨被捕以后,当日即解往关押。今日傍晚弟偶尔查到,寻之,该犯仍在囚中。
未知兄还有何需求,请即来一谈。
这消息自然又带给景墨一项意外之喜,因为那赖氏的服毒,尽可看成是一种间接的招供。这妇人八成是因为听见了聂小蛮的谈话,知道自己的阴谋已被查明,所以畏罪自杀。现在这案中的主角尚崇明又已捕获,那么,这全案中种种的隐情自然马上就可以浮出水面。
景墨拿了冯子舟的短信回进房里去,走到聂小蛮的背后。聂小蛮正躬着身子凑在床上,用手指轻轻翻开赖氏的眼皮。景墨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小蛮便转过头来。
景墨低声说道:“你先出来,我要和你说一句话。”
聂小蛮跟景墨来到堂屋以后,那个送信的大汉似乎认识聂小蛮,立刻点头行礼打了个招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汉道:“聂大人,冯大人在衙门等您。那个混蛋小子不肯说呢,冯大人说先不要用刑,等你到了再说。”
景墨于是赶紧把冯子舟的帖子递给聂小蛮,小蛮的目光很急促地在信件上一目十行地扫过,立即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喜的呼声。
“太好了,他也被捉住了!很好!不过......不对!”小蛮的目光又向短信上看了看,接着又停住在大汉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紧张。
小蛮经过了一阵极短暂的考虑,突然摇了摇头,说道:“哎哟!这还是自相矛盾啊!......为何,不,......二虎兄,我这里还有些事。郝守备,请你也先不要离开,我还须借重你帮忙......景墨,你先到衙门里去吧,我随后就来,四轮大车还等在巷子口,你赶快去吧。”
奇怪!这里又是自相矛盾?指什么说的呢?聂小蛮的反应不能不使景墨诧异,但小蛮的嘱托景墨却并不推辞,立即跟着捕头李二虎离开了尚家。
重新上了四轮大车,在从花露岗荷花巷到衙门里去的途中,景墨曾作过一种简短的问话。据捕头李二虎说,尚崇明从红花地赌窝中被捕以后,在衙门中突然自改姓名,自称彭上举,因此,当时冯子舟一开始并不曾注意。
后来捕头们到各客栈去访查,毫无结果。直到这天下午,聂小蛮又和冯子舟说起,这尚崇明也是一个赌徒,叫他到赌场各处去搜寻。冯子舟才想起了赌窝中所捉到的七十六个男女赌客,有大半还没有释放,说不好尚崇明也许就在这一大批赌徒里面。
如果他被捉后编造了假的姓名,并且既被拘禁,外面自然也就访查不到。所以冯子舟才在掌灯时赶到府衙里去,凭着赵都头所说的尚崇明状貌的记录,把那些被捕的男赌客们都拎出来仔细辨认。
冯子舟还真查出来那彭上举就是尚崇明的化名。于是冯子舟立即派人到聂小蛮府里去找小蛮,聂小蛮自然是不在。他亲自跑了一趟,才知从卫朴的嘴里知道了聂小蛮的行踪和去向,还问明了荷花巷的地址。因此,冯子舟才差了这捕头送信到尚家里去找小蛮。
景墨到了金陵府衙和冯子舟会面以后,就将之前经过的情形和聂小蛮暂时不能分身的理由说了一遍。
冯子舟显出很庆幸的样子,说道:“这样来看,这桩案子可以全部结束了。我们只要把那赖氏母女捉到以后,然后就可以申请开棺验尸,大理寺应该很快就会批下来,我看聂大人用不着再劳神费脑了。”
景墨点头道:“不错,此刻郝守备还在那边,抓人的事,我想他们总不难料理清楚。但这尚崇明就是这案中的主凶,他的供词很关重要。他是不是不肯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冯子舟皱着眉头道:“是啊。不过你们既已查明了这许多事实,不怕他不开口,真不开口,就让他皮肉受些苦处,二虎,你去把他带到这里来。”
景墨和冯子舟会面的地点,就在府衙的刑房师爷旁的空室中,这时公堂之中冷清异常。
这间房间里排了几张漆色模糊的圈椅,一盏小油灯光力又很低弱,越觉得凄黯难受。
不多一会,那捕头已领了一个年青人进来。
那人戴万字巾,身穿直裰,有宽白护领,两侧开衩,只见他缩着头颈,弯曲着腰,像是正感着寒冷。他的枯瘦的脸儿,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他的年纪比景墨所知道二十七岁,还要足足要高出四五岁以上。他的头发蓬乱,嘴唇上裂开了几个口子,血印明显。
这尚崇明一走进来,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向景墨和冯子舟身上乱瞧一阵。他突然先自开口叫嚣道:“你们终究搞什么名堂?耍钱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已经交了罚款,若不是那姓欧阳的老家伙不肯作保,我早就该出去逍遥自在了。你们怎么无缘无故说我谋杀我的嫡母?”
景墨顺着他的话问道:“若不是你谋杀的,那么是什么人谋杀的?”
尚崇明仍睁大了眼睛,大声答道:“那是恶鬼罗刹害死她的!你们真是欲加之罪,竟这样含血喷人!......你们”
尚崇明的说话还没有完,那旁边的李二虎的‘一掴一掌血’,已经啪地一声抽在尚崇明的脸上,打得他几乎站立不稳。景墨身为锦衣卫自然是看惯了刑法的,对这一巴掌当然也不以为意,只是挥一挥手,阻止那捕头继续打下去。
不料,尚崇明一边用手按摩着自己的面颊,一边呜咽着哭述道:“你们尽管打吧!我的嫡母的确是生病死的,我说不出别的话来,你们打死我也没用!”
景墨温声说道:“打你还是轻的,我劝你还是爽快些实说的好。不然,教你肢体不全,我们已完全查明,你的嫡母尚秦氏曾被人切去了脑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什么?被切去了脑袋?”尚崇明的身子突然挺直了,眼睛睁得溜圆。
“对啊!”
“这,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他的头颈也都伸直了。
景墨又道:“此事千真万确,绝不会有错。这件事若当真不是你干的,那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你为了自己免受皮肉之苦,也应照实说明白才好。可不要替别人做了替死鬼。”
尚崇明大声说:“我连梦都没有做过!我嫡母的的确确是生病死的,我还亲眼看到她断气哩。嫡母待我不错,我怎么干得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你们即使立刻把我杀了,我也是这句话,我没有做过!”
景墨觉得尚崇明说话时底气充盈,而且从萎缩着头径又变成挺直的腰杆和昂起的脑袋,都显示他的话应该是由心而发,大约不像是能演出来的。
景墨见了尚崇明这种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禁暗暗地自己怀疑起来。这倒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竟想错了?
聂小蛮曾经假设这尚崇明是全案中的头角儿。景墨也以为这人既已抓到,一切便可以终结。
可是现在却让事情很复杂了?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不过是空中楼阁?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隐情?那颗被割下的脑袋,是一种什么不曾想到的圈套,自己和小蛮完全都被别人算计了?但刚才赖氏明明因畏罪而服毒自杀。这些相互矛盾的事实,几乎就要使景墨的神经因过度混乱而抽搐起来!
难道赖氏的阴谋,连崇明也不知道,而是另有同案之人?那么这同案之人是谁?
自己又该从哪处去探寻?
景墨定了定神,把自己的紊乱的思绪梳理了一下,发现了另一条可以寻问的线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继续问道:“那么,你且说说你所知道的事情。你的嫡母终究什么时候死的?”
尚崇明毫不疑迟地答道:“‘我早就说过了啊,是在二十二日傍晚酉时过半时。她是患气喘病死的,我曾给她请过前后三位郎中,尽可以叫他们作证。她死了以后,买寿衣、棺材和到衙门中去报备的,也都是我。因为她生前待我不惜,死后我替她奔走,也是略尽一尽孝道。”
“你还干过什么别的事?”
“我还到鸡鸣寺里去请和尚收殓,又陪了大半夜。”
“你可曾给死者洗身穿衣?”
“这不是我穿的,我只是在旁边帮帮手罢了。”
“那么,是什么人操持这些事务的?”
“那是成济和金源穿的。”
“成济和金源?他们是什么人?”
“是仙鹤门那边的脚夫,替人搬家,拉车,抬花轿,扛棺材,和给死人穿衣服,什么事都干。”
景墨心中大喜,刚才李得阁的谎话,此刻已毫不费力地揭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这两个役工是什么人去叫的?”
“也是我。后来那尸身被他们从楼上抬下来的时候,抱头的也是我。”
景墨心中一动,追问道:“你的确曾抱过头?”
尚崇明睁大眼睛道:“千真万确。那时我弟弟尚元吉在学堂未回,我是长子,本就义不容辞。所以我后来......”
他说了半句,突然低下了目光踌躇起来。
这时冯子舟突然冷冷地插口道:“你在想什么?又打算编什么鬼话了?”
景墨也附和道:“你现在应该说实话才是,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尚崇明像是把心一横似的答道:“算了,我也不必瞒你们了。后来我拿了她的一些物件......不过这在情理上也说得过去,毕竟我们也算母子,这总不算过份。”
“你拿的什么东西?”
“一副金发簪,两副镯子,四枚宝石戒指,还有一件狐皮披肩,一件灰裘皮袄。这些东西就作为我抱头的报酬,也不能算太多了点啊。”
“嗯,那么,这些东西是不是你自己动手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尚崇明又挺了挺腰,高声道:“实话说吧,这是我自己到楼上去开了箱子拿的。因为我觉得这样子天天闲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做这些东西做本钱,准备做点小买卖。”
冯子舟冷笑了一声,接嘴道:“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可惜你这一注本钱都已送到赌局里去了。”
尚崇明却连连摇头,答道:“没有,没有,这些东西此刻还在东杨坊大方巷我的朋友杜德本家里。而且那夜里我一到赌场,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根本还没有开始玩,就被你们捉了。所以我其实一文钱都没有输掉。不过,杜德本借给我的五两银子,已被你们搜去了,这可不是我赌输的。”
景墨说道:“你说得明白些。你难道把首饰皮衣,向你的朋友杜德本典押了五两银子不成?”
“不是,钱是他借给我的,那个包裹是我暂时寄存在他家里,只要我放了出去,就可以去拿回来。可恨那欧阳泰鹤,这老家伙的不顾交情,我请了人给我带口信,又写了一封信去,他还死也不肯来保我出去,所以我才一直留在这里。”
景墨想了想,不能只是威逼,还得来点利诱,于是说道:“想要出去不难同,你用不着担心,只要你把这件事说明白了,如果有让我们满意,那么你从这里出去可说是轻而易举。不过眼前的事,你必须说实话才行,不然可不是把你关一关这么简单。”
尚崇明突然露出一种恳求的目光,极热切地注视在景墨的脸上。
“这位大爷,你当真能给我担保吗?我的话完全实在,假如有半句虚话,走出去一定给雷劈死!”
景墨点点头道:“这就好,那么我来问你,你什么时候从家里出来的?”
“那是二十三日晨寅时三刻光景,天还没亮。我拿了包裹,敲开了杜德本家的门,把包裹寄在他家里,又向他借了五两银子,打算到红花地去小玩几把。不料我走足了背字,一走进去便被逮住。”
“你出门时家里都有什么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时我送了和尚出去,我自己的母亲和金钏因为大半夜的忙碌,在房间里打盹。我就趁这机会,到楼上去拿了些东西,就悄悄地出来。所以那时堂屋里只有春兰一个人了。”
“哎,难道是那小婢女春兰?”
“正是”
“你出门时春兰当真还在你家里?”
尚崇明似乎不明白景墨为什么特别注意这一点,他的眼睛瞧着景墨上下打量了二遍,似乎有些儿诧异。
接着,他说道:“自然真的。这点事何必骗你?我确确实实看见了她的,她好像还在折纸钱。”
“她也看见你出门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时候她的手里虽拿着纸钱,但她的背心已靠住墙壁,好像是在打盹,我不知她看到我没有。”
正在这时,景墨的问话却突然被打岔了。有一个当差匆匆走进了进来报告。
“冯大人,有一位姓聂的大人带话过来。他说在云兮楼候着,请您同苏大人立刻过去。”说完,这当差的又行了个礼,便即回身退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景墨从圈椅中站起身来,正要征求冯子舟的意见。冯子舟突然抢着说道:“哎,聂大人不到这里来了?莫非这案子又有变化?”
“那也可能的,我们不如立刻就去看看。”
“也好,来啊,二虎,你把他带回关着,先不要为难他。”
景墨和冯子舟坐了两乘轿子赶到云兮楼的时候,小蛮正在一间小间中等候,桌子上摆了五碗菜肴,金陵叉烧、口蘑锅巴、香酥鸭、烧虾球、炖菜核。景墨和冯子舟走进去刚才坐定,那酒楼的侍者恰巧送了三碗饭进来。
聂小蛮说道:“冯子舟兄,辛苦你了。我想你的晚饭可能还没有用。现在我们且缓一缓,等吃了晚饭再说。景墨,哈哈,我看你的好奇心都能当饭吃了,一碰到古怪的案子,从来没有听过你喊过一声肚子饿!现在我相信我已经从那‘前后左右互相矛盾’的怪圈中跳了出来,两位也休息一下,咱们先祭奠一下五脏庙吧。”
三人不再多出一言,一齐低头用饭,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三人的晚饭算是草草用毕。当侍者收拾碗筷的时候,三人已经一边喝茶,一边开始讨论起案情来。
聂小蛮先说道:“景墨,你不是已经和尚崇明谈过一回了吗?我想你对于他的供述,不见得十分满意,对不对?”
景墨点点头应道:“不错。据尚崇交代的来看,他在这件事上并无关系,和你先前所假设的想法完全不相同。”
“嗯,我的假设已经因为冯兄的那封信而产生变动了,所以这尚崇明的确没有嫌疑了,不过你还是可以说说他说些什么?”
景墨就将在刚才的谈话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提出了两个反证,证明李得阁所说母子俩亲自给死者穿衣,和春兰在死者病中离去的话全属伪造。
冯子舟也把查明尚崇明化名的经过告诉了聂小蛮。聂小蛮静默着不即答话,慢慢地喝着茶,好像在归纳什么。终于,他突然点点头。景墨却不知道这点头是表示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忍不住问道:“小蛮,你觉得尚崇明的话能不能靠得住?他会不会编了一套鬼话来脱罪。”
聂小蛮点头道:“我完全相信他说的,他的确没有关系。”
“那么,这桩案子难道赖氏母女俩做下的,崇明也被蒙骗过去了?”
“不,这也不是母女俩干的,他们也没有直接关系。”
“什么?连赖氏也没有关系?”
聂小蛮不答,但却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放下了茶碗。
景墨不禁奇怪道:“那么,她刚才为什么自己服毒?难道不是畏罪自杀么?”
聂小蛮眼睛里突然射出光来,瞪着眼睛看着景墨,说道:“这问题真是很困扰我了一阵!若在一柱香功夫之前,我还不能解释得清楚。不过这里面话很长,此刻还没有功夫细谈……哎,对了,景墨,你衣袋中不是有一张画图吗?”
景墨被小蛮提醒了,伸手到袋中去一摸,那张黄麻纸当真还在。景墨于是掏了出来,重新展开来看了看,一面画着那人形,一面写着“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八个极丑的字。
景墨应道:“还在在这里。你有什么用?我本想问问尚崇明,刚才竟完全没想起来。”
聂小蛮道:“你用不着问他了。我刚才从小书摊上买了一本叫《赌经》小书,已充分明白了这画图的用意。现在完全可以说一句,那赖氏妇人之所以服毒,关键就在这一张图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觉得,这句话在自己来看,依旧是一个谜团。这一张不伦不类的图,竟会和赖氏的服毒发生关系,真是绞尽了自己的脑汁也想不出来!
冯子舟从景墨手中接过了这张黄麻纸瞧了一瞧,突然点点头,嘴里啼啼咕咕着:“这好像是天败星活阎罗阮小七啊。”
景墨听了更觉莫名其妙,同时又有些暗暗惭愧,自己的脑子还不及冯子舟的机灵。
聂小蛮突然笑着说道:“子舟兄,你竟叫得出姓名,可见你在这种玩意上有经验了,但你可知道这玩意儿在金陵有多大势力?”
冯子舟皱着眉头,摇头道:“真是害人不浅!我们虽尽力的查办,可是他们像春天的野草,割了一批,又长一批,简直没完没了。”说着重新将那画着图像的纸交还给景墨。
小蛮和冯子舟打哑谜似的谈话,幸亏有一个人进来打岔,否则景墨大约要按耐不住会向聂小蛮闹起来。
那打岔的是一个穿青色直掇的捕快。他一走进小间,立即向几个人行了礼,又向聂小蛮说:“聂大人,郝守备请您去一趟。”
聂小蛮抬头瞧着那捕快,露出一种惊异的状态。小蛮反问道:“什么情况?难道他还没有回来?还在那里?”
那捕快仍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小心答道:“正是。我们等到此刻,还不见什么影踪。郝守备说,也许漏了风声,或者是出了什么岔子。”
聂小蛮一口就饮完了茶碗中的茶,然后又皱紧了眉头,他乌黑的眼珠突然转了几转之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问道:“郝守备此刻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守在那里?”
捕快道:“是的,还在大人指定的地点守候。”
“那敬魁呢?
“他也在那边。”
“好!你且等一等,我们一块儿走吧。”
聂小蛮说完了话,便匆匆付了饭菜的帐,接着他便让那捕快在前引导,其余三个人则跟在后面。这时景墨满腹怀疑,一时又不便发问。
小蛮所说的敬魁,不知是什么样人,景墨还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冯子舟分明也和景墨处于同样的困惑。不过,冯子舟却不如景墨忍耐得住,在四人走出云兮楼要上马车的时候,终于问出了景墨一直想问的问题。
冯子舟问道:“聂大人,我们这是要到哪去?”
聂小蛮惜字如金地答道:“润身坊。”
“什么坊?我们,这是去干什么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去捉凶手啊!”
“捉凶手?是谁?”
“解老五。”
聂小蛮这种简单的答话,充分表示出他此刻实在不愿作答,他这几句话完全出于交往的礼貌。
终于,景墨再也忍耐不住。
景墨也插口问道:“这解老五是什么人?怎么凭空里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从这案子自从发生以来,我还从来不曾听见过这个人的名字。”
聂小蛮摇了摇头,又勉强应道:“这不能怪你,景墨。我在半个时辰之前,也不曾知道这个人的尊姓大名。对不住,现在请你们二位姑且耐一下子,只要没有别的岔头,再过一柱香的功夫,你们便可以一切都明了了。”
聂小蛮既然明确表示了自己不愿意多说,景墨和冯子舟自然只有像在嘴上贴了封条似地向润身坊进发。
马车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离荷花巷不远的地方,便看见那换了便服的郝守备从路旁边迎上前来。车上的四个人便立即下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郝守备过来低声向聂小蛮说道:“大人,我怕那贼得了风声跑了呢。”
聂小蛮不答,反问道:“敬魁呢?”
郝守备举起右手向那润身坊的巷子里指了一指,答道:“他还在那边。我倒是看到有好几个人在弄里进进出出的,但我不曾听见敬魁咳过一声嗽,并且那些出进的人长相看来也没有一个相像的。”
聂小蛮仍没有表示,只是放开脚步向荷花巷总弄里进去,景墨和冯子舟则紧紧跟在后面。
那郝守备和那个报信的捕快也一起跟在最后。
众人走进了巷子,景墨就看到在白天里摆着鞋匠摊的地点,有一个穿灰色袍子的人鬼鬼祟祟地靠墙壁站着。他的年纪约在四十左右,头发已秃,景墨认得出这人就是看守这巷口的人。
聂小蛮径直走到这人的面前,问道:“敬魁,他没有回来吗?”那被叫做敬魁的看街人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
聂小蛮厉声道:“此事干系重大!你有没有瞧清楚吗?”
那人发出一种粗粝而有些颤动的声音,答道:“大老爷,的确没有啊,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我一点都没敢大意啊!连我的腿都站得硬~了!”
聂小蛮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又转回身子,继续向巷子里进去。景墨也紧紧跟着。而冯子舟和郝守备仍站在巷子口与那敬魁低声交谈着什么似的。
聂小蛮走到了西首的第四条巷子口停了一停,又向左转弯,一直走出去十几丈远才止步。小蛮回过身来向景墨做了一个手势,好像是叫景墨不要跟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着,小蛮便从那扇虚掩着的门里进去了。景墨一瞧那门牌是三十二号,又从那开着的门缝中向里面窥探,里面还点着油灯,天井里摆着许多破旧东西,堆积得乱七八糟。那间堂屋似乎也不成其为堂屋,一边放着一只木床,一只方桌上放着一盏半明不暗的油灯,显见是舍不得放多少灯油。聂小蛮正和一个中年妇人在方桌面前低声谈话,不多一会,聂小蛮便回身退了出来。
小蛮低声对景墨说道:“他果然还没有回来。”
景墨问道:“那什么解老五就住在这屋子里?”
聂小蛮点点头道:“就住在后面灶房里。据那二房东说,姓解的昨天下晚喝够了酒就回来睡下,前天夜里也没有出去做工。今天他到此刻没有回来,大概又到杀猪行里去了。”
景墨又问道:“什么?什么杀猪行?”
聂小蛮又带着些着急的口吻,答道:“一枝园洪兴杀猪行。我们快走吧。”
当两人一路退回出来时,走到东边第二巷子口的时候,聂小蛮突然又一脸吃惊的突然站住。
景墨不知什么缘由,不免也是一愣。可是抬头向东边的第二道巷子口一瞧,那第一家的后门口有两个黑影,黑影帖得很近地正在窃窃私语。聂小蛮故意高声咳嗽了一声,便继续前进。果然,这一声咳嗽声竟惊散了一对野鸳鸯。有一个穿长衣的男子,急步向这第二条侧巷的深处走去。
那女子也推开了后门回身进去,景墨从那暗淡的灯光中,还看到这女子身材短小,身上穿一件茄花紫色圆领窄袖裳,浅绿色长裙腰间大巾,分明就是那张家的小婢女柳青!
景墨本来以为是什么与案情有关的人,或是什么歹徒之类,深更半夜躲在这里意图行凶!没想到竟然是那个看起来天真活泼的柳青,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半夜躲在这黑暗处与男人幽会!
聂小蛮把探查的结果向冯子舟和郝守备说明了一声,便吩咐那看街的敬魁和那报信的捕快一同上了一辆四轮马车。于是六个人便挤满了一车,急急向一枝园杀猪行赶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车中的时候,六个男人促膝并肩,挤成一团,每个人感觉得都感觉很不舒服,所以大家都默不作声。但景墨的脑子里却不能像嘴一样地停下来,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凶手解老五,怎么会被聂小蛮给揪出来?而且一直没有出现,会不会得了风声逃走?此番到一枝园去会不会再扑一个空?景墨脑子里的种种的怀疑虽没有从嘴里说出来,但在半柱香以后,便从事实上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那洪兴杀猪行的地点十分冷僻,附近并没有巡街的捕快。这一行六人跳下了四轮马车,不由得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聂小蛮先向这杀猪行的左右端详了一下,随即向那看街的人问道。
“敬魁,你陪着郝守备先进去看一看。假如他在里面,你就好好地招呼他出来,你明白吗?”
那郝守备挥了挥手,示意叫敬魁在前面先走。接着这两个人一前一后,便从那两扇破旧的板门里走了进去。
那杀猪行是一排五开间的平屋,房子的建筑不但粗陋,而且破旧不堪。墙上有几个简陋的窗户,有几根木楞都已经腐烂了,里面钉着些板条。从这些窗口里透出谈笑声,磨刀声,和哼小曲的声音,同时还有一阵恶臭混杂着血腥气味在刺激着人的鼻孔。
原来这杀猪行还真是杀猪的地方,因为每天早市一开就有饭店和菜馆以及大户人家前来采购猪肉,所以这杀猪的行当一般都在夜里完成,
景墨见冯子舟虽没有表示,却急忙摸出鼻烟瓶来吸了吸,分明也和景墨有同样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郝守备跟着敬魁就退出来了。
敬魁首先开口道:“他不在里面。”
聂小蛮咬紧了嘴唇,显出一种懊恼和焦急的失望。
郝守备又说道:“我问过一个伙计,据说他前天和昨天也没有来做工。我猜想他一定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突然把两手交叉在自己胸前,低下了头并不回答。
冯子舟吸过了鼻烟连打了几次喷嚏,才说道:“我想他大概还跑不远。聂大人,你打算怎样......”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那敬魁提高了音量吼叫起来。
“老五!……老五!……”
十只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扭转头向那街面上瞧去。就见有一个穿黑色短衣的人,正摇摇摆摆地走近六人刚刚乘坐的那辆四轮马车后面。聂小蛮绝不犹豫,首先放开脚步迎上前去。剩下一行大队人马,也像后援队似地跟在后面。
聂小蛮像是随口问道:“老五,今天你赢了多少?”
那来人突然发出了两声“呸!呸!”就把身子靠住了四轮马车的车厢,好像他站立不住,几乎就要跌倒的样子。景墨看到这人身材高大,黑脸上满脸横肉,外貌非常凶恶可怕。
这时冯子舟也领着敬魁一同赶到四轮马车面前。那老五睁了睁眼睛,似乎已经认出了敬魁。
他不干不净地嘟囔着道:“敬魁,你小子来干什么?......你......你来触老子的霉头?”
那敬魁“嗯…嗯”的哼了两声,仿佛喉咙被痰给堵了,怎么都吐不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人又酒气直冲地骂道:“他妈的!你真不够交情!我欠你的几吊小线,早早晚晚是要还你!今天我的棉袍子也被那小崽子吃掉啦!”
聂小蛮向郝守备低声说道:“别和他啰嗦,直接把他带走。”
郝守备向跟在后面的捕快挥了挥手,那捕快便走前一步,在醉汉的后肩上用力一拍:“跟我走吧。”
那解老五突然挥起拳头,不发一言就向那捕快的胸口直击过来。那捕快没有防备,身子向后一晃,几乎跌倒。接着他也向前扑去,两个人便扭做一团。解老五突然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雪亮的短刀。郝守备和冯子舟二人一看也急忙扑了上去。不多一会,那解老五的短刀脱手落地,他的身子也摔倒在地上。郝守备拿出一根绳来,将解老五的两只手紧紧缚住,解老五嘴里仍在乱叫乱骂。
郝守备颇为不耐烦,走上去就朝解老五下身重重的踢了一脚,那解老五顿时就骂不出来了,把身子缩成一团,紧闭着双目痛苦地抽搐着。
聂小蛮说道:“郝守备,你们先坐了马车走罢,我们随后就来。我还要有一点小事要办。子舟兄,景墨,我们一块走吧......对了,敬魁,多亏你了。谢谢你的指引,此刻已没有你的事,你安安逸逸的回去睡罢。”
小蛮说着又摸出一个银锞子,拍到敬魁手里。敬魁一看是白花花的银子,又是打拱又是作揖,千恩万谢地去了。
三人走出一枝园的时候,聂小蛮曾约略说明他凭了几种证据,便假设有解老五这样的一个凶手。小蛮请了郝守备助一臂之力,便向这看街的敬魁查明白这解老五的姓名和住址。他起先已向那西四巷三十二号的二房东打听过一回,知道解老五已经两天没有做工,所以猜想他这天定然要回家里去,却不料解老五突然安心了到杀猪行里去干活去了,因此多了一番周折。
聂小蛮等几人又回到尚家去见了王金钏,据尚金钏说她的母亲正在被洗胃救治,神志还没有恢复,有没有希望活过来,郎中还没有把握。聂小蛮就把捉住解老五的消息告诉了尚金钏,叫她等她的母亲醒时,说明这件事与尚崇明完全无关。
之后等三个人来到金陵卫的时候,郝守备正忙着出来招待、众人于是在会客室中坐下了以后,郝守备突然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接着他又说道:“聂大人,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却不料居然只是这样一个可恶的混蛋惹出来的祸事。他已经完全承认了,不过他此刻醉得厉害。大人要是问他的话,可能会很吃力。”
不多一会,有两个差人挟着一个穿黑色短衣的醉汉,走到会客室的廊下站住。
那人是一个黑脸的麻子,比聂小蛮还高,一双圆眼直愣愣地向人看过来,浓黑的眉毛,粗厚的嘴唇,都显出他的性格平日里性格一定是蛮横残忍的。他的那件对襟的黑布夹袄,袖口和胸襟上油光光的肮脏异常。这时他的嘴角上流着口水,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什么。他的说话却又不清不楚,景墨用心细听,却一时仍摸不着头绪。
似乎在说什么:“尚太太已放了我的!……吃官司我也情愿!……你们总不能砍我的头啊啊!,…哎!我假如再打,你们尽管斩掉我的两腿好了!我决不怪你们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来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希望他还能有条不紊地供述罪,那肯定是不可能了。聂小蛮于是吩咐将他扶到里面,让他坐下,又叫捕快们拿了几块冷水麻巾,强行地放在他的额头上,又给他喝了几碗热水,这解老五才清醒了些。聂小蛮又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把他的犯罪的经过一步步查问明白。
这次倒用不着小蛮吩咐,景墨又要来了笔墨,作出了如下的一番记录,备着日后在公堂上用得上。
原来这解老五本是一个打马吊的赌徒,入魔已深。两个月前,他曾从大中桥旁野地里的破棺材里偷得了一个死人的头颅,放在枕边,做了一个他在戏苑里看唱空城计的梦,后来还赢了三十贯钱、割死人头祈梦的迷信,打马吊的人中确实很流行的。
这种骇人的犯罪,景墨之前在金陵刑部通报上也时常看到。解老五因为上一次的偶然赢钱,越发相信祈梦的灵验。当二十三日那天,天正要亮的时候,他从杀猪行里完了工回去休息。他走进巷子的时候,看到尚家的前门开着。
解老五走过去看了看,才知道死了一个人。这时他突然然想起用新死的人头祈梦,更加灵验。那时他又见那小婢女春兰昂起了头,靠着墙壁打瞌睡,堂屋中并没有第二个人。他就壮着胆子,蹑手蹑脚走进堂屋。他走到白绫背后,摸出他的那把随身带的割猪肉的尖刀,将那板门上尚秦氏的头割了下来。
他又将身上的围腰解下,把死人头包好,又悄悄退出来。他走过天井时,还顺便偷了些殓尸用的石灰,然后回到他自己的住处。
他回家以后,把头藏在一只半新不旧的官皮箱里面,又将石灰涂在尸头上,以防腐烂,接着他就躺下来析梦。结果他只梦见一头猪,起床以后,他又去赌局中继续打马吊,却输了三吊钱。
在二十三日晚上,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于是在二十四日那天,他又再去打马吊,又输去了从房东那里借来的两吊钱。他有些害怕起来。这死人头怎么不灵?不过他还迷信着一个死人头,有三次灵验的机会,所以在二十四日夜里,仍把那官皮箱放在枕边,又诚心诚意地祈祷了一会儿,希望做一个灵验的梦。
这一夜他梦见一只猴子,于是又把他的棉袍典押了两吊钱,还去打了马吊。不料在二十五日傍晚揭晓的时候,又同样输钱,这时他才悔恨起来。毕竟割了人家的尸头,无论如何,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和恐惧。这时他因悔恨而生出恐惧,又一时慌乱,本想把头抛到什么野地里去,终于心又不安,便拿着那只藏尸头的官皮箱,送回尚家的后门外去。
那时候他恰见尚家的后门开着,就索性将官皮箱送进了后门。后来他到一个朋友家里喝了一会酒,回到杀猪行里去继续杀猪,才被小蛮这一行人捉住。
他在二十三日晚上,曾到尚家后门口去打探过一回,却不见任何动静。他有些诧异,尚家里失去了尸头,怎么竟毫无举动。所以到了二十四日的早晨,他第二次到尚家后门口去探听,恰巧撞见尚元吉从里面出来,他便急忙逃走。
以上就是解老五犯罪的经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二十六日的早晨,景墨到馋猫斋聂小蛮府里去找他说明几样补充的信息。这原本是那天夜里两人在金陵卫门口分手时约定的。不料景墨到的时候,他却早已出去。
这一次却不是以散步之名去买早点了。
卫朴告诉景墨,小蛮是被那李得阁李师爷请去谈话,所以叫景墨先在的书房中坐一会。景墨等到巳时的鼓已经敲过,聂小蛮才从外面回来。小蛮回来后又写了一个条~子,让卫朴送去给冯子舟,叫他把守候着尚家的捕快们全都撤去,又请他处理关于官面上的各种事情,又约他在有空的时候到馋猫斋来,以便把本案中的详情报告他。
聂小蛮坐了下来,主动且毫不保留地给景墨解释一切以往案件的过程,不过他在解释案件的内幕以前,还发了一通牢骚,感叹那害人的赌局,同时又归罪到当下的社会的糜烂。
小蛮叹息道:“这件事闹这么复杂,全因为赌博具有强烈的刺激性与瞬间暴富的可能性,赌徒以为赌博能够使人瞬间暴富,那么,赌徒就能够成为一个职业。其实赌博,想赢钱靠的百分之一的运气,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技巧!这个职业要求具备专业知识,这些专业知识包含洗牌、换牌、藏牌、偷牌、切牌、制牌、活子牌、跳三张、龙头取宝、偷天换日、生死张、冤家牌、鬼抬轿、鬼上身……等等,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技。也包含天文地理、阴阳八卦、人情世故、尔虞我诈,甚至人的性格和反应、机变等等,你能说这是一门简单的学问?不过,就算精通这些手法,你依然是输多赢少,早晚要输个精光,更何况这些完全以为可以靠赌运的人。”
景墨点头道:“我对于打马吊的赌法,虽完全是一个门外汉,但偷割人头的犯罪,刑部通报上还真不时看到过几次。还有更不堪的,书生妇人们,会不顾一切地睡在旷野中棺材旁边去祈梦,因而遭遇暴徒们的抢劫和强奸!至于因赌输而家破人亡的事,那几乎是处处皆有,早就不是新闻了!”
聂小蛮应道:“这些疯狂的赌徒是很可怕了。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只怕一天会有着魔的赌徒,割了活人的头祈梦!但更可怕的,却是这班匪棍们的手段。他们有所谓听筒,分简,航船等等,真是星罗棋布,无孔不入!自古以来想要出人头地不大约有三条途径,一是者读书取士,二者以军功求爵,三者行商以聚财。而如今的天下,读书不是人人读得,军功轻易亦不可得,只有经商一途有些指望。可是经商致富之人,有哪一个不是勾结权贵,以权谋私以取钱财的?这样平常百姓又哪有机会?如此一来,绝望之下赌博反而成了亿万小民唯一的指望,如此一来这天下又岂能长久?”
景墨听得很是郁闷,突然自告奋勇地说道:“那么,我们来努力一番,把这一班做庄的赌头抓一个干净!”
聂小蛮又深深叹了口气:“哎!谈何容易!这也并不是根本办法。你难道没看到这大明天下濒临崩溃的迹象,处处既充满着饥寒的恐慌?而少数人还只顾自己享乐!多数人连妻子儿女都难以养活,便都趋向不劳而获的投机取巧中去。那些可怕的魔鬼,便利用着这种百姓们的侥幸心理,随处布设着杀人的罗网,专等那些可怜的愚鸟一个个飞身投入!”
景墨听了小蛮这样说,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以对。过了一会儿,景墨又才问小蛮怎样会想到那个打马吊着魔的了解老五。
聂小蛮又解释道:“这次的这件事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我敢说谁也想不到会有现在的结果。刚才找到李得阁去谈的时候,那位李师爷因为事情的发展无可掩饰,也不必掩饰了,所以叫来了尚元吉,和我开诚布公地谈过一回。他还把那春兰领出来作证……”
景墨不等他说完,忍不住插口道:“什么!这小婢女春兰终于出现了?你看到没有?”
聂小蛮点头道:“看到了,她被藏在唐安国的家里。昨天我们到唐家去时,她就在楼上,可以说当面错过。我们起先本希望找着这女孩子,给我们做一个证实赖氏母子们犯罪的证人,不料结果她反做了给他们洗刷嫌疑的证人。这也是我所意想不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兰怎样给他们洗刷嫌疑的?”
“那尚崇明在衙门里告诉你的话,还真是完全属实。在他出门以前,经过的事情都是很平常的。可自从他出门以后,因为种种的机缘,才构成这件离奇的疑案。”
“哦,她是怎么说的?”
“那尚崇明偷了东西出门时,春兰已在开始瞌睡了。但她在迷蒙中曾看到尚崇明拿着包裹偷偷地出去。接着她就真的睡着了。过了一会,屋顶上大概因为野猫的奔窜,掉下了一块瓦来,春兰才突然惊醒。她张开眼睛来一瞧,突然见那白幔的一角有些卷起,从外面瞧得见的那盏放在死者头边的幽明灯,那时也已经熄灭了。她有些害怕,站起来探头向幔背后一看,觉得有了变动。她又将幔角拉起了些,才发现了板上躺着的主母已变做了没头的尸身!她才禁不住惊呼起来。”
景墨遥想那小婢女看见主母那具无头尸体时的情状,也不禁有些暗暗心惊。
小蛮又道:“那赖氏母女知道了死者失头的事,大家都慌得没有办法。后来查问起崇明,春兰就说曾看到他偷偷掩掩地拿了一个包裹出去。那赖氏知道自己这儿子尚崇明本就是个爱打马吊的赌徒。她一时神经过敏,便以为崇明定是为着打马吊祈梦的缘故,将死人头割了出去。她知道崇明平时最喜欢赌博,并且本有些胆大妄为,这种事估计也干得出来。”
景墨听得不住点头,设想在当时的那种情形下,谁又不会作如此推想呢?
小蛮继续道:“除此以外,她也想不出别的解释。她觉得这回事若给尚元吉知道,一定不得了,才想出掩饰的方法来。这种事假使发生在别的人家,本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衙门里报案,决不致铸成这样的大错。可惜他们的家庭关系畸形,这里面既有妻妾的地位差异,又有异母兄弟之间的猜疑,还夹杂着遗产的祸水,层层魔障,便闹出这种意想不到的纠纷。”
顿了顿小蛮又道:“你还记得尚元吉曾告诉我们,赖氏送枣子汤给他喝的事。这举动分明是赖氏因为干了亏心事,要想弥补对于尚元吉的感情,未必有什么恶意。尚元吉却因为心病重重,便认定姨母要下毒谋害。只此一端,便可想象到家庭里间隙的可怕。”
景墨也跟着聂小蛮叹了一回气,又问道:“所以这位姨娘既然假设她的亲生儿子尚崇明割去了尸头,难道就自己动手把那没头的尸体装进棺材里去吗?“
聂小蛮点头道:“正是,这可怕的行动,就是那三个女子动手的,连那春兰也同样有份。因为春兰虽然是死者所亲信的帖身丫头,但主母被割头的事,她觉得自己也有过失,所以自然也就偏向到赖氏一边去。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们即使找着了这小婢女,她也未必肯把真相告诉我们。”
景墨又问道:“可是这解老五在后门外偷窥的行动,尚元吉在前天早晨就告诉我们的。你当时怎么还想不到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蛮又道:“景墨你现在还有别的疑问吗?
可是景墨还未来得及问什么,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原来是卫朴送了一封信进来,聂小蛮便起身去接,又拆开了飞速的看过。
“景墨,这是尚元吉写来的。他明白了这事的真相以后,深自懊悔自己的卤莽。他曾到医倌里去向他的姨母请罪。那赖氏昨夜盐水洗胃过两次,现在已好得多了,又因为误会的消除心情大好,大概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景墨问道:“那么,你想这赖氏夫人在这件事上会不会吃官司?”
聂小蛮回到自己的的圈椅上,又躬起背来坐着,这时有一只猫儿从桌角下钻了出来,小蛮伸出手把猫儿抱起,放在自己的膝头,慢慢地说道。
“我想没有多大关系。他们实际上既然没有什么真正的罪行,尚元吉又完全与姨母和解了,不会有什么官司。这一回开棺装尸头重殓的事,本应由尚元吉负责,不过开棺自然还要一番折腾。”
小蛮一边摸着猫儿一边说道:“万一大理寺的方面有什么异议,我想那伶牙俐齿的李得阁总有办法疏通。还有那唐安国,我想也会瞒着他的父亲,给他的爱人和未来岳母出出主意,用不着我们费心了。不过那解老五嘛,我想至少会被问一个充军发配……对了,景墨,你答应给崇明作保的话,却不可食言而肥。因为他拿出去的东西,的确还不曾被赌掉,把他放出来也无妨,希望他能改过自新才是。“
景墨把双腿一伸,张开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答道:“好的,我稍后就去把他放出来。不过我的心愿,还想请你费些心力,把这一班专吸民众的膏血的赌头恶鬼,来一个斩草除根!”
聂小蛮突然注视在书桌上一只天蓝色小瓷瓶中的几朵傲霜的菊花,沉默不答,嘴角上似有一丝微笑。景墨看到小蛮的笑容慢慢收敛,似乎在慢慢地地点头。
这时候景黑才发现小蛮抱着的猫儿,竟有两只不一样的眼睛,不禁轻呼到:“小蛮,你这猫儿两个眼睛还不一样呢。”
小蛮微笑道:“其眼一黄一白,专有个名目,唤着‘日月眼’也有俗称叫‘阴阳眼’的。阴阳相生相克,一矛一盾,不就像我们这次的案子?一直充满了各种前后的,左右的矛盾?”
其实在人可以感知的范围内,阴阳弥漫着整个空间。在太极之中,阴阳相对,但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这着说明阴阳不只是相克还有相生。这说明世上万物没有绝对的阴和阳,就如同每个刚强的人都有柔弱的一面,每个弱小的人都有强大的一面。最好的证明就是每个严格的父亲在孩子受到伤害的时候都会有母亲一样的温柔,同样一个慈祥的母亲听到孩子的不听话也会显现出父亲的严格。
相同的每个人都有善良和邪恶这两面,一个善良的人也会有邪恶的时候,有人一开始看的时候是个好人,但也会有一天也能看到他邪恶的一时,某些人会因此而将这人一次看扁。这是不必要的,因为每个人都有善良和邪恶这两面,你不必看到一人的善而好评,也不必看到一人的恶而恶评。
阴阳还有就是阴阳相抚,阴不能离阳,而阳也不能离阴。正如好人要有坏人来衬托一样,若没有坏人就不能表现一个人是好人,因此坏人是衬托好人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生也如阴阳,有时一帆风顺,一帆风顺者是阳,有时坎坷波折,坎坷波折便是阴。
在自然界中,山为阴,水为阳,因为山是静止的,水是运动的。南为阳,北为阴;暖为阳,寒为阴;雄性为阳,雌性为阴。
中医理论是阴阳五行成功运用的典范,中医用阴阳五行学说把人体之间的关系巧妙有机地联系起来,从而形成了完整的中医理论。一个成功的中医本身就是一个阴阳家,如扁鹊、张仲景、华佗、孙思邈等。在中医理论中,外为阳,内为阴;表为阳,里为阴;背部为阳,腹部为阴;五脏心、肝、脾、肺、肾为阴,六腑胆、胃、大肠、小肠、膀胱、三焦为阳;五脏为阴,五情喜怒悲忧惊为阳。
阴阳并不是处在静止不动的状态,而是处于运动变化之中,即所谓阴消阳长和阳消阴长。阴阳之间这种彼此运动变化称为阴阳消长。阴阳消长保持相对的动态平衡,维持事物不断的发展变化,如从冬天到夏天,寒气渐减,温热渐增,即阴消阳长的变化过程;又如从夏天到冬天,热气渐消,寒气渐增,即阳消阴长的过程。总之,整个宇宙间的万事万物无不包含着阴阳消长的变化过程。
阴阳互相转化指阴阳对立双方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阴可能转化为阳,阳可能转化为阴。这种事物的转化,由阴阳消长的量变,到阴阳转化的质变。《黄帝内经》所说“寒极生热,热极生寒”指的就是阴阳转化。
阴阳互相转化时,阳的一面转化为阴,阴的一面转化成阳,这就构成了世界的多元性,也使事物的发展过程增添了复杂性。
以阳合阴,促使阴阳和谐,是自然发展的基本规律。任何事物都有阴阳两个方面,为了促进事物的发展,必须以阳合阴,如动物的生殖繁衍都是阳主动合阴,也就是雄性动物主动追求雌性动物。在人类社会里,要维持和谐,首先要制定道德规范和法律,有了这些条文并不等于就是和谐社会了,还要人们遵守执行。在这里,道德规范和法律为阴,执行为阳。只有执行好了,才能使人类社会进入和谐状态。
阴阳学说认为自然界的任何事物都包括着阴和阳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而对立的双方又是相互统一的。阴阳的对立统一运动,是自然界一切事物发生、发展、变化及消亡的根本原因。
围棋起源很早,在所有棋类中堪称鼻祖,在尧舜禹时代就已出现,至今已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了。
黑白棋子分别代表着阴、阳。阴阳最初的含义是指冷和热,后来又具有了抽象意义,可表示黑暗与光明,还代表男性和女性。古代太极图的黑白相反对称结构暗示宇宙阴阳的变化和自然永不休止的运动。
女人属阴男人属阳如何理解呢?其实男人和女人从物质上来说只是生育系统里职能不同,从阴阳的角度上来说是一样的,都有阴有阳,都需要存储好物质能量,都需要有好的运化能力才精彩。但女人有例假,每个月都会流失部分的阴,这件事就有两个方面的影响:一是流失的阴如果补的不好,阴就会越来越少,所以阴对女人更重要。
二是,每个月有流失-补充这样的循环,那么创造转化阳为阴的能力就更强,所以女人阳化阴的能力就比男人强,所以女人可以生育,可以孕育新生命。每个女人是属于以上的两个状态哪一个,就看阴流失以后能否及时补充好了。
从家庭来说,偏动的一方是阳,更能带动全家气场的流动,让生活更丰富多彩;安静的一方属阴,偏重于维护家庭物质能量的存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真相到底是什么?
人们为什么要孜孜不倦地追寻着它?
但是,世间之人多数心随境变,认为坚持一种信念,就等于自寻一副枷锁,会使思想和行为无法取得利己的好处。
所以一些人宁愿追随谎言,而不去追求真相的原因,不仅原为探索真理是艰苦的,也不仅由于真理会约束人的幻想,而且是因为谎言更能迎合人性中的那些恶习。
真真假假的谎言会给人带来愉快。一旦把人们内心中那种种虚荣心、虚妄的自我估计、各种异想天开的臆想都消除掉,许多人的内心将会显露出原来是多么的渺小、空虚、丑陋,以致连自己都要感到厌恶。
对这一点,难道不是人天性中卑劣的一面吗?
尽管人世腐败不堪,但只要人接触到真相,还是不能不被真相所折服。因为真相既是衡量愚昧的尺度,又是衡量自身的尺度。
可是除了追寻真相之外,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罪案,总会给人可憎可厌的不祥之感,似乎查案之人的足迹所到之处,罪案便会跟着发生。这显然是颠因倒果,前后倒置,然而就常情来说,却是难以否认。
因为罪案和破案,有时候真会像“贾不离焦,焦不离贾”。譬如苏景墨和聂小蛮不论走到哪里,那种种不可思议的罪案往往会跟着发生。
这一次小蛮和景墨决定到扬州游玩,一来因为友人的邀约,打算看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美景,二来这一项两人都事杂疲惫,趁机游玩一次,也算是一种放松。
从金陵走水路也可以到扬州。假设从聚宝门出发,可以经过清凉台、石头城、狮子山、石灰山,入长江。当然,悠闲一些的话,中途可以停歇一站,比如停靠石头城,下来登山临水,盘桓一阵,或者在草鞋夹过夜,第二天再接着游弘济寺、燕子矶,或者燕子矶前往栖霞山。当然,从这里再扬帆远行,离开金陵,也是方便的。
人们离开了久居的所在,旅行到别处去,一旦置身在新环境中,对于一事一物都足引起注意和兴趣,真像翻开了一本全新的日记,一字一句都写下新意,使人的精神上产生无限的愉快。如果是和最好的人一起出游,那其中的快乐更是翻倍的。
小蛮和景墨此番出行,选择坐船为的就是慢慢的欣赏沿途的风景,并不着急赶到此行的终点。景墨忙着看风景的时候,小蛮却似乎对同船的客人生出了兴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蛮低声叫景墨道:“景墨,你可曾看见对面第三排座上那个老跑江湖的?……我猜想他身上一定带着不少钱。……嗯,他对面的那个高个子客人却是一个贩私货的人。大概是私盐吧?据我估计的话,那私盐份量至少总有五十多斤。”
景墨正靠着船帮闲眺那残冬的景物,岸上田野中一片荒凉,连草根也都呈惨淡枯黄之色。
田旁的树木都已赤条条地脱落干净,就是人家坟墓上的长青的松柏,这时候竟也黯黯没有生气。
景墨听了聂小蛮这几句话,把自己的眼光收来回来,依着小蛮所说的方向瞧去。只见那老者约有六十岁左右,穿一件颇有些年头的旧羊皮袍子,圆盘似的脸上皱纹纵横,须发已有些斑白。他对面那个穿大黑领道袍的男客,面色黑黝,、身材魁梧,好像是北边人。
景墨微笑着答道:“这是你的推测吧?你怎么能知道?”
聂小蛮看了看景墨,仍以低声说道。
“你也一样有眼睛的啊,你且看看再说。”
“我的眼睛本来再看岸上的景致,不曾注意乘客。你终究看见了些什么?”
“我看见那黑脸大汉有一个包袱,起先本来好好地放在座位旁边,接着他突然拿了下来,抱在了自己怀里,隔了不久,他又匆匆忙忙地把包袱换到他座位的下面放着,踏在自己的脚下。刚才有水手进来的时候,他还流露一种慌张的神色。这种种行为已经足够告诉我那包袱中一定藏着什么私货,并且我估计他的私贩的经验还不很深。”
“好吧,那么那个老头的呢?”
“这更是显而易见了。在这半个时辰里,他的手已经摸过他的衣袋七次。有一次还显出惊慌的样子,似乎觉得他袋中的东西忽已失去了。其实只是他自己在那里自己吓自己罢了——瞧,他的右手又在摸袋子了,这可是第八次了!”
景墨重新瞧那老头,果然看见他的右手似模非模地在抚摩他的衣袋外面,同时目光向左右闪动,流露出一种担心和谨慎的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又附着景墨的耳朵小声说:“你瞧,我们的右边还有两个穿曳撒的青年。我猜他们的行囊中一定也藏了不少钱。”
景墨又把目光回过来。这两个人一个穿一件深黯色曳撒,头上的方巾也是灰色。他的脸形有些方,颧骨耸起,眼睛也很有精神。另一个面色较白嫩,眉目也比较端正些,头上戴一顶黑色的纯阳巾,一身青色曳撒,外面罩一件光泽异常的短袄,镶着一条獭皮领口。他们俩的年纪都只二十出头。那个穿黯色曳撒的正在讲说着些什么,而他的穿獭皮衣领的同伴却在敛神倾听,不时还点头表示领会。
聂小蛮又说:“景墨,你瞧这两个人可有什么特异之处?”
聂小蛮的敏锐的眼光平时景墨本是很佩服的,不过像这样子单方面的猜测,既没有方法证实他的话是否完全正确,委实也不容易知道太多信息,景墨于是向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意见。
聂小蛮却很起劲地说:‘我瞧这两个人所以穿曳撒,说不定还是第一次尝试。你瞧,那个穿黯色曳撒的领子过于肥大,和他的头形颇显然不相称。他的同伴的獭皮衣领,虽然是贵重之物,这样罩在外面不免俗气,甚至可以说有些奇怪,年轻人怎么会这么打扮。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自然。我相信他们的出门的经验一定不会太丰富——”
景墨不禁责怪道:“好了,好了。我们此番出游,目的就是为了休息,为了逃离这人世间的是是非非,纷纷扰扰。现在你却又关注起这些不相干的人来,却又何苦?”
聂小蛮歉然一笑道:“嗯,你的话不错。不过我的眼睛一瞧见什么,脑子便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反应,同时就不自主地活动起来。这已成了一种习惯。你说的对,景墨,我的确应当自制一下。”
小蛮说着伸了一个懒腰,把双臂交抱在胸口,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养起神来。景墨于是又开始看向岸边,寻找优美的景致。不料聂小蛮的话声刚停,两人背后座上的两个客人突然畅谈起来。景墨本想不理会,但是他们的谈话内容很有吸引力,竟使景墨不由自主地听了起来。
一个人说:“现在江船上的贼人真多极了——尤其是这样的船上,更多这班人混迹其上。而且据说小偷的外表上都穿得很阔绰,谁也不会疑心他们是行窃的小贼。他们的手段更是神出鬼没的,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嗯,着实厉害得很!”
另一个人回答:“不错。上月里我也亲眼看见过一桩窃案,很有趣。”
首先说话的那一人像是被引起了好奇心似地接口道:“有趣?怎么个有趣法,你说说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人干咳了一声,答道:“那时有两个客人坐在我的对面,一胖一矮。这两个人都是寻常生意人的打扮,外表上并无可疑。他们俩因为同座的关系,彼此攀谈起来,不久就渐渐地熟悉了。一个身材较矮小的人便摸出鼻烟来敬客。另一较肥胖的人略一谦逊,便接受了,两人吸过了鼻烟之后。他们于是更加亲密,越谈越见投机。不料不多一会,那个受烟的胖子突然语声渐息,居然闭了眼打起呼来。我起初还不太在意,我只诧异这个人怎么突然睡着了。”
“后来呢?”
“这样又过了一会,突然人声大作,原来是到达目的地了。那个赠烟的挫子急忙忙站起身来,伸出两手到座位下面去取出来包袱。那个打盹的胖子,鼾声如雷地已经好一会了。这时候他却突然睁开眼睛,同时突然站起来。”
“突然醒了?他怎么说?”
“他冷冷地说:‘朋友,你拿错了包袱哩——慢!这里还有一副链子,也请你带了去吧!’语声还未落,接着是一种金属的声音震动着我的耳膜。我抬头一瞧,那赠烟的矮客,包袱还没有到手,一条链子已经索住了他的脖子。原来那赠烟的固然是个骗子,但是那个表面上被骗的胖子却是六扇门里的人物。那骗子昏了头了,竟向太岁头上去动土,结果是自投罗网。你想有趣不有趣?”
故事结束之后,这后座的一角略略安静了片刻,景墨倒也听得很有兴味。
那第一个开口的人评论说:“嗯,当真有趣。我想那骗子利用的工具,想来必然就是那瓶敬客的鼻烟。是不是?”
“不错,你倒聪明,一猜便中了。”讲故事的客人答应着。
“但是那个胖子既然已经吸了贼人的鼻烟,怎么倒不曾昏迷?”
“这一点我当初也怀疑过的。但据那胖子自己说,他接受鼻烟以后,在凑到鼻孔前吸的时候,偷偷换了一根手指。那骗子竟马虎了没有发现,才反而落进了胖子的圈套。”
景墨望着远处水天一色的美丽风景,任由还有些冰冷的江水激起的几滴飞溅在自己垂出船外的指尖上,任由有些凛冽的江风掠过自己的脸庞。这时的太阳还没从云层后面出来,天空灰蒙蒙的。
远处,江水和天空连成一线,分不出哪儿是天,哪儿是海。突然,景墨看到云层后面有一片白渐渐地变成了红,天上的云彩、雪白的浪花以及沙滩上的冰花都被染得红通通的,天地之间似乎有一团火在跳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是太阳!火红火红的太阳,正一点一点地从云后露出脸来了。于是,江水瞬间被映红了,像披上了一件红色的轻纱。水面上、沙滩上,闪耀着一串一串五彩缤纷的光环,美丽极了。这时,温暖的阳光照到了景墨的身上,于是凛冽寒冷的江风吹在脸上,似乎也不那么寒冷了。
两人到达扬州以后,发现各处的客栈都已住满了人,看来扬州的商贸依旧发达繁荣,往来的有钱的官商也络绎不绝。
后来两人只好就在一家中等客栈里权且住下了。这客栈名叫泰裕,位置在城中的左卫街,地点上也算闹中取静。当晚聂小蛮的好友何书达,就来请吃晚饭,畅谈了一会扬州的景况,彼此非常高兴。
特别有一道扬州狮子头,吃得小蛮和景墨赞不绝口。
“狮子头”,扬州人也叫大斩肉,北方话则叫它“大肉丸子”或“四喜丸子”。据说它的“远祖”是南北朝《食经》上所记载的“跳丸炙”。
相传当年隋炀帝乘着龙舟巡游江都,欣赏美景,特别对万松山、金钱墩、象牙林、葵花岗四大名景十分留恋。回到行宫后,吩咐御厨以上述四景为题,制作四道菜肴。御厨们费尽心思,终于做成了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和葵花斩肉这四道菜。杨广品尝后,十分高兴,于是赐宴群臣,一时淮扬菜肴倾倒朝野。
到了唐代,随着经济繁荣,官宦权贵们也更加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一次,郇国公韦陟宴客,府中的名厨也做了扬州的这四道名菜,并伴以山珍海味、水陆奇珍,令座中宾客们叹为观止。当“葵花斩肉”这道菜端上来时,只见那巨大的肉~团子做成的葵花心精美绝伦,有如雄狮之头。宾客们趁机劝酒道:“郇国公半生戎马,战功彪炳,应佩狮子帅印。”韦陟高兴地举酒杯一饮而尽,说:“为纪念今日盛会,‘葵花斩肉’不如改名‘狮子头’。”
一呼百诺,从此扬州就添了“狮子头”这道名菜。而景墨和小蛮这次吃的,与寻常做法还有不同。
这是扬城少见的个头大、有馅心的狮子头。其馅心还会根据时节不同有所变化,其中包括咸鸭蛋、梅干菜、马蹄丁等,闻起来香,吃起来口感丰富。如果来一勺,会有几层口味。第一层是肉香味,一般的狮子头只有肥瘦比例之分,一口吃完,特别容易留下偏肥嫩或偏柴干之感,但是狮子楼的狮子头在肉味将尽的时候,又有蛋黄的细腻,马蹄的脆甜,还有梅干菜的干香味等。
这真是口感丰富,回味绵长,其它如五亭包子、扬州老鹅、将军过桥、叉烧鳜鱼也都是各有特色。三人推杯换盏,尽兴而散。
小蛮与景墨的卧室是地字号,虽然靠近街面,幸亏那地点比较地僻静,睡时还算安宁,不过有一件事很觉巧合。之前在江船中瞧见的两个曳撒青年,也同住在这客栈之中,并且就在两人的右隔房玄字号房间。
当小蛮两人回房的时间,曾和那个穿獭皮领袍子的青年相见。那青年似也认出了小蛮两人,白嫩的脸上现出一些微笑。景墨后来才知道这人叫贾回舟,还有他的那个穿黯色曳撒高颧骨的同伴,名叫李可容。他们大概也是找不到别的高一些客栈,故而才降格到这泰裕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以聂小蛮和景墨的身份,完全可以去住官办免费的驿馆,不过,以小蛮的性格宁可自掏腰包,也不愿意搞那些迎来送往的虚礼,这种低调而安静的方式,也是小蛮与景墨一直以来出行时所习惯的方式。
这一天晚上,苏景墨因为多饮了几杯酒,突然发起热来;第二天早晨头痛如裂,热仍没有退尽。两人本是为游历而来,忽然景墨身染急病,打断了游兴,未免有些不欢。
聂小蛮安慰景墨道:“景墨,你不必失望。姑且休息一天,明天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同游不迟。此番我们专诚是为游玩来的,外面既不宣扬,自然不致有人来打扰。我们即使在这里多盘桓几天,也不妨事。”
过了一会儿,聂小蛮又皱着眉头说:“不过这也难说,我看何书达昨天喝得有点太高兴了,要是他回去了说出了我们到扬州来的消息,那难免这个消息会不胫而走。”
景墨答道:“要是真被他四处传扬出去的话,万一又有什么人登门求教,我们的畅游计划岂不是又要打岔?”
聂小蛮笑道:“那也不妨。明天我们若能找得一个好点的客栈,便可以悄悄地换个地方。”
这天上午聂小蛮应了何书达的请约,到大明寺中去参观。景墨因为发热,就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休息。景墨的身体既然有些不舒服,精神上也感到烦闷,免不了开始有些胡思乱想起来,不过却有一件事引起了景墨的注意。
景墨听见得隔壁玄字号房间中,有银锭子的声音传出来,似有人在那边数钱点款。
景墨不知道这两个人带了多少钱,终究来干什么。不过上一天在江船中,聂小蛮就料想他们俩的行筐中一定有钱,这一点现在果然已经证实了。
晚饭时聂小蛮仍没有回来。气候转冷了。景墨仍旧睡在床上,虽不致有客店孤灯之感,但房中连个铜炉子都没有,于是冷冰冰地寂寞寡欢,再也不能入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到了深夜子时都过了,街上的人声都消失了,客栈中的旅客也大都回来睡下了。除了窗外呼呼的风声以外,一切的声音都已逐渐归于了沉寂。
聂小蛮却仍不回来,景墨觉得翻覆不安。小蛮今天整天在外面应酬,怎么这样深夜还不回来?而且小蛮明知自己一个人在客店里卧病,假如没有必要,怎么这时还迟迟不回来?
一些不安的念头开始侵袭景墨的意识。莫非有偶然发生的案件把聂小蛮留住了吗?…或是他不幸地有什么意外的遭遇?这是自己在神经过敏吗?
不,因为有时候一个处处圆滑,乃至八面玲线的人,不一定是一个纯粹的好人。在官场上做事,要是肯负责的话,一方面固然可以受同僚推崇,另一方面来讲也不免会受人的嫉妒猜忌甚至怨恨。
自己和小蛮这些年来破案无数,所受到的各方面的赞颂固然不少,但暗中和两人结怨生恨的人也未始没有。此番两人出门旅行,何书达很可能已经说漏了消息,要是有什么歹人暗中算计聂小蛮,那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客栈的内外都已完全静寂,景墨兀自不能睡着。景墨的头仍在一阵阵地痛着,鼻孔中依旧觉得堵塞难受,似乎这头痛也是被这塞住的鼻孔牵动而起的。
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声音传入了景墨的耳朵。他稍稍一震,便从床上仰起了身子,敛神倾听。客栈中却仍死寂无声,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坐了一会,景墨终于觉得有些疲乏了,于是重新躺下去,自以为也许真是自己的神经在作祟了。
呜……呜……呜…。
那怪声又继续传了过来!这声音幽哀而纤长,像是秋夜中不知道名字的虫子的鸣声,又像有什么人在低低地发出呜声。景墨判断那声音的来源,应该就在窗外阳台下面的街面上。
景墨好奇心大盛,也顾不上自己还有些不适了,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一件猩猩毡斗篷,轻轻走到窗前。景墨先把窗帘拉起了一角,向外瞧视……
下面黑暗中有一缕油灯的光亮了一亮,正向景墨所在的窗口直射过来,但一转瞬之间那光又立即熄灭。景墨吃了一惊急忙把窗帘放下,蹲下了身子,心中十二分惊疑。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自己的臆想不幸成了事实,当真有什么人要来和自己为难?可是瞧聂小蛮的深夜不归,又加上这种怪声灯光,岂不太凑巧?这时候景墨的思潮起伏的速度,就如同那涛涛的长江滚滚不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应得怎样应付?只当没什么事,再回床去睡?这自然不可能。索性开了窗瞧一个明白?不行,这也太冒险了。思来想去,景墨才最后决定,不如悄悄地下楼去瞧瞧,然后再随机应变。
景墨现在差不多已经忘掉了头痛,急忙收拾停当,把皮袍的纽子扣好,又拔上了鞋子,末后还罩上那件猩猩毡斗篷,最后打开了包袱,取出了那把常备的十字短剑,定一定神,就准备开门下楼。
正在打开房门以前,景墨又疑迟了一下。这时候客栈中除了看门人和值夜的伙计以外,旅客们都已睡了。自己这样子惊惶地出去,假使那守门的人向自己问话,自己又用什么话回答?
真会有刺客吗?还是自己神经过敏?万一如此,会不会弄出笑话?这种轻举妄动,在自己个人虽没有多大关系,但传到外面去,连累了聂小蛮的名誉,那岂不难堪?成了笑话?
这时候景墨又仿佛听得卧室外面的甬道中有轻微的脚步的声音。
声音也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人故意放轻脚步,像是刻意的蹑手蹑脚地走动。更奇怪的,那脚步似乎到了景墨的房门外面便停止不动了!这不由得让景墨心中大惊!不好!真冲自己来了!
景墨的神经不禁紧张起来,一手握着十字短剑,原地站着不动,准备有什么人推进门来。隔了一会,房门却始终不动,然而苏景墨的心底分明觉得门外有什么人站着!
两个人就这样子隔着一扇扳门地彼此敌对,终于苏景墨的精神上实在是忍耐不住了!景墨于是把心一横,鼓足了勇气,右手握短剑,左手猛握门钮,猛地将房门拉开。
房门外面当真有一个人赫然站着!
景墨就觉得血往上涌,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在景墨举起右手的短剑正要下手之际,若非那人开出口来,也许要闯出大祸。
那人低声叫道:“苏景墨,你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呆了一呆,急忙收摄神思,把握着短剑的手放下了。景墨的眼睛围着从灯光中突向较黑暗的地方瞧去,一时实在瞧不清楚。那人似乎穿着大宽领道袍,纯阳巾的两根带子轻轻飘摆。
然而景墨听着那绝不会听错的声音,知道这个人正是自己期盼已久的聂小蛮。
聂小蛮进了门来,一边旋转身去轻轻地把门关上,一边把手按在景墨的肩上。
小蛮低声问道:“你的头痛好些吗?”接着小蛮瞧见了景墨手中的十字短剑,又诧异道:“怎么回事?你拿了这玩意儿要刺谁?”
苏景墨呆住了,一时答不出话来,只是向聂小蛮呆呆地瞧着。小蛮的面色也显得起骇不宁起来,他的惊讶的目光也目不转睛地注射在景墨的脸上。
景墨紧张地问道:“聂小蛮,你可曾遭遇什么?”
聂小蛮却反问道:“你指什么说的?”
“你有没有碰到什么意外——比如暗中给人袭击一类的事?”
聂小蛮仍凝视着景墨的脸,慢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样问?”
“那你为什么这时候深夜才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因为书达的介绍,遇见了几个从前线回来的武官,听他们讲和倭奴作战的经历,听得入了迷忘了时刻,撇你一个人在这里,很抱歉。”
“那你也应该差人送封信来才是?”
“我一开始是有这打算的,不过一时有些不方便,没有送成。对不住,景墨。”
“嗯,那好吧,看来是我想太多了!不过,战事如何,怎么你竟听得忘了时间,这真是太少见了。”
“战事不顺,年初倭奴进犯浙江温州、台州诸府,其中乐清、临海、象山等地受害最为严重。此前不久,又有新倭自浙江温、台等府窜入福建福州、兴化、泉州,皆登岸焚掠而去。半月之后,新倭攻陷福清县,抓走知县叶宗文,劫库狱,杀害男女一千余人,焚毁官民廨舍无数。”
景墨听了怒道:“好狠的倭贼,竟杀我百姓千余人,想那受害之人家中不免是家破人亡、疮痍满目,就算活着的人也要一生受此创伤。”
聂小蛮拍拍景墨的肩,勉强笑着说:“身体上有了病,往往容易想入非非。你凭空里疑心我遭遇意外,也就是因为。”
景墨接口说道:“这倒不是完全凭空。”
“喔,有什么事发生吗?”
“窗外的街面上曾发生过怪声和怪光,都非常可疑。”景墨于是把经过的诸般情形简明扼要地向小蛮说了一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听景墨说完,稍稍点点头。他脱去了外衣,把景墨送到床边,又温声解释道。
“这也许是偶然的事,与我们完全无关。昨天你在江船上劝我不必多费脑力,现在你自己的身子还没有健全,何必也瞎费心思?夜深了,快些睡吧。”
可是刚才的事还使景墨放心不下,总觉得有些蹊跷又哪里睡得着。于是景墨又继续问道。
“你进客栈来时,门外可有什么异状没有?”
“嗯——没有什么。”
“那么你进来的时候,为什么有这种蹑手蹑脚的步态?”
“这个——这也是你自己多疑罢了。试想半夜里回到公共的住处里来,要还是大大咧咧地,高声惊扰到别人的休息,那不是不太好吗?好了,好了,你就别多想了,你看看你哪像一个病人的样子,你还是快快地解了衣裳,闭目睡吧。假如你再问题,恕我不客气,我不要回答你了。“
聂小蛮这种强硬的态度,苏景墨实在不能——也没法——违抗。最后终于是只能乖乖听话,心中虽不满意,也只能无奈遵命睡觉。
景墨睡了不多时候,突然做一个恶梦,觉得有一个刺客进自己的卧室来行刺。景墨一下就被吓醒了,揭开帐子,就见聂小蛮的帐子也在那里颤动。
景墨轻呼道:“小蛮!……你有没有睡着?”
聂小蛮立刻低声答道:“景墨?你怎么还不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睡着了,梦见你被刺客给伤了——”
“景墨,别再胡思乱想了!快睡吧!天快要亮哩!”
苏景墨于是重新躺下,第二次睡时,比较地深沉些,不料又被一声惊呼的声音所惊醒。景墨突然坐起来,下床观瞧,微微泛白的曙光已经在窗纸上透露进来。而那惊呼的声音就是从隔壁玄字号的两个青年的室中发出来的。
“哎哟!……哎哟!……不好了!”
聂小蛮已经早就从床上坐起,正忙着穿衣服。他的语声也带些急切。
小蛮说道:“不好,隔壁房中也许出了什么乱子了!——景墨,你别慌。先穿好衣服,不要再受了寒气。你先在屋里等一等,让我先去瞧瞧再说。”
可是,这一次景墨不再听小蛮的命令,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动了,再也按捺不住。半柱香功夫之后,景墨已穿上袍子,跟着聂小蛮走到了隔壁的房间。
一个左隔室黄字号的身材瘦长的中年男客也惊动起来,抢着跑进玄字号去看热闹。
一个值夜的伙计正跑下楼去叫醒帐房先生。
那小白脸蛋的贾回舟仍在连连呼叫:“不好了!……不好了!……我的钱包见了!”
那黄字号的中年住客问道:“里面有多少钱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贾回舟道:“有二百两的银票,还有一些银锭,还有——”
这几句话还没有完,那高颧骨的同伴李可容突然也高声惊呼起来。
“回舟,我的曳撒也不见了…唉!还有我的包袱呢?哎哟,不得了!包袱里面还藏着重要东西呢!”
“这——这可怎么办?”
“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两个人的惊呼声音闹成一片,他们俩的手舞足蹈翻腾的动作更助长了气氛的混乱。
那黄字号瘦长的住客,头发已经有些许花白,身上披一件绣花的棉袍。景墨瞧他的面貌很像有些头脑,又像是出惯门了的。他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的慢慢地穿好,一过高声说道。
他道:“年轻人,你们定定神。不要这样子慌乱,慌乱也没用。现在先得查明,这些东西终究怎么样丢掉的。”
李可容忙应道:“那自然是有人进来偷去的。”
瘦住客说:“这失窃的事又是谁发现的?”
那白睑的贾回舟应道:“我发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你怎么发现的?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不,我起先睡得很熟,没有听见什么。刚才我起来解,忽见房门半开。我想叫可容,可容还睡着。我分明记得这门是我亲手锁的,因此便知道不妙。我开了桌台的抽屉一瞧,我的钱果然已经不见了。这一定是这客栈里有了贼了!”
李可容附和道:“不错,我们快去叫报官吧,赶紧在这客栈中搜一搜,也许还可以人贼并获。”
聂小蛮和景墨跨进这玄字号以后,只是站在那中年瘦住客的身后,静观和旁听,并不发表什么意见。直到这时小蛮方才开口。
聂小蛮说:“这意见不错。但我们不妨先瞧一瞧,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现在先瞧瞧这房门,门既然锁着,贼人怎么样会进来?”
瘦住客也大为赞同,大家都走到门口来观察起来。
那瘦住客突然惊喜声道:“唉,这锁当真被什么东西撬动过的。你们瞧,钥匙孔上不是有很明显的痕迹吗?”
聂小蛮低下了头,把锁孔细细地瞧了一瞧,又稍稍点点头。他正要发表意见,却听得房门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从楼梯那边跑过来。
一个人嚷道:“快去敲地字号的门!……快去敲地字号的门!”
景墨听了,心中暗暗一惊。地字号是自己和小蛮的房间。难道,竟然有人疑心自己是贼人?聂小蛮的举动很快,立即把门拉开了探头出去。
小蛮高声道:“我就是住在地字号里的房客。你有什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的眼光也从聂小蛮的肩头上瞧过去,看见那乱嚷的人是个秃发的挫子,好像就是这泰裕客栈的帐房。他一听聂小蛮的话,连忙停下了脚步。
他问道:“您可就是金陵的聂御史聂大人……哎哟!还算巧!聂大人,这件事总要烦劳你老人家——-”
聂小蛮插口道:“别喧哗,你走进来讲。”
那两个失主和瘦子住客,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瞧着聂小蛮。似乎聂小蛮的大名,他们早曾听得过,刚才却当面不识,此刻听得了帐房的话,便都显出一种出乎意外的表情。
聂小蛮同帐房道:“老兄,这件窃案一共有不少的钱财的损失。这位小哥还有重要的东西一起被窃了。”
帐房先生急忙道:“是,是——不过我们客栈的章程是不负责赔偿损失的。就像聂大人有重要的东西交明我们保管,我们自然是要负责。若使并不交割托付清楚,住客自己藏在身上或卧室中,这自然不关本店之事?所以——”
贾回舟睁着双目,厉声道:“你的嘴倒厉害!住客失了财物,你开口便不负担损失。这件事明明是有人撬开了房门进来偷的。偷的人不消说是在客栈里,说不定就是别的客人。你既然如此不讲理,我也不妨说你们庇护着贼人,故意侵害我们客人的财物。并且——一“
聂小蛮摇了摇手,让他们不要吵,并说道:“住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何必说这些废话?现在我们还须查得仔细些。假使这窃贼就在客栈中,我们就得查明是什么人偷的。是不是什么伙计?或是其他住客?或者碰巧就是这位帐房先生——”
帐房着急地大喊道:“什么?是我?”
聂小蛮笑笑说:“我只是假设地说,你别急。现在我们先要查一个水落石出,那才是正当办法。来,我们走出去瞧瞧,有没有贼人来踪去迹。”
众人还没有走出卧室,忽然有一个伙计急步跑进来,向着那秃顶的帐房禀告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先生,我们已发现了窃贼的出路了!”
这报告的伙计名叫二柱,是一个短小精悍的少年,他的报告引起了小蛮深切的注意。
聂小蛮先问道:“出路在哪里?”
二柱道:“就在楼梯尽处对面的窗口里,你们请跟我来。”他先回身退出。
其余一行人都跟在小伙计的后面,走过了一条短短的甬道,直到近楼梯的一个窗口面前。
那里有两扇窗户,完全开敞着。窗口上系有一条麻绳,一直荡到下面,那麻绳的一端有一个铁钩,钩在了窗栏之上,另一端直拖到窗外的地上。窗外面是一条小街,看来贼人在这条绳子上上下,当真是一条很妥当的捷径。
姓王的帐房大喜道:“好啊!这可以证明白了。贼人不是客栈中的住客,分明是从外面进来的。”
被窃的贾回舟和李可容都不服气地怒视着这位帐房先生,但又面面相觑,呆住了找不出话来回击。
又过了一会儿,贾回舟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怒容满面地说:“无论如何,你们总要负责。你一味想推脱,我可不能让你的如意算盘得逞!你们一定要赔偿我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伏着身子在那窗槛上细细地观察,又探出头去,瞧那窗下面的小街。
小蛮回头说:“你们怎么又开始吵了?据我看,这条绳子虽足以表明有人从外面进来,但客栈里面一定有内线。”
这句话一下子使那帐房大为泄气。他紧闭着嘴唇,两只核桃似的眼睛向聂小蛮凶狠狠地瞧着。在他的眼光中有一种明显的情绪,仿佛像是再说说:“你这官儿,真不懂事儿!我请你帮忙,你却反把责任归到我身上来了!”
他大声问聂小蛮道:“大人,您这话有什么根据?”
聂小蛮却似浑然不觉地答道:“你要根据?嗯,当然是有的。第一,这条绳子所以能够钩在这窗拦上,自然是有人先开了窗子然后才钩上的。像昨天夜里这样的天气,照常人的习惯来说,这两扇窗夜里自然是关闭的。假使这里没有内线,这窗子怎么会自己打开?第二,这绳上的铁钩若说是外面丢进来的,即使钩得牢,也不能钩得如此稳妥。是不是?所以我敢说这开窗和钩绳的动作,都是里面的人干的。我说这里面有人作内线,难道说错了?”
帐房的面色由白而变青,眼睛里几乎爆出火来,却兀自紧闭了嘴,又不敢向聂小蛮发作。
李可容趁势道:“现在明白了。我们的损失应该问你们赔偿。”说着用手指指着那帐房先生。
贾回舟也附和说:“当然要赔,一文也少不得。我的银票和银锞子一共有值——”
聂小蛮这然拦住他们道:“慢!不要胡说。要说赔偿损失,客栈也不能担任,这是通常的惯例。就是大明律上,也没有这样的条款。我看眼前最切要的,我们应当责成王兄查明那个内线和贼人,别的话多说无益。”
王帐房大急,道:“大人——你叫我怎样去查?你简直要害惨我哩!”
贾回舟瞧着旁边的二柱,又道:“这里的茶博士和小伙计一共有几个?都给叫来问问……”
“你!”
小个子的二柱着了慌,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可没有关系——昨夜里胡有三告了假,我——我是替的他的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可容大声说:“哼!有个茶博士昨天夜里请假!这就值得注意——”
聂小蛮不耐烦地摇手道:“你们别再吵吵了,这案子我自信很有把握。不过这客栈中的人,都须听我的指挥。王兄,你让你的人全听我调遣,你能不能办得到?”
秃顶挫子的目光一转,神色平静了些,于是又变了一副面孔,仿佛充了气的猪尿泡被钉扎了一下,起先本是饱满满地打足了气,一霎眼间,气孔开了,立即软了下去。
他忙答道:“聂大人,聂大老爷,那太可以了!当然可以了!只要您能替小的做主,查明白这桩案子,你老说什么我都答应。”
聂小蛮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大家回房去。这是公共地方,时候还早,别的客人还在做他们的好梦,不必再惊扰他们。”
接着又回头来瞧那两个失主,小蛮又安慰道:“这案子大概不久就可以破获。你们都可以放心,切记不要再与人争吵,于事无补。”
小蛮与景墨回房以后,景墨正想问问聂小蛮所说的把握到底有什么根据。聂小蛮突然又单独一个人匆匆地退出,过了半柱香的光景,景墨这边洗完了脸,小蛮才刚回到房间里,小蛮瞧见了景墨脸上的那种急于追问的表情,便一边洗脸,一边先向景墨解释道。
“这件事情非常简单。你只管休养一天,用不着多费心思。”
“我的热度已经退了,头也不痛。哎呀,小蛮,这件事我觉得非常蹊跷,你怎么说简单?”
“我自信不久便可将它破获,用不到你伤什么脑筋,你还是休息为好。”
“什么,你觉得此案轻易可破的吗?……莫非这案子的内线就是客栈中的茶博士?”
“也许比你所说的更简单些。”小蛮说着嘴角上露出微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更是诧异地追问道:“什么?你是不是怀疑那隔壁住着的瘦子…”
聂小蛮做了个压低音量的手势,说道:“小声些,你别信口胡说,别人听了要起误会。”
“那么你怎么又说十分简单?难道说贾回舟的钱财实际上并没遗失,这只是一出贼喊捉贼,意图反而敲诈客栈的阴谋?”
“哈哈,景墨,你越说越远了。无论贾回舟的态度神色都不像是演戏索赔的骗子,即使他是骗子,那么他们的计划也太笨了些。你想旅客们失了钱,随便说一个数目,客栈主人便负赔偿损失,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景墨再说不出什么,聂小蛮所说的简单,在景墨眼中却是一个囫囵的谜团!可是不说的话,景墨的心中又实在按耐不住。
景墨又问:“聂小蛮,你的看法终究如何?爽快些说一说,免得我牙痒痒的!
聂小蛮已擦干了脸,正对在慢慢的束着他的头发,小蛮听了景墨追问的问题,又在头顶结完发髻,又在头上缠绕网巾来固定头发,才慢慢地旋转头来答话。
小蛮说道:“景墨,我想你自己一定也有某种看法。不如你先说一说。”
景墨略一沉吟,答道:“是的,我自然也有些意见,不过我跟你不同,不敢说此事如何容易。”
“嗯?
“我觉得昨夜里我所经历的怪声和灯光,似乎和这案子都有关系。”
“嗯,这倒是委有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大喜道:“你也赞同?”
小蛮自顾自地继续问道:“你可知道这里面的内情是什么?”
景墨说道:“依我来估计的话,这两个失窃的人,正如你先前所料想的身怀巨款。他们在江船中或别处仍然露了财,便被人尾随到这里。后来那人就买通了内线,着手干这桩案子?”
聂小蛮突然摇头道:“不,我不赞成。假如照你的说法,这案子就很复杂了,不能算是简单的案件了。”
景墨忙道:“我本来就说你看得太过简单了啊。那么你的看法到底是什么呢?”
聂小蛮放下了手中那只象牙的发梳,微微地笑了一笑:“景墨,你的性急脾气,我看是没办法改掉了——好,现在我不妨给你一个关键的提醒。这案中最奇怪的一点,就在那李可容的一件曳撒也同时失窃。”
“这又有什么奇怪?那曳撒不是也可以值钱吗?”
“是的,但你应该记得那是一件黯色的旧曳撒,已不见得怎样新。而且,你想比那件小白脸子那件獭皮领的袍子,这两者的价值差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景墨不服道:“虽然贵贱有别。但贼人在偷东西的时候,顺手与否也是一个问题,恐怕不能从从容容地估价和挑选。”
小蛮道:“不错。但那贼人要从绳子上下,身上带了银票,还有很多的银锞子,已经有些沉重,而且价值不低,何必再带这一件有些累赘的曳撒?难道他缺一件衣服?”
景墨大摇其头道:“小蛮,这话你说得太牵强。曳撒穿在身上,未必累赘。而且你既说他有内线,那尽可等他下地以后,那内线才将赃物抛落下去,也不一定要穿在身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一百八十二章食而不知其味
聂小蛮又是一笑,点头说道:“景墨,你的分析能力确实进步得很快。不过这个内线既然把赃物从上面扔了下去,却仍让那根绳子钩住在窗栏上,窗也还开着。这样一个喽啰,假使和你合伙儿干事,我想你也要叫他一声‘笨蛋’了吧?”
景墨被小蛮一驳,觉得当真有些解释不通,一时找不到话讲。
想了想,景墨又道:“聂小蛮,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这句话不是和你自己本来的推想也自相矛盾了吗?”
聂小蛮似笑非笑地顺着景墨的口气问道:“自相矛盾?”
景墨应道:“对啊,按着你这样的说法来看,不是说这案中并没有内线了吗?”
聂小蛮又重新又手扶了扶头发,才瞧着景墨笑了一笑。他正要答话,室门上突然有很轻的扣击声音。聂小蛮立即做了一个手势,叫景墨不要声张,随即轻轻地走过去开了门走出去。
当聂小蛮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景墨心中仍疑惑不安。他起先既然说有一个内线,现在又说这内线太笨,好像是没有的,真教人莫名其妙,难道小蛮先前所说的内线,并不是真实的看法,只是一种假设,目的在故意使人不防备?
景墨揣测小蛮的口气,似乎这桩案子完全是客栈中人干的,实际上并无外来的人。那窗口上的绳子,只是偷窃的人故布的疑阵。假使如此的话,那赃物也许至今还没有被带走,因此小蛮才看得这桩盗案如此轻易,不过事情会真的这么简单吗?
而且聂小蛮为什么不立即动手?难道就不担心贼人随时会卷着赃物逃到天涯海角?还有那行窃的人是谁?难道聂小蛮此时也已经知道了?那个一味推脱的姓王的挫子会不会也有些儿嫌疑?还有请假的茶博士李有三有没有关系?
苏景墨这边正在越想越觉得处处可疑,人人有嫌的时候,聂小蛮已回来了。景墨本想继续向他问话,却见小蛮的目光悠悠地转动,显得很兴奋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蛮低声问景墨问道:“你的头当真不痛了?”
苏景墨心中一动,立即应道:“完全好了。”
“好。今天冷得多。你再加一件衣服,跟我去吧。”
景墨闻言大喜,只见聂小蛮突然凑到景墨的耳朵边,用一种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到:“取赃物去。”
景墨诧异得向小蛮呆呆地瞧着,但小蛮的表情决不像开玩笑。
“赃物在哪里?”
“别多问了,这案子马上就可以破了。不过你轻一点,别惊扰人家。”
小蛮匆匆把身上的之前穿着的衣服给脱了下来,打开包袱,换了一件深青素绸的灰鼠皮裘。景墨心想,小蛮为什么改装?然而这时已经没有机会发问。小蛮已经首先轻步出室,景墨于是也照样跟着他下楼。
两人走出了客栈,向左卫街的东面走去。天气此时比上一夜冷得多,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有些刺刺地痛。转了两个弯,聂小蛮在转角上站住。景墨只是一路默默地跟着,不知小蛮的目的地何在,小蛮突然向转角上的一间茶铺指了一指。
小蛮说:“这是雨晴茶楼。我们上去喝一杯早茶。”
两人到了楼上,因为时候还早,除了有几个喝早茶的老茶客外,人还不多。有些人正在打着招呼,有些人却在吃包子。但瞧着这些位扬州老客那种安闲从容的表情,便可知道他们喝茶资格的老练。那近楼梯的一张桌子恰巧空着,小蛮就坐了下来,泡了一壶雨前。同时,小蛮的目光向四周溜了一下,突然笑嘻嘻地向我低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明辉还真帮我的忙。”
这句话太突兀了。什么意思?景墨百思不得其解,景墨也低声问道:“聂小蛮,你指什么?”
聂小蛮摇摇头,又低声向景墨说道:“我下楼去有些事。你先等一等。”说完,他随即站起来走下去。
景墨在无可如何的状态下默坐着,便先叫了几笼三丁包,预备作自己和小蛮的点心。自从和小蛮探案以来,所经历奇怪的案子很多很多,但像这样看起来简单却又不十分简单,让人感觉没头没脑捉摸不着的案子,却还是第一遭。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光景,聂小蛮才回上楼来。
景墨问道:“你在下面干什么?
聂小蛮道:“我写一张条~子,叫人送给那客栈的王帐房,通知贾回舟到这里来领赃物。
景墨大惊道:“到这茶馆里来领取?”
“是。”
“赃物就在这里?”
“是啊。你还没有瞧见?”
景墨看了看对面前的三丁包子,奇道:“怪哉!我怎能瞧见?……在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突然向着一只靠墙的桌子抬了抬下巴。景墨便假装不经意的回了一下头,就见一个人背向自己这边坐着。
景墨不觉吃了一惊,这人穿一件黯色的曳撒,颜色有些深的,外面穿的却是一件脏兮兮的褂子,有些不伦不类。景墨再仔细一瞧,那曳撒很像是那李可容曾经在江船上穿的那一件。
不过,这人的脸儿却又丑又黑,还有一只眼睛不太好,年纪已近五十,景墨却从来不曾见过此人。
景墨低声问道:“这是李可容的曳撒?”
聂小蛮不答,但点了点头。
景墨又问:“是他偷的?怎么就穿在身上?”
聂小蛮却眼前一亮,抓起一个包子说道:“这是三丁包子!真香啊!”然后,小蛮随即把一校食指按在他的嘴唇上。
景墨寻思着这个人既然就是行窃的贼人,聂小蛮为什么不马上设法拿下他?并且他又是用什么方法查到这些人在这茶楼的?景墨正想再问,聂小蛮拉拉景墨的衣袖,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式。景墨的余光这时候看见有一个穿灰色曳撒,戴黑纱圆帽子,身穿短衫的人急步走上楼梯。
那人就是方脸高额住玄字号里的李可容。他想必是得了聂小蛮的消息,赶来领赃物了。看他急匆匆的模样,一幕小小的打戏,说不定会马上演出。不过这猜想居是错的,李可容立定了瞧了一瞧,便向着那靠墙的桌子走过去,却不像要大打出手的样子。更出乎景墨意外的,是那个穿着深黯色曳撒的人,也站起来向李可容招呼,这两人彼此竟是相识的!
景墨禁不住低声问道:“这两个人是串通的?”
聂小蛮摇摇头,说道:“别说话,好戏还没开演呢!你就等着看吧。”可是聂小蛮说完了这话,却又急忙地走下楼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一个人坐着,没精打采地喝了两口茶,又抓起一个包子大嚼。所谓“三丁”,即以鸡丁、肉丁、笋丁制成,三丁又称三鲜,三鲜一体,津津有味,清晨果腹,至午不饥。可是再好吃的美味,景墨只觉得有些咸味吃在嘴里。
这就是“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又多了一个例证。
苏景墨一边吃着,一边又斜过眼光去瞧那靠墙的桌子。那两个人坐定以后,彼此低头密谈。过了一会,他们的谈话的氛围好像起了些变化,似乎彼此的意见上有些冲突。接着,他们越谈越不投机,声音渐渐高起来,两人颇有争吵的架势。
这也太奇怪了!这终究是什么一回事?两人说的高淳土话太过含糊,景墨又不便走近去听一个仔细,只好咬着包子在旁边干瞪眼!
又隔了一会,局势更加恶化了。景墨听见凳子移动的声音,那两个人都已站了起来,好像是要动武了。就在这紧要的关头,景墨又看见聂小蛮疾步跑上楼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獭皮领黑曳撒的贾回舟,一个是秃头的姓王的帐房先生。
聂小蛮一直走到李可容的面前,景墨也转身站起来走到小蛮的身边。李可容这才转头来,他的脸上颜色大变,突然间表情就又黯淡了下去。他看见众人恰巧围住在他的左右,更现出一种害怕惊恐的神态。
聂小蛮含笑说:“李可容,你跟你的朋友为什么闹起来?莫非你要向他索取贾小哥的那些银票和银锞子?哈哈哈,我可以告诉你,他可没把这些钱给吞了。你可不要冤枉他。”
贾回舟怒喝道:“呔,可容,你的曳撒在这里了!还有我的钱呢?”
贾回舟在那黑脸人的肩上推了淮,那人像是泥胎一般没有反应。李可容脸上的死灰一般的脸也变成了白纸一般。他的嘴唇有些颤动,随即低着头默不发话。
聂小蛮代替他答道:“贾小哥,你要取还你的钱来吗?那不能如此容易。……喂,你有你们两个,大家坐下来谈谈吧。……贾小哥,你先说说你带了这么大宗的款子到这扬州城来,终究要干些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贾回舟用惊疑的眼光瞧着李可容,凝注着不动,显一种惊疑不定的神色。李可容的头自然不曾抬起来。
聂小蛮又说:“贾小哥,你必须坦白说出来。如若不然,你的钱也别想取回。”
贾回舟被这句话一逼,才把目光回了过来,慌忙道:“聂大人,我说,我说就是。我到这里来想谋个差使——-“
“谋差使?那么这钱是官场上运动的花消?”
“是的。近来我听了李可容的话,不禁有些心痒。想买一个小官,威风一下。据他说,这里他有不少熟人,若能花上三千五千两银子,准可以弄一个从七品盐务上的小官玩玩——至少也可谋得一个县丞的位置。因此我弄了些钱先到这里来试试看。”
“我想先用这点钱付个头款,看看是真的再付尾款。不料他还没有与人谈好,这款子就在昨夜里被偷了。”说到这里,他指一指那丑黑的独眼龙。“眼前这个人既然穿着可容的曳撒,一定就是行窃的贼。他敢偷我买~官的钱,我定教他——”
聂小蛮听到这里,突然握着拳头在桌子上锤了一下。接着聂小蛮大怒,并厉声向贾回舟呵斥道。
“住口!我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贾回舟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个半死,瞪着眼眼发愣起来。聂小蛮继续申斥道。
“官爵皆是朝廷名~器,就是被你这样买~官的硕鼠给败坏了?你什么事不能做,还想做官?你想做官是摆威风的事?你这买来的官儿,将来难道不会十倍百倍地在百姓身上盘剥,所以你才会结交一个贼友,上骗子的当!”小蛮的眼光向李可容的脸上一瞥,又骂道。“你不但无耻,你的眼睛也差不多快瞎了!”
这几句训斥,说得上义正而辞严。那贾回舟的身子突然缩小了些,目瞪口呆地瞧着李可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见他此时心中非常羞恨难堪。
李可容则似乎冷得在发抖,把慌乱惊恐的目光瞧了瞧那个穿黯色曳撒的独眼同伴。这独眼龙也着了慌似地又向李可容呆瞧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显然还没骂够,又转向李可容。
“李可容,你也算是个七尺男儿,怎么做起骗子的勾当?我看你多少也读过些书,大丈夫干什么不是吃饭,却干这种诈骗钱财的勾当?你简直太可耻,我看你干得这样老练,一定不是初次出手——”
李可容猛地抬起了惨白的脸,颤声哭求道:“大老爷,不——不!我因为赌输了钱,才——一才想出这个念头。这还是第一次。
这时候那独眼龙的目光向聂小蛮一瞥,突然转过了身子,要想逃走的样子。
聂小蛮摆了摆手,冷笑着说:“喂,朋友,安心些,坐一坐吧。你觉得你还走得了吗?桌上这包子,你也可以吃一个吧,只怕你此生没机会再吃扬州的三丁包了。”
贾回舟用手把独眼龙一推,那人果然很听话地坐下来。贾回舟注视着他的同伴,李可容却仍垂着头发呆。聂小蛮站起来走到阳台边去,侧着身子向外面挥一挥手,随即又回身过来。
他又向贾回舟说:“贾小哥,你总算幸运,这次款子能追回来。现在你可向王帐房取了钱,回家去读几年圣贤书,医医你的头脑。真要想做官,还需心中有百姓,从科举上出头,才是正道。”小蛮这时回头来向那秃头的帐房先生瞧了瞧。
那王帐房猛地也变了脸色,着急道:“聂大人——老爷,我——我赔不起——你——你——”
贾回舟插口道:”好啊,原来你也是伙同行窃的!“他凶狠狠地瞧着那矮挫的秃子,像要伸手抽他一记。
那帐房急得额角上冷汗淋淋,脸上的肌肉扭动,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聂小蛮忙挥挥手说道:“贾回舟,你别乱说。他不是这两人的同谋。只不过你丢失的钱财,现在却存在他的帐箱里。”
那秃头王帐房的心头的重担,似乎还没有被小蛮的这话解除,他的张开的嘴唇继续在那里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贾回舟也目瞪口呆,似乎仍莫名其妙。一旁的苏景墨这时同样如坠雾中,却又不便发问。
幸亏聂小蛮并不放意刁难,环视了众人一圈,他便继续解释。
小蛮先向景墨得意地一笑:“景墨,你对于这件事本来比我先发觉。你听见的怪声和看见的电光,都是这位独眼朋友的杰作。我因为顾到你的身体的病情,所以没有告诉你。”
“什么?”
贾回舟抢着问道:“聂大人,这回事你终究怎样查明的?”
聂小蛮说:“事情是很简单的,也很凑巧。昨夜我回府的时候,从客栈的沿街的阳台下面走过,忽然遥见玄字号的窗口中丢了一个大包袱下来。我立即向前赶了两步,就见有一个人站在窗下接包。那人一瞧见我赶上前来,便带着包袱慌忙逃走。我正想追赶,不料这时候楼窗上另有第二个包裹落下。我顺手一接,觉得相当沉重,又抬头观瞧,见丢包的是一个穿白色中衣的人,就知道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
景墨急催道:“那么你当时就看出来了?”
小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略一思索,便已识破了这出简单的把戏。接着,我进了客栈,到帐台上把包打开来瞧了一瞧,果然是一些银票,银锭子等物,用一条长毛巾包裹着。我随即叫醒了这位帐房的王先生,把钱包交给他代为保存。”
景墨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都明白了。怪不得,你说这件事很简单哩,原来你早就胸有成竹了。”
景墨笑了笑说道:“我睡的时候还听得隔房的开门声音,分明有个人乘着值夜的茶博士的打瞌睡,有什么动作。所以等到案发以后,那撬门绳子等种种故布的疑阵,我自然是一目了然。不过我不想被这个接第一个包的同党漏网,所以当时只好并不说破。”小蛮停了一停,回头向景墨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景墨,这一点要请你原谅。”
景墨问道:“所以你早就知道行窃的是他?”说着指了指发愣的李可容。
聂小蛮点点头:“是的。他先把自己的曳撒丢下,明明是含着‘苦肉计’式的掩护作用,却不料‘适得其反’,反而是帮我提供了重要线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点点头,示意请聂小蛮说下去。
聂小蛮又说:“我于是暗地里叮嘱伙计二柱,凡有玄字号府客的递东西或者送信,或是出外,或是有人来访,都须报告我知道。刚才这位独眼龙大概因为久等未果,便送了一张条~子到客栈里来,约李可容到这茶楼上来会见。二柱先把那条~子悄悄地给我瞧过,我才约你一起赶来等候。李可容又帮助我,教他将赃物穿在身上,使我再来一个一目了然。现在这案子果然已毫不费力的破获了。”
这时有一个班头带着四个捕快走上楼来,聂小蛮招呼了一下,取出一张自己帖子,交给那班头然后又说了几句。
小蛮又指着李可容和那独眼龙同党说了几句,几个人朝着小蛮一行礼,便用链子把两人锁了,拖牛牵马一便拉下楼去。
这时消息已经传开,不少来远近街坊老少都跑来瞧两个骗子被抓。聂小蛮在贾回舟道谢欲辞去的时候,又向他进行最后的劝导。
“回舟,你记着我的话,赶快回去,重新读圣贤书,不要再做生官发财的梦了。”
说完了一番大道理,聂小蛮重新坐下,突然大声道:“…景墨,你,你你把包子都吃光啦?……好,我还没怎么吃呢,快,让他们再上一笼包子,吃完我们去瘦西湖。”
谪仙人有一句诗,叫做“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还有妙喜禅师“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之说,一是说的扬州的景色秀美,阳春三月到扬州欣赏美景是最适合不过的了,二是说扬州的繁华富庶,
很多人以为,扬州只有阳春三月的景色是最美的,但其实,扬州的雪景也是独具特色,别有韵味。唐朝诗人杜牧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优美诗句,说的正是扬州的著名景点二十四桥了。
而这冬季,最美的景色恰恰就在瘦西湖和二十四桥附近。
此时天下飘飘荡荡,开始下起了雪,想必聂小蛮与苏景墨于雪中游瘦西湖,该别有一番景致与心情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连接受了两次刺激,好奇心一时大盛,便再也按耐不住。景墨本想吃完了饭走,但这时脑海中充满了一个女子求救的呼声,要吃也吃不下去。于是景墨慌忙走到楼上,换了一身小蛮的玉色圆领襕衫,头上戴一顶可以遮阳的大帽,又把十字短剑藏在衣袋里面,以备万一。因为之前听那仆妇的口气,这件事似乎性命交关,不能不防。
换好了衣服之后,景墨向卫朴说了一声,一直走出门去,果然看见一辆黑色大车等在侧径下面。
前面坐着一个车夫,约摸有二十多岁。车夫一见景墨走下石阶,便回身开了车门。景墨一步跨了上去,自己将车门关好,车便立即动了。景墨回头一看,卫朴还站在门前石阶上遥遥目送。
这样离奇的事情,景墨生平经历的还不算多。不过之前曾经有一次,自己也曾坐过一次不知去向的车子,最后居然是一个陷阱,还被关到了一处黑暗的地牢里去。景墨心想,这一次自己大概没有再蹈覆辙吧?
这件事既是有一个女子被难,终究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行动为什么如此诡秘,也使人不得不疑。景墨本想问问车夫到底往哪里去,但问了假如不答,反而自讨没趣,显出自己露怯。无论如何,景墨也不相信同样的事会发生两次。自己身上又有十字短剑,周围的环境自己也算熟悉,万一有什么意外,随地可以找巡街的捕快的帮助,这样一想景墨便放下心来,不再怀疑。
大车就渐渐远离了馋猫斋,向南穿过百子亭,到了千佛庵,便一直向东。景墨又想到大车既往闹市中进行,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更加放下心来。
那样里又开始揣摩那女子所说的危险终究是怎么一回事。是失窃了财物?应该不会。失窃不致于危及性命。或是有仇人寻怨?她无法对付,所以向自己求救?那么这仇人又是什么样的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自己一个人去,能敌得住吗?而且此刻聂小蛮既不在馋猫斋里,时机又十二分急迫,势必不能够耽搁拖延,除了自己一个人去趟一趟虎穴,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大车已驶进了墨香路,一直向南。一路迎风而行,虽然是晌午,倒也不觉得太过炎热。等到将近白井廊时,大车骤然停下了。景墨于是探头出去,看看到了什么所在,就见一个装束明艳的美丽女子走到车厢的前面。
那女子的年纪大约不出二十二,身材并不大高,穿一桩云锦绣花大袖衫,露着一双玉手,身材丰韵饱满,隐约地看得出她的肌肉的丰腴。下面是一条镶细边的八幅罗裙,鞋脸上还缀着一朵珠花。她的手中拿着一只宣纸扇面的小折扇。
她的面貌很艳丽,一双美目,两条细眉,细鼻下面配着一张樱红的小口,白雪似的脖颈上围了一条精莹圆润的珠圈,益发显得富丽娇媚。
妇人这副姿态只在景墨的的眼前一边,也不过一眨眼工夫。景墨知道这妇人是来迎接自己的了,便站起来开了车门,预备下车。然而那女子向景墨点了一点头,不但不让景墨下车,反而拽着下裙,跨上踏板,也走进车厢中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情形近乎尴尬,景墨不禁有些发窘,但也只得重新归座。那女子也就在景墨的旁座上坐下。接着妇人低低地说了一声“走吧”,那大车便继续进行。一阵激烈的香气直扑景墨双鼻,“暗香盈袖”的形容丝毫不曾夸张。接着景墨的耳朵便听到一串莺声燕语的声音。
景墨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只觉得处处拘束,很不自在!
那女子扭脸说道:“老爷,你能应许我的请求。我很感谢你!”
嗯,看来那仆妇人主人就是这个女子了,但瞧着这样打扮的一个漂亮女子,那里像有什么性命危险?
景墨又偷眼向她细细一瞧,她那一双秀媚的眼眶中果然含着些惊恐的意味。
景墨答道:“想必你就是那仆女的主人吧,实不相瞒,但我并不是你要找的聂小蛮聂大人。我不过是因为你的说话非常恳切,所以权且代替他应允你,来看一看罢了。”
妇人稍稍一怔,她的身子似乎也退缩了些。妇人又把乌黑的双眸向景墨上下瞅了一瞅。这一瞅之中似乎含着“那么你是谁”的暗示。
景墨又说:“我叫苏景墨,是聂大人的好朋友。有时候他碰上机密疑难的事情,我也常常协助他。”
那女子稍稍笑了一笑,接口道:“哦,原来是苏大人,我也闻名好久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血性的男子,最是侠肝义胆。刚才你一听到一个面不相识的女子的呼救,便肯不顾危险地赶来,足见你是最侠义非凡、最是勇敢的!”
这夸赞倒是有些意外。景墨虽不敢向妇人平视,但仍觉得她的娇媚的目光凝视在自己的脸上。
又是一股香气侵来,景墨心中不禁奇怪,这美妇人莫非在给自己下套子?难道施什么美人计不成。毕竟苏景墨和一个陌生的少妇这样子接近,生平还是第一次!景墨的面颊上热了一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这样过了一会儿儿,景墨终于找出了一个问题:“请教贵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料,女人说道:“苏大人,请原谅。我不能将姓名告诉你。”
“那么,你有怎样危险的事?”
“这不是我本身的事。我是替朋友请求大人的。”
“你朋友是谁?”
“她姓丘,叫静如。”
“是不是今天下午要在荣华园成亲的丘静如?”景墨突然记起了那张莫名其妙的请帖。
妇人点点头:“是的。苏大人,你已经接到了她的请帖?”
“是。然而我不认识她。”
“这是当然。苏大人,我告诉你,她在这一个时辰之内,说不定会有性命的之危。”
“这是为何?”
“现在只有靠苏大人之力,也许可以使她转危为安。要不然,她今天的婚典多半是施行不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疑惑地问道:“那么,你可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样的危险?”
妇人顿了顿,突然瞧着景墨问道:“苏大人,你能应许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因为这件事还关系一个女子的清誉。不论成功或失败,你都断不能告诉别人。”
景墨忙道:“那是自然。这一点请你放心。假如有守秘密的必要,我一定不走漏一个字便是。”
大车继续地进行,景墨不曾注意进行的方向。妇人又回过双眸来,瞧着景墨轻轻一笑,她的肩部也稍稍地耸动了一下,于是身子仿佛更靠近景墨些,她的丰润的胳膊紧贴在景墨的膀上,她的细细的鼻息也在轻拂景墨的面颊。
景墨的“不自在”的程度在加强,但仍尽力维持自己的镇定,妇人又说:“多谢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回事的真相了。她的危险就是有人要计划谋杀她!”
“有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直接禀告官府?”
“不行。衙门里最多派几个差人来看看,他们的能力绝不能够解决这个麻烦。”
“那可以先把那企图行凶的人拿下,让他无法得逞?”
“也不行。这件事非得请求大人你帮助不可!”
苏景墨略一沉吟,又道:“既然如此,请你把案情中的由来说一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喂,朋友,劝你知趣些!走下去可没有你的便宜!”
那人果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来向景墨瞧过来。
“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知道,又何必问我?”
“我不懂你的话。”
施青沐回了一句,略一踌躇,继续跨下石级。景墨便也离开亭子,跟在那人的身后。
景墨高声呼道:“你等一等!”
“为什么?”施青沐只略略歪了歪脸,脚下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
“喂,朋友,你口袋里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给你看?笑话!”
施青沐不但不停,竟放开脚步,连跳带跑地穿过了石桥,直向礼堂中跑过去。大事不好!看来不能不出手把他治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也急步追在施青沐的后面。那时景墨和他相差六七步远,景墨刚才踏上石桥,他却已经跨上礼堂前的石阶,正在向人丛中竭力挤过人群。景墨走过了石桥,还瞧得见他的背形。
施青沐正夹在几个孩子的中间,还没有挤进去。
鼓乐声又在大响。宾客们不大守秩序,笑语喧嚣,闹得不堪。景墨于是跑了几步,也到了石阶下面,急忙伸出一只手,按住那人的肩膊上。可是不巧,苏景墨的手刚才碰到他的衣服,还没有把人逮住,施青沐已经滑进了人丛中去。
怎么办?挤过去追赶吗?
可是石阶上围观的男男女女和孩子们,排挤得密密层层,放进了一个人,却不容我第二人再挤进去。
“一拜天地!”
仓皇中景墨听到司仪在高唱着。万幸,婚典快完成了,也许正可以平安无事吧?不料司仪人高唱的余音还没有消散,突然……啊!……啊呀!……
是女子的惨叫声!然后就是观众们的惊骇声,司仪的狂呼声,孩子们的哭喊声,交织成一片可怕的喧乱,有一个尖锐的声音高叫道:“新娘被杀死了!……新娘被杀死了!……”
景墨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自己失败了!
是的,这时候的苏景墨完全慌了手脚。第一次单身出马,竟会闯这样的大祸!自己眼看那凶手行凶,竟没法阻止,真是无能透顶!亡羊补牢,自己千万不可再把凶手放走!
这样想着,苏景墨拼命地攒进去要抓捕凶手。然而这时候观众已不像先前那样挤紧得象围墙一般,却象潮涌般地倒退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啊啊!
又是一连串的惨叫,观众们益发慌乱了,突然象城墙坍塌般地分开两边,各自逃命。
景墨看见那个身材矮胖的凶手了。他高举着一把短刀,大踱步从空隙处走出来。人尽管多,竟没一个人敢于上去拦阻他!
景墨不顾危险,早已摸出十字短剑,向前赶上去。施青沐回头看见景墨,突然转过身来,试图准备向景墨砍来。景墨武艺自然比他娴熟,早防他要如此,于是急忙把身子一蹲,轻轻松松就躲过了这一刀。
不料那施青沐趁着景墨俯蹲的时机,早从侧旁闪出身去。景墨赶紧挺直身子追上去,一边举起十字短剑,计划瞄准他的腿步来一下,让他无法逃遁。正在这时,一个穿白曳撒的人远远从园门口走进来。
他放过了擦肩而过的凶手,向着景墨迎面跑来,举着他的右手。挥着一块白巾,显然在阻止苏景墨的进行。景墨心想,这大概是凶手的同党吧?……
“景墨,快停下!”
景墨不禁愣了愣,不知不觉地停了脚步,因为这声音真实是太熟悉了!简直比自己的声音还要熟悉,景墨再定睛看时,这人就是自己的老朋友聂小蛮!
做梦吗?聂小蛮怎么会突然出现?而且他既然看见凶人,又为什么当面放过他,反而阻止自己的追赶,让他逃走?
“凶手逃走了!……凶手逃走了!”
园门前众人乱声喊着,于是一阵嘈乱,人群都纷纷追出园门。聂小蛮也拉着景墨的手,一同拥到外面。园门外人头攒动,车马纵横,闹得不亦乐乎。景墨听到好像有公差喊话的声音,人们朝各个方面乱跑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来是捕快们也在那里追赶凶手了。有几个捕快举着配刀,竭力在人堆里乱喝大喊。然而人多声杂,他们的声音完全被人群淹没了。聂小蛮拉着景墨的手,只顾沿墙向南走去,到了一辆停在后面的骡车面前,便开了车门推着景墨上车。车夫便慢慢地赶着骡子,车子开始向南驶行。
聂小蛮轻声道:“景墨,你先定定神,有话咱们回去谈吧。”
景墨的惊惶的神经终于冷静了些,这才觉得自己的额头脖颈和胸背之间热汗淋漓,就摸出白巾来在脸上擦拭了,这样过了一会儿。直到两人回府之后,聂小蛮吃过了他几乎错过的午饭,彼此又冲了一个凉,洗去了身上的汗水,景墨刚才向聂小蛮究问由来。
“聂小蛮,你怎么也会到荣华园去?你又为什么阻止我追赶凶手?”
“当然是为了你啊。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会一个人去干这样冒险的事?”
景墨就把有一个仆妇上门求救起始,直到被聂小蛮阻住为止,从头至尾地说了一遍。聂小蛮且听且把目光盯住在景墨的脸上,等景墨说完,不禁哈哈地笑出声来。
“哎哟,女人的魅力还真厉害!我听你的口气,你几乎情愿替她们出生入死了。怪不得你刚才全力追赶那凶手,连性命都不顾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所以不顾危险,为的是主持公道,保护被欺凌的弱者罢了。你怎么说什么魅力不魅力?”
聂小蛮反问景墨道:“嗯,你为了主持公道?你可曾查明白这件事的真相终究是怎么回事?你只凭着那女子的一面之词,便贸贸然行事,冒了暑热不算,还冒了生命的危险。盲目地胡来!这还不是受了她的魅力所驱使吗?”
景墨呆了一呆,觉得耳朵发热,面颊上也有些发热,一时很觉得惭愧。难道真的是自己偏听偏信了?被人当了枪使不成?
景墨迟疑道:“难道那女子的话不完全真实。内中还有别的蹊跷不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点点头:“是啊。坦白告诉你。那女子的话不但不完全属实,几乎完全属于捏造。其中的真相恰正是完全相反的。”
“真的?我竟遇见了一个女骗子?”
“差不多。”
“啊呀?我……—我不相信。”
“事实如此,信不信由你喽。”
“那么到底怎么一回事?”
聂小蛮拿一把湘妃竹的折扇摇了几摇,才慢慢地地解释。
“好!我先讲一个故事给你听。有一个男子爱上了一个女子,要和她找人说媒下聘礼,准备迎娶这个女子。但据那男子的父亲观察,他儿子所爱的女子有种种不相宜的理由,所以不赞成,并且劝他和那女子断绝来往。那儿子正迷昏了心窍,不但不依,反而窃取了他母亲的饰物,准备了一只祖传的和田玉石戒指,私下和那女子海誓山盟。”
景墨也抓过一把扇子给自己扇起风来。
小蛮继续道:“这件事事发以后,男子的父母认为这种不名誉事有玷家声,便把那儿子逐出家门。你想,这样的后果,那男子的牺牲也不算小了。是不是?假如那女子能够始终相爱,男子也有坚持的毅力,原也算不得什么。谁知那女子得到了那只价值不菲的定婚玉戒,又知道他的情人已被家庭驱逐,没有承袭产业的希望,就吞没了约指,赖掉了婚约,对他冷淡起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略略停顿,闭了眼睛,手上加重力道扇着风。景墨也换了一只手,加大了扇扇的频率,却并不插口。
聂小蛮继续道:“那男子受了这个打击,正自走投无路。不料不出一个月的光景,他竟得到一个消息。那个他所心爱的女子又和另外一个男子订婚了……这个另外的男子又是应天府高经历的儿子!”
景墨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倒是一桩奇事。然而这奇事的背后不会就是今天的婚事?”
聂小蛮道:“自然是的,现在你都明白了吧。”
“那么那女子就是丘静如,男子就是行凶的施青沐吗?”
“你只猜中了二者之一,因为这男子的身份还有些曲折。”
“此内中还有第三个人?”
“是的。那男子叫施松清,是一个神经质的文弱书生,还是一介童生。他受不住一再的折挫,竟发了疯,现在被送到一家医倌里看管起来了。刚才行凶的人是松清的弟弟青沐。他每天往医倌里去慰问他的哥哥,竭力安慰他,声言要替他复仇。今天的这出戏大概就是青沐施行他替兄弟报仇的心意。”
聂小蛮的故事又暂时告一段落。
小蛮的脸色很沉着,声调也带些同情。自然,这绝不是杜撰的故事。景墨不禁开始反思,同时心中也不免感慨。
景墨有些后悔,心想自己是不是平时戏文看多了,什么痴心女子负心汉,多情女人薄情郎。被戏台上那么负心薄幸的男子的故事给潜移默化了,所以碰上男女间发生的纠纷,自己下意识地以为男子无赖的多,往往只会欺凌弱女,女子却总是天真纯洁,处于被压迫的地位。谁知金钱和虚荣的陷阱,竟也会把无暇的少女,熏染得变成贪欲恶魔!想起了真教人可发一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说道:“这样说的话,那个丘静如是个倒是个祸水红颜了。”
聂小蛮点头道:“说是祸水有些夸张,不过总不是什么好女人!”
景墨叹一口气,说道“哎哟,恋爱本是多么神圣的东西,然而一裹挟了金钱的贪欲,竟能变得如此可怕。直教人翻脸无情,转目无恩,真是连禽兽也不如,看来这男女间的情感原也抵不过黄白之物!”
聂小蛮摇着扇子,也感慨地说:“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景墨听道小蛮此番感叹,接着往下念道:“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聂小蛮又道:“景墨,你要知道,这种黑了心肝的女子是很可怕的,面具还是美娇娘,心肠却是母夜叉。别的不说,单看你今天受了愚弄,始终没有觉悟,可见她的鼓唇摇舌的功夫实在不简单。”
鼓唇摇舌?
确实如此,景墨现在回想起来,那女子的举止行动过分轻浮。不无带一个“媚”字。她的声音笑貌也当真有一种故意的媚惑,她说话时似首毫无顾忌,不顾男女大防,也显然可以看出和那赶车的车夫出同一气。但当时自己怎么竟然完全不疑?也没看出来她的破绽?这大概就是聂小蛮所说的“鼓唇”和“摇舌”作用了!
景墨又说:“那个和我谈话的美少妇,想来必是丘静如的同道中人。”
聂小蛮答道:“这是当然。这女人的鼓唇摇舌之技一定也不在静如之下。否则她把一个虚构的故事说给你听,要不是你早已给她戏弄得晕乎乎的,你怎么会丝毫不怀疑?景墨,以后你假使不留些神,我真替你有些担心呢!”
景墨深深感到愧疚,又叹一口气:“她的故事结构很太逼真了。我还真佩服她的聪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可惜聪敏被误用了。”
“是,很可惜!”景墨顿了顿,“而且她能不顾危险,给她的朋友出力,也不无可取。”
聂小蛮不答,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了这样过了一会儿儿,景墨又请聂小蛮解释。
“小蛮。你这一段故事从哪里得知的?”
“我不是去医倌看朋友嘛,就是在那里听到的,那病人只要稍微清醒的时候,便会和盘托出他们的故事。不过这次的事倒让我很有些感叹,当人人都发疯的时候,清醒的人只能被宣布为疯子。”
景墨深以为然地点头道:“不错,这次的真相你是从一个疯子那里听来的,可是我们这些不疯的人,包括我在内,却都疯傻了一回。看来这疯与不疯,也不过是说你疯你就疯,不疯也疯罢了。只要多数人认为你是疯的,你便百口莫辩了。”
感叹完了之后,景墨又问道:“那个施松清可就在常风遥的新医倌里?”
聂小蛮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答道:“正是。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那里摩拳擦掌地骂丘静如。”
景墨说:“原来如此。你因为听到出神,连吃午饭的时候也忘掉了。是吗?”
聂小蛮笑道:“我哪有忘掉?我回来的时候卫朴告诉我,你早早地就一个人吃了饭,然后来了一个什么仆妇说了一通话,又来了一辆车,你就跟着人家走了。景墨,你也太性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朴告诉你我出去了?”
“对啊。说你刚才坐了四轮骡车出去,还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我就刚好回来了,如果你稍慢一点,我们俩就能碰上,大可免去一番误会。”
“可是,卫朴也并不知道我往哪里去。你又怎么会知道?”
“卫朴虽不知道,但书桌上的请帖还有字条,再加上我在医倌里听到的故事,我便料到了八九分,于是我也雇了马车慌忙赶到荣华园。真危险,时间上如果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话,可就赶不上了。我进园门时,看见那凶手正在逃跑出来,手中握着一把短刀,我看他已经势若癫狂,很可能无所顾及了。你却不顾厉害,在后面急忙地追赶。假如我当时不阻止你,不管是他伤到了你,还是你伤到了他。非但谈不上什么功劳,反而落个助纣为虐的罪名。你想一想,你这行动能不能算主持公道?”
景墨再没话说,只恨自己太过蛮干。没有真正的辨别的能力,竟然受一个女人的愚弄,险些儿铸成大错。
此事暂告一段落,第二天,景墨想起有一只母猫所生的小猫应该有些长大了,便又到馋猫斋来特地想看一看。不料刚刚走进院子,就看见聂小蛮笑容满面,拉着景墨的手便进了书房。
小蛮一边走一笑着说道:“景墨,你来得正好,有个有趣的事情,你且猜一猜?”
“不会还是关于这桩新婚案子?”
“是。第一步你猜中了,再猜一猜,具体是什么事?”
景墨估计了一下,答道:“我希望这不是施青沐被捕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摇摇头,笑道:“不是。你放心吧,昨天他既然侥幸地脱身,大概不容易再把他拿住。”
景墨心想,只要是你不出手,当然没那么容易被抓住了,于是问道:“那么这是什么有趣的消息?”
“我提醒你一下,我又去看了医倌那位朋友常风遥。”
“常风遥?他说的是施松清的病情有什么变动?”
“是的。这一下又被你猜中了!他说松清的病情受了一个非常的刺激,竟有些起色了。”
“哈!什么刺激?不会是……”
聂小蛮接口道:“是的……因为那受伤的新娘也已给送进了医倌里去了!”
景墨有些诧异道:“什么?丘静如没有给打死?”
聂小蛮摇了摇头。
景墨又问:“那么她还有没有救治的希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常风遥不曾说起。不过她假如不死,一旦和施松清会了面,你想他们俩会发生怎样的感想?”
景墨低垂着头,不能回答。心中很想猜测这两个失恋的男女见面后的情景,可是却终于怎么也想不明白。毕竟这里面有种种复杂的问题,不容易凭自己的主观想象。
例如丘静如有没有悔心?她仍做高公子的新夫人?还是会和施松清重续旧好?施松清方面又是怎么面对?恨她?原谅她?还是怎么?……他和高公子会引起什么官司吗?还是会有什么折衷的和解方法?种种问题,谁都不能代他们解决,苏景墨的猜测自然也没有结论。
苏景墨站起来,在窗口感受着凉风,清清自己的纷乱的思绪。
景墨又叹息道:“无论如何,我仍希望这不幸的女子能够活下来吧。我更祝望她因为这一次的教训,连同那个患难相共的骗子朋友,都能够改改她们为利是图、贪得无厌的毛病。任何选择,都意味着放弃另一些东西。无论你怎么选,都难免会有遗憾。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你能完全弥补遗憾、做到十全十美。所以,与其把时间花费在遗憾和忧伤上,不如全心全力走好已经选择的路,不要去羡慕其它路上不属于你的风景和繁华。”
聂小蛮伸了伸腰,应道:“是。我也希望如此。因为她的缺德行为多半是受了物质享受的诱惑,主因仍是社会环境的不良……景墨,如果这天下让女子们都感不到安稳,如果她们的生活艰难,如果谋生艰辛,那么她们中难免有人再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有让她们能衣食安稳,别再让物欲恶魔所吞噬,圣人说,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只有让百姓安居乐业,才能谈到知法守礼。”
两人谈完了这桩案子,同来到院子里看刚刚能出来玩的小奶猫,小蛮拿了一个毛绒球扔到小奶猫面前。
小猫看见地上有个毛绒球,觉的很新奇。于是,它伸出爪子轻拔毛绒球,毛绒球就滚了起来,小猫越玩越带劲。看小猫那认真的表情,好象在想:“看你往哪里跑,我一定要抓住你!”小猫紧追不舍,最后,毛绒球越滚越小,散成了一堆线。
小猫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毛绒球追着就没了呢?小猫抖抖爪子,看着一地的毛线,无可奈何的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对于听觉景墨可算是相当自信的,在景墨看来他的听觉虽及不上那位老朋友聂小蛮,不过也比一般人强太多了。
那天破晓时分,聂小蛮只轻轻地说了一声“一个女子”,景墨便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景墨向窗上望一望,晨光已是白茫茫的。在这夏季的时节,如此的光景,估计起来应该是卯时光景。
如果是在春天的这时候,聂小蛮早应当起床,往外边以散步为名买早餐去,并且吸收新鲜空气了。现今是夏天,两人略迟起床一些。小蛮此刻既然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怎么说什么女子不女子?莫非他也做什么甜蜜的好梦,梦境中遇见了……
“一个女子……一个年轻的女子!……可怜!她一夜没有睡哩!……她一定是为了什么凶杀案来的!”
一连串感叹从聂小蛮嘴里说出来,使景墨吃了一惊。聂小蛮此刻醒着吗?还是梦呓?如果说醒着,他明明还睡在床上,怎么有这不伦不类的言论?
聂小蛮突然叫景墨道:“景墨,醒醒罢!有凶案发生了。别做梦了!”
景墨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答道:“我早已醒了,你才做梦呢。”
聂小蛮也已急忙下床,向房门外指了指,说:“你等着瞧吧,我是不是做梦。苏妈就要上楼来禀告了。”
房门上果然有弹指的声响,接着是那老妈子的声音。
“二位老爷醒了吗?外面有一位女客,说有万分要紧的事。她正等候着呢。”
聂小蛮应了一声“我们马上就来”,苏妈便慢慢地走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这才明白聂小蛮刚才的话并非梦呓。他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就知道有什么女子和凶案。这样来看,小蛮的听觉终究还比自己高出一筹。
景墨说:“你大概早就醒了,听到了来客和苏妈的谈话,才知是一个女子,而且一夜没睡,此刻专门来报知凶案。是不是?”
聂小蛮一边穿衣,一边摇头答道:“不是。那女客说话的声音,我一句没有听到。我的判断只是根据着两种声音而下的。”
景墨诧异地问道:“什么两种声音?”
“一种是咯咯的木跟黑缎鞋声,一种是苏妈的答话声。我明明听到苏妈回答:‘在的,可是他们还没有起床哩。’这就是我的判断的根据。”
景墨一边匆匆穿衣,一边默默地想。小蛮因为黑缎鞋的声音假设来客是一个女子,原不足为奇。
因为木跟黑缎鞋是当下金陵风行穿的,这样一来推测那女子的年纪还轻,自然也很合理。但是他还说那女子一夜没有睡,又知道她来求助的不是盗窃案,不是失踪,却是凶案。这又凭着什么呢?
聂小蛮不等景墨问自己,便自说道:“景墨,别多费心思吧。我的判断是否准确,还得到出去谈谈,证明了才知道。你快些穿衣,别再发什么无谓的问题了。”
梳洗完毕之后,两人就匆匆出来迎客。书房里果然坐着一个身材适中的少妇,年纪还不到三十。她的装束十分讲究,上身穿一件大团花色的大领衣,下面系一条有彩线压边的束裙,头上有金银帖花的翠花簪头饰,串珠结子配珠宝领花,脚下是挖花紫色纹皮的木跟黑缎鞋。
景墨走近她时,还闻到有一股香气袭入鼻孔。可是一瞧她的容貌,不由不令人吃惊。她的脸形本是一张鸭蛋脸,这时脂粉消褪,下颊瘦削而惨白,越显得两颧的高耸。一双眼睛深深地陷入了眼眶里去,嘴唇上也失却了天然的光彩而显得黯淡。她的淡黑色的眼珠本来一定是很动人的。此刻不但没有一些儿美感,却充满着忧惧和恐慌。
聂小蛮吩咐让苏妈上茶,便自我介绍道:“我就是聂小蛮。这一位是我的好朋友苏景墨。……请教夫人如何称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女子盈盈地站起身来,向两人深深的施了一礼,才说道:“见过聂大人,苏大人二位大人。我叫冯婧宸,夫家姓卫。”
聂小蛮说:“卫夫人,对不住,让你等了好久。请坐。”
冯婧宸说:“我应当请求二位大人们原谅。因为我昨夜一夜没有睡,心里又怀着恐怖。所以一等到东方发白,便慌忙赶出来。我忘了时候还早,打破二位大人的清梦,十分抱歉。”
聂小蛮说:“不用客气了。我们本来也要起床了。请坐。我想你这样早赶来,一定有什么非常严重的麻烦。是不是?”
冯婧宸坐下来。她的呼吸很急,脸色越见得惨白。
冯婧宸哽咽地说道:“大人,是啊!我的夫君被人谋杀了!”
一听这话,苏景墨不由不把目光看到聂小蛮的脸上。聂小蛮也回了景墨一眼,仿佛百说:“我所料的她一夜没有睡,和她所禀告的是一桩凶案,此刻你佩服不佩眼?”
小蛮的这暗示般的炫耀,景墨一望便已领会。不过小蛮到底有什么神通,才能有这样的未卜先知之能,景墨可想不出来。
两人眼神交流了这许多内容,其实只在一瞬之间,那妇人却根本不知道举手投足之间,这两人竟然交换了如此多的信息。
聂小蛮又向那妇人冯婧宸说道:“那么请你把尊夫被害的情形说明白,我两人也许有可以尽力之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冯婧宸用一块刺花的白丝巾抿了抿嘴,才颦眉地说:“详细的情形,我也不知道。因为昨天我是回娘家去了。到了晚上子时相近的时候,看门兼种花的老十三才突然到我娘家去报信,说少爷昏倒了。那时我已经睡了,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从床上起来,跟老十三一同回来。
到了家里,我才知道人刚已经气绝……我的夫君叫卫忆安。我本不知道他是怎样死的,但一瞧书房间中器具混乱的形状,似乎他和什么人打过架,显然可以看出是被人家杀死的。不过那凶手是谁。我们完全不知道。我的婆婆和小姑蔚泽都是女流。一个打杂的栓财恰巧回家去了,家中只剩一个看门的老十三是一个男人。这样一来黑夜里发生了这样一桩可怕的凶案,个个都吓得什么似的,那里还敢有什么行动?所以一直等到天色发白,我才敢到这里来向二位老爷请教。”
“卫夫人,你住在哪里?”
“南捕厅九号。我妈住在西水关四卫头。”
“这是一桩命案,并不是寻常一般的官司,照例应当先往衙门里去报官的,人命关天非同小可。你怎么直接来见我?我虽是巡城御史,却不是该管此案的衙门。”
“老爷,你的话有理。我出来的时候。老十三已经到衙门里去禀告了。我到这里来请求二位,只是我个人的意思。我早就听人家说了,金陵城有二位老爷,更有聂大人纱照万里,最能替人除冤禁暴。还求大老爷发一发善心,替我做主。”
景墨不禁插口道:“那么你的意思。是不是认为这桩案子的情节有些离奇,怕官家的差人们处理不了。才来叫我们帮助?”
“这是一层理由。但还有一层,保护我自己。”
聂小蛮的目光转一转,注意地问道:“什么意思?你怕什么人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仍站住了不走,而是吩咐道:“慢着。你家太太一个人在里面吗?”
“是的,她在和先来的官老爷们谈话。”
“哦,那他们来了多少时候?”
“也不过是一柱香的光景。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知事爷,先在书房间中把少爷的尸身验了之后,又是一番探查。此刻又把太太和小姐们叫到了一起来,在堂屋里正在问话呢。”
“那么,我们用不着急着进去。你消消地引我们到堂屋的门外,让我们顺便听听,免得打断他们的谈话,耽误了人家办差,你明白吗。”
老十三向两人打量了这样过了一会儿。慢慢地道:“既然如此,两位太老爷只须站在那堂屋的窗外,就可以听到见。”他用手向正屋前石级西旁的一个窗口指了指。
聂小蛮点点头,便同景墨顺着那车马道走过去。
正屋前面的左右,各有一个小花圃,围列着一圈短短的女儿墙,各成一个椭圆形。女儿墙的外圈还有一盆盆傲霜的秋菊,淡黄嫩白地交相辉映,有一种幽逸的风致。两人的足步很轻,目光虽注在花圃上面,精神却早已飞进了那堂屋。它居于屋子的中间,靠花圃有两个窗口,都罩着白纱的窗帘。景墨看见靠近石阶的一个窗口。里面的窗帘虽然放了下来,外面的窗子却完全开着。这正好满足了小蛮与景墨的需要。
两人跨过女儿墙,躬着身子,悄悄地走到窗口下面,屏息地静听着。里面有一个年轻的女子的声音正在答话。
女声说道:“正是,是我先下楼来。我听到了楼下许多奇怪声音,心中早怀着不安。后来我猛听到‘噗通’一声,好像有什么重物倒在地上,接着便寂静无声。我哥哥也不上楼。我等着这样过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响动,我就按耐不住了。平时我哥哥喝醉了,虽然常要发脾气,不过这种声音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一来我为了不想惊动母亲,悄悄地握着一支---蜡烛,走下楼来。我想看一看哥哥是不是一个人在下面,或是另有什么人和他打过架,我哥哥给人打倒了。因为先前的那些响声真实很像有人打架似的……“
又有一个女子插口说:“是啊。那种声音我们虽然听惯,但终究没有昨晚那么的可怕。蔚泽说的好像是打架的声音,真一点不错。”这声音的年纪比较老些。
一个男子声音应道:“‘那声音老太太也听到了吗?……唔,卫小姐,以后是怎么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走下了楼,轻轻走到书房门前。书房门紧紧关着,又没有一丝灯光露出来。我凑着耳朵一听,仍旧不听到一些声响。我越发疑心,一时又没有把书房门推开的胆量。因为我哥哥的脾气是非常偏激的。我因为前两次的经验,不觉有些怕。不过我既然下了楼,又不肯依旧怀着疑团回去。所以踌躇了这样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还是放大了胆子,轻轻地扶住了门板,将门推开了一寸。哎哟!……”
“那时你是不是就看见了令兄的尸体?”
那少女一时并不即答,停了这样过了一会儿,才颤声答道:“那时我的目光从门缝间看到书房中,只觉里面黑漆漆的,灯光已完全熄灭。我不禁一凛,但仍不心死,顺手将握着的蜡烛送进门缝,向书房中一照。我才看见近门有一只椅子倒在地上,椅子旁边,我哥哥硬邦邦地躺着!”
“唔,这情形真实是可怕的!”这是另一个粗大的男子声音。
先前的一个男子又问道:“那时你受了这样的惊吓,又怎样处置?”
“我记不得了!我……我记得仿佛曾喊过一声。以后我就记不清楚。”
这时老年的妇人又接嘴说:“蔚泽喊了一声,便晕过去了。我和闻婆子听到了呼声,就赶下来。蔚泽跌倒在书房门外面,蜡烛丢在地上,幸亏已熄灭了,烛油却染了她满身。”
“老太太,当时你是不是听到了令爱的呼叫声音才下楼的?”
“是的。我起先听到忆安的喧闹声,知道他昨晚往朋友家去喝喜酒喝醉了,又在那里发酒疯。我虽然觉他的声音较大,有些怀疑,不过不曾下楼。后来听到吵闹声渐渐地停了,正想重新睡,朦胧间突然听到蔚泽在下面的嘶声喊叫,我才慌忙起来,走到后房,唤醒了闻婆子一同下来。那时老十三也赶进来。我们就急忙将蔚泽从地上扶起,又点燃了书房中的油灯,就发现忆安僵卧在地板上。我连叫他几声,不答应。老十三摸了摸他的口鼻,气息已断绝了。我直吓得失了魂魄。幸亏闻婆子和朝宗扶住我,才没有晕过去。”
“那时书房中可有什么别的人?”
“没有。只有忆安一个人躺在地板上。我们慌了,这样过了一会儿,还是老十三有些主意。他先叫闻婆子将蔚泽送上楼去,第二次又扶我上去。随后他才到西水关去报信。因为那时候婧宸……我的好媳妇……还舒舒服服地在她的娘家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房间中略略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儿。聂小蛮仍低下着头,趁机取出那本他总是带着的小册子写了几笔。接着小蛮回转头来向景墨歪了歪头,似乎在问苏景墨,这房间中的谈话可听清楚没有。景墨点了点头。接着窗口中又有声音继续交谈。
第一个男子又问:“卫小姐,你听到声音下楼,可记得是什么时候?”
“这倒没有注意。我记得哥哥回来时约摸才是亥时。”
老妪也说:“不错。我睡的时候只有戌时三刻左右。后来被忆安拍桌击椅的声音吵醒,至少也应该是亥时了,我都睡了一觉。”
“卫小姐,令兄回来时你还没有睡?”
“是。昨晚我还在看书,所以听到很清楚。”
“从令兄回家直到你下楼,这中间有多少时间?”
“我不大注意。大约有半个时辰吧。”
“你刚才说,令兄酒后回家,常常发酒疯。他是不是天天如此的?”
“这倒也不是。他也不是天天喝酒的。有时他和朋友喝了几杯,回来便要吵闹。他发起酒疯来是很可怕的,他吵闹的时候,谁都不敢接近他。我嫂子因为劝他的缘故,曾被他打过几次。去年夏天和今年春天,我也吃过他两次亏。第一次我因为他吵闹不休,走下楼来。他一见我,不问由来,便举起手来掴我一掌。第二次他独个儿骂人,我劝了他一句,又吃他一拳。从这两次以后,我就任他吵闹,再不敢下楼。不过昨天的声音真实太奇怪了,我才壮着胆子走下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老妪又说:“二位大人请了,这件事终究要请列位给我儿子伸冤。因为我儿卫忆安的脾气虽然不大好,但此番确系是被他人给谋杀的。谋杀的由来,我刚才已经说过,诸位想来必然也明白了。”
一个声音反驳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案子。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老夫人不能随便说是什么人干的。”
“证据不证据,只有靠两位大人、清天老爷们去找了。如果说案情中的情形已经非常明显。别的不说,单是看昨天傍晚,婧宸也和忆安大闹了一场才回娘家去的。”
“唔,这个我已经知道。……老太太,你刚才不是说你家儿媳的哥哥叫冯轻鸿,是做过知县的?”
“是啊。就因为她家是做官的,所以她才摆足了威风,根本瞧不起婆婆和夫君。其实她不过就是一个白虎星,一进门就克死她的公公,此番她又狠心地弄出这样的……”
那年轻女声又插口说:“妈,你别这样说。这件事嫂嫂是不是有关系,到底还须查明了再说。你这样子口口声声说定是她,被冯家的人听到了,不是要闹出岔子来吗?”
那男声也附和道:“是啊。我们可不能先下判断。凶手是谁,等到查明白了再说不迟。现在我再问一句。昨天他们夫妇俩的吵闹,终究为的什么?“
老妪道:“哎哟!说出来也丢脸!这婧宸近来越发不对了!每逢忆安不在家,她便自由自在地出去。这里面的情形自然不必我说。不过忆安偶然说她几句,她就要破口大骂,闹一个天翻地覆。不但如此,她自身虽不知检点,一听到忆安要纳妾,她却反发足雌威,竭力反对。俗语说,养只母鸡会生蛋。一个女人成亲了三年,自己没有出息,又不守妇道,却偏偏仗着娘家的势力,瞧不起我们卫家。两位大老爷请想,你们说气人不气人,可恶不可恶?”
“这样说,你儿子曾经要想纳妾……”
景墨正听到这里,觉得这老妪实在可恶,不免心中生气,突然觉有一个细小的飞虫飞进了自己的鼻孔。鼻孔中的神经一受刺激,便禁不住打起喷嚏来。这无意中的一个喷嚏自然惊动了房间中的人们,里面的谈话声音便戛然而止。
无意中的一个喷嚏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景墨觉得很窘。聂小蛮当然也知道事情已弄僵,势必不能再偷听下去。小蛮向景墨皱了皱眉,不发一言,便站直了身子,大踏步跨上正屋的石级走了进去,苏景墨自然也懊恼地在后面跟着。
正屋的中间是一间待客堂,排列着一组蒙着紫色丝绸的圈椅。地上铺着一条灰白色的萨珊地毯。靠壁有一张红木的半桌,摆着许多古瓷古董,陈设非常富丽。这间客堂面积很大,似乎除了特别宴会,寻常是不使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心想,看来前线抗倭将士的军器刀枪的军费没少被这家人吞没的。只可叹前线将士浴血,百姓陨命,山河破碎,百业凋零,后方这些贪官污吏去在喝天下众生的血。
这时堂屋的门“吱呀”的开了,走出一个穿大领方补子服的中年男子来。聂小蛮本来认得他,两人彼此就点了一点头。后面还有一个穿袍褂留短须的矮胖子,却不认识聂小蛮和景墨,只顾向两人打量。
后来景墨才知道那个和聂小蛮招呼的是金陵府衙里的通判佟南箫,就是先前在房间中主持问话的人。他近来连破几件盗窃案,很有些声誉。还有那个矮胖子是佟南箫下面的一位姓江的通判知事。两人在窗外听到的一次粗壮声音,便是这位通判知事的。
佟南箫把江知事向两人介绍了几句,便一同走进房间中。里面有两个妇人,一老一少,就是死者卫忆安的母亲和妹妹。装束都很朴素。那老的年纪已有五十六七,皱纹满额,肤色糙黄,双目却圆黑而有威严。
少女的年纪约在二十四五,鸭蛋圆形的面庞,灵活的眸子,脸上却白得没有血色。她穿一件灰青素绸的窄袖衫,玄色的长裙,脚上是蓝缎的绣花鞋。这时她的左手握着一块香巾,正在揉她的眼睛。
母女俩面对面坐着,相对凄然,显然都被悲伤之情所掌控着。旁边还站着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婆子,低下了头,好像牙齿在打战,越发增添了这房间中的阴凄恐怖的气氛。
聂小蛮找了一处位置坐下,便向那年老的妇人说:“老太太,我们是令媳冯婧宸请来的。不过我们的此来只是在替死者洗冤,求人心和律法上的公道,不是替任何人作辩护来的。这一点我先说明了,请你别误会才好。”
老妪向聂小蛮瞪了一眼,目光中显然有些敌意,却又弄不清小蛮的身份,似乎不敢发作。聂小蛮却装做看不见的样子,并不和这老妪的视线相接。
老妪慢吞吞地说:“这位客人,你们假如为我儿忆安伸冤,那是再好没有。我告诉你们,我儿忆安是二房里嗣过来的,今年二十八岁,是我卫氏两房的兼祧子。他讨老婆已经三年,不过我的好媳妇还不曾给他生一个儿子。此番他遭了这样的惨死,我卫氏便从此绝了嗣。你们若能够替他伸冤,卫家的老祖宗也要感恩你们的。”
聂小蛮皱着眉,略略点了点头,回头向佟南箫说:“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已经约略听到几句。这一下我是为顺便省事起见,请你不要见怪。现在我要先看一看尸首。……你们不是已经验过了吗?”
“是的,我和江知事一同验过了。据我看,卫忆安一定是给人杀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听了他的话,不觉暗暗好笑。景墨知道自己有口快的弱点,聂小蛮常说自己近乎卤莽。现在这位佟通判的卤莽的层度似乎还要高自己几分。
聂小蛮却神色如常,慢慢地答道:“是呀,当真是被杀的?你可曾得到凶器?”
“这倒是没有。但从他的胸口的伤痕看起来,显然可以看出是被尖刀致命的。”
“那么这一桩是谋杀案。可以确信了?”
江知事抢着说道:“那是自然!可是我们找了好久,找不到凶器。只此一点之外,已可显然可以看出是被杀无疑。”
“好。我们姑且瞧一瞧再说。”
那胖子知事便很起劲地在前面引导,出了堂屋,穿过客堂,便去开东边的书房门。
“性急口快”,的确可以用做这位江知事的评语。当佟南箫问话的时候,没有他的分儿,景墨只听到他开了一句口,看来是给冷落了多时。此刻他见了聂小蛮与景墨,分明要乘机发泄和卖弄一下。聂小蛮又故意敷衍着他,他就越发得意洋洋地起劲起来。
书房间中有一种凌乱可怖的景状。距房门两三步外,便横躺着那卫忆安的尸体,头东而足西。他身上穿一件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外面还罩了一件云锦的半臂,下身穿着一条淡驼色华丝葛夹裤,足上丝袜和纯缎面的鞋子,都是新的,做工面料全都特别考究。这时不但他的胸口的衣钮已经完全解开,下身的衣服也绉摺不齐,似乎临死时还在地上打滚扭转过的。
尸身旁边有一只倾倒的桃木椅子和一只雕花的茶几。还有一个破碎的花瓶,瓶中的水泼了满地,痕迹还显然可见。尸身头部的一端,朝着第一个面向花圃的窗口。一扇窗还开着,但白纱的窗帘却沉沉地下垂。房间中的器具都是很精致华贵的,而且可以看出价值不菲,不过给予景墨的印象,只是庸俗和凌乱,似乎陈列的都是民众的膏脂和血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正在向四周察看,聂小蛮已经伏下了身子,屈着一条腿半跪着,凑到地面上仔细检验。小蛮的脸色非常庄重,眼睛中也满满呈现着好奇的光彩,似乎暗示碰上这桩案子当真很耐人寻味。
那死人的脸色灰白中带青,瞳孔扩散,狰狞可怕。青黑的嘴唇向上卷着,露出一排惨白的牙齿,齿缝中还嵌着两条金丝。这形状在白天里看见了,也够使人寒毛直竖,若是在半夜静寂的时机,自然更不必说。
聂小蛮仰起头来,叫道:“佟大人,江知事,你们请看。这个伤痕不是很稀奇吗?”
景墨俯身下去看时,见那伤痕偏在胸口的左边些,白色的中衣上已染了一小堆血渍,不过血色很淡。
佟南箫答道:“当真很奇怪。刚才我们只约略瞧了一瞧,还没有仔细验过。聂大人,你可有什么高见么?”
聂小蛮指着伤口,说:“你们瞧。这伤痕果然是被尖刀所伤的,不过伤口平齐,四周又没更多的血痕污迹。这样一来我觉得这一刀不能说就是致命的伤口。”
矮胖的江知事张大了眼睛,又皱着眉头,两只手交握着,仿佛这一点出乎他的意外。
佟南箫也怀疑似地问道:“聂大人的意思是说另外还有致命的伤?”
聂小蛮先指着死者的嘴唇和鼻孔,又指了指创口四周的肌肉,说:“这里都呈现着特殊的颜色,你们看见了吗?”
“见过的,都有青黑色。聂大人,你是不是说他是……”
聂小蛮不等佟南箫说下去,接着说:“正是,佟大人,这可能是中毒的迹象。你们可曾请过郎中来看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佟南箫答道:“我们之前已经派人去叫姜郎中来,从时间来看的话,大概这一会儿就应该要来了。”
江知事的洋洋得意的神态早就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目瞪口呆地说道:“这真是奇怪!他居然中毒?假如如此,岂不是两重谋杀?”
景墨也不觉打了一个寒噤。一重谋杀,尚觉得眼前是一团漆黑,难于着手,假使当真是双重谋杀,案情中的隐秘复杂,岂非更加棘手了吗?
聂小蛮斜眼看了一眼景墨,似答非答地说:“我早料这是件不寻常的疑案,现在果然不幸成了事实!”他又回头问佟南箫道:“佟大人,死者半臂上的钮子本来的是怎么样的?是开着的,还是扣着?”
佟南箫答道:“钮子本来是一粒粒都扣上的。但那时半臂上的刀口痕很细,粗看几乎看不出来。我们发现以后,才把钮子解开来验看的。”
“那么你解钮子的时候,你的手指上可有什么血渍?”
“没有。我的手指很干净。”
“那么,你瞧。这两粒钮子上还染着些细微血迹。但这血迹不是直接沾染的,是间接从手指上沾染上去的。不过这痕迹很细小,必须用了凑近了才能看见。”
聂小蛮站起身来,似乎是把观看的位置让给佟南箫。佟南箫走过去,也俯身下去观察,这样过了一会儿他仰起身子,点点头。
佟南箫说:“果然如此。由此可见凶手行凶以后,曾经动过死者的衣钮。”
聂小蛮沉吟了一下,应道:“不错。你姑且在半臂袋里摸一摸,可还有什么东西。我看那人之所以要解开衣钮,多半是为了要在死者身上搜索什么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佟南箫解开了半臂的钮子,伸手到袋里去摸索,这样过了一会儿,他摸出一只式样玲珑的琉璃材质小鼻烟壶和一把钥匙。他又向夹袍袋中摸了摸,却只有一块白巾和一只苏绣的香囊。
聂小蛮将鼻烟壶接过,开了轻轻闻了闻,说:“嗯,应该只是普通的鼻烟。……这钥匙是什么地方的?”说着他的目光不住向房间的四周找寻着。
江知事说:“唔,那边窗口不是有一只铁箱吗?这钥匙莫非就是铁箱上的?”说着他向一个窗口指了指。
聂小蛮正也向着铁箱走去,一边走,一边应道:“也许是的。姑且试开一下子。”他就将钥匙捅进铁箱的锁孔中去,果然是相配的。他把箱门旋开后,向箱中看了好一会儿的功夫,然后又是一脸的失望。
“铁箱里是空的。”小蛮又低头想想,接着说道:“虽然是空的,这情况也可以给我们一点启示。”
佟南箫问道:“什么启示?莫非聂大人以为凶手的目的就为了图财?所以箱中财物是被盗走了?那就是谋财害命的案子了?”
聂小蛮说:“我们姑且不必说定凶手的目的是谋财,但至少总有过盗窃的举动。”
江知事似乎又按耐不住,焦急地说道:“假如财物算不得是凶手的主要目的,那么那人怀着什么目的才来行凶?”
聂小蛮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又重新回到铁箱面前观察起来。佟南箫站在旁边,向江知事番了一个白眼,沉默不语。这显然是怪姓江的多嘴的意思,那江知事只是个吏员,在场的人中数他地位最低,职份最卑微,自然是谁也得罪不起,只好自认没趣。
景墨乘机向房间中四处观察。这书房和刚才的堂屋大小和位置都相同,不过堂屋居客室之西,书房居客室之东。朝南向花圃的一面,有两个一样窗口。在第一个窗口和那通客室的一扇门之间,就是那尸体横陈的地方。那铁箱放在靠壁第一扇窗和第二扇窗的中间。
从铁箱再向东一步,就是第二扇窗的窗口。靠窗放一只红木条桌,窗帘垂下,玻璃窗也紧紧闭着。朝东一面的窗子也同样关着。景墨正向四面观察,突然听到聂小蛮失声惊呼,不禁回过头去观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见聂小蛮说:“佟大人,我看这铁箱里面一定放过什么财物,却被什么人乘机偷去了。”
“当真?聂大人,你是如何想到这一层的?”
聂小蛮指着铁箱的箱盖,说:“佟大人,你瞧,这不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在箱门上擦拭过的痕迹吗?显然是有人为了消除开箱的痕迹。”
佟南箫点头道:“不错。大概是凶手故意擦拭,要消灭手印。你看是这样吗?”
“正是。我正想找一找看有没有手印,不料那人是个老手,竟提前擦干净了。”
“这样说,凶手倒是个有经验的匪类!”
聂小蛮应道:“对,而且是一个精细机智的人。我们万万不能轻视。”小蛮又指着铁箱的内部,说道:“佟大人,你再瞧这箱板上的痕迹,似乎死者所存放的不是现银,却是银票一类。你瞧,箱板上薄薄有一层灰尘,那里不是有几条指尖所划的乱痕吗?”
江知事又插嘴道:“那么被盗的数目约有多少?”
聂小蛮摇摇头。“这问题我不还能答复,等下进要去问问死者的母亲再说。”
小蛮顺手把铁箱的盖子关上,又对佟南箫道:“我瞧这形迹,似乎那匪贼向卫忆安刺了一刀,随即解开他的衣钮,摸出这把钥匙,打开了铁箱,把箱中所有银票取出,然后仍旧将铁箱锁上,更将钥匙还放在衣袋里面,最后又扣上扣子。这种种手法可以想见那人的从容不迫。事成以后,那人还能将箱门上的手印擦拭干净,更足见那人的临事不乱和布置的周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佟南箫点头道:“聂大人,你的眼力果然非同响。这样一来我又得到一项证据。你瞧,那第一扇窗的窗帘的右角不是给剪去一角了吗?”
苏景墨的目光随着佟南箫的手指看向那窗帘去。窗帘的右下角当真已给剪去了一个尖角,约摸有二三寸宽。
聂小蛮点头赞道:“佩服,佟大人,你也是独出手眼啊。”小蛮回身走到第一个窗口的面前去。“这窗帘的剪痕,我刚才已经见过,以为是偶然的。但现在着来,我先前的看法是错误的。”
小蛮也凑上去,同时躬着身子,在窗帘的剪角上细看。这样过了一会儿,小蛮才说道:“这窗帘的角真正是新近用剪刀剪掉的。那被剪去的白纱下阔而上尖,恰好是一个三角形。我看剪的时候,剪刀的锋口分明是自下而上的。很奇怪。……佟大人,你说的得到了印证,难道是指的消除手印说的?“
“是啊。那人染血的手指想来曾经触碰过这个窗帘,后来那人自己觉察了,就用剪刀剪去染血的部份。聂大人,你说是不是?”
聂小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对。应该有这一层的用意,又在铁箱盖上的擦拭,应该是一举两得。嗯,这个人真细心。
小蛮用右手抚摩着他的光下巴,眼睛不住地向四面流转。他又慢慢地地问道:“那剪下来的纱帘的一角你们可曾看见?”
佟南箫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看见。”他又举起手来指了指书桌。“剪刀倒是已经看见过。那边不是有一把小剪刀?……”
“咦?”
聂小蛮的一声“咦”,打断了佟南箫的话语。原来他的目光早已注视到条桌上,仿佛他在无意中看见了什么紧要的证物。
在其余三个人的错愕之中,聂小蛮的敏捷的脚步,眨眼早已走到了条桌旁。另外三个人都急忙地跟过去。聂小蛮的一只手扶在书桌面前的椅子背上,目光炯炯地凝视在书桌上面。
苏景墨一时之间不知小蛮看见了什么,心中正自纳闷。因为佟南箫所说的那把小巧尖头的小剪刀,明明在书桌的左边,可是聂小蛮所注意的,似乎并不在剪刀上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景墨于是仔细瞧书桌上面陈列的东西。桌的中央有一方吸水纸的纸版,四角包着黑皮,纸版上有一支毛笔,笔的一端搁在砚台上面,砚池中还有余水。桌的左边有一把简古风格的宜兴壶,这是把光货,还有一只洪武式样民窑青花茶碗,此外还有几张记着什么的信纸和几本。景墨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不知道聂小蛮为什么张大了眼睛,看得如此的出神。
这样过了一会儿,聂小蛮突然转过头来,问道:“佟大人,这桌面上你可曾检查过?”
佟南箫讷讷地答道:“看是看过一次的,不过没有看太仔细。”
“那么你姑且再仔细看一看。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聂小蛮又回头向景墨说,“景墨,你也来看一看。这是一个很好的考验观察力的机会。”
苏景墨偷眼看了看佟南箫,咬着嘴唇,紧蹙着双眉,神色有些尴尬,显然可以看出他对于聂小蛮的话完全没有把握。景墨也重新向书桌上细细观瞧,心中想着要想争一口气,不愿输给这姓佟的。
不过桌子上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足以吸引景墨的视线。除了刚才叙述的几种东西以外,还有一个白瓷笔筒,一个湘竹笔套,一只紫色水盂,大半锭六角形的松烟墨,和一枚镂篆文的白铜镇纸。这几种原来是书桌上应有的用品。哪一种是聂小蛮所认为可以注意的呢?难道说聂小蛮的目光竟能透过木板,看见了桌子下面的东西?
佟南箫说:“我瞧那支笔搁在砚子上面,并且去了笔套,砚池中又有余水,可知是有人写过字的。聂大人,这可就是你所说的应当注意的一点?”
“不错。这确实是一点,不过还有更要紧的一点。”
景墨再度用自己眼睛来往打量着,当景墨的目光从毛笔上移动到渗墨纸的上面,仔细一瞧,不由不失声大叫。
景墨大声叫道:“聂小蛮,我瞧出来了!这纸版上的吸水纸,粗看果然是一色纯白的,其实中间却有一条分界……一半是雪白而新的,一半却稍稍带一些灰色,显然可以看出已受过几天灰尘。分明上面的一张旧吸水纸已给撕去了半张,只剩了半张了。”
聂小蛮也同样大声道:“景墨,你的观察力当真有惊人的进步!从今以后,我不怕没有得力的帮手喽!”
景墨涨红了脸不知道怎样回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又向佟南箫道:“佟大人,你明白了吗?看这情形,似乎有人在这里写过字,写好以后,就在这张吸水纸上印过一印。这样,那字迹自然要留在吸水纸上。后来这上面的一张吸水纸,就因为有字迹的缘故,被人撕去了一半,所以才露出下面一层的新吸水纸。不过那上面的一层也算不得很旧。新旧的颜色相差很小,粗看自然不容易注意。”
佟南箫红了一阵脸,说:“这吸水纸的新旧,我原也看见的。不过我愚蠢的头脑一时没有觉得有什么作用,所以不曾注意。……聂大人,你想这吸水纸是谁撕去的?”
“这虽还是个疑问,但据常理揣测,撕纸目的必是要保守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与其说是死者自己撕的,还不如说行刺的人撕去的更加符合事实些。”
“吸水纸虽然已被凶手撕去,还有那张原纸不是也落到了凶手的手中去了吗?”
“是,就目前来说,大概也已被那凶手取去。不过我们终究没有仔细搜查过,还不能确定。”
江知事又忍不住插嘴说:“但那张原纸是不是死者所写的?所写的又是什么样的内容?聂大人,你是怎么看的?
“我还不知道。我们必须先查明了死者平时的行径和他的为人等细节,然后才能够推测。”
佟南箫道:“卫忆安很有些遗产。据他的母亲说,他在军器局里包办了军服的采买,还有什么布料坊有些生意关系。”
聂小蛮点点头,顺手在书桌上把几张纸片拿起来看了看。“这是昨日的邸报。哎哟,还有两张畅春戏苑的票和还有小张的春宫合欢图。这也可以想见他平时生活的一斑。”
拿起了邸报之后,下面还有一张粉红的小笺。聂小蛮又疾忙将小笺取起,说道:“这是一张新式的请帖。我念给你们听:‘本月初三,为小儿月寻与媳妇叶茗舒,在本宅行成亲之礼。即晚敬治喜筵,恭候光临。钱松云作揖。席设本宅四牌楼龙蟠里五号。’”
聂小蛮念完了,凝神想了一想,问道:“佟大人,刚才你问话的时候,那老太太不是说她的儿子昨晚上吃过喜酒的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老十三一脸的为难,似在拼命回忆着,说道:“这个……这个很难说。如果说行路的人在门口探探望望。那是不时就有的。”
小蛮点了点头,补充道:“我的意思,要知道可有什么人逗留在附近,或曾向你探听消息。”
老十三不说话,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接着才答道:“哎哟,我记得大前天下午,有一个人进来问我少爷在不在家里。我回答他不在。他又问少爷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一定,少爷回来的时间从来不是说好了的。那人好像很不高兴。”
聂小蛮的语气仿佛是对这个消息有些关注,问道:“那个人是怎么一个打扮?你可曾认识?”
“不,我从前没有看见过。衣服是穿得是有些整齐,具体的记不清楚。我觉得那人面容上有些白皙清秀,不像是下里巴人。”
“你事后可曾告诉你主人?”
“没有。因为我当时并不在意,过后便忘掉了。”
“那么你白天可一直在这门房里吗?还是时常要走开的?”
“不,我一直在这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我到里面厨房里去取饭,但耽搁的时候总也不长。此外除非有客人来,我进去通报,才会暂时离开门房。”
“昨天午后,可有来客人叫你到里边去通报过?”
“没有……唔,有的。”
“什么?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昨天下午申时光景,有个穿曳撒的高个来问少爷在不在。我没有给他通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什么?你主人不在家吗?”
“不,少爷在家里,不过我听到他正在跟少奶奶吵嘴。我有些怕生出事来,所以……所以我回答那客人,少爷不在家,没有进去通报。”
“后来你也没有告诉你主人?”
“没有……我……我真是怕他。”
“这个客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不过我看见过他一次。几天前他来看过少爷,少爷陪着他一块儿出去。不过,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昨天还有别的客人吗?”
“没有了。不过在晚饭的时机,我照例往厨房中去了一次。”
“那时候你主人可在家里?”
“不在。他又出去了。”
“我听说傍晚时分,你家少奶奶曾和你主人吵闹过,怎么会不在?”
“吵嘴是在申时之后。少爷正是在申时光景回来,不知为了什么,又和少奶奶吵起来,吵了一场,他又匆匆出去。接着,少奶也回她的娘家去。所以在傍黑的时候,少爷又不在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可知道那时候你主人往哪里去了?”
“知道的。太太早一天说过,昨晚上少爷要到四牌楼的钱家去吃喜酒。他出去时穿的也是新衣裳。”
“但你主人晚上回来时,你可知道他是不是真正吃过喜酒?”
“是,他确实喝过酒。因为他叮嘱我把前后门关好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的嘴里酒气直冲人脑门。”
聂小蛮停了一停,说道:“好了。现在你好好地看守大门。假如有别的事回头再问你。”
聂小蛮走出门房的时候,江知事便挺挺腰走上去点头招呼。看来这胖子分明认为他发现的足印在全案上占着重要的地位,故而急不可耐地要把他所发现的重大功劳禀告聂小蛮。
不过事不凑巧。这时候佟南箫正也从里面匆匆出来。他一见聂小蛮,便抢先开口说起话来。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佟南箫大江知事的可远不止一级。江知事只好知趣地退在一旁,暗气暗憋。
原来佟南箫已问过死者的母亲,据说忆安的朋友很多,但基本没什么冤家,若要更详细的信息,可去问忆安的其它的朋友。关于纳妾的事,虽然谈过一回,不过因为他的妻舅做过知县老爷的冯轻鸿的反对和他的夫人冯婧宸的阻挡,没有娶成。
昨晚发案以后,张母和卫蔚泽到了楼上,都吓得什么似的,各自归房,直到老十三领了冯婧宸回来,母女俩才同闻婆子下楼。至于铁箱内的银钱数目,他母亲完全不知道。因为忆安的嗣父卫望轩在临死时的时候,除了卫母的一部分养老钱以外,已将遗产平均分给兄妹两个。所以卫忆安分内的财产,只有他一个人掌管,家中人都不知道底细。
聂小蛮听佟南箫说完,叹道:“那么,银钱的数目在这里是问不出的了。”
苏景墨此时倒并不是有意和江知事争先表功,但谈话的内容已关涉到自己的任务,便再度剥夺了江知事的发言机会。
景墨插口说:“这个我知道。至少是一千五百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知事不免向景墨翻起了白眼,连佟南箫也抬起他诧异的目光,朝着景墨呆瞧过来。
聂小蛮当即问道:“景墨,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证迹?”
“是的。我找到了一张钱庄票据。他昨天在元享钱庄里提出了一千五百两。”
景墨于是就将在书桌抽屉里得到的票据和画像并信笺等物,都拿出来给聂小蛮和佟南箫看。众人也都承认画像和信笺非常重要。佟南箫将这证物收藏好,这时可急坏了一直被各种抢过话头的胖子江知事。他在忍无可忍之后,终于不甘缄默。
他大声说道:“那边还有一个凶手的足印呢!”
江知事的禀告是用着高声大喊的方式说出来的,虽然引得佟南箫的吃了一惊,但是聂小蛮却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不以为意。反倒是景墨替江知事有些难堪。
聂小蛮转过头来,答道:“那足印是不是在那案发屋子的第一个窗口外面吗?这个刚才我也是看见了的,不错,确很重要。不过江知事就此认做是凶手的足印,假如没有别的证明,似乎还嫌太早了些。”
自然而然,这一番批评使那胖子大大地扫兴了一回。但解救他两眼交替而且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窘态的,也还是聂小蛮。
小蛮又说道:“好了。我们先回进去坐一坐,商量一个办法,才可以着手追踪凶手。”
所有人在客房间中把彼此的信息交换过之后,又开始讨论起案情来,先假设这是一桩复杂难测的谋杀案,而且是两重谋杀……先是中毒,再是刀刺。凶手也许是两个,动机也许是各有不同。
据聂小蛮自己的看法,卫忆安不但中毒,而且还是因毒而死的。为了得到公堂上需要的明证,所以他曾请那姓姜的郎中特别注意这一点。至于卫忆安被害的理由,就下毒与用刀两方面来猜测,有如下几种可能:下毒的,屋内人屋外人都有可能。屋外人的注意重点,自然在吃喜酒的钱家方面。屋内人方面,除了仆役们因为死者的脾气太坏受了怨屈,所以阴损报复以外,他的夫人冯婧宸最有嫌疑。据止前所知的情况,夫妻间并不和睦,并且她的打扮非常时髦,行动又的确是非常自由的。这样一来,既有了作案的动机,也有了作案的机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还有书桌抽屉中发现的那一封信,很像是有人写给卫忆安的匿名信,卫忆安专门誊抄出一份,准备留着有什么用似的。其次来说,就从行刺这一点来说,看了卫忆安的打扮和他书桌上的东西,还有他和女~优伶来往,加上抽屉里书中夹着的那些女子画像与春宫图之类,显然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好色无耻之徒。
同时他又是个酗酒的赌徒,喝完酒后脾气很差,这样的性格应该很容易得罪人。他近来又有害怕什么人的表示,那么如果假设他因为争风吃醋,外面有什么冤家或情敌,那也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此外也有可能是什么人因财起意。例如那辞了事的虎子,会不会偶然回来?或是和看门的老十三有某种勾结?还有那打杂差的栓财在昨天晚饭之前,如此突然的禀告他母亲有病,这样一来便告假回去了,似乎也不能不认为有些凑巧和可疑之处。
众人凭着这三种可能性,就依照聂小蛮刚才的旧例,彼此分工办事。
聂小蛮自己到西水关冯家去探听消息。因为这一处是最为紧要的,并且冯婧宸又是聂小蛮和苏景墨的实际上的委托人,所以聂小蛮不得不亲自去走一遭。
佟南箫则负责到四牌楼的钱家去,调查卫忆安昨晚上吃喜酒时的情形,和卫忆安同席的是哪几个人。
苏景墨则负责往南城去找栓财,查明他昨天晚上是否真的回家去看母亲。
四人之中还是要算江知事所担任的职份比较轻便,只在附近中调查,近几天来卫家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
众人计较已定,于是四个人便都从卫家出来。景墨一个人先自回馋猫斋去。因为早上起来的时候,景墨穿的衣服不少,这时候骄阳当头,气候转热,自然是不能不回去换一身较为轻便的衣服。
景墨到了府中,就直接回房去一边更衣,一边推测这案子的情节。这种二重谋杀的案子,自己和小蛮认识以来,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这案子从情节上看,显然有两个凶手:一个下毒的,一个行刺的。
聂小蛮曾假设那死者的死因是由于中毒,刀刺倒不是主因。那么下毒的人是谁?是屋外人,还是屋内人?若是屋内人,会不会就是卫忆安的夫人冯婧宸?照眼下的情况揣测,她的嫌疑可以说最重。但她既谋杀了她的亲夫,怎么竟还敢登门来找自己和聂小蛮?
难道是自己做了贼,然后在帮忙一起呼叫捉贼?这原是一种很普通而有效的卸罪方法。也许她来请教两人,只是她的一种烟幕,目的在利用聂小蛮做一个避嫌疑的幌子。假如如此,聂小蛮会如何应付她呢?小蛮又会不会庇护她呢?
不,应该不可能,聂小蛮是主持公道的人,公和私的界限分别得最是明晰。应该相信他绝不会毫无理由只徇个人的好恶,就包庇谁或是冤枉谁。但假使她真的谋杀了亲夫卫忆安,完全是为了报复亲夫的种种无情无义的恶行,那么聂小蛮又将怎样结束这件凶案?又怎样处置这个被丈夫和婆婆联手迫害的可怜女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换好了衣服,又在书房中喝了一碗茶,休息片刻把这案情来来回回想了一遍,正待拿了帽子往南城去,突然见聂小蛮呼哧带喘地走了进来。
小蛮一看见景墨,很诧异地问道:“你还没有往南城去吗?”
景墨点点头:“我回来换衣服,正要动身去。”
“既然如此,你姑且再坐一会儿好了。我同你一块儿去。”
“你从哪里来?可有什么新进展?”
景墨放下帽子坐下来。聂小蛮接过卫朴请上来的茶,茶水还有些烫小蛮跟本喝不下去,他靠在圈椅上抓起旁边帽子就扇起风来。
扇了几下,小蛮才道:“我在冯家的几家邻居家探访过了一会儿。据说那冯婧宸回娘家之后,时常和年轻的女伴们出去泡戏园子。这确是事实。”
“那么匿名信中的话不像是完全虚构的了。”
“是,至少一部分总是真实。”
“别的呢?”
“我还见过冯婧宸和她的哥哥冯轻鸿。”
“他是怎么回事说?”
“他自然是竭力袒护自己的妹妹,请求我把这件事弄清楚。他说卫忆安是个登徒子,确实曾有过纳妾的想法,因为他的反对,才不敢施行。又据冯婧宸说,卫忆安又曾借着没有子嗣为由,露过休妻的意思,不过也为了害怕她的哥哥,说不出充分的理由,到底不敢公开提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照你看来,冯婧宸有没有谋害亲夫的嫌疑?”
聂小蛮一边吹着有点烫的茶水一边没有回复,等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卫朴进来送了一封信。小蛮忙起身去接,随即就撕开看了看,转身回来兴冲冲地向景墨说道:“这信居然是江知事派人送来的。这次的这桩案子,我看得出来他虽然很想努力,可惜总是吃力不讨好。这一次却已有些效果。”
景墨问道:“什么效果?他有什么新发现?”
“他说他已把这片该管的捕快们一个个都仔细问过。在昨夜里快到子时的时候,有一班巡逻的捕快一同经过南捕厅卫家的宅门前。他们都看见一个穿黑衣的男子从卫家的黑漆大门里出来。这是多数捕快都看见的,自然没有错误。这一个发现在本案上不能不算是很重要的。”
“唔。你想这个人可就是我们设想中的那个刺客?”
“有这种可能。因为据老十三说,昨夜他和主母冯婧宸走出冯家门口的时候恰好是子时。从南捕厅到西水关四卫头,坐轿子至少得半柱香的功夫。老十三到了冯家,又等他的主母从床上起来,梳洗好动身,也得再耽搁半柱香的功夫。这样估计起来,可推出老十三从卫家出去,应该至少在亥时过半以后了。当快到子时的时候,捕快们所见的那个从卫家出来的黑衣男子,分明不是老十三,而是另一个人。这一点我相信已没有疑义。”
“不错。昨晚上卫家府里除了老十三,没有第二个男子。那人一定是行刺的凶手无疑。但你想这个凶手在什么时候进卫家去的?“
“老十三说过,当晚饭的时候,他曾经到里面厨房里去取晚饭。那时候大门上自然空虚没有人看守。在这个时机,若使有人混了进去,匿伏在树荫后面,或是躲在后面的小园中,等待机会动手,自然是人不知鬼不觉的。碰巧老十三在亥时过后出去报信的时候,屋子里反而静了,那凶手以为机会成熟才悄悄地进屋子里去,也未可知。”
景墨当即反辩道:“你第一个理由还近情。第二个理由,我不敢赞成,我看你还有些矛盾,说不大通。”
聂小蛮很困惑似地说:“矛盾?你指什么说的?我不明白。”小蛮说着睁大了两眼向景墨望着。
景墨说道:“老十三出去报信是在忆安死之后。你怎么说凶手进屋子里去的时候反在老十三出去以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仍瞧着景墨,说道:“唔,这就是你所谓矛盾点吗?其实是你自己太马虎了。你得知道这是一桩两重谋杀案啊!”
景墨呆了一呆,一时不能回答,惶惑中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聂小蛮继续说:“虽然,你也许有你的理解。现在姑且把你想象中对于那个人的行动说说看。”
景墨本来对于这个凶手还真是有一种假设的想法。聂小蛮既然叫自己说,不妨就乘机和他商酌一下。
苏景墨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说:“我也假设那凶手在晚饭时潜进了大门,一直伏在树后。这一点和你的看法相同。直到亥时后,卫忆安从外面回来,先进了书房。那凶手先到窗口外面,踮足向书房内探望,这样一来窗下的草地上就留着半个很深的足印。接着他就走进书房,和卫忆安会面。那人是否为了寻仇而来,或是向忆安索要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瞧他们俩争吵的声音和痕迹,显然可以看出彼此起初曾经动过手。后来卫忆安打不过,就被那人刺死。那人又取了钥匙,偷开铁箱,窃取了钱财,然后再悄悄地出去。你以为对吗?”
聂小蛮蹙着双眉,两眼直接看着地上,摇头说:“不对。你我的设想,唯一的不同点,就在致命的缘由。”
“你不过说卫忆安应该是因毒致命,不是因刀致命的?”
“是。我相信如此。我敢说他们并没有用武。但瞧卫忆安身上的一只琉璃鼻烟壶丝毫没有损伤,便是一个明证。我料他一定是因毒致命。”
“不过,姜郎中还没有证明啊。”
“他的证明只是一种程序上的手续。其实这一点我早已确定了。……嗯,你是不是笑我夸口?我说给你听。卫忆安的伤痕,你也看见的。他的伤口平齐,四周又没有血渍,显然可以看出当刀刺的时候,他身上的血已经停止行,肌肉的皮肤也都已失却了弹性,所以伤口边缘完全没有卷缩的痕迹。这原是必然的身体反应。并且他的中衣上也只有些血水,并不是鲜红的血液。这还不能算死后行刺的证明吗?凭这一层,就可见行刺的凶手进去一定是在老十三出外以后。你不能说我矛盾。况且老十三当时只知道他的主人卫忆安气绝,那时候卫忆安身上是否已有刀痕,老十三却没有瞧。所以我料那人的行刺定是在朝宗出外报信和忆安的母妹都在楼上的时机;甚至假设那人混进大门就在这个时候,也未必一定不可能。”
“那么争吵声又怎样解释?因为那凶手先和卫忆安争执过,这样过了一会儿,接着又退出来,等老十三出外后再行进去?”
“不,这太不近情理了。要是真有人和卫忆安争吵……你记得他是往往会独个儿发酒疯的……这应该是另一个人。总之,我相信争吵和行刺绝不是在同一时候,也不是同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番解释在实际的情况上确有可能,景墨不由不暗暗点头。不过论情况,除了下毒行刺的以外,又多了一个争吵的人的可能,更复杂了些。同时景墨也承认自己察看伤势必不及聂小蛮的精细。
聂小蛮低下头想了一想,又说:“如此一来,我们可以下一个结论,那行刺的人是本案中的次犯,并不是主犯,主犯应该是那下毒的人。”
景墨应道:“唔,假使如此,你想这行刺的人是个什么样人?”
聂小蛮颦蹙地说:“这个还待细细查访。譬如老十三所说的来打探消息的那个长相清秀衣着整齐的家伙,那个穿曳撒的高个子,还有佣人栓财、虎子等,都得加以调查。至少我们得听听他们的调查结果,再计划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那么那个下毒的主犯是谁,你是不是有些眉目了?”
聂小蛮摇摇头。“这个人终究是谁,我也还没有把握。我觉得这里面还很复杂。”
景墨提示说:“卫忆安昨晚是吃过喜酒的。他会不会就在钱家时被人下了毒?”
“这只是一种单方面的猜测,不能就此说定。”
“还有别一方向吗?”
“有的,还有家里人下毒,作为另一方面也不能忽视。”
景墨有些诧异地问道:“什么?你以为是卫家家里人干的?有根据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说道:“根据自然有,而且很现成。面且你大概也看见了。”
“唔,什么?”景墨努力回想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想起。
聂小蛮简截地答道:“那书桌上的一把茶壶……”
就在聂小蛮话说出一半的时候,卫朴的到来再次打断了聂小蛮的话语。
景墨看见聂小蛮正伸着足躺着,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某种深思之中,完全没有站起来去接信的意思,就起身代他去接。这短信是姜郎中打来的。他已把痰盂中呕吐的东西验过,死者真正饮用过大量的汾酒,酒中又的确含着砒~毒。
那茶壶中的红茶也已经仔细验过,却丝毫没有丝毫有毒的迹象。因为聂小蛮曾叮嘱他注意毒死还是杀死问题,所以他先把化验的结果,通知聂小蛮。尸身的检验,大理寺的还迟迟没有到场,所以还没有动手。
景墨把这信上的内容念给聂小蛮听了。聂小蛮突然又把二手交在胸前,皱着双眉,兀自低着头一言不发。
景墨不知道聂小蛮又在想些什么。这封信对于小蛮分析的中毒而死的看法分明增加了一项确定的印证,他怎么反而失望?
景墨问道:“聂小蛮,你在想什么?”
“我正在想因为汾酒的性质最猛烈,所以毒性发作得这么样快。”
“不错。现在我们从这姜郎中的来信上,对于中毒的说法总算已经把范围收缩了一些,得到了一条较快的途径。是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突然又把两手撑住椅子两边扶手,并抬起头来:“景墨,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酒和毒,这两样既然发生了关系,我们若要追究下毒的来源,只须注意钱家的喜酒?”
“是啊,那么你的看法如何?这是不是一条路子?”景墨觉得聂小蛮的问题太突兀,似乎另有含意,不禁有些不自信起来。
聂小蛮不答,他的头突然又低下,对于景墨的看法不置可否,回复了先前的皱眉深思状态。
景墨又道:“刚才你说起茶壶。现在已经证明茶里面没有毒,毒在酒中。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聂小蛮慢慢地抬起些头,略略点了点,但他的双眉依然深锁着。
景墨又问道:“无论如何,到钱家去探查的任务一定是很重要的。你想佟南箫可担任得了?”
聂小蛮仍低着他的头,慢慢地答道:“我从前已经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觉得他还算虚心。所以他此番和我共事,还不至闹什么岔子。可惜他的观察力还不十分精确,学识上也差了些,这就是他的不足的地方。”
“那么你想这件事,他还算能胜任吧?”
“我只希望他能够成功。照目前的情况看,他所负责的这一条线的确很重要。……哎哟,外边又有什么人来了。”
景墨果然听到门前有问答声,接着便见卫朴握着一张名帖走进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来客就是景墨盼望中的佟南箫,他的到来带来了堪破疑团的希望,景墨自然是很欢迎的。佟南箫走进了聂小蛮馋猫斋的书房,三人彼此招呼了几句,就坐在小蛮对面的圈椅上。
聂小蛮抢先说道:“佟大人,你此刻是不是从四牌楼钱家来?我想卫忆安昨晚上并没有到钱家去吃喜酒。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佟南箫的眼中现出惊异的表情:“聂大人,你有什么根据,竟然这样想?”
聂小蛮呆了一呆:“怎么?难道是我猜错了?”
佟南箫点点头说道:“我问过那新郎钱月寻,卫忆安昨晚的确去过的。”
聂小蛮的嘴巴微微有些张开,突然把身子坐直起来,好像这一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免有些失望。
聂小蛮像难以置信似地问道:“去过的?……唔,那么我猜他没有在钱家喝过喜酒。是一条有没有猜错?”
佟南箫的眼睛张得更大了:“这倒是不错!他在钱家坐了不久就走了,当真没有喝酒。……不过,聂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已经往钱家里去过一趟……”
聂小蛮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恢复了平静,摇摇手,说道:“非也,非也。卫忆安不曾在钱家喝酒的想法,我在你来之前才刚刚想明白的。我自然不曾到钱家去过。”
佟南箫的眼神收敛了些,但仍不住地眨着。他向景墨看了看。景墨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无从轻减他的疑团,因为聂小蛮的猜测的根据是什么,景墨这边也莫名其妙。
这样过了一会儿,佟南箫说:“聂大人,你既然知道他不曾饮酒,那么你也许和我有一个相同的看法。”
“你有什么看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忆安既没有喝酒,昨晚上的举动显然可以看出不是发酒疯。并且据老十三所说,他觉得他主人讲话时酒气直冲的话分明也并不属实。这样一来,这里面就很有研究的价值。聂大人,你又怎么看呢?”
聂小蛮稍稍一笑,说:“佟大人,对不住,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
“唔?”失望的表情转移到了佟南箫的脸上。
“我知道卫忆安虽没有在钱家饮酒,但在别的地方却曾喝过酒。你大概还没有查明白。”
佟南箫听了这话,有些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是……我……我只知道他在酉时到过钱家。后来他突然得到了一个什么消息,就辞别了主人出去。他从钱家出去以后有没有喝过酒,我的确还没有弄明白。不过,聂大人,你又是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聂小蛮淡淡地说:“卫忆安饮不饮酒的问题,我们刚才嗅了痰盂中的气味,不是早已知道的吗?但他饮酒的地方不在钱家,却在别处,我也是刚才从姜郎中给我的信息之中判断,刚才确定下来的。据姜郎中的调查来看,卫忆安曾饮过大量的汾酒。汾酒是白酒……是高粱酒一类中的酒性最猛烈的白酒。你总也知道金陵的风俗,丧事才用白酒,婚庆喜节,总是用绍兴黄酒的。因此,卫忆安所饮的既然是白酒,可见他一定不是在钱家喝醉的。”
聂小蛮的这一番解释,可以说是一矢双穿地打破了佟南箫和苏景墨的诸多疑团。苏景墨这时候才知道聂小蛮刚才突兀的问题也不是凭空而提出的。
聂小蛮问佟南箫道:“这样说起来,卫忆安昨天先到钱家,后来又得了什么消息便又离开了钱家,是不是?”
“正是。当时那个来给他送了消息的人是谁,我也问过钱月寻的,但卫忆安当时并没有对钱月寻说明,只说有紧要的约会,不得不去。所以卫忆安离开了钱家以后,和什么人约会,约会的地方在哪里和所谈论的是什么事,我都还没有查明。”
“那么那个信息的到来是在卫忆安的计划之中,那么卫忆安是本来就在等这个消息,还是这个消息是一件意外的突发事件?你可曾问过钱月寻?”
“我看像是偶然发生的。因为卫忆安临别时曾向主人道歉。他说他本是专门去吃喜酒的,却不料有这意料之外的约会。这可见那约会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聂小蛮闭着眼睛想了一想,说:“按常理来说的话,这约会的人和这一桩凶案之间,必然会有所联系。现在我们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要寻究那人的踪迹,似乎也不算十分为难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佟南箫欢喜地说:“这就好!聂大人,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方法?”
“我猜测那人不但和卫忆安相识,并且也是钱月寻的朋友。单看他知悉钱家的地址,又知道昨天是钱月寻的婚期,还能够预料到卫忆安一定去吃喜酒,所以才会去钱家找人而且找到了,这几点上来看就很明显。同时我还猜测他们约会的地方一定是在专供小酌的酒铺子里。他们所饮的都是汾酒,汾酒是专卖酒的酒铺中才会有的,又是善于饮酒的人饮的。如此看来那个约会卫忆安的人也是一个老酒客。凭着这两点线索去打探消息的话,也许可以容易些。至于所谈的事情,我虽不能凭空猜测,但大概总是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只要到这种酒铺子里去探听好了。”
“不错。现在较大的酒铺在这附近也不是太多。你不妨先往那些酒铺里去问问,也许可以得到些端倪。此外你可曾得到什么别的消息?”
“我还曾到月升布料坊里去问过,证明了那匿名信是卫忆安的手笔。我又知道卫忆安名义上虽然在布料坊里有些职份,其实他并没有真正在里面有什么工作,不过是为了军器局里的生意而产生的利益勾联罢了。因为布料坊的大掌柜原是卫忆安嗣父的老朋友,所以估计他们勾联在一起从朝廷的军购里吃钱,所以忆安可以自由地在外面挥霍胡闹,倒并不是真的替布料坊做事,这种事情聂大人自然明白,不必我多说的。”
聂小蛮一向是最讨厌这种中饱私囊的蛀虫的,每当碰上总要和景墨一起诅咒几句又感慨一方,可是讨论案情事大,居然难得地保持了沉默。然后继续就案情说道:“我看他的交游一定很广。你可曾调查他的朋友之中有没有和他结怨作对的?”
佟南箫应道:“我问过的,有好几个,据里面一个姓杨的伙计说过,卫忆安的脾气太坏,不时会跟人家翻脸。公司里的一个管仓的……唔……叫做徐壁……曾为了捧女~优伶的事和忆安打过架;还有一个忆安的老朋友姓朴的,也曾为了赌钱的事到那里去了大吵。不过其中有个姓周名叫以云的好像和卫忆安有什么更深的仇恨。”
聂小蛮似乎被这句话打动了,突然插口问道:“啊呀,你可知道是这怎么一回事?”
“我也打听过,不过问不出详情。我只知道他们起先一度还是邻居,彼此之间的关系很是不错。周以云还曾在什么学堂里读过书,时常在卫忆安家里出入,往来很密切。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卫忆安开始常在背后说周以云的坏话。不但如此,卫忆安还流露一种害怕周以云的态度,仿佛怕姓周的寻仇似的。但这其中的真相怎样?不但那姓杨的不明白,别的人也没有一个知道。”
“这个周以云现在在哪里?”
佟南箫怅然若失道:“我不知道。据说周以云已在一个月前失踪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周以云居然失踪了!这消息实在太让人扫兴了。
不但聂小蛮又重新皱眉低头,景墨也空欢喜了一场。这种感觉就像点了菜之后,在饭倌里等着有人给你上菜呢,此时你的腹中饥饿极了;这时候就看见小二端着一碗摆满了牛肉的红烧牛肉面向你走来,正当你闻着那醉人的香气吞咽口水的时候,那碗牛肉面却摆到了别人的桌上,于是你带着一肚子的失望透顶和饥饿难忍,继续留在原地!这时景墨却突然又记起了老十三所说的那两个打探消息的人。
景墨心中一动,问道:“佟大人,那周以云的样貌大约是怎么样的?”
佟南箫想了想答道:“据说是一个常穿曳撒的人,约摸有二十多岁。”
“是个高个子?”
“不是的。这个我也问过,他个子瘦小,身高还不及我。”
“不过,是不是个面容清秀的青年?”
“也许吧。姓杨的说,这个人应该算是一个漂亮的青年。”
样子不清楚,身高也合不上,看来大约不是同一个人,景墨感到有些烦闷。
聂小蛮突然仰起头来,说道“景墨,你怎么这样健忘?老十三所说的那个面容大约有些清秀、衣着还算整齐的男子,他从前没有见过;那个穿曳撒的高个子,也只见过一次。但是据佟大人所知,那个周以云却是时常在卫家出入的,这样经来往的人,门房老十三怎么会不认识。所以这分明是另有其人,并不是老十三所说的那两个人了。”
聂小蛮的这一番话说着很是确凿,景墨无耐之下只有自认马虎。佟南箫利用景墨沉默不语的这个机会,向聂小蛮询问起在冯家方面调查的结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便把探知得到的情报和江知事还有姜郎中等汇总过来的信息,仔仔细细向佟南箫说了一遍。佟南箫也认为巡逻捕快们在半夜时发现的那一个从张家出来的人很关紧要。
但佟南箫认为除了失踪的周以云之外,前来打探消息的陌生人,和昨天下午去拜访卫忆安的穿曳撒高个子以外,还有那佣人栓财和已经辞了事的轿子夫虎子,也都在可疑人员之列。
对于这一点,聂小蛮也很以为然,于是议定先从打听栓财的行踪着手。佟南箫答应再去探访昨晚和卫忆安饮酒的人。众人商议完毕,佟南箫就作别出去,景墨也就继续他原有的任务,和聂小蛮一块儿动身往南城桃叶渡去拜访栓财。
据老十三的说法,昨天栓财回家去是在傍晚时分。那时候卫忆安已经在钱庄里提取了款项回家。
因为聂小蛮曾经向元享钱庄打听过,所以知道卫忆安提款的时刻恰在午后申时之前,所提取的是多张的,共计一千五百两银票,这样一来栓财的突然地告假回去,事实上未免就有些嫌疑。
到达了桃叶渡,景墨和聂小蛮朝着老十三所说的地址找寻,果然在一条小巷里面寻得了栓财的住所。栓财是吴淞人,家里有一个老母亲,和他的哥哥嫂嫂等住在一起。
他们一家人住的房屋是一所很简陋的平房,已经十分破旧。那一扇被风雨吹打得半烂半黑,木料几乎完全腐朽的小门静悄悄地关着。聂小蛮在门口打量了了一会儿,却是不立即进去。然后,他看见斜对门有一个老婆子正蹲在阶石边洗衣,便走上前去搭讪。
聂小蛮以一种古怪地假笑,问道:“老婆婆,在忙啊?唔,你洗的衣多么地白呀!……对不住,我向你打听个人。这斜对门的是不是栓财的家?“
那老妇人抬头一瞧,看见小蛮与景墨都穿着整洁的曳撒,就也含笑答话。果然,在城里你的穿着打扮就是你的名帖,就是你的钥匙,就是你无形的阶梯。
老妇人道:“后生啊,你是不是问阿黑家?……哎哟,好好好。哎哟,我明白啦!阿黑还有一个弟弟叫栓财呢。”
“正是栓财。他们的母亲可在家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唔,她啊,她怎么能出去?前几天杜娟婶子病得很重,今天才好一些。昨天晚上她的小儿子也专门回来过。杜娟婶的小儿子就叫栓财。”
“老婆婆,昨天晚上你看见过栓财?”
老妇人似乎已经被聂小蛮引起了闲谈的兴趣,居然站直了身子,用自己身上的补缀的青布团身擦了擦手上的水。
她容光焕发地说:“怎么没看见?当然看见了的,我还看见他回去。那时候已很晚了。”
聂小蛮的眼里好像闪过了一种光,接着忙转过头去,向巷口瞧了了瞧,似乎借此掩避他的目光,不让自己脸上惊异的神色被老妇人看见。一旁的苏景墨也觉得这一问果然问出了破绽。昨晚上栓财竟没有住在他自己的家里!但是他也明明没有回到主人家里去啊。那么栓财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聂小蛮继续问道:“哎哟,老婆婆,栓财回去时你看见了的?那时大约是什么时候,你可还记得?”
老妇人道:“昨晚我知道杜娟婶子病得很厉害,家里人手又不多,所以我过去陪过半夜。后生啊,‘金乡邻,银亲戚。’我们穷苦人有了事,只有靠邻里之间互相帮忙啊。”
“嗯,老婆婆,你真是热心肠!你可知道栓财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哎哟,后生,你认识他们,自晓得阿黑是在码头上扛活的,一天不做,一天不活。不过人倒是很孝顺规矩的。他看见老娘的寒热不退,有些慌张。所以昨天他托了一个朋友,顺路带个口信给他的弟弟栓财。晚饭时候栓财果然回来了,我也看见他了。他还跟我聊过几句问我好不好。栓财也跟他哥哥一样,是个规矩人。他说他主人家里正缺少佣人,不能不连夜回去。所以到了……到了……大约戌时三刻之后吧?他就重新回去。那时候我还没有走呢。”
聂小蛮听了这一席话,便不再问下去,谢了一声,回身来叩栓财家的门。这样过了一会儿,里边有一个穿着油光光破衣的蓬头的中年妇人走出来招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温声说道:“老婆婆,我们来没有别的事,只是顺便带一个口信给你们。”小蛮说了这句,便很小心地向那妇人看着,似乎要察看她的脸色有没有惊异或者变化。
那妇人忙赔着笑脸,应道:“先生们是不是给叔叔带信来?可要里面来坐坐?”
聂小蛮仍注视着她的脸,嘴上答道:“不,谢谢了,我们就不进来了。栓财叫我们问一声,你婆婆今天可好一些?”
妇人道:“多谢先生,婆婆的发烧今天好多了。替我回一个信,请叔叔放心罢。”
聂小蛮点点头,乘势向里面看了一眼。就看见一间黑漆漆的小房子,中间用芦席隔着,有几张破旧的椅桌和家用的桶盆之类纵横地罗列着。这景象足以显出栓财家的境况真的是非常困顿。
两人回身走出小巷的时候,聂小蛮突然附着景墨的耳朵说道:“景墨,这一趟真有意思。我们在这桩案子上又进一步了。唉,本来打探了消息我想给她们一点钱的,不过这样的人家,我要是给这两个妇人一人一个银锞子的话。这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笔大钱,只怕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来,咱们也只好就此走掉了。”
景墨知道聂小蛮最是惜老怜贫,估计是有几分挂记着那老妇人的病情,于是自然有一番好言安慰。
走在回去的路上时,街上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很是是拥挤不堪。苏景墨本想和聂小蛮谈论栓财的问题,不过人多耳杂,谈起来终究不便。
栓财昨晚的不归,在聂小蛮来看,仿佛已确定他和凶案有关。而且旁边的苏景墨的看法却略略有些不同。因为栓财的回家确实是因为他母亲的患病,可见自己和小蛮之前所假设的,栓财也许见财起意而托故回家的理由已经不成立了。
不过,栓财又明明是当夜就回主人家的。为什么至今还不见他的踪迹?难道他遇到了什么意外之险吗?或是他当真有过行刺主人的行为,所以躲起来了不敢露面吗?从各方面综合来看,卫忆安的性格本就是刚愎而暴躁的,自然容易和他人结怨。栓财和他的主人,会不会也有什么不可解的怨嫌,竟至于行刺报复?假如如此,栓财这时既然已经藏匿无踪,势必也不容易找寻。那么聂小蛮所说的案子上的进展,又是指什么说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回到馋猫斋的时候,就见卫朴有些慌忙地上来禀告。
卫朴道:“老爷,刚才佟大人派人送口信来,说他已经查明那个喝酒的人姓陈,是明月升酒楼的老主顾,天天晚上都住在那儿的。佟大人说今晚上就要去看他。”
聂小蛮点点头,就吩咐卫朴预备吃饭,自己和景墨忙了大半天,此刻才得坐定。
“炖菜核”是金陵本地的名菜。金陵著名的万竹园内种有一种青菜,本地人称之为“矮脚黄”,因为其菜矮叶肥、梗白心黄而得名,金陵各府及菜馆厨师用“矮脚黄”做出了许多美味佳肴,其中最著名的是“炖菜核”。厨师取两寸多长的菜心,用鸡汁慢炖,加入蘑菇等鲜料,使得菜心酥烂,入口即化,清香咸鲜。
这道菜做法虽然简单,因为好吃全靠的是“矮脚黄”的肥美,如果没有了好的“矮脚黄”任你是大内御厨、食界高手,也做不出来好的“炖菜核”。
景墨本来也好吃这一口,但现在的因为案子还没有头绪,心神不宁,食管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了,兀自吃不下饭去。聂小蛮却仍镇静如常,不过他只管吃喝,并没有半句话提及案情。用过饭后苏景墨忍耐不住,就趁着喝茶休息的时机,向聂小蛮讨论起案情来。
景墨问道:“你刚才说咱们在这案子又进了一步。难道是特指栓财的踪迹不明说的?”
聂小蛮点头道:“正是。我认为栓财的一夜不归是眼下全案中唯一的线索。”
“何以见得?”
“他昨天一听到他母亲的病耗,便赶紧告假回去,可见他倒是一个孝顺的儿子。这样一来就可以推测他平素的德行操守。他到了家中看望了母亲,又因为主人家的职事,竟然连夜赶回,不敢过于留顿,又可以见得他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单看这两点,我们就可推测他昨夜不归,自然不会是有什么宿娼胡闹的行踪。那么又会是怎么回事呢?自然应该是和案情有关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说起来,他倒是一个好人,但怎么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也难说得很。他家里很穷,母亲又病在床上,自然是很需要钱的。一个没受教育碰巧意志薄弱的人,碰到了特别重大的诱惑的话,后果是说不定的。栓财也许这样一来受了诱惑,于是便见利忘义,那也不能说是不可能的。”
“好吧,可是他即使需要钱,但行凶杀人,竟把他的自己性命作为代价,似乎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吧?”
聂小蛮吹了吹还有些烫的茶汤,抬头瞧着景墨笑道:“景墨,你怎么还口口声声说是栓财行凶杀人?我早就说过,卫忆安的致命在毒不在刀。难道你还不相信吗?况且我只说栓财是全案中的线索,可没有说他是行刺的凶手。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我刚才的话?”
景墨怔了怔,只好笑道:“好,好。是我误会了。现在你计划怎样进行?”
“现在我计划咱们先休息一会儿,静待时机的变化。”
“什么?这样的疑案,咱们难道不需要去抓紧调查吗?”
聂小蛮慢慢地伸了一个大大地懒腰,很安逸地靠在椅子上说道:“景墨,你别性急。我也希望这案子能够尽快了解,不下于你的急切的层度。不过你也应当知道我们在查案的时候,也讲究缓急的分别。宜于急的,固然一刻都不能迟缓;宜于缓的,却也不能着急,急了反而欲速则不达。这一桩案子,我已经胸有成竹。照此刻的情形来看,就是宜缓而不宜急的。”
聂小蛮的这一番议论,好似含着些说教的意味,景墨听了不免有些不以为然,但小蛮末了一句“胸有成竹”的话却像是给景墨吃下了一料定心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不禁追问道:“小蛮,你认为这案子宜缓不宜急?有没有什么理由?”
聂小蛮想了一想,才答道:“也好,我再告诉你。我敢说这一桩案子中的凶犯都是和死者相识的人,比不得途中劫财杀人的那一种案子,抓捕上稍一迟缓,凶手就不免要远遁天边。而且这案子发现得晚,案情又是这样复杂诡秘,凶手反可以安逸放心,没有急于逃脱的必要。这样一来我们也不妨按部就班地进行,用不着手忙脚乱;另外还有一层理由,此刻我们既然探得了两个疑点,在没有完全解释之前,自然也不能够跳过疑点,去进行后面的步骤。”
“哦?是哪两个疑点?”
“第一,佟南箫既然打探到了那个和卫忆安同饮的陈某,这个人一定与这桩事有些关系,必须先问个明白。第二,那栓财也得设法把他寻到,然后才可以明白案中的真相,这两件事都是只能静待发展而不能着急的。你说是不是?”
“要见那姓陈的人,也许不能不等到晚上,但要找寻栓财,怎么见得也不能加速进行?”
“栓财的踪迹,我虽然也急于要知道,但是急也没用,只能等他自己露面。假若怕他远遁他乡,那么昨天晚上他本来有的是逃跑的机会,此刻我们即使要追寻,也来不及了。”
“所以你只坐着等他?他会自己露面?”
“是的。我相信他自己会浮出水面。不过我也准备埋伏下一颗棋子,作为后着。我得送个信给那位跃跃欲试的江知事去,请他派一个人到栓财的家里去,多一只眼睛……哎哟!外面难道就是江知事来了吗?嗯,这真是巧极了!”
景墨果然听到前门响动,回头一望,江知事已经匆匆地推门走进来。他的肥胖的脑袋昂得很高,仿佛他的脖颈间新安装了一条铁脊骨,他的粗壮的腰身也挺得笔直,看起来似乎有一种神采飞扬,而且充满自信得几乎不可一世的感觉。
聂小蛮笑着招呼道:“江知事,我正想和你谈谈,你就来了,再好……”后面“没有”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他突然住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的眼珠咕噜咕噜地快速转了几转,脸色突然有了变化。他直愣愣地看着江知事的脸上,露出一种诧异的表情,说道:“江知事,你……你不会又有什么新的发现?”
江知事连连点了几下头,一边得意地摸了摸短须,伸手在衣袋里摸出一个长形的小纸包来,一边才又气喘吁吁地答话。
“是啊!大人,你瞧,这东西能不能算一项重要的发现?”
聂小蛮急忙将纸包接过,打开来一瞧,是一把雪亮的乌木柄小刀!那刀连柄约有四五寸长,锋利而尖锐,两面又磨得雪亮,丝毫没有锈迹。聂小蛮瞧了一会儿,急忙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他把刀仔细察验着,又放在鼻孔下嗅了嗅。然后,他的眼睛里便发出奇异的光彩来。
聂小蛮大喜道:“哎哟!这果然是一把凶器!可惜指纹给弄乱了。江知事,你从哪里发现的?”
江知事意气风发道:“那死尸房间的布置,不是有一个靠小巷的窗口吗?离窗口的北面不到三尺,有一只装垃圾的木桶。这把刀就是在小巷中的垃圾桶旁拾起来的。”
“你是什么时候拾到的?”
“大约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吧。那时候我因为大理寺的检验官将要到场检验,提前带了几个捕快去接洽配合,我也就是顺便在小巷中察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了这一把刀。”
“你在垃圾旁边发现的?”
“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在垃圾桶的哪一边?”
“在南面,靠近窗口下面。”
聂小蛮摸着光下巴估计了一下,又问:“但这些有钱人住处的垃圾桶,不是天天早晨有人收拾的吗?假如如此,今早扫垃圾的清道夫怎么没有看见这一把刀?莫非在垃圾扫过以后,才有人把这刀丢在那里的?”
江知事道:“不是的,大人。收垃圾的时间固然规定在每天早晨辰时三刻以前,但这把刀在垃圾桶的旁边,相距约有一尺,并且那里有些乱草,不容易引起注意,还有一张破黄麻纸掩住了一半,似乎是被风吹在上面的。若是不留心,自然是瞧不见。大人,你知道我是专门到那里去察看过的,自然又另当别论了。所以你若一定说这刀是今天早晨辰时三刻后丢在那里的,未免有些说不通。”他的语调中充满了自满和得意,他的胖脑袋也不自主地晃了几晃。
聂小蛮点头道:“哦,原来如此。既然有这样的情由,我这想法自然不能成立。这样,我看不妨假设这把刀大概是凶手在行刺以后,开了东窗,从窗口里丢下去的。”小蛮又回头问景墨道:“景墨,那东窗不是本来虚掩着没有下栓吗?你应该也看见了吧?”
聂小蛮的观察能力真可以说是明察秋毫,景墨免不了由衷佩服起来。
景墨答道:“的确如此。我当时还曾把那扇窗仔细验过,窗上的铁条丝毫没有被撼动的痕迹。我就断定那里不能做凶手的通道。于是我的目光,给铁条阻隔住,窗口下面的凶器也就自然瞧不见了。“
聂小蛮道:“这不能怪你,景墨。你也不必懊悔。我的视线也一样不可能转弯。”
他又把那刀细细地瞧了一会儿,重新还给江知事道:“江知事,你能够发现这一把刀,足见你精细过人。这刀对于案子的推进多少总有些助益,而且应该是重要的证物。现在你应该赶快回去,吩咐那些看守卫家前门的捕快们,假如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走近门前,应当暗暗注意,不要放走,也不要贸贸然去惊动。说得明白些,应当相机行事,观察到可疑人的行动。我所说的可疑人员之中,那个告假离开的栓财是最紧要的一个,必须特别注意。最好你再另外派一个人到他家的附近去守候一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江知事神采飞扬地反问道:“难道只有栓财值得特别注意吗?我看那个看门的老十三也像是本案中的嫌疑人。聂大人,你同意吗?”
“老十三的地位自然很重要,不过我早晨向他问过话,我觉得他的话条理不乱,不像是他能捏造得出来的。”
江知事又摇着他的大脑袋说道:“不过我刚才问他,他却吞吞吐吐,不由不叫人生疑。”
聂小蛮微笑道:“我想你若能换一副客气些的面孔对他,他也许就不会吞吞吐吐了。”
聂小蛮又勉慰了几句,就送江知事出去了,苏景墨等聂小蛮重新回到了书房中,才又提出自己的疑问来。
“小蛮,你从这一把刀上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
聂小蛮道:“我瞧那刀只是寻常切水果的刀。刀虽是新的,却已经磨过几回,上面一点锈斑也没有。这可以想见那人有一种“怨气冲天”的感觉,进一步还可以想见那人怀怨应该已经很久了。”
景墨道:“此外你还有别的看法吗?”
聂小蛮似乎没有听到,仰起些身子有些迟疑地说道:“我计划再到卫家去一趟……”
然而在这时意外的情况又打断了苏景墨的问题和聂小蛮的谈话,卫朴领着一个人从外面进来。那个人满头大汗,看起来很是着急的样子,一见到小蛮也顾不上别的就大声通禀起来。
然而这个陌生人带来的消息几乎像是晴空中的霹雳,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原来这是姜郎中派来送口信的小厮,没有任何寒暄,只有三句话,干脆而简短。
那三句话是:“第一,这案子的真凶我已经找到了!第二,你们等一等,不要出门去。第三,我马上就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消息带给聂小蛮的冲击不可谓不大,显然可以看出它是突如其来的,更不是聂小蛮意料所及的。聂小蛮把两手交在胸前,皱着眉头,不住地在房间中踱来踱去,口中还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奇怪!真想不到!他的工作是检验,怎么会找得到真凶?我们尽了四个人的力,忙碌了半天,还远远谈不上成功,他却越俎代疱,一举手间便找到了凶手!太奇怪了!这是为什么呢?这怎么可能呢?”聂小蛮说着陷入了苦思之中,显然这个消息让他完全被打乱了节奏。
景墨宽慰小蛮道:“小蛮,你也知道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天地万物都在不停变化,往往有出乎情理以外的事情。”
“但这一下终究太奇怪了!”聂小蛮停了脚步,仰起头来:“景墨,你听他带来的口信,是不是只有那三句话?”
景墨笑道:“是啊。若是你因为推测不出其中缘故,要教我加上几句,我还捏造不出来呢。”
聂小蛮不理会景墨的拳拳之心,依旧陷在自己的苦思中。他背负着手,继续不停地踱步,同时他的目光下垂,像是在那里数地板上的砖缝。
这样过了一会儿,聂小蛮又再次站定了,问道:“景墨,姜郎中刚刚送来的口信,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是不是说的三句话?没有别的?还有他在卫家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别的什么?”
聂小蛮的问题假如不算突兀,也几乎是毫无意义了,看来是聂小蛮因为分析不出这其中的缘由,开始有些东拉西扯。景墨还绝少看见这样的聂小蛮,觉得可爱得像个孩子,也不禁暗暗地有些好笑。
景墨笑着答道:“怎么不清楚?在卫家的时候他的话也没有几句。你想让我再说一遍吗?……他说卫忆安呕吐的东西,含着汾酒和砒~霜,说茶里面倒完全没有毒。他又说大理寺的……”
聂小蛮忙摇手止住景墨,说道:“好了,好了!你别无理取闹罢!竟拿我开心起来了。”
景墨大笑道:“那么你自己也应该忍一忍。你刚才还说这一桩案子宜缓不宜急,怎么这才刚过了一会儿,你就这样子刻不容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道:“我不也说时机是有变化的吗?此刻转变已经达成了,所以我说的缓急自然也不能不更替一下。”小蛮说着,依旧在屋里打旋。
景墨道:“姜郎中说的,马上就来。等他一到,疑团就可以解开,到时候再计划不迟。无论如何,你也用不着如此慌乱。”
聂小蛮似乎没听到一样,继续念念叨叨,然后突然说道:“唔,至多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他大概可以到这里了!”
景墨又笑道:“你还是这样着急!大约是忘了平时总叫我有些耐性的时候?”
聂小蛮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料他的意外的发现一定是在卫家验尸的时候得到的。即使从张家到这里,乘大车的话应该只要一柱香的时间,现在已经过了一半的时间了,不是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可以到了吗?”
景墨点头道:“我也但愿他能够马上就到,才可以把我们从迷宫里解放出来。小蛮,你先喝点茶吧,休息一下。”
聂小蛮应变时的镇静沉稳是景墨素来佩服的。不过这一次他竟会这样子焦急不耐,景墨自然不免要觉得奇怪。聂小蛮所以如此,也许有某种特别理由吧?大概这一个消息,不但他从未料到,并且假如属实,还可能把他脑中所有的设想完全推翻。所以聂小蛮在诧异之余,就不自觉地不能控制自己了。
聂小蛮终于坐了下来,端起茶碗来不住地吹着。景墨和小蛮就这样对坐着,彼此都静悄悄的。景墨从旁看着聂小蛮的面容,庄重而沉静,睫毛下垂,大眼睛却不住地在眨动,显然是在竭力苦思。
突然,聂小蛮仰起头来,高声道:“好!姜郎中终于是来了!”
景墨敛神一听,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莫非小蛮想得出神了?竟然幻听了吗?聂小蛮却已经从椅子上跳起身来,推开了书房的门走出去。景墨跟到书房的门口,才听到大门外有大车的声音,当真有人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般来说,苏景墨和聂小蛮以往的探案过程中,一旦确认了凶手的身份,那么小蛮和景墨的工作往往就结束了。他们更多的时候,并不会参与到凶手的缉拿和抓捕中。
可以这样说,小蛮和景墨就像是在下象棋的时候,走到“将军”的那一步,就算完成了自己的职分,而并不会真的“吃掉”或者说“拿起”对方的主帅。
可是,这次居然就这样结束了吗?
景墨虽然刚刚一直在宽慰小蛮,并和他开着小小的玩笑,可是景墨的心中不免还是有一些,替这位老朋友怀着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就好像突然被人抽走了自己身下的椅子,然后一屁股就跌到了地上,那种失落和落差,实在是难以言表。
这样过了一会儿,姜青阳终于走了进来,聂小蛮便略去了应有的客套,忙着问道。
“姜大夫,你是不是说凶手已经找到了?”
姜郎中一边点头,一边伸手去摸他的衣袋,似乎在掏什么东西,同时他一边答道:“正是,大人,凶手找到了。”
聂小蛮又问:“你是说,唔,难道是栓财已经回来了?”
姜郎中却摇了摇头,同时他已经取了一本记事册出来。
聂小蛮失望地重复着自己的问题:“所以栓财没有回来吗?”
“没有。”
“那么,你说的凶手又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里。凶手的名字叫做陈梦期。”
姜青阳在翻着他的手册,聂小蛮这时目不转睛地注视他。景墨也不禁怔了一怔,心想凶手叫陈梦期?可就是佟南箫所查明的那个和卫忆安饮酒的姓陈的?或是另外有一个姓陈的人?
聂小蛮定了定神,问道:“叫陈梦期?姜大夫,你怎么知道的?”
姜青阳早已从记事册中取出一张白色的吸水纸来。
他答道:“请二位自己看吧。”
聂小蛮将那纸接过,展开来瞧。景墨赶紧把头凑过去,就看见那纸上有着两行毛笔写成的行楷小字:“我假如中毒,毒我的一定是陈梦期!”旁边还有另一行小字:“菱角市,铜作坊,二号。”字迹有些像那张苏景墨从死者书桌抽屉中找到的没写完的信笺上的笔迹。两者的字都同样的丑陋不堪,几乎丑得如出一辙,大体是同一个人写的。
聂小蛮看了一遍,他的诧讶的目光又移到了地缝上面,似乎一时不明白内中的由来。
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继续问道:“你只得到这一张纸?”
姜青阳道:“是啊。是不是这张纸对本案没有价值?这难道不是指凶手说的吗?”
姜青阳的语气显然很是失望。他虽不像江知事那么喜欢表功,但他自认为重大的发现,却只换到聂小蛮这一句话,自然不免心中扫兴。但是平心而论,他这一项发现,如果说是无价值的,确实也太觉苛刻了些。
聂小蛮于是用另一种语气说道:“不,这张纸自然是有价值的。姜大夫,你从那里找得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青阳道:“我在检验卫忆安的尸身时,从他身上的肥绸裤带里得到的。纸上的字迹已经给卫忆安的夫人和妹妹看过,我自己也把他的亲笔对证过。这的确是卫忆安自己写的。”说着他的兴奋的情绪又恢复了。
聂小蛮点点头,瞧着景墨说道:“这两行字,和你所发现的那封没有结尾的匿名信,笔迹果然相同。不错,这当真是死者的手笔。”
景墨也说:“这半张吸水纸,分明就是从他的书桌面上的吸水纸上撕下来的。”
聂小蛮道:“不错。我起初还以为那吸水纸所以被撕去,或是因为纸面上留着反印的字迹,不料他竟是直接写在上面的。我猜测他之所以如此,一定是因为仓猝间没有别的纸,就顺手写在吸水纸上。”
景墨问道:“他写这几个字,会不会就是因为要别人知道谋害他的真凶是谁?”
聂小蛮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姜郎中也问道:“聂大人,你看卫忆安是什么时候写这张纸?”
聂小蛮思索了一下,答道:“据我推测,大概他回家之后,突然然觉得身子上感受某种痛苦,就疑心到自己已经中毒。近而推测那下毒之人是谁,于是就把推测的那人的姓名写出来,藏在身上,以防万一他毒发猝死,总不致于死无对证。他当时曾叫过老十三,想必也因为毒发之后,痛苦难熬的缘故,要想叫老十三去请郎中。可惜老十三误会他发酒疯,竟没有答应。”
姜青阳连连点头道:“聂大人,你的解释很近情理。那么我们应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聂小蛮道:“这纸上既然写明了姓名住址,我们自然必须立刻走一遭。这陈梦期假使当真是下毒的人,那就是本案中的主凶。我们自然不可放跑了他。”
姜青阳应道:“不错。刚才我已和杨仵作仔细将尸体验过,的确是因毒致命。那刀伤只是卫忆安死后给人刺进去的。所以我才相信这陈梦期必是真凶无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青阳又列举几个伤口的证据,竟和聂小蛮先前所说的没有两样。聂小蛮要求留下那半张纸,又向姜青阳谢了一声,便送他出去。
临末了他又说道:“姜大夫,我们立刻去拜访这位陈梦期。假如他没有逃走,今天晚上自然可以破案。有什么消息,我们继续保持联系。”
姜青阳既去,聂小蛮就开始整装准备出发。
他向景墨说道:“景墨,现在就是所谓宜急不宜缓了。快预备,我们去会会这位陈梦期。”
景墨应道:“好。你想今晚上就可以破案?”
“是的。我们假若和佟南箫相比的话,也许可以捷足先登。”
“怎么?我们和佟南箫都跟了同一条线索了?”
“是的。”
“你认为他所说的明月升酒倌的老顾客就是这一个陈梦期?”
“大概就是一个人。你想金陵城姓陈的并不像张王李刘那么普遍。一个姓陈的和卫忆安饮过酒,砒毒又和酒混在一起,显然可以看出不会是还有另一个姓陈的人,这种可能姓并不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菱角市的地点本来算不得热闹,不过道路还是宽敞的,交通也很是方便。两人下了轿子后一路寻到了铜作坊,巷子里面都是些房屋矮小的住家,房子还都很陈旧。家家门口的墙上都用竹竿晒着衣裳,纵横杂乱地使人厌烦。几个小孩子在潮湿积污的地上打滚,他们的衣服和面孔都和这巷里的景象相衬,地上脏得厉害,一阵阵的异臭刺鼻难闻。耳朵中又充满了女子的诟谇谣诼和呼叫声。
这一切似乎都在表明这里每一处的空间,都塞满了人,他们的生活就像被捕到的鱼一样,挤在鱼篓里挣扎着,尽管张大嘴拼命想争取上方的空气,可依然只能感受到绝望和窒息。
在这种拥挤、喧扰、杂乱、龌龊的环境中,这里的人仅仅能保持活着而已,谈不上有任何的生活!不过,同样是在金陵城中,不知道又有多少高楼广厦却被少数权贵占有且空废着!
两人走进了巷子里边,看见第二个破柴门上就标着第二号门牌。聂小蛮推进门去,有一个小小的天井……不,不再是天井了,它已失却了本来的作用,一部分堆满许多破旧竹箩板箱一类的器物,一部分却盖了一张旧铁皮,下面排着几只土罐,分明已经改成了一间灶间。那正间也改变了应有的样貌,一边排了两支小榻,形成了一个对角,榻上的被褥自然不会太洁净;另一边又点缀着几张折足断背的椅桌,只留下一条小小的通道。总之,这里只是一处没有客堂样子的杂乱房间。
一个老年的妇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一只破桶,嘴里唧唧哝哝地嘀咕着,正从正间后面走到这污秽的厨房中来。
聂小蛮赔着笑脸问道:“老婆婆,请问这里可有一位叫做陈梦期的年轻人?”
老女人放下了破桶,抬头向聂小蛮和景墨打量了一回,才慢吞吞作答。
她反问道:“是不是住后楼上的陈小哥?他刚才起床呢。”
这时已经过了申时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该吃夜饭了,这位姓陈的怎么才刚起床?要是判断这人是一个没有事做的闲汉,大概错不了多少吧。聂小蛮又柔声地说了几句,老妪便回身进去叫人。约摸等了半盏茶的光景,景墨便听到楼梯上急急走动的声音,然后就有一个男子走出来。
那人的打扮估计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觉得奇怪……其实准确来说是一种不相称。他的身上的大领袍是金陵有名的云锦中都堪称上等的妆花罗,称得上是锦纹绚丽、格调高雅,脚上是黄纹皮黑缎鞋,也用料考究,做工精细。
他的年纪应该还不到三十,面目也还算得上端正,看上去分明是一个燕居的财主员外……至少也是世家中的漂亮青年。一个经验欠缺些的人,在别处遇见了他,一定要把他当做一个贵家公子。假若有人说他的住居是一个破败肮脏的黑窟之中,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陵这个大明南方的都城真是太神秘了。像这样一类的浮浪之人不知道多少。他们并没有正当用来谋生的事情,或是靠着“混水摸鱼”的本事,或是干些偷偷摸摸的非法勾当,照样可以舒适地过他们的荒唐的生活。
这样一来他们的衣着总是特别讲究的,口袋里有了钱之后用起来又特别阔绰。一个外乡来的如果不明白这种人真相的人看见了,谁是无赖,谁是阔少,自然是辨别不清。
他见了聂小蛮,很熟悉似地点了点头,笑脸相迎。这又是这种人的一副特有的派头,接人待物总是一副‘自来熟’的劲头。
聂小蛮凑近些,低声说:“陈兄,鄙人姓聂。月寻兄叫我带一封信在这里,有一桩事要请你办。”
陈梦期呆了一呆,随即含笑道:“哎哟!昨天不是月寻兄的婚期吗?我因为有些小事,竟没有亲自去当面道喜,真是抱歉!他有信给我吗?好,好,好,我们到外边去谈。”
苏景墨和小蛮于是跟着他退出了院子,又一同走出巷外。景墨的呼吸才觉得自由了些,头脑又恢复了转动。
陈梦期说:“我们去喝一碗茶罢。大家可以谈谈。”
聂小蛮道:“这里附近没有好的茶馆。我们去吃几杯酒,好不好?”小蛮是不爱饮酒的,景墨听小蛮这样说一时还摸不清小蛮的用意。
陈梦期大喜道:“那很好。我们往明月升去。那里清静些。老兄以为如何?”
原来如此,景墨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小蛮的精明。这回答正是聂小蛮求之不得的,因为昨晚卫忆安和姓陈的饮酒的地点就是明月升。此刻他自己开口,聂小蛮自然乐得赞成。这样过了一会儿,三人就走进了明月升酒楼。那时还没有到营业的时候,楼上楼下都是静悄悄的。一个中年堂倌一见陈梦期,连忙上前来招呼,这就证实了他果真是这里的一个老酒客。
堂倌说:“陈大哥,今天早晨有一位朋友来寻过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梦期问道:“啊呀,他姓什么?”
堂倌道:“我没有问。他晚上还要来呢。”
陈梦期点点头,三人彼此坐下。景墨向聂小蛮使一个眼色,暗示他那个访问的人一定就是佟南箫。
陈梦期问道:“二位喜欢什么酒?金盘露,花雕,还是竹叶青?”
聂小蛮道:“不,我们常喝白酒。”
陈梦期笑道:“那真巧极!我本来也是喜欢白酒的。”他就吩咐堂倌道:“拿三壶汾酒来。”接着他又点了几样酒菜,这种酒楼也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老醋花生、酱豆腐、凉拼和凉拌三丝之类。
苏景墨偷眼观瞧陈梦期的神色,他正非常起劲,似乎他感到了有什么事要他办,总会有些油水,所以丝毫不怀疑眼前的自己和小蛮。其实他的罪名一部分已经被证实,这姓陈的虽是个老市棍了,可笑却还看不透这一层。
聂小蛮也同样暗暗地看着陈梦期,沉默无语。景墨知道小蛮对于陈梦期的应付方法,心中必然早有成算。陈梦期却被自己想像中的好处,给弄得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陈梦期问道:“聂兄,不知道月寻兄有什么事要找我办?大家都是朋友,还望聂兄有什么就直言相告好了。”
聂小蛮答道:“这件事相当麻烦,恐怕是不是一般人可以处理的,非找一个‘玩得转’的人才办得下来,这样一来才想到老哥你。想必也只有陈兄才能把这样的事情办得面面俱到,妥妥帖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陈梦期得意地说:“哎哟,‘玩得转’这三字的评语,兄弟我倒说不上,我也不过在街面混一口饭罢了。难得月寻兄和聂兄这样看得起我,我必然把事情给办得敞敞亮亮的。聂兄,终究是件什么样的事情?”
聂小蛮装做要从衣袋中摸出信来的模样,看见堂馆将酒壶送过来,便又故意停手,做出一副要回避生人的样子。陈梦期这时抢着向两人斟了两杯酒。
聂小蛮谢了一句,接过杯子,凑到嘴边嗅了嗅,突然用目光仔细地向杯子里瞧着,呆呆地不说话。
陈梦期也停下了杯子,诧异地问道:“聂兄,您瞧什么?”
聂小蛮似笑非笑地答道:“我看一看酒里有没有砒~霜!”言毕他的两只锐利的眼睛早从酒杯上仰起来,直直地盯在陈梦期的脸上。
陈梦期只是笑了一笑,答道:“嘿嘿嘿,聂兄,你倒真是会说笑话!嘿嘿嘿!”说完又不住的笑。
他的脸色很自然,笑声也响亮。景墨心想,难道这姓陈的掩饰的工夫竟如此厉害?聂小蛮的嘴角也带着笑意,眼睛却仍凝视着他。陈梦期笑着笑着向两人看了看,开始有些窘。
陈梦期又问道:“聂兄,月寻兄的信呢?”他又压低些声音,“他有什么事要找我办?”
聂小蛮再度伸手到衣袋中去摸出一封信来,冷冷地答道:“他要请你杀一个人!”
陈梦期一听这话,又看一看聂小蛮冷峻的脸色,才稍稍吃了一惊。他接过了那个封套的手指有些发抖。同时他的目光凝视在聂小蛮的脸上,然后才将那信封拆开来看。
里面并没有信笺,只有一张帖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喃喃地念道:“巡城御史……聂小蛮……聂小蛮……你是聂小蛮!”
这位在金陵街面上混迹多年的老混混,这时也不由得变了脸色,睁着一双滚圆的大眼,显得十分惊骇恐慌。他不像是个怕事的人,不过,眼前的变化来得太突兀,他分明毫无准备,而且聂小蛮的一双炯炯的眼睛也有些使他吃不消。
他犹犹豫豫地问道:“聂……大人,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小民……我真的弄不懂!”
聂小蛮依然冷冷地反问道:“不懂?你自己干的事,怎么会不懂?”
“大人,我干了什么事?”
“你一定要我说?也好,你可认识卫忆安?”
陈梦期长吸一口气,答道:“认识的。这是怎么回事?”
聂小蛮又问道:“昨天晚上,你可曾找到钱月寻家的喜宴上去,把卫忆安叫到这里来和你约会,而且还饮了酒?”
陈梦期照样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是的,这也是确有其事。不过和朋友喝一回酒并没有犯法啊,大人。”
“喝酒固然不是犯法的事,不过酒里面放了砒~霜,那似乎应当换一句话了,叫做谋杀。你不怕掉脑袋吗?”
“什么?砒~霜?这是什么意思?”他的手不禁一抖,一只端在手中的酒杯应声摔成了一片片的白瓷片,不过此时店中还没什么客人,所以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的眼睛连眨都没眨,安闲地说:“你的记忆力这么不好吗,看起来我不能不给你提醒一下了。你昨晚上在卫忆安的酒杯里面偷放了一些砒~霜,蓄意谋杀他。是也不是?”
陈梦期跳起身来,双目突了出来,脸上也泛出青白色。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是什么事?大人怎么随便冤枉我?”
聂小蛮仍从容地说:“冤枉你?那么昨天晚上你悄悄地约他到这里来,总不是冤枉你吧?”
“约会是有的,我并不抵赖。可是,大人怎么说我谋杀他?”
“你假如没有谋杀的意思,为什么又这样子行动诡秘?”
“我……我约他商量一桩事。”
“唔,这件事只怕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是……是的。我答应他保守秘密的。”
“那么,现在你得说明白了。假如再保密下去,也许会连累你自己的身家性命。好了,你且坐下来慢慢说吧。”
陈梦期掏出一块白巾来,在额头上擦了一擦。他重新坐下,把惊骇的眼睛看了看聂小蛮,又看了看苏景墨。心中似乎在评估着眼下的局势,然后才点点头,似乎已经明白了这不能不说的局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件事,其实就是……就是给卫忆安讨小老婆的事。”
聂小蛮冷然道:“讨小老婆?请你说得详细些。”
陈梦期说:“这件事我虽然担着介绍人的名义,其实我并没有生拉这皮~条,完全是卫忆安自己看中的。那女子姓胡,叫玖瑛,今年只有十六岁,样子也还端正。以前和我做过邻居。她家里虽然穷,还有个哥哥胡大有,是在个童生。卫忆安看上了胡玖瑛以后,就叫我去说亲。胡玖瑛的母亲本来是允许的,于是还请画匠给画了一幅画像。不过,她哥哥胡大有不赞成,不想自己妹妹给人当姨娘,这样一来我就不能不秘密进行。”
小蛮点点头,好像是赞许他这种老实交代的做法。
景墨这时记起自己在卫家的书房的抽屉中发现那张用黄麻纸包的小家碧玉的画像,大概就是这位少女胡玖瑛。不过,这陈梦期说他没有去拉人,然而包办找人的就是他。因为景墨看出来这样一类的活动才是他的老本行,替这些贪官污吏、富家公子去物色穷人家的幼女,送去给人家做妾室,当姨娘,他好赚取这中间的费用。
聂小蛮问道:“她的哥哥,胡大有,有没有什么反抗的举动?”
“据卫忆安说,胡大曾经向他明白地说过,他一定不愿意让他的妹子做人家的小妾。”
“大有可曾有过什么威胁的表示?譬如卫忆安要是一定要硬来,他将有什么报复行动之类?”
“这……这个我不知道。卫忆安没有跟我说。”
“嗯,你们自然不肯就此罢手的。是不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是的……不过这完全是卫忆安的意思。他的心热得像火上浇了油,那里肯罢休?他一面教我向胡老太婆直接联系,一面又应许我设法弄些把柄,塞住他的妻舅冯轻鸿的嘴,以便休掉他现在的正妻。等到时机成熟,玖瑛就用不着再做妾,胡大有也不致于再反对。因为这一来,两方面都有顾忌,这件事便不能不特别而秘密地进行。”
“你们这些秘密勾当到底成功了没有?”
“起初胡母经我一说,果然就答应了,约定明天就把钱给她,讲好了一共是五百两。不料这消息不够机密,被胡大有知道了。他赶来找我,来势很是很凶猛。他说我若是做成了这一桩亲事,他一定去衙门里告我的诱骗罪。其实这是冤枉的,他找错了人。不过事情弄僵了,我也没有办法。”
小蛮点了点头,问道:“他这样来找你,你如何处置?”
“我觉得这档子生意干不了,至少也得搁一搁,先避避风头再说,这样一来昨天晚上我专门约了卫忆安到这里来,把其中的情形告诉他,劝他将这一桩婚事暂且缓一缓。这就是我们昨晚约会的由来。哪里有什么谋杀不谋杀的事?还望大人明察。”
“你的话说完了么?可还有什么隐藏的地方?”
“没有!光棍不打谎。小的不是不晓事的人,面上规矩都懂的。我的话句句属实,大人若是不相信尽可以调查。”
说着姓陈的还举起右手在胸膛上拍一下,他的语调也相当响亮,做出一副街面上混混们赌咒发誓的样子。聂小蛮依旧安静得像一位入定的老僧。他向对方瞧着,口中似乎在自言自语。
“这就太奇怪!你既然替他‘找女人’,应该是其功非小,他对于你自然是有好感的。怎么他反而说是你毒杀他的?”
陈梦期又大呼着跳起来:“什么?卫忆安自己说我毒杀他?”
聂小蛮点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他不是死了吗,他怎么还能说话吗?”
聂小蛮不答,又伸手到衣袋里去取出那半张吸水纸来。
小蛮说道:“卫忆安自然是死了,不能再说话,但是他写明在这张纸上,铁证如山。你自己瞧罢。”
陈梦期将纸取过来看了看,突然自己咬着嘴唇,又看一看聂小蛮,再看一看苏景墨,呆怔怔地傻站着,没有话说,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聂小蛮不动声色,只是说:“你看这字迹是不是卫忆安的亲笔?”
陈梦期用力点了点头:“嗯,是的……像是他的亲笔。”
“那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他诬陷我!……大人,他诬陷我!……对,一定是的!”
“什么?诬陷你?不是又矛盾吗?我说过,你是他的大功臣啊。”
陈梦期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他的脑子因为冷静下来而恢复了思考作用。他重新坐了下来。
又说道:“大人,我明白了。他要诬陷我,其中也有些缘故。对,所以其实并不矛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怎么回事?”
“这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唔?你什么意思?”
“昨晚他听到我的办事不利的消息,就和我当面翻脸,不但说我不够朋友,不仗义,反而诬陷我和胡大有勾结起来捉弄他。所以昨夜里我们原本是大家红了脸才散了的。”
在景墨看来,陈梦期这句“狗咬吕洞宾……”的说法自动招认了他的包办“找女人”的工作,同时又证实了自己的假设并没错。不过景墨揣度他的声音状态好像并不是在讲假话,否则他的表演才能是出乎意外的优秀了。
聂小蛮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这话属实吗?”
陈梦期道:“句句属实。大人,你尽可以叫焕哥……也就是那堂倌来问一问。昨晚我受不了他的这少爷脾气,也曾跟他争过几句。大家弄得面红颈赤,几乎动起手来。所以焕哥也曾听到了的。”
“虽然。照你的说法来看,卫忆安似乎太不讲情面了。你既然好意替他寻了个女人,事成与不成,也是常事,而且还只是暂时搁一搁罢了。他怎么竟忍心诬陷你?那不是要置你于死地吗?”
“哎哟,大人,你还不知道卫忆安的性子呐!他本来就是非常刁钻刻薄的,一不合意,往往会翻脸无情。这话你也尽可以向他的朋友们中去求证。”
“那么他一定有许多仇人了。”
“是啊。他有多少冤家,我虽不能一个个指出来,但朋友中和他感情深厚的,我敢说真的很少,很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对于他的冤家,多少总能够指出几个吧?”
陈梦期低头想了一想,答道:“别的人我还不敢说死了,但那周以云是卫忆安自己告诉过我的,应该假不了。”
聂小蛮的眉毛挑了挑:“周以云?他是什么人?”
“他是卫忆安的朋友,曾做过邻居,以前一直玩在一起,后来周以云和卫忆安的妹妹蔚泽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还有了感情。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卫忆安偏不赞成,而且和老朋友翻脸断交。周以云也突然失踪,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消息了。自从周以云失踪以后,卫忆安时常露出害怕的样子,仿佛防着周回来报仇。所以我才敢说知道他们俩是有结仇的。”
聂小蛮慢慢地地举起酒杯,饮了第一口。他的目光不住地在转动。陈梦期似乎没有酒兴,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像在等小蛮的判断。
聂小蛮又问道:“那周以云的家世是怎么个情况,你也说个明白。”
陈梦期说:“周以云的老子是一个酸溜溜举人,规矩上很是厉害,虽然也有些积蓄,但周以云对于财产是没有发言权的。他在学堂里念书,好像没听说有过什么功名。”
“他的面貌呢?”
“说到面貌,嗯,白白的脸,红红的嘴唇,可以算得上是漂亮人儿。他是常穿曳撒的,个子不高,而且文绉绉的有些娘娘腔。”
聂小蛮又轻饮了一口酒,想了想,又问道:“周以云失踪以后,他家里的人有没有出去找过?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陈梦期这时候看问题已经转到周以云身上了,似乎是稍感轻松,于是也陪饮了一口,摇摇头道:“没有消息。他家中人有没有去找,我不知道。因为周以云的弟弟涵山,自从他的哥哥失踪以后,就再也不和卫忆安来往。所以他家的消息就此隔绝了,我也就不知道了。”
聂小蛮放下了酒杯,让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谈话似乎可以告一个段落。空气比先前缓和了很多。这时外面酒客们也开始在络绎登楼。聂小蛮于是又问明了周以云和胡大有的住址,陈梦期自然也毫不保留地都说了。
陈梦期又说:“大人,你若要去找胡大有,必须在申时过半后他才回家。他的个子很短小,眼神还不大好,很容易辨认。”
聂小蛮点点头,又向景墨看了看。景墨这才知道这胡大有不是别人,就是看门人老十三所说打听卫忆安踪迹的那个人。那么卫忆安的死,他也有关系吗?
聂小蛮向酒倌外面瞧了瞧,站起身来说道:“陈兄,你说的一番话,我姑且相信是真实的,现在我不能多谈了。但你得明白,此次的事,假若不是我,你只怕不一定能继续在金陵城‘玩得转’下去了。所以你以后的生活最好换一条比较正当的路。否则你这样子‘混’只怕没有好结局。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知。”
陈梦期点头哈腰,诺诺连声,景墨看见他的额头上的汗珠又缀满了,看上去很感激的样子。
聂小蛮付了酒帐,就同景墨走出了明月升。
景墨问小蛮道:“你怎么竟如此轻易就放了他?难道说他当真没有犯罪?”
聂小蛮摇摇头:“在我看来,此人不走正道,专靠迎合权贵的恶欲来获利。可以说是一条恶犬,吃的是朱漆门前的冻死骨肉。但他对于卫忆安的死,我相信他没有下手的理由。”
“那么姜郎中的发现只是教我们空欢喜一场?我们岂不是白白地走了一趟?”
“怎么说白走?这一步已给我去除了一重疑虑。现在我们要走上正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路?在哪里?”
“你跟我走就是。”说着小蛮加快了步伐,似乎生怕猎物就此跑丢了一样,并伸手拉住了景墨的手。
景墨感觉手上小蛮的体温传来,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南捕厅,卫家。”
立秋的日晷开始变短,两人离开明月升时,街上的油灯都已亮了。等到两人的车子到达南捕厅卫家门前,寻常人家都正在忙着吃晚饭。聂小蛮远远地朝着那黑漆的大门一望,便轻轻地向景墨说:“大门开着呢,我们姑且不必进去。”
“那么,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聂小蛮不答,走到门口,向门房中看一看,有灯光透露出来,猜测应该有人在内。他走过大门,沿着西边的青砖短墙,慢慢地走着。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停下了脚步,踮起了足尖,扶着短墙向里面瞭望。他突然又向景墨招招手,说了一句古怪的话:“景墨,瞧。他们正在进晚餐。”
景墨不免有些好笑,却也扳着短墙,看向屋子里去。景墨就见西边的一间餐房之中,灯光明亮,一扇窗开着,窗帘也恰巧拉开了。里面的方桌上有人在吃晚饭。朝南坐的是死者的母亲,左边是忆安的妹妹卫蔚泽,唯独却不见死者的夫人冯婧宸,想必这位夫人此时还没有回家。
餐桌旁还站着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使女。这时候两位女主人的脸上都是冷冰冰的,现出一种悲郁阴暗的表情。这样一来那两个女仆自然也都是默默无语。
聂小蛮低声说:“咱们俩的委托人还没有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应道:“对啊。夫君给人谋杀了,她还一直外边,会不会有点说不过去。”
聂小蛮却不回答,仍旧猫儿捕鼠般地注视灯光通亮的餐房。景墨不知道小蛮要瞧些什么,他在等冯婧宸回来吗?还是等别的人……比如栓财之类?
“哦!”
一声低低的惊呼从聂小蛮的喉咙中发出,接着他又忍住了。
景墨扭头问他道:“怎么了?”
聂小蛮却不答,目光炯炯地向屋子里注视着。
景墨又说道:“那个小使女,我们之前好像没有听人说起过啊。”
聂小蛮道:“不错,她大概是新雇来的。当昨晚案发的时候,她还没有进宅门,自然没有人说起她。”
“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看到她的行动处处显得生疏和不自然吗?这就知道栓财还没有回来,她是专门来补缺的。”小蛮拉了拉景墨的肘部的衣料,“你瞧!卫蔚泽又在动筷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这时的语调很低而颤动,似乎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景墨不禁有些奇怪。吃饭用筷是件异常的事吗?聂小蛮何以如此震动?
正在这个时候,景墨突然觉得自己的背心上被人轻轻拍了一记。景墨不禁心中一凛,急忙回头看时,一个穿黑长袍子的男子正目光炯炯地瞧自己。那人虽穿着便服,但一种挺胸凸肚的表情,一望而知是一个便衣捕快。
探子问道:“你们瞧什么?”
景墨有些气恼道:“我是苏景墨,这就是聂……”
景墨的“小蛮”两字还没有出口,聂小蛮就回身过来,在那人的肩上拍了拍,又取出一张帖子给他。
聂小蛮低声道:“朋友,你误会了,好了你不必多说。这是我的帖子,景墨,我的肚子饿得很。我们先吃饭,等明天再破案吧。”
景墨回头就走,景墨也只得跟着,那捕头似乎后面磕头赔罪,景墨也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两人到了西水关,小蛮跳上车子,竟绝口不再说一句话。
他真的有把握了吗?不过小蛮既然说要等明天破案,那么今天晚上自然是没有希望的。
多年下来景墨也早就知道了小蛮的习惯,每逢在案子将破未破的时候,要是小蛮不想主动谈及案情的话,你若想向他问几句话,准没有教你满意的答复。所以,景墨虽然满腹疑虑,不知道小蛮的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却也只能暂且忍耐,不愿意平白无故地自讨没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两人到了府中,聂小蛮立刻教苏妈备饭,吃饭时他仍旧保守着缄默态度。景墨的脑海中却盘据着种种疑问:凶手一共有几个?下毒的是谁?行刺的又是谁?有胡大有吗?有周以云吗?有那个穿曳撒不知姓名的高个子吗?还是两个卫家的仆人栓财和虎子?或者会不会竟就是他的夫人冯婧宸?
这几个问题,好似乎在咽喉间筑起了一道堤坝国,景墨的晚饭再也吃不下去。
在晚饭将近终了时,江知事又有消息送来,总算多少有些发展。这江胖子已经查明那辞了职事的仆役虎子,在七八天之前已经回他的老家石塘去。又从钱月寻那边查出那个穿曳撒的高个子叫吴茂彦。也是那天的宾客之一。他在那天下午走过卫家门口,顺便去约卫忆安一块去。
他是卫忆安的新朋友,所以交往还算是融洽。江知事还提及一桩遗憾之事,他派出的一个捕快到达桃叶渡栓财家时,听到栓财已回家过一次,不过又走了。
景墨对于最后一点相当兴奋,因为栓财真的出现了,追踪起来总比较有些把握。不过聂小蛮很淡漠。他不加评论,放下碗筷以后是两人惯例的饮茶时间。今天晚上两人饮茶时的姿态神情也是彼此不同的。聂小蛮以单手捧着茶碗,好像观音捧着羊脂玉净瓶一般,身子靠着圈椅的背,伸直了两腿,闭上了眼睛,足见他心中的安定放松。
苏景墨却是把茶碗不停地从左手交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完全掩饰不住内心中的烦乱状态。
书房静寂中只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和屋外远远的街市声。
这时候又有客人来访。小蛮一下子就站起身来,同时抢先去开了门,走出屋外去接洽。景墨心烦意乱,就只是坐在原处静听。就听外面说:“我就是聂小蛮……嗯,你是马拉柠?……佟大人派你在卫家门外的?……嗯,嗯,是怎么回事?有个穿黑色短衣的人进去了?……光头,身材很短小?……进去了已经好久?……好!……怎样?佟大人联系不上吗?……那不妨事,回头我来通知他也是一样的,不干你们的事。……好,好。你别惊动他,我马上就来。……”
事情如画卷般的一点点展开了。
聂小蛮刚回到书房里来,景墨还没有开口,就听到一辆车子停在两人的府前。难道是这时又有客人来了?过了一会儿,卫朴果然又引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来了,就是卫家看门兼种花的老十三。聂小蛮一见他,不禁显出些意外的神情来了。
他忙问道:“老十三,你来干什么?”
老十三行了个礼,同时手中握着一封信,便将那封信递过来。聂小蛮将信接过去时,景墨也急忙走上去瞧。
那是一个硬黄纸的信封,上面写着“聂大人亲启”五个字,字体是学的前朝大家鲜于枢的字,可谓结体谨严,真力饱满。聂小蛮将信拆开的时候,景墨看见他的目光炯炯,呼吸似乎也急促了些,连他的手指也都颤动了。他一边将信笺递给景墨观看,一边回头向老十三问话。
“这是你家小姐差你送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早把目光注视到信笺上去,上面写着一行细楷。“凶手已经拿住。请大人们速来!”下面的具名是“民女蔚泽拜上”。
太奇怪!这封信的内容是真的?还是仍像先前那样出于误会?假如真的,那么凶手是谁?又怎么会自己送上门去,给这女子拿住?在这短短的须臾之间,苏景墨的思维活动真是说不出的颠倒凌乱。恍惚之间,景墨都不知道聂小蛮又问过什么话,只听到朝宗回答:“是的,栓财和少奶奶都已经回来了!”
聂小蛮又活跃起来了,他伸出脑袋吩咐卫朴赶紧出去找车子,就不再说别的话,而是忙着穿上外衣,戴上帽子。装束既毕,他听了听门外,向景墨点头示意,首先往外就走。景墨和老十三急忙跟着,走到门外,正要上车,突然见又有一辆马车停下来。那人还没有下车,聂小蛮便高声招呼道:“佟大人,你是不是从明月升来?我想那个姓陈的人,你一定没有碰见。”
停车的人正是佟南箫,忙答道:“是啊,我扑了一个空。不过我又得到一个消息。”
原来佟南箫今天下午去得特别早,申时以前就到了,又和两个生客喝过酒。只是,他们三个人酒几乎没有喝多少,话可说了一大堆。
聂小蛮忙止住他道:“好了。他是和本案没有关系的。现在时间紧迫请不必多说,你也不用下车,快跟我去抓捕凶手!”
说完,聂小蛮不等佟南箫答话,便跳上车子,扭头向景墨和老十三招招手,车子就立刻动起来。车驾进行得本来已经很快。不过景墨因为急于要知道这案子的真正结果,还不知足,恨不得腾云驾雾立时就能赶到。
好容易忍耐了一盏茶的光景,车子才在卫家的府宅门前停住,景墨便第一个跳下车来。
这时大门外面又多了一个便衣密探,这些探子们远远地分散守伺着。聂小蛮向最后的一个……就是先前拍苏景墨背心的,大约就是叫马拉柠的,附耳说了几句话,便不待通报,第一个抢步走进卫家宅院中去。
小蛮回头向众人摇了摇手,似乎叫大家不要作声。景墨就看见刚才餐房之中的灯火仍旧明亮。景墨跟着聂小蛮走到窗前,也偷偷地瞧了一瞧。里面有三个人正很低声地谈着话。一个站立的男人穿一套黑色短衣,是个瘦削黄面的光头青年,八成就是栓财。
这时他低下了头,又像畏怯又像懊丧的样子。居中坐着两个女子,就是忆安的妹妹蔚泽,和他的夫人冯婧宸。
聂小蛮向跟随在后面的老十三做了个手势,似乎教他去通知。景墨就看见客堂中张着一幅白幔,供桌上有卫忆安的牌位,还有一对白烛,显得有些阴风凄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知道卫忆安的尸体已经移送到大理寺的验尸所去,这预备的白幔在旧俗上也近乎僭越了礼法,因为他还有母亲在堂。这样过了一会儿老十三出来回报,小姐要在书房间中会见。聂小蛮向佟南箫咬了一句耳朵,就引着苏景墨穿过客堂,走进书房里去。
两人进了书房,聂小蛮顺手将房门关上。书房里面尸体虽然已经早就移走了,油灯也很明亮,不过仍有一种阴沉沉的感觉。这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卫蔚泽一个人坐在一张圈椅上。她的面貌,早上苏景墨本来见过的,不过在油灯下看起来,她的颧骨高耸,眼珠也失却了神采,脸色也越觉得惨白可怜,仿佛数小时的间隔,她突然患了一场大病。
景墨又想,这女人竟会捉住凶手,真实太出意外。可是她此刻为什么还不干脆地把凶手交给我们?照眼前的情况而论,凶手若不是栓财,一定是我们的委托人冯婧宸了。
蔚泽站起来,向聂小蛮和景墨行过了礼,左手捧着她的胸膛,右手指了指两把椅子请两人坐下。
她先说道:“聂大人,苏大人,你们是不是来拘捕凶手?”
聂小蛮也坐下道:“是。而且我们是奉了卫小姐你的命令来的。”
她点点头:“好。请坐。”她自己也就坐下来,“现在可要我把那凶手给你们介绍一下?”
聂小蛮摇摇手:“不必了。我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此刻我所希望的,只是请你把凶手在昨晚上的行动说一个明白,以便我在经验上可以增加一些阅历。”
蔚泽得意地一笑……不,这是一种毫无欢意的苦笑。
景墨完全糊涂了,这笑是什么意思?怎么聂小蛮和这女人在打什么哑迷?看这说话的情形,这两人似乎都已经清楚了案情。而且也清楚对方所知道的内容,所以对话才会如此的怪异。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小蛮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真凶是谁的呢?
景墨心中胡思乱想不得要领,就听这女人又说话了。
蔚泽说道:“很好。我也早料你知道了。聂大人,你当真是名不虚传!”
聂小蛮居然拱了拱,似乎在表示谦虚!嘴上却并不答话。蔚泽的左手仍按在胸口,好像吁出了一口气。房间中静了静。
只有景墨还是被蒙在鼓里!这种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互相清楚的感沈实在让人抓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才说:“现在请听我说,卫忆安是毒死的;毒药是砒~毒,置毒的器皿是茶壶。其实杀人者预先知道昨晚上卫忆安要去吃喜酒,料定他酒后回来一定口渴。所以在卫忆安没有回来之前,茶壶里面早就放下了砒毒。”
真的?景墨听了只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姜郎中又说茶中没有毒?景墨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那女子的讲述又继续下去:“等到卫忆安回来时,那人只是悄悄地等待着。卫忆安读了一会儿报,喝了一满杯茶。这样又过了一会儿,那毒性便在他腹中发作起来,他于是开始呕吐。那人仍潜伏在这一扇房门的外面,等待杀人阴谋的成功。”
她似乎胸口有些痛,稍稍地顿了顿,才又说道:“那人眼看着卫忆安顿足拍桌地大闹了一回,又喊叫了几声,却终没有人来答应。那人自然暗暗地庆幸,但还防着卫忆安忍不住痛楚,会从房间中出去,所以把书房门从外面反锁着。后来卫忆安果然想出去,不过推不开门。接着卫忆安突然静下来,那人听到有一种竹子笔套丢在桌面上的声音,好像他在写什么。可这样过了一会儿呼喊声又响起来,接着的是呻吟声,茶几椅子翻倒声,花瓶碎裂声,听了很是怕人!卫忆安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跌倒了。接着他还在地上抽搐了好久。那行凶的人在外面也感觉到了,心中也有些不忍,不过一念及所感受的痛苦和仇恨,便再次勉强忍耐着。终于卫忆安已经静止不动了,那人才开进门来;但一看见忆安的睁大的眼睛,还以为他没有死,立即把手中握着的小刀,又奋力地在他的胸口上刺了一下。“
“哎哟!这一下却出我所料!我没想到下毒和行刺竟是同一个人!”
这一句是聂小蛮不自觉的插话。小蛮惊异吗?当然了!聂小蛮尚且这样子,何况旁边的景墨?两人都听得舌桥不下。
蔚泽继续道:“那凶手打算报仇已经好久了,所以身上常常带着一把刀,本来预备趁机行刺的。不过那人虽然得到了好几次机会,终究身弱而胆小,恐怕敌不过他,总是不敢下手。后来那人为谨慎起见,就设法弄得了些砒~霜,决心舍刀而下毒,谁知到了最后,到底还用到了刀。这大概是卫忆安的罪恶太深重,不能不受此一刀!”
蔚泽的讲述略略停顿,又低下了粉颈。她的双手都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去了。
聂小蛮催着道:“以后怎样?卫小姐,请你说下去。”
蔚泽仍低下着头,不作回答,她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这简单就是半明半昧的一个闷葫芦!
这种吞吞吐吐地讲述,让景墨再也按耐不住了,站起身来,大声抱怨道:“聂小蛮,你听下去吧!我要先走了!”
其实苏景墨在这个时候突然声言要先走,原本只是为了要激一激聂小蛮,并不是真个要出去。因为景墨忙了一整天,目的在于找出凶案的结果,满足被压抑的好奇心。现在案子终于到了将近收尾的时候,景墨又怎肯舍弃?
不过,蔚泽所说的故事,只用着“那人”“凶手”代替着凶手名字,使人既捉摸不定,心中又放不下,实在觉得难熬。她说得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这讲的“那人”“凶手”之间谁是谁,只能越听越是糊涂。
景墨听了半天不得所以,于是就禁不住有这负气的举动,当景墨假意缓步走近房门的时候,聂小蛮果然站起来阻止道:“景墨,你别生气啊!这件事并不是卫小姐有意不讲清楚,不过你想要知道案情究竟如何,就不能不在这里旁听。你现在不是急于要知道那个真凶是谁吗?其实这人也称不得凶手,大概可以叫做正义的复仇者。好吧,我来给你介绍介绍,杀人者就是这一位卫蔚泽小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的脚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一样,顿时停下了脚步,并转身回来。那女子也站起来,神色却仍镇静如常,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卫蔚泽向景墨说道:“苏大人,原来你还不知道吗?杀死卫忆安的就是我啊。现在你请坐下,让我讲下去好吗?”
聂小蛮也重新归座。景墨心中受到巨大的震撼,像个傀儡一样,沉默地模仿着卫蔚泽和聂小蛮的动作坐了下来,卫蔚泽那难于置信的故事又才继续下去。
卫蔚泽说:“我起初的意思,只想杀死卫忆安,报我的宿仇旧怨,其他什么都不曾顾及到。但一等到卫忆安死了之后,我突然想到后果的问题,因而感到十分的恐惧,就想要怎么才能够脱罪了。我想卫忆安的死固然是中毒,但他胸口上又刺了一刀。刀伤不像是女子的力量所能刺的。我假如把下毒的痕迹消灭了,教人只注意在刀伤上,那我就可以脱罪了。”
她又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于是我将卫忆安的鼻孔和嘴唇上涌出来的血迹都擦干静,不让人知道他是中了毒的。正在那时,我仿佛觉得窗外有脚步声音传来。我就站起来,掀开纱帘,向外面偷瞧,却仍黑漆漆地不见一个人,我以为可能只是我自己心虚罢了。”
又停了一下,她才又说道:“接着我又把凶器从东窗口里丢了出去,以便人家怀疑成是外来的人干的。那时我心中满含着恐怖,再不能顾虑到别的;我就点了一支蜡烛,走到这书房门外,高喊了一声,就跌在地上,装成晕过去了。”
景墨听到这里,心想,一个怯生生还未出阁的弱女子竟会如此地厉害,真是万万想不到!她竟忍心杀害了她的哥哥,这里面总有什么陈怨宿恨吧?
蔚泽继续道:“再之后的一切,我早上已经说过,二位大人都已经知道了。后来闻婆子把我送到房中,老十三便随即出去报信了。我在自己房中,定神一想,便想出了两个破绽。我想茶壶中还有余茶,他自然没有喝光的;即使喝光了,剩余的毒滓自然也能验得出毒~物。其次,我的手指上应染过血迹。我记得我曾经掀动过那白纱窗帘,帘角上也许留着我的指印。这两点都可以证明我的罪行,不能不设法消除。于是我又悄悄地下楼,重新到这间有尸体的房中来。”
聂小蛮突然点头接口道:“你第二次到这里来的行动,我已经约略知道了。你将茶壶中的余毒倒去了,重新取了些茶叶,急切间没有沸水,就注满了一壶冷水。是不是?此外你为消灭血迹,又将那窗帘的右角剪去:并且剪的时候,我知道你是用左手的。卫小姐,你不是平日里也习惯使用左手的吗?”
卫蔚泽灰白的脸上突然稍稍一红,又睁大了她那双含愁的妙目。她向聂小蛮点点头,露出一种惊奇和叹服的神色。
她答应道:“聂大人,你真像看见我做的一样!这也可见我现在的自供实情并不是愚蠢,一切早晚也都瞒不过大人的眼睛。”
聂小蛮微笑道:“这并没有什么希罕,哪里值得你称赞?我还知道你剪窗帘的那把剪刀,也许是你从楼上带下来的哩。”
蔚泽道:“正是的。那剪刀本来是我刺绣时用的。但仓猝之中,我没有把它带回楼上去。那真个是我的失策。但我之所以如此地慌乱,也就是因为栓财的缘故。”
“那时候是不是栓财回来了?”
“是啊。我在剪窗帘的时候,突然看见有一个人站在窗口外面。我给吓了一跳,几乎喊出来。我仔细一瞧,才知是栓财。在那个时候,他好像还没有看见这书房里面的事。我自然是不愿意教他知道的。我就叫他出去,在门房里略等了一会儿。我想起当时行刺的时候,觉得忆安的那件半臂袋中藏着那钱箱的钥匙。假如钱箱中有些钱财,不如拿些出来,送给栓财,叫他守着秘密暂时躲开,我的计谋也就不至于再害怕败露。我就来到在尸身旁,预备取他半臂衣袋中的钥匙,突然见卫忆安的鼻孔中还有些余血渗出来。这自然是中毒的迹象,我自然不能不顺手将血擦去。我随即解开衣钮取钥匙。我开了钱箱,箱中果然有一大卷银票。我不管多少,一把都取了出来,重新锁上钱箱,又用我自己的衣角在箱门上擦了一擦,仍旧把钥匙藏在他的袋里。然后我走到门房,将银票完全交给栓财,吩咐他快出去,暂时不要回来。栓财拿了钱走后之后,我也就匆匆上楼去了。”
蔚泽的说话逐渐减低,不住地把两只手抚摸她的胸口,脸色也越发惨白。聂小蛮向关着的书房门看一看,突然的站起身来,目光凝视在她的脸上,要想发问。
蔚泽突然摇摇手,又说:“聂大人,请再等一等,别打岔。我还有几句话。我此刻所以自供罪状,也有几层理由:第一,我干了这件事,虽说出于复仇,良心上终不得安宁。第二,栓财是个忠实的人。他虽接受了钱,又知道我干了非法的事情。他还知道有人已到他的家中去查问过,他的哥哥深恐连累,催他回来把钱还给我。第三,这件事我的嫂子却又不幸处于被怀疑的位置,我未免对不住她。忆安是这样无情无义的恶人,我母亲却无知无识,只知道一味袒护混账儿子,嫂子也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要是这件事再让她受冤屈,我的良心也不允许。所以刚才我专门请她回来,给她完全说明白了。况且聂大人既然担任了这件事,我的试图掩饰,迟早都是瞒不过去的。我知道刚才我们吃晚饭的时候,你们曾在墙外观察过。是不是?因为这几种缘由,我知道我的计划终于不免有败露的时候,倒不如爽快些自己承认了罢。”
聂小蛮目光闪动,走近一步,作惊骇声道:“卫小姐,你不会是已经服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蔚泽的右手做了一个“请不要打断我”的手势后,左手从她的衣袋中摸出一封信来,递给聂小蛮。
她又道:“聂大人,别再问我了。我毒杀卫忆安的原由,你瞧了这一封信,大概就可以明白。我……我不能多说话了!他……他直接杀了以云,间接也杀了我!他……他真实是一个狠毒、残忍的人……不!他真实不能算人,是一头恶毒的怪兽!”
她说到这里,双眉紧蹙着,两只手都紧紧捂住胸口。她的身子坐不直,便渐渐地横倒在椅子上。景墨也顾不得男女之别,站起来扶住她。书房门突然给推开了,冯婧宸惶恐惊惧地站在门口,后面跟着焦黄面孔的栓财,张大了嘴巴在发着愣。
聂小蛮不理会他们,抢步走到窗口,大声呼叫。
“佟大人,快进来!这女子已经服了毒,必须立刻送去救治,再迟只怕来不及了!”
这桩案子终于结束了。
卫蔚泽交给聂小蛮的一封信,也是有结束作用的,这封信读之亦令人不胜感慨。
那信写道:
泽妹爱鉴:
这封信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读的,不过我也出于种种不得已,请你原谅我吧。我幸而获得了你的爱,又蒙你应许了婚约,那原本是万分幸福的。不料你的哥哥忆安,不知为了什么,竟存着破坏的心,无论如何不许你出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初我曾亲口向他解释过,请求他的同意。他一概不理会,一定要我取消婚约。后来他用污辱的话诽谤你,我自然不听他的。他突然又变换手法,改用恶毒的计策。呜呼!他那杀人不见血的阴毒计划当真厉害,可惜我早先不曾察觉啊!
原来他重新换了一副和蔼的面具,突然重新和我亲近起来,天天约着我一块儿玩乐。我对他没有成见,又不防他怀着恶意。他竟引我进了赌场,又教我入了赌局;我自己也太愚蠢了,竟会中了他的圈套。
我赌了一个月左右,已经输掉不少;他又劝我翻本,并由他的介绍,用重利借到了七十两白银的巨款,不久也完全输光了!我原本只是一介书生,没有任何自己的财产,又不知再向哪里去借贷。不过债主逼得紧,我的名誉将近扫地了!这时候我正走投无路,卫忆安就强迫我做一种见不得人的举动,那就是‘偷’!
真可悲!我真惭愧啊!我听了他的话,偷了我母亲的一对珠花,又加上我妹妹的一只宝石戒,刚才清偿了赌债。但债虽然清偿了,我的偷盗之罪却已经被我父亲发觉了!
泽妹,你知道的,我父亲是怎样一个严厉的人。他起初要送我往衙门里上去,后来因我母亲的劝阻,才从轻把我赶出了家门。其实我干了这样的事,无论如果再不能再在这里安身,就是我亲生的父亲和妹妹都不将我当人看了,我在家庭里,还有什么面目立足!我此刻已成了没人格的人,更不能再见你,更不配做你的爱人了!现在只有一条出路……那莫愁湖里的清流也许能洗掉我的污秽,恢复我的清白!
可叹!泽妹,是的,我太懦弱!我觉得没有勇气再见到你,请你宽恕我!你读这一封信时,我这一身皮囊早已安葬在湖水中了!
周以云绝笔
这封信解释了这惨剧的前因和后果。景墨又问起聂小蛮,卫忆安和他的妹妹终究有什么样的冤仇,竟忍心用如此卑鄙的阴谋,破坏亲妹妹的幸福。
聂小蛮叹息道:“卫忆安是二房里承继过来的。他的狼子野心也许想一个人单独承袭全部的家业。不过卫家老太告诉我,蔚泽的父亲在临死的时候,竟把遗产让兄妹俩均分了。这就是结怨的主因。卫忆安是个贪婪残忍的人,蔚泽又不是他嫡亲的妹妹,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他大概认为只要蔚泽不出嫁,她名下的财产总逃不出自己的手心。单瞧蔚泽的年纪将近花信之年,还迟迟不出阁,可见她的婚事的被阻扰也许已不止这一次。你也听到,卫忆安还借着酒醉曾殴打过妹妹蔚泽,这也可见兄妹间的旧怨的一斑。真教人可发一叹!”
苏景墨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一桩事的主因还是因为男尊女卑,妹妹明明有爱人,婚事却不能不被家族中长兄左右。这也就是宗法名教的可怕之处……愚昧的共同血统的父权嗣族观念……也推波助澜地造成了这一幕惨剧。女人原没有继承家产的权力,所以这样的看似平等的分家,自然要引起男子的怨恨,更何况还是卫忆安这样无情无义的畜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可怜世间人的目光还都被那传统的毒咒般的礼法所阻隔,到底堪不破。于是怨海中的风波也就永远汹涌,没有宁息的一日了!
感叹了一回,景墨又请聂小蛮说明侦查这一桩凶案的过程。
小蛮说道:“我在这件事上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以为这是一桩双重谋杀案,一是下毒,一是刀刺。下毒的是主犯,刀刺的是次犯:我认为是两个凶手。谁知竟是一个女人所包办了这两者,这不能不说是我的主观和失策了!”
景墨说道:“这确实是意想不到的,你也用不着过于自责。但本案中的主犯竟然是卫小姐,你在什么时候知道的?”
聂小蛮道:“我在卫家察验之后早就知道了。”
景墨诧异道:“这么早?你是怎么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小蛮道:“我的第一点着眼点,就在卫忆安是死于中毒,而不是刀刺,我凭着观察所得,就知道下毒的是他自己家院里的人。因为我看见死者鼻孔和唇嘴上面都还稍稍残留着些血迹,显然可以看出是流血以后经人擦去的。你想凶手为什么要擦去血迹?不是要消除证据,以扰乱调查者的视线吗?”
景墨点了点头,有些懊悔自己如何没想到这一层。
小蛮又道:“这样的举动,若是外人,何必多此一举?并且事实上也未免太从容。我当时曾指给佟南箫瞧,他却没有注意到。还有那窗帘的剪角也是消灭痕迹的例证。不过最主要的证据,还是那把茶壶中的余茶。你是不是没有觉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认为他是趁机行窃的人;而且也许是目睹凶案实施的人。因为他的暂时失踪绝不是偶然的。从时间上估计,他回到卫家的时候,大概正是凶案发生的时候。也许他碰巧眼见那凶手正在动手,凶手就用钱贿赂他;亦或许是他碰巧看见凶案已经发作,却触动了乘机行窃的贪念,就开了铁箱偷窃。所以我认为这个人是案中的一条重要线索。”
景墨点了点头,可是还有点不明白:“你当时曾假设他会自己露面,有什么理由吗?”
“我知道他是个孝子;从他连夜赶回卫家去的一点上看,又知道他对于主人不见得有深仇大恨。所以他的失踪至多是为了钱的问题。他的母亲正害着病,栓财有了钱,不是有拿回去做医药费的可能性吗?所以我请江知事派人到他家里去守候,只可惜迟了一步。不过我的猜测没有错,他到底成了本案中的一条重要线索。”
景墨点头道:“对。可要是栓财不回来,你想卫蔚泽可会自动揭发自己的罪行吗?”
聂小蛮沉吟道:“我不知道。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没有多大关系。”
案情的解析到这里似乎已没有任何遗漏了。最后景墨又把那位委托人冯婧宸的行径询问聂小蛮。因为她是时常出外的,踪迹又常在戏苑与茶楼中出现,她作为女人本身的操守似乎也有些疑问。
聂小蛮叹口气说:“这一层我不曾仔细调查过,恕我不能回答。不过有了这样一个荒荡的丈夫和如此怨毒的婆婆,也难乎其为媳妇。所以即使她的行为上稍有被人诟病之处,在我看来都可以宽容。错不在她,而在那对压迫和伤害她的母子。”
聂小蛮站起来,走到窗前说道:“圣人说,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做丈夫的只知道吃喝嫖赌,做婆婆的只知道一味的袒护儿子,难道维护家庭和睦和保持忠贞只是做媳妇的义务和责任吗?”
隔天之后,卫蔚泽被医治后的消息传来,这位可怜女子的结局颇为凄切,引得小蛮和景墨又哀叹了一回。
就这样,黑夜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却浑浑噩噩。日子同我们握手,我们却既怕夜晚,又怕白天。自由的天空本来属于我们,我们却向泥土里的罪恶靠近。欲望在噬食我们的力量,而我们走过生活的葡萄架,却不肯把它品尝。
和睦生活本来是多么可贵,我们离这样生活却又是多么遥远!
有太多的人,生在苦难的摇篮里,长在屈辱的怀抱中,在不幸的家庭互相折磨中消耗了自己的青春,在长吁短叹中虚度过自己的年华,人生又是何等的无奈。
【本案终】
“大人,这件事到现在还一直让我心有余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大约是半夜以后了。一阵阵凄厉的犬吠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本来是很贪睡,但那时不但我们的‘黑子’吠得很急,连屋子的前后左右也差不多都给这“汪汪汪”的声音给包围了,仿佛有干百只狗合伙儿吠叫,不由得我不被惊醒!我想起上一次西边隔壁王老六家里失窃,也有过这样一次狗吠声,今夜里莫非又有窃贼到我们的屋子里来?
我于是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件棉袄,点了油灯,走出房间,仔细地听一听。狗吠声最剧烈的方向似乎是我家的后园。天很冷,我把棉袄扣一扣,拿了一根烧火棍,提了灯向后面去。不料我穿过了后厅,正要跨出厅后的门口,踏进后园,猛觉得脚底下被什么厚重而不算得坚硬的东西一绊,几乎使我跌倒。我站住了把灯一照,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我家老爷正血淋淋地横躺在门口外的地上!
这可把我给吓坏了,我喊了一声,立即退回后厅。到了西向的楼梯脚下,我高声叫‘小姐”不过没有回音。我觉得很是奇怪,因为我先前从楼梯跟前经过时,仿佛听到楼上有脚步声音响。当时我还以为老爷也许也听到了狗吠声,正要下楼。此刻老爷既然倒在地上了,楼上的声音一定是小姐或小使女青青。不过我叫了两声,始终没有人回答,这样一来我更加慌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等可怖之事。
我略停了停,再喊一声,依旧没有回音。我正计划壮着胆子上楼去看一看,是否也出了岔子,但我刚才跨上了三级台阶,突然看见小姐从楼梯上走下来。小姐就问我有什么事情。
我说老爷已经给人杀死。她吓得几乎昏过去。我扶住了她,走到后厅背后。小姐一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老爷,便伏在他身上哭。
这时我想起厨子董兵怎么还没有被吠声所惊醒,就向厨房走去。不料又吃了一惊,董兵也硬邦邦地躺在厨房门口,额头上血迹模糊,分明和老爷一样受了伤,生死不明。
我完全慌了神,不知道怎样才好,突然听到小姐叫我,我就回到老爷的身旁。那时青青也下来了。据小姐说,老爷的气息还没有绝,似乎还有救,叫我去请郎中。我马上跑出去,到本镇的慈仁医倌里去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郎中是请来了,果然说老爷的脉没停,还有些希望,就把他拾到医倌里去。接着我们又将厨子董兵救醒了。董兵的伤势也不算重,所以没有送进医倌。
等到天亮了,小姐叫我骑了快马到金陵来禀告我们家少爷。少爷就领到我这里来。太老爷,这就是昨夜里的情形,小的所说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以上的这一节故事是齐自多家的男仆刘阿彩在聂小蛮的书房中所讲的。那时候阿彩的小主人齐雨晴也在旁边。雨晴是个脸色黝黑衣饰朴素的青年。他等阿彩说完了,又开口陈说他的本意。
齐雨晴说:“聂大人,这是大概的情形。你若要知道得更详细些,那不得不劳你的驾,到舍间去看一看。我觉得家父突然问遭这横祸,不无蹊跷,还望大人能费些心,查一个水落石出。只是不知道,大人,你此刻可以同我们一块儿走吗?”
聂小蛮坐在炉边,一边饮茶,一边静听这主仆俩的谈话,苏景墨自然也一同在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看刘阿彩的体格很结实,面貌近乎于粗野,不过胆子似乎特别的小。因为他虽穿着厚厚的黑布棉袍,讲故事时身子好像有些颤抖。景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有点冷,还是恐怖的记忆使他如此。齐雨晴也是满脸忧容,进门时还说了不少拍马屁话,现在只剩下了愁眉苦脸。
聂小蛮看了看景墨,好像是确认景墨的态度,然后说道:“也好。周庄距离很近,我们就走一趟吧。”
聂小蛮顿了顿,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不过,此刻我还有几封要紧的公文必须立刻拟稿。你们不如先去,我们稍晚一点的时候,自己会来。”
聂小蛮笔走龙蛇,处理完公文之后与苏景墨各骑一匹快马到了白蚬湖,两人在这里换走水路前往周庄。湖光山色,一派醉人,聂小蛮一路上只顾欣赏景色,绝口不谈齐家的案子。
周庄睡在水上。水便是周庄的床。
床很柔软,有时轻微地晃荡两下,那是周庄变换了一下姿势。周庄睡得很沉实。一只只船儿,是周庄摆放的鞋子。鞋子多半旧了,沾满了岁月的征尘。沉睡的还有桥头一株粲然的樱花,这花原本不是周庄的,如同陌生的来客。
景墨突然就闻到了一股股沁心润肺的芳香。幽幽长长地经过斜风细雨的过滤,纯净而湿润。远处不知这是什么花儿,这时候小风抚来,一阵阵的香风浓浓地包裹了古老的镇子。现在这种香气正氤氲着周庄的梦境,这船竟像驶向桃花源的。
坐在桥上,景墨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周庄,从一块石板、一株小树、一只灯笼,到一幢老屋、一道流水。这么看着的时候,就慢慢沉入进去,感到时间的走动。感到水巷深处,哪家屋门开启,走出一位苍髯老者或纤秀女子,那是沈万三还是迷楼的阿金姑娘?
周庄的梦,太容易让人生出幻觉。景墨觉得自己有些像那个武陵的捕鱼人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聂小蛮每次探案,在证据完备和事实明了以前,从不肯轻发表议论。景墨素来知道他的脾气,自然也不便说什么无谓的话语。
不过,虽然如此想,可是大脑却有些不大听使唤。景墨于是又想起刚才齐雨晴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在大脑里重新整理一遍,也许有助于理清这些繁乱的信息。
被害的齐自多是周庄镇上的一个小小富户。他从前在金陵开过德东粮行,此刻却做些放贷生利的事,在乡间享福养老的意思。他有一男一女,男的就是来拜请小蛮和自己的这位齐雨晴,已经二十一岁,在金陵也是粮米行里做学徒;女的名叫齐甘棠,也曾上过一年的家学,约略认得几个字,这时正陪着父亲在乡间居住,还未出阁。
此外,家里还有三个佣人:一个就是来报信的男仆刘阿彩,受雇还只三个月,年纪在三十上下;一个是受伤的厨子董兵,被雇约近一年;还有一个小使女青青,却是自幼生长在齐家的。
雾霏霏,雨蒙蒙,站在船上,望着远处不多的几盏街灯倒映在水巷里,顺着那忽明忽暗的灯光,景墨的心静得发抖。聂小蛮此时早已沉寐,显得更加的深邃封闭。
夜色中的桥更显得窈迢。周庄的双桥是有名的,那个穿黑布棉袍的刘阿彩正伸着头颈在双桥上迎候。小蛮和景墨就在双桥这里下船上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阿彩说,齐家离双桥站不远,于是三个人就并肩步行。那条通双桥的街面很阔,两旁种着许多树木,猜测夏天的浓荫覆道,景致一定很好。
阿彩告诉两人,衙门里派通判知事已经去齐家验过,发现后园门已被撬破,东书房中失窍两件铜器,一只红木柜也给撬坏。园门外有一块泥土地,因为昨夜上半夜落过一阵小雨,泥上显着几个脚印,那脚印直通官道,一入一出,非常显明。
阿彩又说在这最近的六七天里,镇上发生过两次失窃案:其中一家虽所失不多,另一家姓金的也是镇中的乡老,竟被窃去了价值五百多两的东西。这两桩案子都至今没有破获。故而据衙门里的人推测,一定是什么外乡来的窃贼干的。
聂小蛮问道:“前两次窃案可也有什么人受伤?”
阿彩道:“这倒没有。不过差役们说,还有一家人失窃时,也有很大的犬吠声音。这样一来,这一桩案子会不会是同样的人做下的。”
聂小蛮喃喃自语地说:“可是这是一桩凶案,性质似乎不同。”
齐家的屋子接近周庄镇的东市梢,是朝南的,共有两进院子:第一进是平房,第二进是五开间的楼房。前门有一方小空场,正屋的后面有个小园,给女儿墙围着。
只见齐雨晴面上带着黯淡的神色,和两人招呼一下,便把客人引进一间密室,突然改变了清晨时的态度,鬼鬼祟祟地向小蛮和景墨陈说。
他道:“大人,我已经发现一个线索,不过说出来有些惭愧,真是家门不幸。”他长吸一口气,才皱眉继续道。“舍妹甘棠有一个情郎,是本镇里私塾的教书先生,名叫岑见山。他从前一直在这里来往,所以和舍妹的关系很密切,曾有过求婚的意思。但家父认为他连个功名都,属于没出息,所以不赞成。三天前,家父和岑见山曾闹翻过一次,不许他以后再踏进我家。岑见山也忿忿而去。这样一来我想昨夜的事,也许……会不会……”
聂小蛮忙摇摇手阻止他,道:“且慢。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现在有几句话要问你。令妹和岑见山的交往,你以前可知道?”
齐雨晴道:“知道的,他也常和我通信。”
“那么你之前对我说过的那一句‘有些蹊跷’,可就是指他而说的?”
“这倒不是。因为舍妹和岑见山的婚事,在我看来原是没有成见的。况且他和家父决裂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刚才我向青青问话,她才告诉我。我之所以怀疑他,完全是从案情上来推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说道:“好,但我们为审慎计,眼前且慢下判断。现在令尊是怎么回事?”
齐雨晴道:“我刚从医倌里来。他的气息还没有断,希望却是不大,据郭大夫说,他的脑子已经受了损伤。”
“是刀伤吗?”
“不是。他是被一只提水的木桶击伤的。桶是我们家里的东西,仍在后园中井旁边,桶上有两处血渍,可见董兵受伤的凶器也是这一只桶。”
“董兵是怎么回事?也好些了吗?”
“他还睡在后园东边他的卧房之中,但已经能说话。大人,可要问问他?”
“自然要的。而且,我还得见见令妹。不过第一步我们先要看一看脚印和园门。现在事不宜迟,请你在前面引路吧。”
三人出了第二进屋子的门口,便看见地上有一大摊血迹,这就是雨晴的父亲齐自多被害处。刘阿彩说那时他的主人的双脚在石砌的园径上,上身和头部却在径旁的泥地上。
刘阿彩又指着东边的一间小屋,说:“那边就是厨房和董兵的房间。厨房门外有口井,井旁边的那只木桶就是昨夜行凶的凶器。”
聂小蛮抢上一步,拿起木桶来细细察验。景墨也跟上前去。这桶有一尺的直径,木质很厚,桶的两面各有血迹,不过大小不同。聂小蛮瞧了一会儿,他的目光突然闪烁起来。
聂小蛮又喃喃自语道:“这桶很有很份量,人的脆薄的颅骨自然受不起。”他仍把桶放在原处,又向园门走去。
那园子恰在正屋的背后,园门离铺石板的官道约有七八步光景。园门和官道之间的脚印,一入一出,一共约有十五六个,都很明显,聂小蛮像捉虫子的顽童一般,俯着身子向地上察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他说:“这是黑缎鞋印子。”
刘阿彩接嘴说:“是,刚才邹知事也这样说过。”
聂小蛮问道:“那你们家里可有穿黑缎鞋的人?”
阿彩吞吞吐吐道:“有。不过……”
聂小蛮突然仰面问道:“不过什么?你为什么不说?”
阿彩被吓得一呆,他的目光凝视在齐雨晴的脸上,嘴角张动,却说不出话。
齐雨晴接口说道:“不错,我从前本是穿黑缎鞋的。不过,我的鞋子比这脚印大得多,这一看就不是……哎哟!我记起来了,岑见山也常穿黑缎鞋,并且我看尺寸也很相近。聂大人,你想这可就是……”
聂小蛮又岔口道:“这自然是重要的证据。不过你姑且不要着急提问题。现在你们瞧。这是进入的脚印,这是出来的脚印;每一步的距离,也没有参差。……景墨,你也看一看。这一个脚印很有研究价值,嗯,就是这个。”
说着,聂小蛮朝其中的一个脚印一指。
苏景墨走过去瞧视,看见那个聂小蛮指示的痕迹比别的印子长一寸光景,宽度也不很齐整。
景墨疑惑地问道:“这会不会是另一个人的脚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摇摇头。“不是。你瞧,印的两端都是尖形,向南的一端更显明些。那一定是一出一入的两个脚印交踏在一起。”
景墨点头道:“不错。不过骤然问看了,不容易分辨。”
聂小蛮将脚印量了一量,站起来问刘阿彩道:“你刚才说昨夜惊醒的时候,屋子的四周都有犬吠声;可见那吠声已经起了好久,你并不是狗一吠叫就给惊醒的。是不是?”
阿彩应道:“正是,太老爷。我是最贪睡的,假如只有一声两声的犬吠,我绝不会醒。”
聂小蛮点点头,又回头说道:“好了,雨晴,你上楼去请令妹下来,让我问几句话。”
齐雨晴正要回身进屋,聂小蛮又叫住他。“且慢。你们不是还有失窃吗?被窍的终究是什么东西?”
齐雨晴道:“一只古铜香炉和一尊古红铜罗汉。书房中的一只红木柜也给砍破了。柜子是锁着的,柜中又没有价钱的东西。不但我不明白,连舍妹也不知道。”
聂小蛮皱眉道:“这倒是有些可惜。那么,这两件铜器是不是名贵之物?”
齐雨晴答道:“算不上多名贵。那香炉可值两三两银子,罗汉还值不到此数。我觉得那人的目的分明在行凶,却顺便拿了两件东西。使人家以为是盗窃案。不知道聂大人以为是不是这样?”
聂小蛮仍不加可否,只说:“好了。你上楼去吧,记得叫青青一同下来。”
齐雨晴走了,其余三个人也就回到后园门口,苏景墨果然看见那木门的模样,似乎已被什么利器砍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道:“像这样子破门进来,着实费工夫,而且危险。”
景墨道:“正是。就是这砍门的声音也尽足以引起犬吠。”
聂小蛮点点头,随即走进园门,向厨房走去。厨房门外的浅廊下,有一只小黑犬躺着,看见众人走近去,撑起了前足,嘴里发些呜呜声,像要发作,却给阿彩挥挥手阻住了,没有吠出来。
聂小蛮指着狗儿问刘阿彩道:“这就是你家的黑子?”
阿彩应道:“是的,太老爷。”
这时厨房中走出一个黑肤方脸的人来,身材相当高,穿一桩黑葛麻的冬衣,下身是一条青布夹裤。他的额头上缠着白布绷带,脸色微带苍白,眼睛也像失了神,年纪约有四十左右。景墨一看就知道这是厨子董兵。阿彩跑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董兵就向着景墨这边走过来。几人就在一个晾衣竹竿旁边站定。
聂小蛮问道:“你的伤已好些吗?”
董兵答道:“多谢太老爷问及,好得多了,我的伤原本就不很重。敢问我家老爷是怎么回事?可还有救么?”
聂小蛮摇头道:“我还没有去瞧过。但据你家少爷说,恐怕已没有希望。现在你把昨夜经历的情形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董兵摇摇头,说道:“太老爷,我知道的不多。昨夜约摸半夜时分,我被黑子的吠声惊醒。我仿佛听到园门推动的声音,觉得不好,忙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裳。那时黑子“汪汪”地吠得越发厉害了。我又开了厨房门出来,突然觉一阵冷风吹得我浑身发抖。我没有带灯,仿佛看见门外一团黑影。我正待喊人捉贼,猛觉额头上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便身不由己地倒在地上,以后我就不省人事。直到郎中来了用冷水将我救醒,我才知道老爷也给人打坏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道:“你起来时,只有黑子这一只狗在吠吗?或是还有别的邻家的狗儿在一块儿吠?”
“我醒时,好像觉得隔壁李家里的那只大白,也在汪汪地叫。后来我只在想有没有贼偷进来,不曾留心犬吠声。”
这时候有一个报信的都头正好从旁边走过来,他听了几人之前的谈话,这时候就接口说道:“我们在左右邻居家调查过。东隔壁李家的老主人昨夜里也被犬吠声惊醒。他还听到有脚步声音从他家后门外的空场上跑过。镇上东升客栈中,我们又查得有两个异乡客人今天一天亮就走,形迹非常可疑。”
聂小蛮低头想了一想,说:“好,我正要去拜访一下你们班头,也计划往外面追查一些情况。这样好了,就烦你当一个向导。”
小蛮说着又和景墨附耳说道:“你留在这里,问问那个小使女青青。你得注意,她的话也许干系非小。我去一去就来。”聂小蛮就跟那报信的胖都头匆匆出去了。
聂小蛮走后,齐雨晴又趁空往医倌里去看他的父亲。景墨便把刘阿彩打发去一边,以便一个人向青青问话。因为景墨看见青青听小姐甘棠答话的时候,脸上似乎露一种窃笑的表情。
聂小蛮临走时的叮咛,大概也看到了这一点。景墨于是先叫青青坐下来,才用温和的口气问她。
青青说昨夜里她也是被那巨大的犬吠声所惊醒,同时她又听到开房门的声音,有脚声向楼梯走去。这样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脚步声回房来,再过这样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刘阿彩在楼下叫喊,她也就起身下楼。
苏景墨问道:“你听到了开谁的房门?”
青青低下了头,疑迟了一下,方才答道:“小姐的房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心中稍稍一怔,心想这一下当真有重大关系,聂小蛮果然没料错,但脸上仍不露声色。
苏景墨又问道:“你没有弄错吗?我听说你的老主人也睡在楼上,你怎么知道不是开他的房门?”
青青辩解道:“没有错的,老爷。因为小姐的房和我的房只隔一层板壁,声音传过来是比较清楚的。可是老爷的房更近楼梯。并且脚步声我也是听惯了的。一定是小姐,不会错的。”
“那么她出房后有没有下楼?”
“我不知道。我只听到她出房后向楼梯那边走去,过了这样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她回进房里去。”
景墨转忆一想,也记得阿彩也说过他听到楼上的脚步声,对照起青青的话,这一点看来是不会错的。
那么甘棠走出来干什么?她为什么要说谎掩饰?她曾下过楼吗?她和这桩案子有什么关系吗?不过,她是齐自多的亲生女儿,自己再推测下去,未免有些神经过敏了吧?
这样想了想,景墨又向青青道:“你既然听得这样清楚,显然可以看出你那时候必然完全清醒了。可你为什么不起来?”
青青委屈道:“大老爷,我害怕啊。我听了那‘汪汪汪’的声音,心跳得厉害,喘气都有些困难。天气又冷,我把身子从被窝中抬起些,就觉得我的牙齿在打架。后来我听到了小姐的哭声,才咬着牙勉强爬起来去看。”
景墨又问起岑见山和被害的齐自多互相口角的事。青青的答话和齐雨晴告诉自己的完全相同,缘由的确是为了甘棠的婚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这时把所知的事实归纳起来,可以简单地理出一些头绪。
这件事岑见山确有重大的嫌疑。单瞧甘棠的言语状态,似乎她也提前知道一些内情。可是凭父女之情来说,这推测自然不能成立。不过“男妇之情”和“不孝忤逆”一类的论调眼前正汹涌着,又不由不使苏景墨不寒而栗。
小半个时辰之后,聂小蛮突然匆匆同着齐雨晴进来。苏景便将青青的话告诉了他。小蛮想了一想,突然叫雨晴把房间中的一干人全都唤到厅上。景墨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但见他的目光闪烁,神情非常紧张,似乎这案子已有重大的进展。
聂小蛮在主仆们聚集之后,当众说道:“本案我已经有几分把握。那凶手撬门进来,伤了两个人,又匆匆出去,这样一来惊动了邻近的许多狗儿狂吠起来。这里面有两个人处于嫌疑地位:一个是外乡来的陌生客,在镇上耽搁了三天,今天天明才突然失踪;另有一个虽也同有嫌疑,但情况上比较轻些。”
齐甘棠突然颤声问道:“这两个嫌疑人是谁?大人,你可都调查明白了?”
聂小蛮向她瞅了一眼,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此刻还不便宣布罢了。”
这时候,一个打岔阻断了聂小蛮的下面要说的话。一个闲汉送进来封信来,只说是给齐家老爷的,便走了。齐雨晴忙接过一瞧,不自觉地失声惊呼。
“哎哟!聂大人,苏大人,二位请瞧,这一封信也有关系吗?”
聂小蛮接过信,景墨忙凑近去瞧。信封上写齐自多收字样,信笺上只寥寥两句。
笔迹虽有些矫饰,笔画粗细不匀,但仍掩不住它的劲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夜亥时三刻,在富安桥面谈前事,请勿失约,后悔自负。
任本。”
聂小蛮的眼中露出奇异的光来。他将信纸信封仔细察验了一回,甚至于凑到鼻下轻轻地嗅了嗅,又低头思索。
然后他问道:“雨晴,你们可有一个姓任的熟识之人?”
齐雨晴疑迟地答道:“姓任的……嗯,亲戚中没有。如果说家父的朋友,我就不大清楚了。”
聂小蛮又问:“那么这镇中可有这一处叫富安桥?”
那男仆阿彩立即道:“有,就在中市街东端。”
聂小蛮点头道:“是了。雨晴,我看出这信是昨天下午酉时从本镇发出的。信中所说‘今夜“显然是指昨夜。那人以为这信当日可到,希望令尊昨夜去赴约。但乡镇茶楼除了快信,日落后便不投递,故而直到此刻才到。但发信的人不知道,等令尊不到,以为他有意失约,故而便赶到这里来动手。”
齐雨晴睁大双目问道:“大人,你说这个姓任的就是凶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点了点头,道:“是。”
“那么现在怎么办?”
“我们必须追踪这个发信的人,本案便可解决。”小蛮回头瞧着三个佣人。
“我还有一句话,你们的主人这几天可有什么异状?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譬如有什么陌生的客人来拜访,或是他接得了什么信札,便现出惊骇的形状。你们可觉得有这一类的事情吗?”
三个佣人都不回答,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于,厨子董兵答道:“陌生的客人我倒是没看着。但大前天老爷从镇上回来,脸上有些异样,好像怕什么人,吃晚饭时屁股都坐不稳。”
聂小蛮道:“他这种样子往日里可是常有的?”
董兵摇头道:“不,是难得一见的。”
聂小蛮又点点头:“好了。这一点更可以证明我的推理。现在我相信这个人一定已经不在镇子上了,我们必须赶紧迫捕。……雨晴,这封信姑且交给我保存。我们还有些别的要事,必须先回金陵去一趟。你们这里也得谨防门户,没事别轻出,那凶手说不定另有毒计。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
众人本来以为聂小蛮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就算不是宣布一部份案情进展,也是要大加分派如何捉拿凶手,不料最后竟然说自己要回金陵去。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齐雨晴也张口结舌,却是不敢多说什么。
两人离了齐家,聂小蛮又到镇上去和那些来办案的差人碰了碰,才重新踏上了归途。回到金陵时已经错过了饭点,聂小蛮却好像不饿似的,也不吃东西,始终在书房看公文然后坐着休息,并无任何活动。景墨不禁有些奇怪,这特地跑过来的小蛮,好像并无什么紧急公事啊?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在镇子上休息不好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正自感到奇怪的时候,聂小蛮又拉着自己骑了驿站的快马。重新赶回周庄去。两匹马风驰电掣般地在官道才狂奔,可是聂小蛮却保持着缄默,并不和景墨说明什么,只说到了周庄,便知终究。可是经不住景墨一再追问,小蛮才告诉景墨他先前往镇上去探访的情形。
聂小曾见过来镇上的通判知事,那个姓邹的,又到茶楼里去过;又去找过岑见山,但不曾见到面。
据说头天夜里岑见山在邻镇的亲戚人家应酬,直到那时还没回家。聂小蛮又查明差人们也曾到岑见山家中去查问过,还拿了岑见山的一只黑缎鞋作证据。此外他又打听得齐自多新近曾往金陵去过几次,又曾同一个旧时的粮米行生意伙伴在镇中喝过好几次茶。
景墨问道:“你可知这生意伙伴是谁?”
聂小蛮摇摇头。
景墨又问。“那么那封约会信可就是这个人写的?”
聂小蛮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景墨再问:“你想这姓任的和齐自多会不会有什么纠葛?”
聂小蛮还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迟早总可以明白。”
“那么你看那岑见山终究是怎么回事?他昨夜一夜不归,会不会与本案有什么干系?”
聂小蛮好像不耐烦了,连简单的答复都懒得开口。只是叫景墨耐心些儿,等这案子自然发展。苏景墨有些纳闷,不过也没法强迫小蛮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纵马奔到到周庄时,路上已很冷落。因为西北风上了劲,大半人家都已关窗闭户,把马交给东升客栈的差人们之后,两人到了齐家的屋子外。
聂小蛮先在外面兜一个圈子,却并不进去。小蛮领着景墨走到距离那屋子约摸百尺光景的一棵大槐树底下,便停下脚步。那里已是市梢,一条往东的官道,岔着一条向南和西北的岔路。官道的一边是田地,田中点缀着几座坟和几棵白杨。
聂小蛮低声说:“景墨,我们在这里进晚餐吧。”
说完,聂小蛮就像是变魔术一般从他的皮包中摸出些牛肉饼等物,和景墨分食起来。景墨便更觉惊讶。聂小蛮这次的行动太突冗,实在看不透有什么用意。
这冷了的牛肉饼咬在嘴里,冷油硬面实在谈不上好吃,不过比起景墨一肚子的疑团来说,后者才更折磨人。
聂小蛮又低声笑道:“今夜有好戏看呢。你不必急着问我,咱们吃饱了看戏吧。”
景墨虽不便多言,但谜团横梗在胸口,再用不着什么填充自己的胃肠了。聂小蛮似乎胃口依旧很好,把牛肉饼和西北风一起送进嘴里去。大约有小半个时辰,两人刚才吃好,一手的油污又洗了很久才勉强洗净。
吃了冷饼,摸过冷水,吹了大半天冷风,景墨只感到身上冷飕飕的,又不知道这好戏什么时候才能开演,开始有些耐不住。聂小蛮正在收拾他的皮包,突然有一个人急匆匆从西北的岔路上走过来。聂小蛮忙拉住了景墨的手臂,似乎禁止景墨声张。
这晚恰当上弦月,天空中的流云不绝,月光也是时明时暗。
但那来人是个穿短衣的役工,在晦暗半明的光线下,景墨瞧得倒非常清楚。那短衣人走过了自己和小蛮蔽身的大树,一直向齐家的屋子走去。少停,景墨居然看见他敲门进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大惊,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聂小蛮微笑着低声道:“这是一出有趣的喜剧,这个人只是一个龙套,至多算一个配角。”
“难道还有主角?名角?不成?”
“自然有的。”
“主角是谁?”
“说破了反而减少兴味。不必着急,咱们慢慢看就是了。”
景墨的困惑更加深了。这是一桩人命关天的血案,内中还夹杂着窃盗,甚至有男女之情的纠葛,情节不可谓不复杂。不过聂小蛮却说是一出喜剧……而且是有趣的喜剧!
这未免太滑稽了!小蛮没有高兴得在寒凛的夜风中跟自己开玩笑吧?而且聂小蛮的老脾气又发作起来,处处把自己蒙在鼓里,自己又总不及他聪明,能有什么办法?
想了想,景墨只得委委屈屈继续忍耐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又过了一会儿,那短衣人重新退出来,后面还跟着另一个人,又匆匆地从景墨和小蛮藏身的树面前经过,走向岔路上去。当他们走近的时候,景墨认得出那后面跟的一个就是被害的齐自多的儿子齐雨晴!
齐雨晴此刻往哪里去?他会不会就是这出喜剧的主角?剧情又是怎么回事?景墨的疑问堆叠到了咽喉,却没有法子冲破喉咙,真正的问个明白。因为聂小蛮早筑好了一条“不要急着提问”的墙,生生堵住了景墨的嘴。
两人沉默地相对,更增加了景墨的寂寞无聊。聂小蛮找到了两块坟前的石碑,叫景墨坐下,又取出来一个小酒壶递给景墨。景墨喝了一口,是金陵老酒“凤泉”,连灌了几口下肚后,身子终于暖和了一些,才又熬过了小半个时辰。
天气越发寒凛了。天空的云翅得到增援,加强了阵势,那月亮试乎负气似地索性以逸待劳,深藏不出。四周一片漆黑。风将军在逞威,吹得墓前白杨的枯枝“噼啪噼啪”地乱响,好几次击落在景墨的头上。
阴恻恻!虽然不是恶鬼呼啸,不过听在耳朵里也没什么美感。远村的犬吠声也传过来了,一声、两声,风将军无心地推送过来,可景墨只觉栗栗危惧!
景墨觉得自己快疯了,再也忍耐不住,问道:“聂小蛮,我们等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呀?”
聂小蛮仍很平静地答道:“看戏啊!瞧免费的好戏啊。景墨,耐心些,好戏马上就上场了!”
聂小蛮的话音未落,东面的官道上出现一个人……一个男人缓缓地走过来。那人的步子并不快,边行边不住地向前后僚望,这神态的确很诡秘。从这个角色……假设真是个角色……的表演上估计,剧情似乎没有怎样坏,景墨开始感觉有些兴趣看下去了。
可是,聂小蛮一望见这个人,却赶紧把小酒壶收进包里,睁大了眼睛,好像很诧异。
怎么回事?
这个人在演员水牌上有姓名吗?还是额外的客串?要是有份的,他是主角还是配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人走近大槐树时,聂小蛮突然蛇行着回到大树底下去,景墨也依样上前。这时候月亮却突然发一个狠,刺破了一条云隙,突然把月光洒下来,照见那人穿着长袍半臂,头上戴一顶六合帽,年纪似乎很轻。他越近市梢,那种鬼鬼祟祟的行迹就比以前越发可疑。
这时聂小蛮的表情也尽可欣赏。他躬着身子,全身的精神似乎都专注在他的双目之中;真像一头狮子看见了它的猎品,正待作势捕杀。小蛮看见景墨想走近前去想瞧得清楚些,便突然伸过手来,用力把景墨拉住。转瞬间那人已悄悄地绕到齐家的屋子后面去。
“景墨,你没有失望吧?这还是序幕……不,是一支插曲。正剧在后面呢!”这一句是聂小蛮附着景墨的耳朵在打气。
其实这倒是多余的。景墨的兴味已经渐入佳境,此刻所需要的不是鼓励,是连续的行动。事情果然没有让景墨失望,只见聂小蛮首先迈出几步,景墨便也蹑足跟在后面。两人远远地绕到了齐宅的后面。景墨看见那青年男子正站在后园外面,除下了帽子,伸着头颈,仰望上面的楼窗。窗中本是有灯光的,眨时间灯光突然熄灭。下面的青年却仍静悄悄地等在门外。
聂小蛮拉景墨再走得近些,又附在景墨的耳朵上说道:“戏剧中少了女角,一定会减弱趣味吧?不过倒是用不着失望,咱们现在看的可是台前幕后,比真戏还要有趣。瞧,女角快上场了!”
只见后园门稍稍地开动。先是一个脑袋,随后走出一个人来。这时月光恰被黑云遮住,景墨瞧不出是谁,但黑黝黝的身影来看,应该是个女人。
聂小蛮又附耳低声道:“这是齐甘棠!”
景墨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呼:“哎哟!竟然是她!”
两个黑形靠近了,并肩地转到屋子的西角去。景墨再瞧不清楚,这两人在戏台上自然是有念白的,可是景墨却什么也听不见。
景墨不觉焦躁起来,自己看了半天竟然是一出哑剧!而且哑剧也不彻底,因为聂小蛮仍拉住自己,不许自己跟上前去,这样一来景墨只得靠着围墙继续喝冷风。约摸有一刻钟光景,景墨又重新见那两个角色回过来。
女角仍从园门里进去,男角也转身向东,悄悄地像是计划退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突然迈开脚步,回到两人先前藏身的大树底下。他把身子贴伏在树干上,探着头看那男角。景墨也依样画葫芦地帖着树。那青年走近了。
就在这时,聂小蛮突然以观客的身份登上了戏台!
聂小蛮突然挺身而出,拦住了这青年演员的路。他高声道:“岑见山,且慢!我有几句话要跟你。”
景墨这才知道这位角儿,就是甘棠的情人岑见山。岑见山自然没料到这一出,吃一惊,被吓了个半死。他的身子一侧,似乎要跑逃。不料,聂小蛮的行动太迅速,早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到大树底下。
岑见山一边喘息着,一边还想抗拒。苏景墨一看这出戏演到这份上,显然是该自己上场了,于是上前去帮忙,将岑见山的另一只手臂擒住了。
聂小蛮又低声说:“别害怕。我是金陵来的聂小蛮。你只要把实情告诉我,我绝不会无故难为你。”
岑见山本来惊魂不定,可是听了这话想了想,似乎想起来这个名字的主是谁,就喘息着说:“失敬!您就是聂大人?……哎哟,我正要请教你。……大人,这件事真实是冤枉的。现在差役们疑心我是凶手,已经派人监视我的住处子……”
聂小蛮插口道:“你昨夜在哪里?”
“我在我那姓李的表叔家里吃寿酒。大人尽管可以派人去打听。今天有人告诉我,这里的齐自多老先生被人打伤了,差人们似乎疑心我。故而我躲了半天,此刻专门悄悄地来看甘棠,问一个终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蛮追问道:“她怎样说?”
岑见山道:“她说她也不知道谁是凶手。”
“她告诉你些什么?”
“她说昨夜她被犬吠声所惊醒,突然听到她的父亲开了房门下楼来。后来吠声越发大了,她疑心有什么人进屋子去了。她就也爬起来,出了屋子到楼梯头上去偷听。她听到她的父亲喊一声‘哎哟’。她知道出了麻烦,便匆匆躲回房去了。”
“太奇怪了,她既然听到了父亲的惊呼,何以不顾生父的死活,反而回房去?”
岑见山的头垂了下来,疑迟着不回答。他的一条膀子仍在景墨的把握中。景墨觉得他的身子有些发抖。聂小蛮把他的俘虏的另一条手臂拖了拖。
“说啊,甘棠怎么说的?”
岑见山吞吞吐吐地道:“她……她那时有一种误会,才不敢下楼。”
小蛮奇道:“什么误会?”
“她……她以为……以为行凶的碰巧就是我。因为我最近和她的父亲口角过一次。她疑心我也许乘夜去报复,便慌得没了主意,重新躲到房里去。”
“那么她所怀疑的是不是事实?”
岑见山慌忙摇头道:“哦!那……那绝无此事,绝没有!大人,我总算在是个教书的先生,虽然没有什么功名在身,却也不敢做这样无天良的事情?刚才我已经和甘棠说明白。她此刻也完全明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不答,低了头盘算着什么。可是小蛮的抓紧在他的俘虏的臂膀上的手劲却放松了。景墨估计这一下,大概已没有必要,也就放了手。
岑见山自由了,又恳切地表示:“老爷,你假如不相信我的话,尽可往我表叔家去打听。我的表叔叫李染,你只要调查昨夜里我有没有离开过表叔家一步,就可以证明我有罪无罪。”
聂小蛮点点头,低声道:“好。此刻你既然不能回家,不如直接去找公差们自首。不过,你尽管放心,少倾我会来处理。还有你的未来的内兄齐雨晴,想来必在那里面等得不耐烦了。”
原来这些来镇上办这桩案子的差人,都住在东升客栈。岑见山听说齐雨晴也在那里等待,似乎很诧异。景墨也觉得出乎意料之外。这件事难道连齐雨晴也有间接关系吗?
聂小蛮又说:“快去吧。我们还要等一个人来,不能陪你去。你若不听我的话,吃了苦别怪我。”
岑见山连连点着头:“是,大人,我自然听话。我马上就去。”他向两人聂、苏二人各作了一个揖,就回身向那条通往东升客栈的岔路上走去。
景墨起初怀疑这个人是戏中的主角,现在聂小蛮居然轻易地把他放走了,还叫他去自首,看来显然并不是真的主角了。那么主角呢?这出戏终究怎样收场呢?
聂小蛮突然又低声向景墨说:“当初我明知甘棠的话是假话,现在才明白其中的内情。”
景墨问道:“那么你看这岑见山的话是可靠的?”
聂小蛮点点头。
景墨又问。“那么这出戏谁是主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主角还没登场。”
“也会到这里来?”
“是。”
“这位角儿终究是谁?”
“你不用问,马上便可以分晓!”
剧情虽在逐步开展,还不是最高潮。景墨仍不免牙痒痒地按耐不住了。
景墨又问道:“聂小蛮,你还卖关子?我们还等谁来?”
聂小蛮却是滴水不漏,只答道:“等凶手来啊!”
“凶手会自投罗网吗?”
“自然。那就是全戏的高潮!”他突然在景墨的肩上拍一拍,低声道:“来了,角儿来了。”
景墨忙回头向东面官道上看时,仍漆黑无人;可一回头,却见一个黑影正从齐家的房子后面兜出来。原来演员的出场方向变换了。这一次聂小蛮所等的人是从屋子里出来的,并不像先前两个从外面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主角的身影是个高个子的短衣人。他的步子很快,手里提一个小包,也有诡秘的姿态。聂小蛮照例贴伏在树干上,全神灌注地向来人瞧着。
小蛮低声叫景墨道:“景墨,这家伙有些蛮力,等会儿你可得帮我一把。”
那黑影已经疾步近前来。聂小蛮不等他走到树下,抢先跳出去。景墨一看也冲了出去,直扑那人。聂小蛮张开两臂,像小龙虾的钳子般地将那人抱住了。
聂小厉声喝道:“董兵,你这包里有多少钱呀?我可是等得心焦了!来,咱们一块儿去见官去吧!”
高潮的表演并不太复杂。四条有力的手臂,在经过几下小小的挣扎之后,终于将这厨子连着一包财物押送到了东升客栈。
戏已经收场了,角儿也露面了。不过,这案子主谋和实施的人都只是董兵一个人,那倒是出景墨意料之外的。
董兵的供词也非常简单:
有一天他看见他的主人齐自多独个儿在书房中清点银票,放进那只红木柜中去,似乎新近收回了一笔本款,他就不禁见财起意。但他本没有谋杀的意思。案发的夜里他利用天雨,先将那只狗儿“黑子”关在他自己的房内,随即到书房中去砍破木柜,偷取财物,顺手将香炉铜佛取了。他将银票严密地裹好,装在一只洋铁匣中,连着香炉和罗汉一块儿沉在后园的井中,准备风声过后再取出来消受。
布置妥当,他又将园门撬破,又穿了一双黑缎鞋,走出园门去,直到官道,随后又重新转身回来,计划在湿泥地上印些足迹,企图嫁罪于外面人。这黑缎鞋本是岑见山穿旧了的,董兵在两个月前见到岑见山时讨来,别的人却并不知道。他转身回来后,便将黑缎鞋一块儿投入井中灭迹。但在这个时机,他的卧房中的那只狗儿“黑子”突然吠叫个不停。他不免惊惧,就将机就计,趁势走到后园门口,装做狗叫,以便引起邻犬的吠声,使人们相信作案的是外来的贼人。
不料他的计划不如意。他偶一回头,突然见他的老主人正从后厅中走出来,口中发出失声惊呼。董兵马上知道他的机密败露了,一时慌乱之下,就提起井旁边的木桶,在齐自多的额头上重砸过去。齐自多立刻倒地,董兵慌乱地回到房中,又把“黑子”放了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董兵又想出了一个脱罪的方法,他自己将额头划破些,将血涂在水桶上,装成昏过去的样子。
他起初听说齐自多已经没有希望救回来,自以为这件事严密万全,足以瞒过差人们的耳目。至于他为何要带了脏款逃出来,乃是因为他听到他的老主人的伤势已经减轻,神志有了清醒的希望。
董兵想到当时老主人齐自多明明看见自己,齐自多假如醒了,他自己的罪行迟早总不免败露,所以就想连夜逃走。这才补足了这一出喜剧的最后高潮。
末了,景墨低声问聂小蛮问道:“那齐自多当真有希望流救回来吗?”
聂小蛮摇头道:“他已没有希望了。这只是我的无中生有之计。刚才那短衣人就是这里的一名捕快装扮的。他假充了医倌的伙计,去禀告齐自多苏醒的假消息,使董兵步入我的圈套。同时我又专门把齐雨晴打发离开,以便让董兵无所顾忌。我猜测他一得到这个消息,绝不敢再逗留在齐家了。因为在他看来,只要齐雨晴一旦从医倌中回家,也许真相揭露了,他就脱不得身。”
那被派来处理这桩案子的邹知事听了厨子的供词,点头搓手地很是高兴。他的脸上也满呈现着佩服和惊异的表情。在犯人被拿下,上了枷以后,他便代替了苏景墨平时的工作,开始请教案情破获的过程。
邹知事问道:“敢问聂大人,你怎样知道董兵是真凶?”
聂小蛮微笑着答道:“这原是一桩很平常的案子,并没有多大曲折。首先来说,我知道这案子是屋中人做下的,并没有外面人进去。”
邹知事点头道:“是的,现在果然看来是清楚的,但昨夜外面的吠声和园门外的黑缎鞋印了,却很像……”
聂小蛮点头接口道:“不错,这犬吠声和脚印似乎很足以扰乱人的判断。不过我之所以知道不是外面人作安案,这脚印却是唯一得线索。试想假如外面人进去,自然应当先入而后出。但那脚印明明是先出而后入。这就可见脚印是屋中人故意伪造的。”
邹知事瞪着眼睛向聂小蛮发呆。这表情似乎显示出他还不大了然,不过又为了顾全聂小蛮的身份,不便随便追问。
聂小蛮突然指着景墨,说道:“你问苏大人吧。他是同我一块儿察验的。……景墨,你不是看见过有一个较长而两端都尖的印的吗?我告诉你那是出入交叠的痕迹?你总也看得出那鞋尖向南的一个印比较地清楚些,分明是后来印上去的。这房子是朝南的,园门恰好朝北。那么,这向南面的脚印自然是进入的印。这样可见先出而后入,已经没有疑问了。”
景墨自问,自己当时看出来吗?
其实现在的苏景墨只有暗暗地惭愧。先前景墨虽然也同样地看见过那个交叠的脚印,可惜却并没有仔细察,并且也不曾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当时景墨真的没有想到。
不过聂小蛮既然在替朋友“遮短”,景墨也不必自己揭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继续说道:“还有一层。假使是外来的人,那人行凶以后逃出去时,又因为吠声的威胁,按常理来说他的脚步势必要比较地急促错乱一些,入印和出印就绝不能像这样子一样齐整。这也是一个显明的可疑点。”
“还有旁的根据吗?”邹知事的好奇心驱使他再问一句。
聂小蛮点点头:“还有一点,就是那水桶了。我根据这桶,料定这件行凶的事是出于偶然的。因为假使有人蓄意进去杀人夺财,势没有不自己携带凶器,却是拎着一只水桶来杀人的,这不是可笑么?这样一来,我又假设这凶案定是因盗窃案而连带发生的。再进一步来看,自然可以知道这一桩案子的动机是单纯的钱财,绝不是其他。”
那知事看聂小蛮态度和蔼,索性把胸中疑问和盘托出,又问道:“不是有一封匿名信的吗?这又是哪里来的?不见得是董兵故弄玄虚吧?我问了,他并不识字。”
聂小蛮的嘴角轻轻一翘,摇头道:“这‘玄虚’不是他弄的。别冤枉他。弄这‘玄虚’的是我。”
邹知事的呆滞的目光又显露出来:“啊!是大人你?”
聂小蛮又微笑道:“是的。因为我虽然知道罪人就在屋子里,不过,还不能确知是哪一个。所以我在镇上写了一封信,叫茶楼里破例马上就送。我叫齐了屋内一干人,假意问齐自多近来有没有异状,用意就在探究屋中人的口气。董兵就中了我的圈套,胡说什么齐自多近来有过害怕什么人的状态。这才使我确信凶犯就是董兵。我为了省却问供时的口舌和找寻赃物的麻烦,就编排了一幕小小的喜剧,让凶手自己用行动来自证自己的罪行。接着我们便找了借口说回金陵去,使凶手减少防范。”
他又带着笑容向那知事说:“邹知事,我在动身回金陵之前,曾请你派一个弟兄,在今夜戌时三刻的光景,冒充医倌伙计到齐家去报假信。当时你要我说明由来。我防走漏风声,自然不能实说。这一点要请你理解。”
邹知事得意地一笑,拱了拱手,又道:“卑职自当尊从大人吩咐,既然如此,昨夜里其实没有外面人到齐家里去,但齐家左右的邻犬怎么也会合伙儿吠叫起来?”
聂小蛮突然笑道:“邹知事,你说笑话了!你岂不知‘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的老话吗?狗儿只要有一只狂吠起来,总是要引得众狗同吠的,不是吗?”
邹知事果然涨红了脸,答不出话,只好用“嘿嘿”的一笑遮住了他的窘态。
旁边的一个曾到齐家去过的胖都头插口道:“不过那东隔壁李老当家的,还听到脚步声音在空场上跑过呢。”
聂小蛮瞧着他,问道:“你想老年人在半夜里被吠声所惊醒,那时候他的意识状态自然不会特别清醒?他的听觉会这样清楚吗?他的话也可当得证据吗?”聂小蛮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向邹知事说:“诸位,对不住了,我们就要在这里搅扰一夜了。邹知事,你让岑见山回去后,也可以早些休息了。天亮了你还得准备呈报公文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觉醒来之后,小蛮与景墨并不急着回去,这周庄的小吃颇多,有袜底酥、万三蹄、素饼……小蛮的鼻子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臭味——“啊!臭豆腐。这可是我的最爱!”小蛮与景墨疾走过去,摊前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好不容易凑上前,一看标签十个大钱一份,还真不算便宜啊!
不过,这种臭豆腐使用十几种材料腌制,豆腐是用豆子推磨的浆制作而成,闻着它的香味,嘴里的哈喇子马上就要倾泻下来了。小蛮与景墨都决定买一份尝一尝。
只见掌勺的,右手持着一把大勺,向一个大箱子里猛地一铲,五块四四方方的小家伙鱼贯而入蹦进了油锅,在锅里不停的翻滚,好像在翻跟头,锅里的油“咕咕”的冒泡,渐渐的一个个翻得热了,便脱去白色外衣,换上一件褶皱的金色盔甲。
景墨望着它们,忍不住咬了一口,酥,脆,香,真是美味“啊”!
十天以后,齐雨晴前来拜访和道谢,两人才听说齐自多果然在天明前逝世。景墨又听到些后续的消息,齐雨晴提起他的妹妹甘棠定在深秋与他的情郎正式成亲。他告诉小蛮与景墨他到苏州府去催讯过两次,董兵的判罚要押后,不过大致也是杀头充军一类吧。
【本案完】
炉香袅孤碧,云缕霏数千。悠然凌空去,缥缈随风还。世事有过现,熏性无变迁。应是水中月,波定还自圆。
聂小蛮正在窗前凝望着外面的景色,那挟着雨丝的晓风一阵阵从窗口里飘进来,把烟雾吹得团团地打旋。苏景墨从烟雾缭绕中,看见小蛮笑嘻嘻地向自己说话。
“景墨,‘五鬼搬运法’的秘密,现在你已经眼见了!你这一次,跟我到苏州来,也可算不虚此行了吧。”
所谓“五鬼搬运法”,又称五鬼运财术,坊间传说中的五鬼运财术中的五鬼,指的其实是五瘟神,又称五瘟。分别为: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和总管中瘟史文业。而符咒中的五鬼搬运,即是驱使五鬼来运财,将别人家的财运到自己家。五鬼搬运见于话本和戏曲故事中,说五个小鬼可以不启人门户,不破人箱笼而取人之财物。
此类邪术,是相信一般江湖术士、游方僧、茅山道士、算命、关亡、捉牙虫之流,有一种神秘的法术,能够凭着画符念咒,驱使什么鬼灵,无影无踪地盗取人家的财宝。所谓“樟柳人”“铁算盘”也就是这一类的玩意儿。
民间有不少人都深信不疑,只要让这人踏进门口,喝一口茶,他们的锁在箱底里的珍宝饰物就会人不知鬼不觉地不翼而飞。这种传说,文人的笔记中固然记载得不少,而渲染夸张和推波助澜的,是那些正越来越流行的神魔志怪和说书先生们。
这时候苏景墨和聂小蛮对面坐着,景墨手中正拿了一枚牙签,在剔去自己的齿缝中的肉屑。
旁边坐着两人的东道主窦博易,此人是吴县的父母官,知县大老爷。
苏景墨也含笑答道:“这件事确是很有趣,我也早就料到,是一出作伪的把戏。至于五鬼搬运之类的东西,我本来就有些怀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突然接嘴笑道:“景墨,你到了苏州,怎么连说话也‘苏州口音’起来?这种江湖邪术大多都是无稽之谈,如果真有这种邪术,那么只怕天下早就无人老老实实种田,织布,打鱼,造屋了。而且,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你又何必用这种圆滑世故的‘怀疑’的说法?”
景墨被聂小蛮一驳,觉得这话会使窦博易难堪,自己不能不辩白几句。
于是苏景墨丢了牙签,带笑道:“聂小蛮,‘怀疑’正是该有的的态度,你怎能就说我圆滑?你的话不免近于武断哩,这天下事我辈岂能尽知?所以多伴都只是略知一二,所以嘛‘怀疑’嘛,也是该有的。”
一旁的知县窦博易似乎提防这两人又要开始辩论,急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解围似地从旁接口劝道。
窦博易道:“算了,二位不要说笑话。这件事总是我一时有些糊涂,心窍被痰迷了,才小题大做,劳你们二位的大驾。现在你们坐一坐,我去打发人雇一只船,我们一同往天平山去散一散心。”
以上一番话是在吴县知县窦博易大人的后堂房间中谈的。正是初冬的季节,江南抗倭的战事正在全力进行,后方的民间未免呈露些儿不安状态。
苏州的隆庆钱庄上突然出了一桩窃案,失去了七千五百两的银票,案情非常奇怪。那银票本藏在一只很坚固的铁箱中,案发以后,箱门和锁完全没有损坏,箱中的银票却不翼而飞,还换了五个白纸剪成的纸人。
此时的大明天下,早就人心败坏,贫穷是一个抽象概念,即使对穷人也是如此。但人民贫穷的状况,却在周围四处可见。
哪怕是大明最富裕的的苏州府,也有残破的官仓,破产的商行,倒塌的城墙,破败的市场,那些瘦弱的、饥饿的、没有事做的穷人,似乎都在意识着大明王朝的衰落。
天底下的人民之间变得越来越不平等了。
日子对于市井小民来说,越来越变得艰难,与他们的父辈和祖辈相比,很难指望在出生环境的基础上有所改善,穷人继续穷下去。绝大多数人的只是勉强活着,酗酒、赌博和偷盗越来越多。
一般上层富人们的所谓“爷”字辈的作风,除了极少数年轻和觉醒的以外,大半还是一贯地不顾现实地优游自得。“潇洒”、“圆活”、“多礼节”、“假客气”、“说风凉俏皮话”是他们的独特的态度;“赏花”、“看竹”、“饮酒”、“品若”是他们经常的风雅课题;“明哲保身”、“自扫门前雪”又是他们传统的人生信条。
下层的则是“懦弱”、“献媚”、“迷信”,更是要不得。说得干脆,愚昧迷信的风气几乎笼罩了整个大明天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所以这桩银票案失窃案发以后,引得满城风雨,大家都说这一定不是寻常的窃贼的,定是有江湖术士运用了什么“五鬼搬运法”搬去的!
知县窦博易接下了这桩案子,竟也受了传说的蒙蔽,信以为真起来。他慌得手足无措,便急忙发了加急公文到金陵来请聂小蛮帮忙。聂小蛮与苏景墨和这位窦博易本来已有好几年交情,又因为好奇心的驱使,便赶来应约。
两人初一那天到苏州,调查了两天,这一出假戏便完全被揭穿了。到了初三那天,案子就轻易地结束了。所谓“五鬼”,实际上只有“一鬼”,原来是那隆庆钱庄的二掌柜王禄监守自盗!他深知时人的迷信之层度,又因为近来苏州社会上颇多流传着许多引人好奇的鬼怪传闻,便想利用着玩弄把戏了,只是没想到会把自己给玩折了。
这时聂小蛮得意地一笑,答道:“博易兄,游山玩水我们本是最高兴的,无奈天公不做美,昨夜里星月皎洁,今天一早突然下起雨来,上山未免不尽兴。你假如有心作东,留在下一次吧。”
聂小蛮看了看天色,又道:“我们计划今天就回金陵。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应该尽早赶路的才是。”
窦博易忙道:“这万万使不得。今天才初四,无论如何,必须屈留你们一天。即使下雨不便游山,也不妨就在附近的名园去玩玩。聂大人,苏上差,你们今天绝不能走。”
窦博易挽留两人的心意本是非常诚恳的,但景墨知道聂小蛮的脾气,说走就走,一定是挽留不住。不料正在这时,聂小蛮还没有再度表示他的辞谢,另外发生了一桩事情,竟然意外地把两人留住了。
只见一个仆役匆匆地走到后堂来,向着窦博易禀告。
“外面有一个军校,一定要进来见大人,我们拦阻不住……”
仆役的话还没有说完,房间的屏风外早已跑进一个人来。
那人头上戴着倒樱盔,还有项护,胸背穿两当甲和下甲,内衬窄袖战袄裙,下着皮靴。盔帽上除了泥迹斑驳以外,更罩着一层细细的雨珠。他的个子很高,形状非常可怖,方阔的脸消瘦而焦黑,头上的须发都很杂乱。脖颈以下,皮肤上的积垢还没有完全洗干净,也许都是战场上辛劳拼杀的遗留。
这样一来,若要揣度他的年纪,确乎不容易。最奇怪的,他的两只深黯色的眼睛瞪瞪地直视,似乎也和平常人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走进来,这武官挺直了身子,感觉是有些木讷。他那狞厉的目光先向窦博易呆视了一回,又回过来瞧着聂小蛮和苏景墨。聂小蛮已经坐直了身子,虽不开口,目光却凝视在来客的身上,表情还有些紧张。
苏景墨更是惊疑不定,不知道这个人的来意是善是恶。因为景墨第一眼就看见他的腰后还挂着一把雁翎刀。窦博易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要开口,那来客突然抢先发问。
“谁是知县大人……?哦,谁是御史大人?”他的声音带些沙哑,不大清楚,口音像是杭州一带人。
窦博易应道:“是我。我是本县知县。你有什么见教?”
那军校突然举起两手,下命令似地大声道:“刑枷呢,快把我枷起来!”
苏景墨怔了怔,也不自主地站起来。窦博易的脸色突然完全泛白,两足兀站着不动,似乎是拿不定主意。
聂小蛮虽然仍坐着,却也开始把两手交在胸前,又挺直了身子,呈现着莫名其妙的表情。这间房间中立即归于沉寂。
终于,窦博易又反问道:“你犯了什么事呀?”
军校说:“我杀了一个人。”
窦博易愣了一下,又敛容问道:“杀了谁?”
军校道:“他叫韦洪岳,住在皮市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窦博易重复他的话。“韦洪岳?当过师爷的韦洪岳?”
那军校似乎没有听到,突然挥动他的右手,屈到软肋去,从他的腰背后拔出那把雁翎刀来。景墨不觉吃了一惊。他难道要自杀吗?本能驱使着景墨跑过去,擒住了他的执刀的手臂。
军校又高声说:“好!你拿去罢!这就是我杀死他的凶器!”他的手一松,那把雁翎刀便落在地上。
窦博易赶忙离开座位,把刀拾起来,瞧了瞧,随手放在桌上。他神色紧张地走到军校的面前。
他又问:“你在什么时候杀死他的?”
那军校突然呆住了不答。
窦博易再问:“今天是初四了。你几时杀死他的?”
军校略停一停,才答道:“是在昨天夜里;”
窦博易又问道:“在什么地方?”
军校的身子好像向斜侧里一晃,摘下头上的军帽胡乱一丢,举起右手来抚摸起自己的额头。
“哎哟!我……我不记得了!大概在学士街吧?喂,别多说,你快把我枷起来。我快站不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到这里,他的身子当真越发摇晃不定,若不是景墨和窦博易把他扶住,势必会倒在地上。
聂小蛮也起身走近来,他用手指在军校的脉息上搭了搭,又把他闭着的眼睛翻开来瞧了瞧。
小蛮说道:“这个人有病的。让他躺一下再说。”
窦博易忙叫了两个当差的进来,吩咐把这个军校扶到一间别室里去,又叮嘱叫小心地看守着,一面又派之前来报信的那个仆投出去请郎中来诊脉。
这是一幕出乎三人的意料的怪事。杀了人到县衙里自首,事实上也不大多见,何况像这样子的自首,更觉使人诧异。
聂小蛮说:“这件事很蹊跷。”
窦博易应道:“是,我也觉得奇怪。昨夜里学士街中既然出了凶案,怎么此刻还没有禀告?”
景墨建议道:“大人不妨把巡街的差人找来问问,昨天有什么情况没有。”
窦博易点头赞成,立刻出去把三班的班头都找来查问。不料问来问去问了半天,并没有这一回事。学士街也绝对没有尸体发现。
景墨又说:“我瞧他的神经已有些错乱。行凶的所在地,他可能已记忆不清。现在你不妨派些人出去,到县城各处去问一下,也许碰巧就有些消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突然插口说:“且慢!博易兄,刚才他所说的那个被害人韦洪岳,你不是也认识的吗?”
窦博易说:“不算认识,我与他并无交往之谊。他是本地人,是个老秀才,从前是个有点名气的师爷,今年夏天本城潘家的刑老太爷死了,好几房子孙为了遗产闹得苏州近人皆知。这姓韦的也参与了此事,替小房争得了不少的钱财,一时成了谈资。”
聂小蛮点点头,说:“那么眼前最简捷的办法,我们不如就到他家里去走一趟。”
窦博易似乎给提醒了,连连点着头。“不错,我先派个人看看他家里没有人。二位稍坐,这事由我来搞清楚。”
说着,窦博易招了招手,就有仆役上来给小蛮和景墨换了新茶,又换过了点心。窦博易却自己走出后堂,挥挥手招来心腹师爷,让他去处理此事。
不过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师爷又匆匆回来,与县太爷咬起了耳朵。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太低,景墨在一旁其实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事情变得有些奇怪。景墨听着师爷与窦博易的谈话,分明说韦洪岳还在自己卧房里好好的,并没有被杀。
窦博易也一边听一边睁着诧异的目光,向两人呆瞧。
窦博易转过身来说道:“聂大人,苏上差,这岂不是怪事么?据韦洪岳的佣人说,韦洪岳此刻仍好端端地在自己的家中!”
聂小蛮答道:“慢,这话还不能作为凭证,且看他能不能如实答话。那佣人是被你的师爷叫来了吗,那么为什么他的主人不亲自过来,按理说知县有事相寻,他不是应该来得很快才对吗?怎么只派一个仆人来应付,这难道不是很奇怪的吗?一个小小的师爷,还是前师爷怎敢如此?”
窦博易道:“那佣人说他家主人昨天有点风寒,所以不曾起来。还说在来之前约一盏茶的功夫,他还曾送早饭进去,自然应该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样的变故。”
景墨奇道:“莫非弄错了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窦博易摇头道:“那也没有。皮市街的韦洪岳,这人也算当地小小名气之人,怎么还会有第二个?”
窦博易六神无主地看了看聂小蛮。聂小蛮紧皱着双眉着自己的脚尖,似乎也解释不出来为什么。
窦博易见连聂小蛮都不得要领,再看苏景墨也是茫然无措,自己的疑虑又无法派遣,于是,发脾气道:“一个师爷,染了些风寒就敢不顾本县的招呼了吗,这还成何体统?去去去,把他给我速速找来,不然本老爷可要发签拿人了。”
脾气才发了不久,就见刚才那个心腹师爷又回来了,禀告道:“那姓韦的,倒是知趣,兴许是遥知老爷脾气了,现在他倒是已经来了。就在外面候着,老爷你看要不要见见。”
窦博易点了点头,转出屏风出去了。
就听见外面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小民韦洪岳,小民参见县尊大人,给大人磕头了。”
聂小蛮和景墨都受了好奇心的驱使,不约而同地走前一步,也把耳朵凑向谈话传来的方向。
这时候窦博易回答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
“韦洪岳,本县来问你,你虽不在本县手下做事,却也是我吴县衙门下该管百姓。本父母有事招你,你何顾推三阻四啊?”
外面静了一静。看来窦博易还是有些不高兴。苏景墨和聂小蛮仍冷静地站着。这样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外面的对话继续。
“非是小人敢怠慢大人,实在是染了些风疾,才来得慢了,还望大人恕罪则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罢了罢了,韦洪岳,这里有一桩事很奇怪。有一个人到我这里来自首,说昨夜里他已经将你杀死。你昨夜里可曾遭遇什么事么?”
外面又静寂了一下,才继续答话。
“这,这真是笑话!哪里有这种事?昨夜里我在瑞运大戏院看戏,全本的《牡丹亭》,在子时的鼓都敲过了,才安然回家。大人何以说小的被人杀死了?”
这真是一件怪事,苏景墨自从和聂小蛮一起探案以来,见过的奇事,怪事那可真是数不胜数。不过,像这样的县太爷把人被谋杀的人叫来,然后问对方,说有人自首了说已经把你杀了。你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真实在是太古怪了。
要在平时说起来,这未免是一个笑话,可以引人发笑。可是,现在事情的发展却一步步都透着诡异和离奇。景墨从自己经验来看,觉得这件怪诞的事,必然不简单,而是透着一股罪恶的气息。
景墨利了这下的空档问道:“这真是奇怪,小蛮,你能听清楚吗?”
聂小蛮并不出声,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景墨又问道:“这是什么一回事?韦洪岳明明活者!下面该怎么办?”
聂小蛮不答,一伸手摸着自己的下颌,定睛瞧着前面挡住两人视线的屏风,分明一时也不知道怎样对付。
外面的对话又再次继续,不过声浪已有些颤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敢问大人,小的斗胆问一句,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哦……这个……本官还没有查明他的姓名。他是穿军服的,应该是个军校,个子很高,年纪约在三十以外……”
“嗯,穿军服的?他不是有一张瘦黑的方脸的吗?”
“是,正是。”
“哎呀,大人呐,此人叫蓝千。不瞒大人,他当真是我的仇人。”
“什么!”
“昨天早晨他曾到我这里来过,的确要向我寻衅。不知道现在他是怎么回事?”
“他自己承认是凶手。他说他昨夜已经用刀子杀死了你,现在他已经被本官看押起来了。但这里面终究有什么曲折,嗯,这后堂也不是问话之所在,你且到厢房里面稍候。时候到了,本官自会传你,知道了吗?”
韦洪岳答应道:“好……好,小的,谨遵老爷吩咐,……哦,大人,这个蓝千确有害我的意思,还请大人千万不可轻放。”
“本官自有主张。你且去,安心等着就是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屋外的谈话就此结束了,窦博易又转屏风来到后堂屋中,来向聂小蛮讨主意。
“聂大人,你瞧这件事终究是怎么回事?”
聂小蛮沉吟了一下,答道:“据我看,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蓝千确实和韦洪岳有深仇宿恨,昨夜里他也许把别的人误认做他的仇人,这样一来误杀了一个人;第二,碰巧行凶的事并非事实,只是他的脑海中的一种幻觉。一个神质不清的人往往有这种心理上的错觉,原本算不上稀罕。譬如一个人神经不刚健,又事繁多思,突然想起要写一封信,转瞬间突然又忘了;但事后他会觉得那封信已经写好发出了。我瞧这个人的神经确乎已有些错乱的征象。”
窦博易蹙紧着眉头,说:“这件事情可真麻烦。”
聂小蛮不答,把那刚才从那军校身上解下的雁翎刀拿到手中细细的观察起来,然后又拨出刀来凑近观察,而且轻轻嗅着上面的味道。
小蛮作惊喜声道:“哎哟,这把钢刀上油已经不只一天了,上面没有丝毫的血迹和血腥味,看来这把刀至少在几天之内都不曾见过血的。”
窦博易问道:“那么他怎么说这把雁翎刀就是行凶的凶器?”
“小蛮,我看你说的两种理解,第二种更近乎事实哩。”苏景墨耐不住插了一句。
聂小蛮还没有答话,先前那个听差又走进来,手中拿着张片子和一个污暗的白巾小包。
听差的禀告道:“启禀大人,这东西都是从那个人身上搜出来。据郎中说,他此刻已经失了知觉,必须立刻送去医倌里才。”
聂小蛮把帖子接过瞧了一瞧,说:“嗯,他当真叫蓝千,是个把总。事情更明白了……对,现在他既然失了知觉,自然问不出供,不如就送他到医倌里去。”
窦博易点头称善,就吩咐听差的把那军校马上送系林医倌里去。听差退出去后。窦博易将手巾包展开来,内中是些小钱夹、火揩子、小荷包,皮夹中有十多个银锞子。
他又问聂小蛮。“聂大人,你说事情更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道:“我看景墨说得对,我的第二种推测大半已经证实。这个人完全是神经失常,实际上并没有行凶的事。否则他即使误杀了别的人,此刻一定也早已被发现,各处的差人必然有禀告。何况他所说的凶器,这把刀最近根本没有见过血,更是一项最为明显的证据。”
窦博易出一口气,说:“那么这件事也是一桩小题大做的玩意儿。是不是?”
“嗯,这倒还很难说。我看这姓蓝的和姓韦的,两人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
“聂大人,你想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
聂小蛮摸了摸下颌,说:“从眼前的情况看,这里面的由来似乎很曲折,我们自然不能凭空去猜想,这没有意义。好在韦洪岳已经在此等候着,我们只要问问他,我相信内情不久就有分解。”
小蛮说着回头向景墨笑了笑,说道:“景墨,你看了‘五鬼搬运法’的把戏不算,也许还有好戏看哩!”
聂小蛮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笑道:“这样的天气出去玩的话,总是要担心会不会被雨淋。走嘛,自然对不住窦兄的一片盛情,留嘛又无处排遣,结果来了这么一桩案子,我们倒好正可以打发一下时光。”
结果事不凑巧,正要找这姓韦的问话,那本府的师爷又进来通报道,说韦洪岳自称要回去把药吃了再来,就自己出去了。三人于是只好继续等候,可是没想到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聂小蛮有些疑惑地问道:“这苏州城我是来过多次的,如果我没记得的话,皮市街到这里,坐车子一盏茶的功夫大概足够了吧?他怎么会阵紧耽搁?”
窦博易奇怪道:“他说他要来说明由来,一定不会失约。我们再等他一会儿,他还能跑了不成?”
时间就这样继续流逝着,三个人都没有交谈,各怀心情都默默地坐着,等候碰上的人的焦灼情绪也一点一点地变得紧张,可是,总不见韦洪岳的身影,估计辰时都过了一半了,聂小蛮便再也按捺不住。
他站起来,说道:“博易兄,我怕这里面也许另有问题。韦洪岳没有来啊!”
“啊呀,那么……”窦博易吞吞吐吐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说:“我们不如立刻到他家里去走一遭。”
窦博易点头称是,三人刚刚走出了县衙劈脸就看见韦家那佣人。聂小蛮和景墨之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窦博易却是刚刚才见过的,现在小蛮和景墨一看,原来是一个年在五十以上弯腰曲背且两眼昏花的老男仆。
因为才刚刚见过,窦博易一眼就认出来了,便张口问道:“怎么回事,你家老爷说是吃了药就回来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
那佣人的回答却让三个人都愣住了,他竟然说他的主人已经出门半个多时辰了!自己现在不过是去替主人抓药,路过县衙。
窦博易诧异道:“奇怪!他既然已经出门,又到哪里去了?莫非另外又出了什么岔子?”
聂小蛮坚定地答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立即到他家里去看一看,不可耽搁。”
窦博易也不再犹豫,于是准备坐车去皮市街看个究竟。三人坐上车子,还带上了那男仆一同前去。经过了两三条泥泞而高低不平的小巷,当真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达目的地了。
韦洪岳住处里有一个二十多岁,像吊死鬼托生的瘦长青年。那青年穿一桩灰哗叽薄葛袍,名叫张容景,是韦洪岳的笔录书办。那老男仆叫荣保生,就是刚才这前来过县衙的。
窦博易先问那张容景道:“你可知道韦洪岳往哪里去的?”
张容景道:“我不知道。我来了还不到一刻钟。荣保生告诉我,韦洪岳是往县衙里去的。”
窦博易道:“本官就是从县衙来的,并没有看见他。”
那个老眼昏花的老家人也说,他的主人回来吃过了药之后,也没顾上休息,就让自己服侍着戴了帽子,穿好半臂,匆匆出门,临行时他还说明往县衙里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窦博易迷惘地说道:“奇怪,那么他终究往哪里去了?”
聂小蛮在那布置相当华美的房间中看了一周,也加入了谈话。他先问那老家人荣保生。
小蛮问道:“你主人出门时是不是一个人?”
荣保生答道:“是。那时候张先生还没有来,这屋子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窦博易突然插口道:“他莫非滞留在路上去了?我姑且派人沿路走一遍,看一看是不是在耽搁了。”
聂小蛮点点头:“也好,我们在这里等你,趁空还可以问几句话。”
窦博易重新冒雨出去安排,聂小蛮在一只花绸套子的圈椅上坐下来,继续向那老家人问话。景墨也坐在另一只圈椅上。那焦黄面庞的青年自然不敢落坐,仍呆呆地站在那柚木书桌旁边。
聂小蛮道:“你主人出去时可曾坐车子?”
荣保生道:“他没有叫我雇车子。他在出门以后,有没有雇车,我就不知道了。”
“你在这里做事有多少时候了?”
“嗯,好久了……我算算看,四年半了。”
“那么你对于你主人的情形一定很熟悉的。是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是。不过他在外面做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现在你告诉我。你主人的业务是怎么回事?”
“近年来他替人打官司的买卖很好,所以很忙。”
“他的性情呢?”
“往常的性情很和气,但发脾气时也可伯。自从上月里太太死了,老爷每夜总在外面,不到半夜不回来。昨夜回来时更晚,并且有一种怒气冲冲的表情,叫人见了很可怕。”
“今天呢?”
“今天他起身很迟,还是很生气的样子。我告诉他有人来找,他冷冰冰地说不舒服,不想起来。我便只好先来回信,是怕误了时候耽搁了各位太老爷的大事,我记得当时老爷又挥挥手叫我走开,像是老大地不高兴。”
聂小蛮沉吟地想了一想,话题移转到一个新的方面。
“荣保生,你主人从前夫妻间平时的感情是怎么样的?”
荣保生突然有些结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近视的目光一阵乱看,现出疑迟的样子。
聂小蛮平和着声调,催道:“你尽管直说不妨,用不着顾忌。”
荣保生吞吞吐吐地说:“他们……他们的感情好像不……不很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好的,不过你说得明白些,是怎么回事不很好?”
“他们……他们常常吵嘴。”
“为了些什么事吵嘴?”
“韦洪岳常常在夜里出去,隔三差五的有好几次,回来时太太盘问起他,常常会这样子闹起来。”
“那么韦洪岳的朋友一定不少,是吗?”
“是……嗯,这个我不十分清楚,你得问张容景。因为来往的人很多,我不知道谁是他的朋友,谁是来请他办案子的主顾。”
聂小蛮于是又回头去向那呆站在一旁的张容景问话。据这青年说,韦洪岳善于交际,朋友的确很多,街面上各色人等都有,感情也都很圆融。只有他的内兄似乎和他关系不好,上一天曾来闹过一次。
聂小蛮问道:“他的内兄是谁?”
张容景道:“他叫蓝千,在军队里当把总。”
原来是这样,聂小蛮的眉毛挑了挑,似乎已经得到什么要点,一旁景墨的兴趣也被提起来了。
聂小蛮道:“他们闹的时候,你是亲眼见的?”
张容景道:“是,我也在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闹的理由是什么?”
“我听他们的口气,似乎那蓝千觉得他的妹妹的死,乃是由于韦洪岳曾亏待她。所以像是替妹妹不平,大致如此。”
“嗯,闹得可厉害?”
“厉害的,他们都提高了喉咙,谁也不让谁,很是可伯。后来那姓蓝的几乎拔出刀来要行凶,幸亏我在旁边解劝,才把他们分开。”
“以后那姓蓝的可曾再来?”
“没有。不过他临走的时候,我看他的怒气还没平,韦洪岳也觉得坐立不安。”
那贫血脸的顿了顿,他又胆怯地补一句:“大人们不是说韦爷不曾去衙门之中吗?嗯,我想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姓蓝的一定有关系。“
这人对于蓝千自首的事自然还不知道,才有这个看法,但他所说的话,确实和事情切合。聂小蛮一边敛神听着,一边把冷眼默默地端详。景墨从旁观察,觉得这青年除了声音低弱些以外,应对如流,绝没有丝毫疑迟,可见他的话应该都是实情。
这样过了一会儿,聂小蛮又说:“容景,你的话很有意思。但你想韦洪岳除了他的内兄以外,会不会另有别的怨仇?”
张容景沉吟了一下,才道:“这就很难说了。韦洪岳平素做人,除了金钱问题略略看重些以外,和人家相处起来,是非常和易圆融的。他不做师爷后,常替人处理些官司纠纷一类,自然是不大肯得罪人。我看他不像会和别的人结怨的人。”
聂小蛮的视线又在四周打转。他看了看这两个师爷的雇员,又看一看景墨。他的眼珠在转动,似乎他对于这回事已经把握住了一个轮廓,此刻正在寻觅新的话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景墨则始终采取旁听态度,乘这会儿暂时的安静了一会儿,也模仿着聂小蛮的动作。
这间屋子可算相当宽大,除了那精致的书桌、圈椅、官帽椅以外,有一口装满书的穿凤牡丹柚木柜,一只同样柚木的雕花箱。
聂小蛮看罢多时,又提问道:“张容景,你在这里任事多少时候了?”
“才半年。”
“晚上你不住在这里吗?”
“不住的。我早晨隅中时候来,下午黄昏时候回去,几乎天天如此。”
“我还有一句话,这姓蓝的你以前可曾见过?”
“没有,昨天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
聂小蛮点点头。他的目光突然凝视在一处,又伸手向柚木大书桌上指了指,问道:“这一张女子画像该不会是韦洪岳新丧的夫人吧?”
张容景回头一瞧,他的唇角突然抽动了一下,仿佛露出一丝笑容。景墨闻言把视线也注视到书桌上面去。桌上有一座寿山石刻的摆架,福寿童子一类的,还有一支笔架挂着几支湖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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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摇摇头,有点结巴道:“当真不是。这一位也许……也许可以算是他的未来夫人。”
聂小蛮的目光闪发闪,但仍竭力蕴藏他的情绪。
他淡淡地问道:“莫非韦洪岳已经重新要成亲了?”
张容景道:“不,还没有。”他也指了指画像。“这是四海银号刘掌柜家的小女儿,叫刘一晨,近来常在这里出进。他们虽还没有正式成亲,但只怕也是早早晚晚了吧。”
这时候,知县窦博易从外面进来,聂小蛮的询问也告一个段落。景墨看见了窦大人的懊恼表情,便料定他没带来什么好消息。
果然,他一边把一块白巾擦拭他的脸上和衣上的雨点,一边说:“奇怪,不要说从这里到县衙的各处,就是附近的几条街我也让差役们都找了一遍,却都说不曾见过韦洪岳。”
聂小蛮道:“你可曾顺便问起,有没有听说哪里有尸体发现?”
窦博易道:“我自然也吩咐他们打听了,可都说没有这一回事。”
聂小蛮低下了头,右手摸在书桌边上,手指按着节奏似地在弹弄,他的嘴里也低低地哼出一种曲调,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他突然抬头问景墨道:“景墨,这件事好像比‘五鬼搬运法’的那股子邪乎劲儿,还要更耐人寻味。有趣,有趣,你觉得这里边是怎么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坦白说,那时候苏景墨的脑海中除了惊奇以外,还真说不出什么看法,因为景墨还看不透这把戏的内情。好在聂小蛮的问题也像是不是特地有心地而是随意发出的,并不一定期望景墨真的答复。景墨也就用点头的动作来搪塞。
小蛮又向窦博易说道:“据我看,在短时间内韦洪岳也许不会出现了。窦大人,你少停得多打发些人出去探访,也许才有下落。”
窦博易道:“聂大人,你想他会到哪里去?”
聂小蛮摇头道:“我不知道。现在我们不如趁势在这里检查一下,倘若能得到什么线索,对于他的失踪也许容易解决些。烦请你先在这里查查他的文件,我们到楼上去看一看。”
说首,小蛮站起来,向那近视很深的老家人招招手道:“荣保生,你主人的卧室是在楼上吗?你领我们上去看一看。”
荣保生便依言引导,躬了背先向后面的楼梯那边走去。聂小蛮向景墨点了点头,苏景墨马上站起来跟着上了楼。
两人踏进了那锦被温软的卧室,目光所接,又是一种景象。一切陈设很富丽。
箱、橱、椅、桌、床榻和用具。都是雕花的红木质的,并且还是簇新的。环往四周,明媚的阳光从窗上洒下来,那的桌子上也洒满了阳光。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
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还有一顶金镶宝钿花鸾凤冠和一串罕见的倒架念珠,似乎在暗暗昭示着房间的主人不是只是一位男子那么简单。
窗上挂着镂孔的纱帏,床上铺着白绒毯,有一条银红色和一条淡密色的绸被,虽是叠着,但不很整齐。一端有一个雪白的野鸭绒大枕头。聂小蛮走近前些,把衣橱的厚玻璃门顺手拉开,橱中挂着不少曳撒衣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回头向老家人道:“你主人是常穿曳撒的?”
荣保生道:“道袍、曳撒他都常穿。近来他常穿道袍。”
聂小蛮说:“今天他穿的什么衣服?”
荣保生眯了眼睛,想了一想,才道:“他穿的是玄色的半臂,袍子……嗯,我不清楚……似乎是栗色的。”
聂小蛮俯着身子,从衣橱中取出一双黑缎鞋,和一双谢公履出来,细细地瞧了一瞧。
他又问荣保生道:“他刚才出去时穿什么鞋子?”
荣保生眯了眼睛,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留意。”
聂小蛮想了想,又问:“我想你主人的衣饰,平时应该都是很考究的,是不是?”
那老家人也凑近来瞧一瞧,点头道:“不错。大人,你是不是说这双黑缎鞋的价钱很贵?是的,韦洪岳的黑缎鞋都是精工尖货。我听说这一双要三两银子呢。”
聂小蛮不答,放了黑缎鞋,把橱门关上。他的目光又注视向卧床上去。他走到床边,躬着身子,瞧那野鸭绒枕头,像在用嗅觉。突然他的身子震一震,双目一闪,仿佛无意中发现了什么重要东西,景墨问道:“聂小蛮,你发现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俯下些头,闭紧了嘴,伸出他的右手来,在那雪白的毛绒毯上摸一摸。
他低低地自言自语。“奇怪!”
景墨不死心,跟上前去,又问:“怎么了?”
可是,聂小蛮仍不开口。他挺直了腰,紧了嘴唇,神情很紧张。他把左手的掌心向天,又将右手中在床上摸得的什么东西,放在掌心中,更将手掌凑近眼睛去仔细观察。
景墨瞧不见具体是什么东西,心中越发纳罕。
“一个虱子!”
聂小蛮的声音好像从他的齿缝中迸出来。景墨也凑近去细瞧,才见他的掌心中有一个白虱……六只细足,一个肥胖的肚子,还在蠕蠕地动着,看见了会使人引起一种头皮发痒而且不舒服的感觉!
这发现倒是很新奇,不过景墨仍莫名其妙。聂小蛮却似乎非常重视,他的过度好奇的表情,仿佛他认为这小小一个虱子含着什么不可思议的神秘,难道说前因和后果的关键就系在这一个小生物的身上?这到底有什么意思呢?景墨觉得自己完全捉摸不出。
当两人从韦洪岳住所出来以后,窦博易把在韦洪岳书房间中搜得的几种文件给聂小蛮看了看。聂小蛮看也就看了,并不发表什么意见,景墨看来聂小蛮是意有所属,不愿分心在别的事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不料,就在这紧张的时候,聂小蛮的表态竟使景墨听起来十分失望,这一下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聂小蛮说:“博易兄,我看这桩案子一时还不能够解决。但我们不能留待,今天必须回金陵去。以后有什么发展,你若能给我们一个消息,我想我们一定会很感激你。至于你的盛情相邀,我看这次有些匆忙就算了吧,下次再来叨扰,有劳了。”
接着他又回头向景墨说道:“景墨,你跟博易兄回县衙去,赶紧把我们的行李收拾好了,直接往去车行等我,你可以先订一辆宽敞些的马车,等着我。我去买些东西,就可以到车行与你汇合。”聂小蛮说完了,不等窦博易留阻,掉头便去。
窦博易看了看苏景墨,苏景墨又看了看窦博易,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聂小蛮这是唱得那一出?
聂小蛮为什么急忙回金陵?金陵有什么其他的重要案件吗?景墨可完全没有头绪,而且感到老大的不快。因为这件事刚才引起了景墨的兴味,完全没想到案子未破,聂小蛮突然急着回去。
他虽然关照窦博易,事情有了结果,必须通知两人。但这样一桩古怪的疑案,要是能亲身经历,岂不更有趣些?小蛮怎么轻轻放过了,反而要间接从人家嘴里去得到消息?不过聂小蛮的想法一旦决定,往往是谁也不能挽回,景墨只得依着他的话,取了行李,和窦博易作别。窦博易到是十分客气的用县里的轿子送出来,一直送到车行里,彼此又说了一番话,才依依惜别。
时将近午时了。景墨在车行上等了一会儿,只觉得饥肠辘辘,便买了一块八珍糕填填肚子。值到半个时辰之后,景墨才见聂小蛮急忙忙地赶来。两人就一同上了一辆双马大车。
马车开始行进之后,景墨才禁不住问道:“小蛮,你刚才说去买东西的,买了些什么?”
不料,聂小蛮摊开了两手,居然说道:“没有买什么。”
景墨大惊道:“那么你都去干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空费半个时辰,现在很失望。”
景墨乘势道:“失望,你失望什么?”
小蛮看着景墨嘻一嘻,摇摇头。
景墨再问:“聂小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这紧张关头,你怎么把这一桩很是有趣的疑案轻轻放过?”
聂小蛮的嘴角动了动:“景墨,你还不了解我吗。这种案子,我们什么时候曾经错过?可是这毕竟是苏州府下吴县,一县之地自有父母官严管比不得金陵衙门众多,官僚如云。窦知县虽然是我们的朋友,为官来说也还算得上清正廉明,可是有道是强兵不压主。贯彻我们为公道正义而探案的主张。此番我之所以如此,也就要恢复我们的之前的本色,以便自由自在地侦查这件疑案。假使我们和窦博易一块儿合作,办起事来不免又是官僚又是拖沓,事情搞不好就此弄坏。”
这几句话像一枚尖针刺破了景墨的迷惘的疑障,景墨的闷气立刻得到发泄,不觉又提起了精神。
是啊,自己和小蛮多年来的探案,多数时候都是独立进行的,至多也是有些朋友从旁协助罢了。这些年来,能够破案无数,难道不是有些得益于这种半官半私的方式吗?
要知道一旦事情陷入到公事公办,大多就不好办了;要是不幸地变成官事官办,那就往往要糟。这倒不是说窦知县不是好官,只不过大明朝机制人事已经陈腐不堪,真正想办事,能办事,都不得有不些出常手段。
景墨这么一想,忙道:“既然如此,我们此刻为什么又急忙地回金陵去?”
聂小蛮道:“这案子一天两天之内,估计起来没有发展。我们何必在这里坐等?并且若使留在这里,我们也就也不能自由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道:“那么你对于这桩案子想来必已有一定的看法。是不是?”
聂小蛮说:“当然,理解是有的,我已经说过了。”
“你刚才不是说韦洪岳在短时期内没有出现吗?这句话是根据什么证据说的呢?”
“根据我先前的观察。”
“嗯,请你说得明白些,我现在还在黑暗中摸索。”
“我本来料想韦洪岳和蓝千有怨嫌。今天韦洪岳突然听说蓝千自称已将他杀死,他不免会这样惊恐害怕起来。他虽已答应了窦知县,但一转念间,又临时变了主意,便悄悄地逃避开去,不敢到衙门里来会面。当时我假设这转变有两种可能:一,他害怕蓝千,怕迟早会吃他的亏;二,或是他自己有什么亏心的事,深恐一旦和蓝千当面对质,他的阴谋给拆穿了,不免受大明律法的刑罚。”
“嗯,很合理。”
“不!恰好相反!”
景墨诧异道:“什么?相反?”
聂小蛮点头道:“是的。这一个推测已经给一个小生命完全推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想了想,又问:“一个小生命?难道说是你在韦洪岳床上发现的那个虱子?”
“对!”
“我正自奇怪得很。这终究是个什么样的虱子?它会有这样的大的神力,能够推翻你的推理?”
聂小蛮脱口应道:“我相信这个虱子是本案中的一个重要因果。我因为这个,才想到……呵呵!可真狡猾!……”
他说到这里,突然愣了愣,却又忍住了。他的闪动的目光漾到车窗外面去,似乎在欣赏那疾速跑到身后的田野风光。
景墨忙道:“聂小蛮,你又想到什么?怎么不说下去了?”
聂小蛮皱着眉头,答道:“景墨,请原谅,不要催促我。我刚才费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就想证实我关于重建的推测,但是到底没有证实。所以此刻我还不便发表任何看法。”
景墨太熟悉聂小蛮了,聂小蛮有时有一种卖关子似的脾气,也许他自己不是刻意如此,也许是太聪明的人,往往都厌烦了一遍又一遍地向周围的人解释自己的思想。不过,此刻他又要玩老把戏吗?
景墨仍按耐不住,继续问道:“聂小蛮,你的推测虽然没有成熟,还不能说出来,但这一个虱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蛮摇摇手,皱眉道:“虱子是我的推测的第一股:破题。你要谈虱子,就不能不关系到我的不成熟的推测。对不住,这第一句破题不对,这八股文章就做不成了。”
八股文也称八比文。而所谓的股,有对偶的意思。八股文有一套相对固定的写作格式,其题目取自四书五经,以四书命题占多数。文章论述的内容要根据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等书而展开,不能随意发挥。每篇开始以两句点破题意,称为“破题”。然后承接破题而进行阐发,称为“承题”,接着转入“起讲”,即开始议论。后再为“入手”,意为起讲后的入手之处。以下再分为提比、中比、后比、束比四部分。末尾又有数十字或百余字的总结性文字,也称大结。从起股到束股,每组都有两排排比对偶的文字,共为八股,所以称为八股文。
这八股文破题要是不对,后面即便妙笔生花也是无益。景墨自然也是懂这个道理的,这样一来,小蛮把景墨的嘴给堵得死死的,景墨于是抱着闷气也看到窗外去。
一片寥廓的田野,田中只有未掘割的稻根,树木都寒伦地赤裸了。小桥边的水车棚是空着的,没有牛,自然更没有桔梗声。初冬的野景是从绚烂归于平淡,缺乏吸引力的。
“聂小蛮,你可不可以随便把可以说的部份的说一说?”景墨终于忍耐不了了。
聂小蛮突然摇摇头。“哎哟,你又来了!你的急躁的性子真是没法改变的了!嗯,我不说,你终是不肯干休。好,现在我把我推测中最后一点告诉你。据我猜测,这位韦洪岳、韦师爷此刻大概已经不再和我们存在于一个世界了!”
聂小蛮说完了话,从无甚可观的田埂间收回了视线,把他的头仰靠着座垫的背,随即闭上了眼睛。马蹄前“踢踏踢踏”有节奏地传来,他便很安闲地养神打起盹来。
聂小蛮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景墨被惊得差点合不上下巴,于是自然又问过几句:“韦洪岳死了吗……?”“怎么死的……?”“你怎么知道的……?”一类问题,但是结果不但没有得到聂小蛮一句回答,连小蛮的眼皮都不曾再次张开来。
景墨自己思来想去,总是不得要领,不消说是十分难受的。但两人到了金陵以后,聂小蛮仍绝口不谈,景墨也仍没有打破这迷团的机会。景墨回到他自己的住处以后,足足闷了一夜,绞尽了所有的脑力,到底解释不出。
聂小蛮的推理有什么根据?韦洪岳一去不返,虽觉可疑,但若没有充分的根据,就料他已死,岂不近乎武断?
可是聂小蛮历来是不轻易下结论的,自然不致于如此武断。他一定是有所根据的,只是这个根据旁人都看不出来。
这根据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那个虱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是这个神秘的虱子,在景墨的眼中,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神秘。
回来的第二天,也就是初五早晨,景墨又赶到聂小蛮的馋猫斋里去瞧小蛮,问他有没有苏州来的消息。
院子里,聂小蛮正在逗着一只猫儿,但仍否定地答道:“没有。你姑且有点耐心。这案子的发展也许不是一两天内的事。你来看我新得的这只临清狮猫。”
临清狮猫,俗称山东狮子猫,是波斯猫与鲁西狸猫的繁育而来的后代。在诸多品种中,以一只蓝眼、一只黄眼,雪白被毛的狮子猫最为珍贵。人们称其为“鸳鸯眼狮猫”。它的蓝眼晶莹剔透;黄眼的金光闪闪,清澈透明。性情温顺,个体巨大。毛长而柔软,头大眼圆,耳尖腿长,腰圆尾粗,喜洁净,善跃行动敏捷。
苏景墨也知道此猫珍贵,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小蛮又说道:“由于狮子猫繁殖能力很低,所以现临清狮猫数量越来越少了,再加上比较难饲养,而显得更加稀世珍贵。”
景墨现在却哪还有心情赏猫?只是随嘴问道:“为什么说临清狮猫比较难饲养?”
小蛮道:“这主要还是它胆小性格所致,一般只能家养,狮子猫室外放养很容易受惊吓,而且内心敏感,不能系养或笼养,否则会给它带来恐惧感,造成抑郁暴躁等心理问题。所以狮子猫相比其他猫儿会更难饲养。”
景墨本来想问苏州那边有什么情况没有,可是这时见到小蛮这种状态,显然是拒绝自己的提问了。无奈,看了一会儿这只珍贵的猫儿,只得返回。
虽然心中依旧焦急,但事实如此,焦急也没用,景墨只得勉强耐着性子等待。
那天晚餐时分,景墨正和夫人南星在府里用着晚餐,谈论这个神秘的虱子,卫朴却突然来替小蛮送一条口信,声言苏州已有消息来了。景墨正渴望着打破心中的疑团,一得这个消息,便丢下了饭碗,连卫朴都顾不上,就赶到聂小蛮府里去,卫朴只得在后面追赶。
不料聂小蛮竟故意作弄人似的一个人出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不禁有些发火,独自在小蛮的书房中顿足不耐。卫朴送茶进来,解释道:“苏老爷,我刚才问过苏妈,老爷有点小事。请等一等,他立刻就会回来。”
景墨问道:“你可知道苏州方面来的什么消息?”
“在天快黑之时来了一封快信,是苏州县衙里发来的,应该是公务吧。”
“那封信呢?”
“他带出去了。”
“你可知道信中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
景墨又不觉使性道:“好了,够了!我还是不问你的好!”
事后回想起来,景墨也有些后悔,不该对这名旧仆如此不客气,真是有些失了体面。幸亏那时卫朴知趣,立刻退了出去,否则景墨在焦虑的折磨下,也许会有其他失态的事情。
人的情感压制了理智,行为的后果非常危险。而现在的景墨就陷入了这样一种状态,被焦虑的心情折磨得手足无措。
景墨又等了一盏茶的光景,冗自对着炉火发呆,还不见聂小蛮回府。景墨正要负气而出,准备明天再和聂小蛮算帐,但是走到门口,突然见聂小蛮恰巧从外面进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一见景墨气乎乎地,便笑嘻嘻地说:“景墨,你要走了吗?……哎哟!走不得!我想你不如让卫朴替你送封信给你夫人南星,然后就在我这里耽搁一夜好了。因为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动身回苏州去。”
聂小蛮这几句话很像钓鱼的香饵,不由得苏景墨不上钩儿,景墨的满腔怒火,顿时平息了一半。
景墨问道:“是不是这案子有了新发展?”
“是!”
聂小蛮点点头,便拉着景墨回进书房。聂小蛮脱下了身上穿着的黑色大氅,去拨火炉中炭块。
景墨也在圈椅上坐下来,破案的希望扑灭了他心头的残余的怒火。
“景墨,我知道你闷得心里烦闷。不过我也跟你一样焦灼。你不能怪我。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推测已经证实了。”
景墨心平气和地问道:“证实了什么?”
“韦洪岳的确死了!”
“嗯?”虽然是第二次听说,景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刚才窦知县有快信来,说今天凌晨韦洪岳的尸首已经发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怎么可能呢?不,景墨相信聂小蛮没有凭空乱说。
景墨又问:“韦洪岳死在哪里?”
聂小蛮道:“他的尸首被发现的地点,在周太保桥的河里。那座桥中从皮市街到县衙所必经的,地点很僻静,河水又比较深些。所以直到那尸体浮了起来,刚才被人发现。”
“他怎样死的?”
“还不知道。据窦知县手下人的察验,尸体上并无伤痕,并且那件半臂、栗色袍子和衣袋中鼻烟壶和一些钱币,也完全没有遗失的迹象。此刻仍在调查之中,他们还没有具体的看法。”
“那么你的看法是怎么回事?他会不会是被人谋杀的?还是……”
聂小蛮又垂下目光,答道:“我在一个要点被证实以前,还不便发表看法,你不能说我卖关子。好在这个要点的证实,至多也不会超过半天时间。无论如何,你只好权且忍过半天罢了。”
小蛮伸手从衣袋中摸出一张纸来,递给景墨。
“我刚才出去让人用驿站的快马把这封信送到苏州去,就要证实我所说的那个要点。这是信的底稿。你自己瞧罢。”
景墨接过那书信的底稿来瞧,上面只有十四个字。
“来函知悉。死者足穿何鞋,应加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封底稿非但没有给景墨任何启示,反而使其更深地陷进迷宫中去。
景墨问道:“你为什么问起他的鞋子?”
聂小蛮答道:“这是本案中的第二个关键所在。只须这个问题解决,本案的由来便可以完全明了。”
这时候卫朴送茶进来,不过景墨又哪里喝下得热茶呢?小蛮又道:“景墨,眼前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能否再原谅我这一夜?今晚,不要逼着我解释。你得知道我在这关键的问题被证实以前,正像唱戏的唱到中间突然停了下来,那你听起来也无甚趣味。你姑且再忍一忍。只要等回信一到,我们的行动马上就可以决定。”
景墨的嘴再度给塞住了。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一夜景墨留下睡在聂小蛮馋猫斋里。睡到床上,景墨却再也不能合眼,恨不得像夸父那样去追逐太阳,让天明来更早一点。
直到半夜过后,景墨正要朦胧地睡去,突然听到外面的门被敲响。
景墨突然跳起来,大声叫道:“聂小蛮,回信到了!”
聂小蛮也早已经听到了,便也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并不惊惶。
他低声答道:“应该是回信,我也猜测如此。但半夜三更,你不要如此兴奋,小心着凉。我们披上衣服坐一坐,卫朴会送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卫朴当真送了一封信进来。景墨急不可耐地一手抢过拆开来一瞧,这封信居然字数也很少,看来这窦知具真是深知小蛮为人,所以才以这最简短的句子写了最重要的信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金陵来,这封短信上写的是:
“圆头,小方格绸面花、皮底番鞋”,几个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舒一口气,很安闲地说道:“好了。景墨,你再睡一会儿。我已经吩咐让卫朴去提前找好车子,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走了。”
聂小蛮的话景墨在表面上似乎只有顺从,但再要叫景墨安睡几个小时,景墨的神经却不肯服从自己内心的命令。关于案情的种种,一点点一幕幕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在好容易熬到了东方发白,景墨便起床漱洗。到了卯时过了,卯时二刻都过了,景墨还不见聂小蛮起来,便老实不客气地催他起床。
聂小蛮笑嘻嘻地说:“那边自然有我们的老友窦知县主持大局,一时之间还翻不了苏州城,你何必这样子着急?”
到了卯时三刻,两人才一同进早餐,苏妈一大早就从外面买了桂花糖芋苗来作早点,这是金陵的著名传统甜点。景墨不由得感叹,还是在小蛮这里吃得好些,自己家里南星厨艺连平平都算不上,几乎可以说是糟糕。
而且早上要想起床就有这样好吃的点心,更是不可能。南星至多会提前一天买好了,早上再热一热,那又还有何乐趣可言?
眼看着这光洁的芋苗口感润滑~爽口、香甜酥软,汤汁呈酱红色鲜亮诱人,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吃后唇齿留香。
做法上选用新鲜芋苗,蒸熟后剥皮;加上特制的桂花糖浆,放在大锅里慢慢熬制。煮的时候要放一点口碱,这样芋苗煮才会煮出红彤彤、诱人的颜色。
早餐既毕,聂小蛮拿出了两支十字短剑,一支给景墨,一支他自己藏着。两人刚才准备出门,突然见一个信差上门又送来一封快信。
聂小蛮接过了瞧了瞧,说:“又是窦博易发的。这案子他们已经解决了,这样一来我看他未免太心急些哩。我们从时间上来判断,这封信是昨日傍晚发出的。现在我们当真不能不赶紧些了。咱们不要耽搁了,现在就上车吧,卫朴已找的车子应该就到了。景墨,快走,这封信很长,到车上再给你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本来慢慢腾腾,四平八稳的,怎么现在突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又是一个新出现的疑团,但为节省时间起见,景墨只好再次忍耐下来。
这样过了一会儿,两人终于上了马车,聂小蛮的心似乎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等到马车行驶了一段路,聂小蛮才把窦博易的第二封信拿给景墨看,小蛮自己则又开始看窗外的风景。
信当真很长,窦大人把案子的经过通告得非常详细。
现在只能略述大意如下:
窦博易说韦洪岳的尸体已经仵作的反复检验过,也不见什么伤痕,加上身上的衣物完全无缺,便断定绝不是出于谋杀。
他们假设韦洪岳在初四日早上受到窦博易的传召以后,心中不无惊慌,回家吃完了药就仓促。当他经过周太保桥时,天雨泥滑,足力不稳,便落到河里去。那里本是僻静的所在,早上时行人更是稀少,所以落水后没人看见搭救,直到后一天,他的尸身才浮上水面。至于那个把总蓝千,符合聂小蛮的推理,果然是有神经错乱病的。因为有蓝千的一个同袍赵大力,也是一个下级军校,专门到衙门里去证明。
蓝千曾在前线受过开花弹弹片的伤,神经所以衰弱。戚继光将军见他如此,便叫他请假到后方来休养几天。那赵大力也请假回来,所以陪着蓝千同到苏州。他们在初二日晚上到苏州,一同寄宿在北寺前汇客客栈。第二天,蓝千一大早就赶到皮市街去瞧他的妹妹。不料他的妹妹已经在正月里过世。
他因责备妹夫韦洪岳默不通报,彼此曾口角过一回。蓝千的神经既然有病,自然容易发怒,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行凶的行动。因为初三那天晚上,赵大力自己和蓝千同榻而睡,可是到了初四那天的清晨,蓝千突然失踪不见。赵大力吃惊不小,四处寻觅,才知道他竞跑到了衙门里去。
所以他的话完全是神经错乱的结果,不足为凭。窦知县觉得这一番事实和聂小蛮所猜测的完全合符,案子尽可以就此结案。所以官府方面已经准许赵大力把蓝千和他的雁翎刀领回去,以便销案了结。
景墨把那信读了一遍,思索了一下,才向聂小蛮提问。
“你刚才说窦博易结束得太心急,分明你还表示不满意他对案子的处理。是不是?”
聂小蛮点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又说:“但衙门现在这样解释,完全符合你先前的推测,你现在到底有什么意见?”
聂小蛮慢慢地把目光从车窗外移回车厢内,才答道:“不错,这当真是我的先前的推测。但我的推测给那只小小的虫子给推翻了,已经一变再变。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对你说过的呀?”
景墨点头说道:“是的,你曾经说过,你的推测已经因为那个虱子,发生过变动。但怎样一变再变,你不曾说过一个字,你现在反而责怪起我来了,我怕你的神经也许有点被蓝千传染了,也有点儿不怎样健全吧?”
聂小蛮不禁扑哧笑了一声,答道:“哎哟!景墨,我真是太自私了!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我不妨告诉你好了。我最初的推测,以为韦洪岳既然安然无恙,那么估计起来就是蓝千的神经错乱。接着我知道韦洪岳失踪了,便又料他是故意隐匿。后来他的床上的毛绒毯上一个小生命吸引住了我的注意,推翻了我的以前的假设。我的推理就彻底扭转了。现在我既然得到了那虱子和鞋子的两样证据,又知道蓝千当真另有一个同伴。所以我才敢说窦博易的判断太过于急促。你应该知道急促的后果往往就是冤、假、错案。”
景墨疑惑地问道:“错误?什么意思?”
“意思也很简单。我敢说韦洪岳的溺死,绝不是自己失足,而是被人谋杀的。”
“啊呀?你确信如此吗?”
“当然!”
“那么凶手是谁?”
聂小蛮突然竖起了四根手指,作势警告状,说道:“喂,低声些,别一口一个凶手把赶车的吓着了。”
景墨减低些音量道:“那个凶手是谁,你总也已经知道。是不是?”
“是的,我们只要一到苏州,你也就可以看见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么你此刻为什么还不能先告诉我?难道你还有什么推托的理由吗?”
聂小蛮“扑哧”一笑,无奈道:“啊喂,苏景墨,你现在的逼功真厉害!好,我起先因为那个细节没有证实,不便明说,现在不妨就坦白说给你知道好了。凶手就是蓝千。”
“蓝千,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景墨惊疑得几乎不敢相信,这真是西湖水干,雷锋塔倒。
聂小蛮反问景墨道:“怎见得不可能?”
“韦洪岳是初四日早晨死的。那时候蓝千早已在县衙之中;后来他从县衙的后堂被移送医倌里医治,自然也有人看守着。难道他会有分身术?不然如何杀人?”
聂小蛮点点头,说:“对,从表面上看,你的逻辑真的还不错。不过这案子的设计的狡猾之处就在这一点。要是我没有料错,我深信行凶的就是他……哎哟,这回事相当曲折,证明起来也不是三言两语办得了。好在用不了多久,这迷宫便可以推倒。景墨,我看早上那封送来之后,你就没看好好睡觉吧?你且放宽心神先闭目养一会儿神。我答应你,晚些时候就请你看比‘五鬼搬运’更有趣的热闹,不过前提是,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了,养足精神。”
车子一路飞驰,便来在了苏州城,两人下了马车,聂小蛮便雇轿子直接往桃花坞系林医倌。
不料据医倌中人回答,就在这天早上,蓝千已经被人领回去了。
聂小蛮愣了愣,不禁有些失望地说道:“景墨,我刚才的允许也许真要食言了。他们假如已经动身走了,要看的热闹自然也要没着落。现在,一切只有看天意喽!”
景墨心中一紧,赶紧追问道:“你觉得他们已经逃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皱一皱眉,说:“这倒是很难说,不过现在还有一线希望。他们住在汇客客栈。我们姑且做一回兔子赶去撞一撞木桩,来了个反向的“守株待兔”,不对,应该叫“动兔寻株”,在不在要看你有没有看这场戏的眼福喽!”
从医倌到客栈的路程原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但景墨的心里上的感觉,比这足足多了至少十倍以上。两人一踏进客栈之中,先在旅客姓名表上一瞧,看见蓝赵二姓还赫然留着,房间号数是天字第二号。
景墨不禁欢天喜地道:“还好!他们还没有走!”
聂小蛮道:“且慢高兴。住宿的客人走了,这牌子上的姓名不一定立刻就会给揩去的。”
两人走进了帐房,景墨首先向一个秃头的帐房发问。
那帐房答道:“一个还住着,一个已经走了。”
景墨忙道:“走的一个是谁?”
帐房先生似乎弄不清楚,疑迟道:“好像是姓蓝的吧?”
又是一个失望的打击,景墨懊恼地向聂小蛮看了看。聂小蛮去那还没任何表示,突然旁边有一个茶博士接嘴。
他道:“不对,这个姓蓝的今天又进来了。”
聂小蛮忙道:“好,这两个人此刻都在里面吗?”
茶博士点点头。“他们进来得不久,在楼上的天字第二号。可要我领你们上去?”
聂小蛮摇头道:“不必。我们自己上去瞧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匆匆出了帐房,走上楼梯。不会再有岔头吧?苏景墨带着一颗惶惑不住的心,也三级两步地跟着上楼。聂小蛮一路在房门上寻觅着号数。天字第二号在一条南道里面。
景墨仍紧随在后面,两人一同来在天字第二号的门外站住。景墨侧耳一听,听到房间中有谈笑声音,分明两个都还同在。
聂小蛮向景墨点了点头,凑着他的耳朵说:“你把武器准备好,咱们也许用得着。”
景墨觉得,这可能是探案以来最凶险的一次,里面是两个沙场上下来的武官。而这边聂小蛮本是一介文官,虽然身手也算矫健,却毕竟不是武行出身,苏景墨自己身为锦衣卫总旗官,本来武艺自是不弱。
可是要在这样窄小的房间里,万一真的打斗起来,自己还能不能顾上照顾聂小蛮又全是未知。而且,对方武艺高低也全不清楚,要是对方两人都是高手,那么自己自保顾然有余,援助小蛮却有不足。
可是无论如何,苏景墨都在心中打定了一定要守护聂小蛮安全的决心。
苏景墨下定决心,看着聂小蛮的眼睛点了点头。小蛮就握住门钮,不再犹豫地突然推门进去。
里面的两个人陡出意外,都直跳地站起来。那个方向瘦黑高个子的正是蓝千。
还有一个比较胖些,两粒乌黑的眼珠机灵而有威光,面容也比较丰腴,身上穿着挂甲带盔的军服,酱油似的颜色也和蓝千身上穿的仿佛,不过头发是倒还齐整,皮肤上也不见明显的垢污,显然已经不止洗过一次澡。景墨估计这个人分明就是那同伴赵大力。
蓝千向两人俩略略端详,立即认识了。他的脸上一阵泛白,嘴里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种低低的惊呼。
“哎哟,你们是……?”
那旁边的同伴似乎已经会意,突然转过身去,翻开了枕头,要拿什么东西。
聂小蛮不等他回转身来,便冷冷地说:“赵大力,你要干什么?你要取武器吗?用不着,我看用不着!我想你们在前线杀敌是十分辛劳的,前两天又玩了那出把戏,自然更加辛苦了!……喂,朋友,大家坐下来谈几句,用不着再空费心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大力从枕头底下取出来的东西当真是一支黑钢的长剑。不过聂小蛮冷静的态度把他的那窜起来的火气给镇住了。他拿了黑剑在手,向屋中三人呆瞧,一时却不敢乱动。景墨这时也早就准备好,右手握住了袋中的十字短剑,万一对方有什么轻举妄动,景墨必会扑过去先发制人。
景墨这时看见发楞的蓝千并无异动的倾向。
聂小蛮又说:“朋友,我看你把这东西放下来吧。前线的战事很焦灼,我看你这把宝剑钢火不错,大可以留着看倭奴的脑袋,砍本官不嫌浪费么,你何必想在这里虚耗掉?我劝二位还是好好地谈一谈,你们要是真的拨剑砍了本朝的御史,还有这位北镇抚司的总旗官的话,我只是担心大明朝的天下虽然大,只怕再没有你们二位的容身之处了!”
蓝千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出现惊异色道:“那么你就是……?”
聂小蛮稍稍点了点头,应道:“正是。兄弟姓聂,聂小蛮便是区区在下。”
赵大力的脸上也陡的变了颜色,从青筋暴露的火赤泛成了较浅淡的羞红,大明朝的体制是以文制武,便是五六品的武官在聂小蛮这个七品御史前也不敢造次,何况这二位只是把总一类的低阶军官。再加上有锦衣卫苏景墨在场,这二位军官只要不是想造反,多伴是不敢乱来的。
聂小蛮含笑说:“这位赵兄,我们的来意很简单,只要证明几个疑点罢了。第一,你的那件栗色的袍子和玄色的半臂,来路确很神秘。我在这附近的各处衣铺中足足费了半个时辰,终于探问不出。这套衣服,你到底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小蛮的目光在房间中溜了一周。
赵大力脸上的颜色的反应非常迅速,那浅淡的红色一眨眼又变成雪白。他握着剑的右手仍硬邦邦地垂着。
聂小蛮继续道:“这出戏法玩得着实巧妙。若和前几天隆庆庄上的‘五鬼搬运’的玩意儿比较,巧拙之间真是相差不可道几许了!不过我还不知道哪一位是这出戏法的设计人。这一点我也要请教二位的。”
聂小蛮这一番话,在苏景墨听起来还是半明半昧,但进了那两个武官的耳朵,却突然你看一看我,我看一看你,一个都开不出口。景墨细察他们的目光中只有惊奇,却绝无恐惧的意味。
聂小蛮反身把房门关上了,又轻轻插上了铁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蛮又道:“好了,我们还有不少话要谈哩。你们二位这样木人头似地站着,不成个体统。我看大家坐下来谈吧。”
这个命令不但苏景墨首先遵从,那两个武官也分别应声地坐在塌上。赵大力把黑钢长剑放在枕头上。聂小蛮也坐在一张方桌旁的椅子上。小房间中紧张的空气顿时缓和了些,那两个武官的神态也比较自然了些。
聂小蛮继续道:“坦白说,你们俩所干的事,大部分我都已经料到,现在大家尽管不妨开诚布公谈一谈。我刚才已经说过,我需要知道你们二人中谁是设计这一出戏法的。还有一点,我也要知道,你们终究为什么要谋杀韦洪岳。”
聂小蛮说到最后的一句,特意把声浪放低一些。那两个人又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这战场上共过生死的人,往往就在几个眼,便可以交流很多信息。
两个武官似乎觉得小蛮并没有恶意,并不是直接去拘捕他们的,否则必不会只来这么两个人,而是百十号的公差了。不过态度虽然缓和了一声,可是等了一刻,这俩个武官仍旧保持着沉默,这样过了一会儿。
聂小蛮又说:“你们是不是要我先说?好,我不妨先把我看到的几点说一说。你们俩为了某种缘由,设计谋杀韦洪岳。得手以后,你们为了能够脱罪,一个假装了韦洪岳回韦家去,一个在第二天早上到警局里去自首,捏造了一个故事,使人以为是神经错乱。这设计真实很巧妙。”
这一段揭发的反应又是那两个武官的视线的交换,不过都不开口。景墨默默地揣度,聂小蛮的指控大概已经正中了靶心,应该是说出了对方作案的事实了。
聂小蛮接着说:“就在初三那天的夜里,你们俩埋伏在韦洪岳必经的路上;见面以后,立即把他捉住,弄死了丢在周太保桥那一段的河道里。不过你们用什么手法处死他的,我还不知道。
大概是用手勒死的吧?……第二步,这位赵大力便弄了那身和韦洪岳同样的衣服,居然演起戏来。当你混进韦洪岳家里去时,看起来似乎很冒险,其实是再简易不过的。因为那里只有一个老家人,年纪既大,一双老眼昏花。何况又在深夜,你又装做怒气冲冲的样子,使他不敢接近交谈。所以这一幕被你演得天衣无缝,没有被瞧出破绽。不过你在韦洪岳的床上睡了一夜之后,在初四那天的早晨,那老家人荣保生曾送洗脸水和早餐给你,又通知你县衙里有人人,经过了几次交谈,却到底没有辨别出你的真相,你的掩饰工夫确乎也很老练。”
赵大力突然接口说道:“不对,大人,你这里说错了,那老仆没有送洗脸水进来。他送的豆浆和春饼给我,我还躺在被窝中,没有理睬他。除了他禀告我有县太爷的传唤,然后我吩咐他去替我抓治风寒的药之外,也不曾直接交谈过。”
这是赵大力不自觉的自动的纠正。声音是吴侬软语,出于一个军人的口似乎不大相称。不过一直以斯文柔弱和自利主义著名的苏州人,竟也能投身军旅,给百姓出力,那不能不为这古老的水城称幸。
聂小蛮向赵大力点点头,说:“赵兄,你也是本地人?失敬了!苏州城总需要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安定东南才有希望。”小蛮又行敬礼似地点点头。“对,你扮演韦洪岳,不但身材面貌有些像,连口音也不用假装,的确是再适当没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大力竟然得意地一笑。“多谢大人的指正。这也足见大人的细心。”
小蛮笑了笑,回脸过去。“这位蓝兄,你的表情上的功夫,我更是佩服。你在初四那天的早上到县衙里去时,直接闯入了后堂,那种表演的神情,假使你不曾从军而是登上了戏台,谁会不赞赏你的技艺?只怕你就是名动江南的名角儿了。”
蓝千的嘴唇抽动了一下,也情不自禁地答道:“我是服过安神丹的,不是我擅长表情,其实是药力的作用。你又猜错了!”
这一点也是未听说过的新知识,一旁的景墨并不搭言只是默默地旁听下去。
赵大力也瞧着聂小蛮,插口道:“还有一个大错呢。你口口声声问我们设计的人是谁,其实这件事完全出于偶然,并非是提前计划好的。”
聂小蛮突然连连点头道:“好,我很感激二位,你们竟肯指正我的错误。你们何不再说得详细些?”
那二人又互相对视了一回,蓝千突然点了点头,表示决定接受聂小蛮的相请。
于是那让人意想不到的故事便开始了。
蓝千道:“这件事自然是犯了王法的,现在我也不必再隐秘什么了。我们此番从前线回来,我一半为了休养伤势,一半有意要找他理论。因为我的妹妹的死,其实是他间接杀死的。谁知我和他见面以后,他仗着做过师爷在地面上有很多关系,一味蛮横。我气不过,险些儿当场一刀把他宰了。后来分开以后,这位兄弟赵大力劝我犯不着跟这种东西多嘴舌,我也本计划依照亡妹的话,饶他一条狗命,不再和他计较。可是万万想不到,就在那天……初三那天……那天夜里,我们在瑞运大戏院看戏派遣下胸中的烦闷,突然见上等厢座中韦洪岳陪着一个女人,也一块儿在看戏。我瞧那女子年纪还轻,很漂亮,穿得也阔绰。
他们的神态非常亲近,分明他蛊惑了我的妹妹不算,又想另外祸害另一个女子。可笑,这些缺乏经验的年轻女子,踏进了这种充满腌臜畜生的社会,真像绵羊进了狼群,几乎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可叹哪!因为这一个念头,我便计划尽一些力,给那些缺乏常识和世故的青年女性们除掉一个腌臜畜生,完戏以后,我们等在戏院门外,准备跟他回家去。戏院离他的住所已经很近,那晚上月亮又很好。他送了那女子上轿子以后,自己踏着月光,步行回去。我们俩远远方跟着,到了周太保桥相近,地点更加冷僻。我便窜前两步,举起右手,猛力在他的肩膀上一拍。他直扑倒地,跌在桥面上。我又乘势一脚,就把他跌下河去。说也奇怪,他落水以后,隐约冒了两冒,水面上便沉静不动。倒好像沉下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磨盘。所以他的死,好像有天意,连救命都没有喊一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故事略作停顿。讲故事之人在长长地出气。听故事的三个人的姿态各有不同。赵大力硬邦邦地靠床架子坐着,眼睛在发呆,嘴闭紧着,似乎不知道自己命运若何。聂小蛮则敛神地倾听着,好像是听讲的学生。苏景墨则像是听说收先生讲故事一般,不时地眉飞色舞,从眼角眉梢放出光来。
这时候,聂小蛮突然乘机插了一句。“哎哟,这样说,我得自己纠正一下喽。刚才我假设你们用手扼死他,又是错误的。”
蓝千不接小蛮这句有些像笑话的话,自顾自说下去。
“我当时的意思,并不是怕死逃罪。不过我想到我的性命本来准备牺牲在战场上,我只要为江浙的百姓多杀几个倭奴倒也值了,可是用我的命去为这么一个畜生抵命,这真是太不值了,不但违反我的素志,我也绝不甘心。
这样一来我便想连夜逃回前线。但据赵兄弟说,我在这天上午到过他的家里去,和他争执过一次,有他手下书记眼见作证。一旦案发了,我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因为这一层,他说他的身材和韦洪岳有些相像,口音也差不多,不如来串一出‘真假美猴王’,掩蔽差人们的目光。我觉得他家里只有一个老花眼的老家人,不见得会看破。只要我一早上就自首,让赵大力兄在他那边冒充答应一下,我的干系就可以卸掉。等他的尸体被发现,自然会给看做失足落水。所以我同意了,我们就如法泡制。那经过的情形,聂大人你倒像亲眼见的一般,我也不必多说了。“
聂小蛮含着笑容,说:“那么这一位赵兄穿的一身衣服终究从哪里来的?自然我是说那套袍褂,里面的中衣,我相信你不曾换过。”
赵大力答道:“那套袍褂是我专门到阊门城外去,敲开了一家小衣庄的门,放了五两银子抵押钱向他们租来的。”他顿了顿,又补一句。“那件袍子并不是妆花罗的,是库锦的。因为我问了好几家,都没有,只好将就些。”说着,他躬着身子,从床底下取出一顶东坡巾。“这帽子是他的。那夜里他跌到河里去,帽子落在桥脚边。我拿起来戴了戴,大小还正好,这才想起假冒的玩意。”
聂小蛮哈哈一笑,笑道:“我想不到你们会赶到阊门外去。我只在城中附近一带衣铺中跑了足足半个多时辰,自然问不到。”
聂小蛮把目光转过来,有含意地向景墨瞧了瞧。景墨这才记得当那天两人动身回金陵时,聂小蛮托言购物,叫自己先往车行去租马车。实际上小蛮已经看透了秘密,开始侦查。他是往衣铺中去调查的,那时候自己饿得不行,正在吃苏州的八珍糕。
聂小蛮又问道:“蓝兄弟,现在还有一个要点。你说令妹的死是韦洪岳间接杀死的,又说韦洪岳是一个腌臜畜生,所以你才把他弄死,实含着私仇和公愤两种理由。但这里面的情形终究是怎么回事?请你再说得明白些。”
蓝千把身子坐直些,脸色突然大变,瘦额上露出一条青筋,眼中也好像漏出一种异光,显出一种非常庄严的样子。他并不马上回答,突然解开了那件酱油颜色的衣服上的扣子,伸手到内衣袋中摸索了一回,摸出一封信来。他站起来走前一步,双手把这信交给聂小蛮。
他说:“大人,请你先看一看这一封信再说。”
景墨的目光也注视在那封信上。信笺的颜色很肮脏,甚至可说是污秽不堪。聂小蛮慢慢地把信笺展开来。蓝千则重新坐回到榻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信道:
“大兄: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我知道你前线的战事很紧急,绝没有闲功夫回来看一看我,所以我们再没有机会相见了。我的肺病非常沉重,已经没有痊愈之希望。其实韦洪岳早已把我冷落丢弃了,我即使病好,也不能满足我的举案齐眉的奢望。
我既然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女子,留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兴味?我现在虽然悔恨,当初不曾听你的主张,但大错已经铸成了,此刻只有自怨我没有眼睛,从前太幼稚,爱虚荣!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罢了。
韦洪岳的为人也不能说有什么大凶大恶。现在我知道,他不过是寻常千百万男子中的一个。当他的欲望没有成就的时候,他尽可能甜言蜜语,显出百般的假殷勤,使女子们没法抵抗。但等到他的欲望满足以后,玩厌了,便毫不在意地丢弃了,正像随便丢弃一只穿破的鞋子一般。至于那被丢弃的一方的所感是怎么回事,他既没有感情,自然顾不到。我相信这种男子差不多到处都是,似乎不能独责韦洪岳一个人。
你疑心他所以娶我目的,在乎取得我的嫁妆。这是不对的。他是一个精明强干且八面玲珑之人,凭他的口才,发财易如反掌。我的奁资有限,这区区财物绝不足以打动他的贪婪,他要得更多。
我觉得两人的感表的转变,在他早出晚归之后,我深悔不曾跟他一起去,我只知道在家里自守,与社会事务越来越脱节。而他则每天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地位和见识程度都和我相差越来越大,自然要对于我不满。这也是现社会中常有的事,你也不能苛责他。
所以我死以后,你切不可和他为难,我是自己病死的。我在病中,他虽然绝不曾向我慰问过一句,但夫人病了,夫君有慰问的义务,律法上并无这样的规定。他的行为在律法上原无处分可言。你要理论,也没有有便宜。况且你的前程远大,更不可轻举妄动。我知道你的素脾气是刚直的,你又很疼爱我。我死以后,深恐你有什么意外的行动,专门写这封信给你。
哥哥,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和他起什么纠纷。要是我再连累你,那会使我死不瞑目的!
妹妹蓝波儿上”
苏景墨看完了这一封信,心底里不由不钩起了无限的感慨。这天下底无数自私的男子把女子当做玩物,终究是不是根诸天性?读圣贤书或反躬自省能不能把这劣性导入正轨?
还是反足以推波助澜?只能是好人益好,坏人益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假使这劣性没法改善,那些年幼浅识的弱女子们岂不是也始终处于险境?并且所谓纯正的感情岂非也始终使人怀疑?这些问题到底几时才能解决呢?
景墨正自胡思乱想的时候,聂小蛮突然站起身来,一边把信还给蓝千,一边用一种低沉而有力的声调说话。
他道:“蓝兄,这桩案子官面上本来已经解决了。我们只要明白它的案情,也不愿为了这个只有兽欲而没有感情的畜生作翻案。蓝兄,你不是早已准备战死在沙场上吗?好得很,你是英雄,我很欣赏你。现在你不必犹豫,尽管回前方杀敌救民即可!”
这桩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事后苏景墨曾照例向聂小蛮要求解释破案的要点。据小蛮说,第一点,就是他在韦洪岳的房中发现了一双黑缎鞋和谢公履。因想这天恰巧下雨,韦洪岳应了召唤到县衙中去,既末乘车坐轿,何以又不穿谢公履?这已是觉得可疑。第二点,他看见床上的枕头上有些污痕。那个鸭绒枕头白得异常,所以那污渍特别惹目。他曾嗅过一嗅,枕上并没有生发油一类的香味,却有些汗臭。第三点,他又在床上发现了那个虱子。这是个主要的线索。因为单瞧韦洪岳的起居状况,床上断然没有有虱子。于是他便联想到这虱子不是韦洪岳所有,也许有别的人在这床上睡过了。”
景墨听到虱子一节时,不由得频频点头。
因此一念,小蛮便假设韦洪岳是在头一天未雨以前出外的,实际上是失踪了。头天夜里却另有一个人在韦洪岳的床上睡过,这人在那天早晨又假充着韦洪岳来了一趟县衙。他如果趴在地上跪着,自然没人看清他的面庞,更何况县衙的人也只知悉他的名字,对他这个人也并不十分熟络。
那么这睡过的人又是谁呢?这个人既然有虱子,他身上的肮脏也可想而知。小蛮更从这虱子的身上,联想到辛苦的战场生活。因为前方将士身上有虱子,原是不足为奇的。
单瞧那蓝千的服装便是一个明证。
再进一步,聂小蛮又假设那蓝千的神经错乱一定也是出于假装的。他还假设蓝千有一个同伴,两个人合作着演戏,尽可把这桩罪案掩蔽住。因为据老家人荣保生说,韦洪岳在上一天夜里和案发的早晨,都有怒气冲冲的模样,目的无非使这近视的老者不敢接近,以便掩护住他的真相。
他成立了这个推测,就到衣庄上去搜集实证,但没有如愿。不过一切脉络都已贯通,只待事实的证明罢了。后来事实果然一步步显露出来,这疑案的真相便立即明白了。
之后两人自然又谈起了那名不幸的弱女人,景墨说道,希望正直良知的青年男子,能发抒同情的共鸣,形成一种共识,制裁这一类冷血的畜生渣滓,使他们没有存在的余地。
同时,还希望女人们有自身的觉悟,能得到应有的教育,可以启发健全的理智,别再给虚荣的火焰所烧毁。若能如此,这丑恶而黑暗的天下才能彻底改进而进入光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个月后,苏景墨看前方监军太监转兵部的战报,兵部照例抄一份告诉负责监视的锦衣卫,战报中:倭寇大举进攻桃渚、圻头等地,戚继光将军率军扼守桃渚,于龙山大破倭寇,戚将军又一路追杀至雁门岭。
倭寇遁走之后,而圻头倭寇竟又来趁虚侵犯台州,十九日,一股倭寇驾船停泊于象山海口东塔,继而从奉化东南的西凤岭登岸,当晚至宁海以北的团前大肆劫掠。戚将军判断倭寇的企图是吸引在台州府城、松门、海门的明军,而后乘虚窜犯台州。遂立即调整部署:命令把总楼楠、指挥刘意守台州;百户胡守仁、张元勋守海门,居中策应;中军游击兵协守新河;把总任锦率兵速出海上,实施伏击;自率主力前往宁海,并请宁波海道总兵发兵,水陆会剿。
倭寇探知戚家军向宁海方向运动,台州兵力空虚,遂兵分3路进犯台州:一路由里浦登岸,欲犯桃渚;一路由周洋港登岸,欲犯新河;一路泊于健跳、圻头。浙东沿海警报频传。
戚将军针对倭寇分路进犯的特点,决定集中兵力先攻大敌,然后依次剿除,各个歼灭。遂命兵备佥事唐尧臣率领海门和台州之军救援新河;自领主力先剿宁海之敌,再歼桃渚、健跳等地的倭寇。
二十六日,发起新河之战。正当新河激战之时,戚继光已集兵歼灭宁海倭寇,迅速转兵增援台州。二十七日,在台州城附近的花街与倭寇遭遇,戚家军速战速决,全歼来犯之敌。五月初,倭寇进犯台州东北的大田,企图进犯台州城。戚继光动员将士树立以寡击众,以劣胜优的必胜信念,主动迎战。倭寇见势西窜,欲掠处州。戚继光决定设伏于倭寇必经之地上峰岭,待倭寇通过狭谷,突然袭击,大败倭寇。二十日,又展开长沙之战,水陆配合,一举歼敌。时浙江总兵卢镗、参将牛天锡也率部歼灭进犯宁波、温州一带的倭寇。此后,倭寇未敢大规模进犯台州等地,浙江倭患基本荡平。
其中大田之战中戚家军以少敌多,战况十分惨烈,此战不但保全台州数十万军民免遭倭奴烧杀奸~淫,也为最后扫清浙江大股倭寇,保全一省百姓平安打下了基础。
可是,战死的将士名单中却有那个苏景墨熟悉的名字:蓝千!
景墨读过了战报之后,又来到了馋猫斋中,把此事告诉了聂小蛮。两人不免摆了一桌酒,祭奠这位苏州的抗倭英雄。
苏景墨举起酒杯,吟道:“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聂小蛮感叹道:“景墨,好久不见你吟诗了,这一首尤其的好,特别是最后两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大有古名将之风,这难道是戚将军的诗么?”
景墨点点头道:“我想那病死的姑娘,有蓝千这么一位爱护她,又是忠义双全的哥哥,也应该瞑目了。只可惜天不佑英雄,不过为浙江百姓而死,也算得其所哉。”
【本案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一般有贪杯恶习的人们的意识中,谁都承认酒这东西有特殊的效用。那些在科场或官场失意的文人们,往往把“解愁”和“钩诗”的字样来讴颂酒德。
另一些,对于酒无特殊的爱憎的人们,对于酒的评价却不同了。说上什么“刺激神经”“畅流血液”,“提振精神”一类的说法,似乎也承认酒有兴奋的功用。
但是老朋友聂小蛮对于这些看法都是反对的。他说酒精中含着毒素,能够使经络麻木,减弱官觉的功能,总是有害无益。
这种看法,苏景墨以为说得太过头了,也曾跟他辩论过。首先,酒能给社交带来其它任何东西都无法带来的热闹气氛。人在吃饭用餐时,精神状态最为松驰,心情也较平时更加愉悦。如果我们能把握好饮酒的度,喝酒的确是一件愉快的事!
其次,聪明人大都喜欢喝酒。喝酒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当然不是说不爱喝酒在精神层面有缺陷,不是聪明之人。是说好酒之人,比不喝酒的人多了些豪气,多了几分真性情。喝酒的男人聪明,豪爽,可结交值得尊敬。在酒场上能喝几盅,除了活跃气氛外,还能消愁解闷,畅快地抒发情感,纵论天下一番。这样看来不会喝酒,确实少了点烟火气,多了点拘泥。因此,把酒言欢是一个人应有的风范。
再次,中华的酒文化源源流长,酒是情感的催化剂。不论大事小情,喜事悲事,摆上一桌酒席,在宴席上相互分享倾诉也是酒给我们的另一个馈赠。比如求婚,邀上自己的心上人点一杯醇香美酒,在情意绵绵中对她讲出自己的浪漫誓言;又比如谈生意,你替对方订下一桌精致的菜肴,喝几杯经典老酒,既让陌生的客人感受到你的诚意与实力,马上就能变成熟悉的朋友;再如逢年过节自己操持一桌子酒菜,对长辈礼敬三杯,与兄弟交杯换盏,从而筑牢家人之间的深情厚意。所以说饮酒是联通情感的纽带,是和谐相处的催化剂。
第四,酒能识人。饮酒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品质。一般说来酒桌上有三类人。一种是不会喝酒又爱逞能,此类人三杯下肚胡话连连,丑态百出,在苏景墨看来是缺少修养之人。另一种是能喝却装作不会喝,千方百计让别人多喝。景墨便觉得此类人阴险狡诈不可深交。第三类人会喝酒却有分寸,对别人不劝酒,不挤兑,使人觉得舒服。此类人可敬又可深交。
总而言之,苏景墨认为饮酒若不过量,并不一定有害;但若使酒性太猛,或饮酒太过,那才有流弊可言。所幸的是聂小蛮也不是像“认死理”的人那般地滴酒不沾,所以辩论的结果往往是两人一笑了之,并不曾面红耳赤过。
不过在那天晚上,景墨经历了这一件奇怪而有趣的事情,才使苏景墨感得聂小蛮的看法确有几分根据。
那是十一月初九的晚上,节气是小雪。其实前两天就已飘过一次雪花,这天晚上虽是干晴,西北风却吹得非常着力。景墨在他的同僚方烈民家里辞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过了大半,而将近子时了。
这天是方烈民的婚典,男女来宾有二三十桌之多。景墨在席散的时候本来就要回去,方烈民向景墨端视了一会,却坚意挽留着不让景墨离开。
方烈民带着微笑说:“苏兄,你不如坐一坐再走,吃了酒受了风怕是容易邪侵。”
景墨把手在自己的面颊上抚摩了一下,果然觉得略略有些灼热。
景墨也笑着应道:“你觉得我已经喝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唉,苏兄说哪里话,你是好酒量!谁说你醉?但你总要坐一坐再回去。”
“不,不不,我一定要走。否则,新夫人未免要背地里咒我不懂事儿!嘿嘿嘿。”
“无论如何,此刻我绝不让你出我的大门。苏兄,你且再坐一坐,我叫阿强用轿子送你回去。”
当时,在方烈民的心目中,一定以为苏景墨已经有些酒意。其实苏景墨倒是生平从不曾饮过过量的酒。不过,主人挽留的盛意,景墨也不便过于推脱;因此,直等到亥时过后,景墨这才从方家里出来,坐上轿子回转。
方家的住宅在西关头,景墨坐的这一乘轿子自东而西,走得很快。这时夜深人静,街路上更见寂寥。那阵阵的寒风只在轿帘外呼呼地响,但风的威力却不能侵入轿厢里来。景墨不禁感到自己眼前的处境委实太安适了,但轿厢外面不知有多少苦力,正为着一点点微博的报酬在和苦寒搏斗,有些人简直无家可归。这样差殊的境地,显示出人与人之间的尖锐的不平。假如不设法调整和改善,那实在是社会全体的隐忧!这样的天下岂能长久?
景墨靠着轿厢中温柔的垫子,正在产生这样的遐想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惊奇的声音,顿使景墨本来松懈的神经霎时间紧张起来。
“砰……哎哟!
这种叫呼一传到苏景墨听觉神经的末梢,便立刻传达到脑神经中枢,等到大脑的命令传达到视神经时,只见景墨的左边的楼窗上面,灯光中映出一个黑影,似在那里晃动不已。
不过就在一刹那间,景墨的轿子已经转过街口。景墨如果想要瞧一个仔细,时间上已经不可能。那是什么声音?先发的应该是短铳的声音,继而的是呼叫声,分明是一个人中弹后的呼叫。
这个假设,在景墨闻声之后至多只有一呼一吸之间便即形成。景墨立即仰起身子,用手拍着轿厢的木头框子,同时急切地吩咐落轿。前后两个轿夫并不防着,中途还有这样的命令,又走过了四五家门面,方始把轿子落在街旁。
景墨又命令道:“轿夫,你们把轿子回转去,慢慢地地走,不要作声。
两个轿夫于是把轿子调了头,开始往回走,景墨便轻轻地把轿帘挑起来,探头出去。路上绝端静寂,既无车辆,也不见人影。景墨于是仰面向着那一排齐整的新屋的楼窗上望去。太奇怪!那一排二十多座宅子的楼窗上面完全漆黑,并且静悄悄地绝不见灯火透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刚才自己是误听吗?这绝不可能。景墨自问虽然饮了一斤多花雕,但乃自信没有醉,绝不会发生这样无中生有的幻觉。那么那声音不会是从北面靠南园的屋子里发出来的吗?那也不对。因为那北面的都是些码头的货栈,这时候都早已关闭。只有面南的一排,才是新造的一排住宅。
那一排共有二十多座屋子。景墨在一瞥之间,竟分辨不出刚才有灯光人影的终究属于哪一座宅子了。景墨的轿子于是慢慢地前进,直走到这一排屋子的终端,终于还是辨认不出。景墨索性吩咐在一边落了轿,轻轻地从轿厢中走出来。
都说人们的好奇心,年纪到了三十以后,便不免逐渐衰减。苏景墨的年纪虽已距离三十不远,但是景墨相信自己的好奇的本能还保持着少年时的程度。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常常和聂小蛮来往,专门从事种种寻秘探真的活动,时时能保持着好奇本能,才养成了习惯,年纪虽然渐渐增加,却也不受其的影响。
这时候景墨既然听到了这样奇怪的声音,霎时间灯光忽然熄灭,他的好奇心怎能按捺得下去?这二十多座楼房之中,内中一定有一家发生了犯罪的事实。
景墨也曾怀疑他自己的听觉。那“砰”的一声也许不是枪声,却是孩子们玩的插炮。不过这两种声音有显著的不同。那插炮声音是散漫的,枪声是沉闷的。景墨相信自己明明听到一种沉着而完整的枪声,应该不会误会。何况是那声音发生以后,接着还有那一声呼叫,更足以证实自己所怀疑的不是神经过敏。
景墨沿着这一排屋子慢慢地走,一边悄悄地探望,一边默自估计。正在这时,景墨忽然看见居中一座房子的楼层上面,灯光又重新亮起来。景墨急忙把身于一闪,避在路边的一棵大榕树后面,他的眼光仍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有灯光的楼窗。
一个人影又在那窗上出现了。那白纱的窗帘似乎渐渐地掀动,分明有一个人正从屋中向窗外窥探。这是什么意思?看来很明显的,这个人大概已经开枪打死了一个人。
然后他首先把油灯灭了,避开人家的耳目;隔了一会,不见动静,他才重新点燃了油灯,向外面观察,看来是要查究有没人发觉他的秘密。
不对,景墨发现自己的称谓词用错了。那人不是“他”,却是个“她”!
这是一个女人!
因为景墨仔细一瞧,窗上显现的人影,是一个头发蓬松的女子,她起初还只隔窗窥探,末后竟开了窗户,探头出来!景墨看见了她开窗时谨慎而轻缓的动作,和向街面上探望时的诡秘表情,自己的先前的推想便得到了一种有力的证明。在这个时候,有这种动作,若说这女人还没有犯罪行为,那真是出乎情理之外了。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的头退回了窗口,照样关上了窗,又拉拢了窗帘;转瞬间她的影子便完全不见了。又一刹那灯光又完全熄灭,恢复了景墨下轿时所见的情状。
这又是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这女人已经瞧见了自己,于是有所顾忌?自己应该怎样应付?
这座房子恰在大榕树的东边。苏景墨此时虽然确信这里面发生了某种犯罪的事件,但自己势不能贸贸然冲进去。一个锦衣卫的七品总旗官,在深夜里一身酒气地闯入别人家里,似乎有些欠妥。还别说坏人了,就是好人也能吓和翻墙跑了。
那么自己应该找找有没有巡街的差役吗?会不会太冒昧了?这时候假使聂小蛮在场,当然可以商量一下妥善的办法,可是这也是空想,此刻的聂小蛮在他的馋猫斋里估计早就睡了。
自己既不能离开这里,又没地方可以找人帮忙,简直有些进退两难。一声咳嗽传进了景墨的耳朵。那两个轿夫大概在不耐烦地抱怨自己了吧?不过,苏景墨和嫉恶如仇的聂小蛮相处多年,因为习惯的影响,也觉得揭发罪孽是自己的天职,这次绝不能袖手不顾。
景墨的耳朵又里又听到一丝响动,仿佛那座房子楼下的前门上有拔闩的声音。景墨于是把身子避向街面一边,露着一只眼,瞧着那个门口。
门当真开了!——却只开了半扇。刚才在楼窗上窥探的那个女子,侧着身子从门里出来,手中提着一支约摸两尺长一尺深的皮箱。这皮箱似乎装得非常结实,重量也分明不轻。
她先把皮箱放在石阶上面,然后转过身去,又将门轻轻拉上,又把耳朵凑在门上听了一听,这才提了皮包走下阶石。她穿一件大红色的锦衣,配白锦护袖,下面露出浅色的月华裙。串珠帖翠花簪头饰,缠头垂带垂下来,几乎把她的面部大半掩住。不过她的援留的头发仍露在外面,和景墨先前在窗子上所见影子的一般无二。她走下阶时的举步的姿势也过度谨慎,满显着惊慌和诡秘。
她的眼光不住地向左右观望,软肋稍稍左倾着,似乎那右手里的皮箱十分沉重,她有些力不能胜。
她刚踏到了街面,便向西走过来。景墨的身子便靠着那大榕树的树干掩避,慢慢地地转旋,竭力躲过她的目光。过了一会儿她已经走过了景墨藏身的榕树干,竟向着景墨的轿子走了过去。
啊!这下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女人一定误会了。她瞧见了景墨的那乘轿子,大概就想借此脱身;碰巧她本来预备一乘轿子的,这时昏暗无光,女人目力所及,只能看见景墨的轿子停在那里,便发生这个误会。
可是她这误会应该不会持久,轿夫绝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但苏景墨这边究应怎样处置?景墨现在虽然明知她正在干一件有些暧昧事情,但在可以清楚证实以前,自己当然不便轻举妄动。难道一之时间自己还能用什么方法证实她的秘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正在这边左右为难之际,那女子已走到了他的轿子面前,果然把皮箱放下,向前一步,和轿夫阿强开始谈话。景墨的料想虽然幸中,但是怎样下一步要如何应付,却还没有把握。景墨的身子已从大榕树的背后走出来,两条腿仿佛受了某种本能的驱使,竟也慢慢地地向着轿子走去。这时突然发生的一幕却大出苏景墨意料之外。
那女子和轿夫阿强谈了几句,竟然撩开了轿厢的前帘,提了皮箱走入轿厢里去!而这轿夫阿强也并没有阻拒的表示!
这真是太奇怪了!
到底是什么一回事?难道阿强本来和她认识的?景墨大惑之下脚步飞快,准备赶上去索性问一个明白。不料更奇怪的,那已经进入轿厢的女子,似乎因为听到景墨急促的步声,竟然从车窗中探出头来。
她在向着景墨挥手!景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女人难道疯了?还是自己已经疯了!
景墨快步走到了轿帘之前,那女子忽然又发出一种低低的惊呼,急忙把身子缩进车厢里去。
同时轿夫阿强忽然向那女子介绍似的说了一声。
“苏大人来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景墨正像进了梦境一般。这一切的事情和发展变化,在这仓促之间,景墨觉得自己的脑力委实不能解释。
其实事情的转变更其迅速,也不容景墨有理解的机会。那女子起初向着景墨挥着的手,接着又惊骇似地退缩,最后又向景墨提出怀疑的问题。
“你难道是成益派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的——正是他派我来的。”
景墨应了一句,点点头,顺手拦下了轿子,一掀轿帘,也迈步要上轿子。这时女人已仰起些身子,皮箱也提在手中。假使景墨这时不走进去,她势必要下轿来了。景墨心想,自己既然企图揭发她的秘密,侦办这起罪案,势不能不权宜地将错就错。
景墨于是也挤进轿子中,向阿强附耳说了一句,便在女子的旁边坐下。
景墨表面上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内心却是慌得毛发皆竖。不能不借重几声装模作样的咳嗽来震慑一下场面。景墨一边装成咳嗽,一边偷瞧那女子的容貌。她的年纪似乎才不过十七八岁,玉琢似的粉脸,樱红的嘴唇,和一双澄澈晶莹的眼睛,秀美中还带着几分天真的稚气。这时她的双眉紧蹩,目光中也饱含着惊疑和恐惧,她的急促的呼吸也足够显出她胸中心脏的跳动早已失去了往常的频率。
景墨的外表上虽很镇静,但是他的内心状态真可算和这一位不知是谁的同车女伴侣一般坠坠不安。
轿子依旧一起一伏地向西进行。女人突然把身子让开些,避在轿座的一角,似乎有些害怕景墨。
但轿中座位并不宽大,女子和景墨的距离至多只能用“寸”字来估计。一阵阵浓烈的香气直刺苏景墨的鼻孔,使景墨不免有些迷迷糊糊起来。这是一种什么局势?景墨自问这种奇怪的处境,自己还没怎么经历过?嗯,好像在美少妇骗自己去参加婚礼的“新娘被刺”一案中,有过类似的经历,景墨提醒自己这次千万不可被女人给骗了。
苏景墨在迷惆之中忽然感到一种娇颤的语声送入他的耳朵。
“你真是他派来的——?”
景墨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在那边等你。”景墨含糊地应了一句。
“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不知道?”
“不是在码头上?”
苏景墨又照样点了点头,看来事情已有些眉目。这女子一定和那个叫做成益的人早有密约,准备一块儿远遁。从“码头”字样上猜测,他们大概是计较乘什么客船逃走的。但女子在出门以前,事机不密,她的家里人也许已经发觉了她的计划,从中拦阻。她为贯彻她的计划能顺利,便不惜开枪行凶杀人,事成后才逃奔出来。这时候她因为种种的误会,已经落进了自己的掌中。但自己却不知应用什么方法揭破她的秘密?
“唉!这轿子是往哪里去呀?
当景墨默默坐着思考的时候,女子却不住地向轿窗外观望。看来这女子分明已经觉察了轿子的方向自东而西,并不向她要去的停靠着客船的码头进行,所以才提出这惊讶的问题。
景墨还想含糊搪塞一会,故意沉默不答。
女子显得焦急了,她的音量提高了八度。她的右手中拿着一块白巾,按在她的嘴唇上面。
“你把我送到哪里去?
“馋猫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馋猫什么?……去那里干什么?”
“去请教我的老朋友聂小蛮,把你送给他。”
“把我送给谁,聂小蛮——?……这人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你送到我朋友聂小蛮那里。你眼下这种情况,我看最是适合到他那里的,你在金陵城里住,难道没听说过聂小蛮的大名吗?这可真有些奇怪了,你的事……”
“哎哟!你——你是个骗子,你要把我骗到什么地方去呀?
女子的身子已离了座位,右手握着拳头,仿佛要向景墨动手,景墨却仍静坐着不动。
女子呆了一阵,又转过身去。要想掀开轿子的门帘,似乎打算跳下轿子去。偏偏不巧,轿子外面忽然碰上了什么阻碍,停下来了不动。这里正是乌衣巷附近,地点也不比先前那么冷僻,万一闹出事来,景墨自己不免有些尴尬!
这样一来,苏景墨的态度不免有一些慌张,如果强硬地伸手去阻拦这女子,女子的纤掌说不定会和自己的面额发生某种关系。这要是真的和这样一位袅袅婷婷的女子动起粗来,未免太不成话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景墨竟找到了一句有效的解围话。
“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你先想想,你都自己干了什么事?”
这一句含有某种魔力似的命令,竟立刻使她的昏乱的神经镇定下来。她的掀开轿帘的动作停止了,一双含怒的妙目也现着些慑伏的表情。轿子也碰巧在这时候又重新向新动了,景墨仍保持着冷静态度,乘势把自己的语调温和了少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还是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吧,你既然干了这样的事,那绝不是靠骂几句就可以脱身的!你走不了了。”
女子向景墨凝视了一下,她的态度渐渐儿软化了。女子当真重新坐了下来,侧转身子向景墨,和景墨的距离比先前更远了一寸。
女子又问道:“你终究是什么人?”
景墨心想为了完全让对方放弃反抗,不如讲句真话吓一吓她。要知道有很多时候,真话比假话要吓人多了,打定了这个主意,景墨便答道:“锦衣卫办案。你又是什么人?”
女子不答,她的身体似乎抽搐起来了。
一个弱质少女,在大半夜里,被一个锦衣卫拿在轿子里。这种恐惧只是换位思考一下,也足以叫人胆寒。更不要说这样的一个弱女子,就是沙场上九死一生的悍将,或者朝廷位高权重的高官,只要听见这三个字,又有几个是不被吓得魂飞魄散的?
果然,那女子一听是锦衣卫,连反抗的意志都消失了,就像被猎人揪住耳朵的小兔子一般,任人摆布了。
景墨又故事淡淡地说:“年纪轻轻,怎么干这样的事?”
不然,女子突然转过头来。“你知道我干了什么事?”
景墨只好继续吓唬对方道:“我虽还不知道底细,但你已经干了一件触犯律条的事——”
不料女子一脸困惑地反问:“犯了律条的事?——男女私情也犯法?”
景墨差点笑了出来,心想,看来这女子的口齿倒超过了她的年纪,而且看来这一桩案子必须和男女之情有关,嗯,应该是这样没有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答道:“不错,男女私情虽然有碍礼法,却也不算违了律条,可是因为私情而开枪行凶,只怕不见得是合法的事。”
女子的目光转了一转,随即凝视在景墨的脸上。景墨也直视着她,觉得她的脸上似乎只有诧异和困惑,并无惊恐的表示。这未免使景墨不禁有些失望!
女子奇怪地问道:“什么?你说我开枪行凶?“
“是啊,枪声我也听到——”
“你弄错了!开枪的不是我!”女子直截了当地说。
景墨长吸了一口气,有点慌了,仍瞧着她问道:“那么是谁?”
“我不知道。”
景墨想了想说道:“但你明明知道有开枪的事。”
“是的,枪声我也听到,那是从我家隔壁发出来的,一共开了三枪。我也曾吃了一惊。我不知道那家里搞什么鬼。直等到枪声停止,我方才出来。”
景墨心想,女子这几句话可实在吗?应该是没有疑问的。她的音量和她的眼神都是有力的证明。该死!自己难道当真弄错了!现在大错已经铸成,自己又怎样挽回?
“老爷,你一定是误会的,我并没有干什么不法的事情。老爷,快停下轿子,让我——”
“慢。这位小姐,你的行径也未必合法吧。我看你这不是要和你的恋人私奔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子的目光从景墨的脸上移注到轿子座位的软垫上面,略一沉吟,又发出一种低沉而坚决的答语。
“是的。不过老爷总也知道,我们虽于礼不合,却算不上犯了朝廷的王法!”
“嗯,朝廷的王法,我们是应当拥护的。不过你们的私情里面有没有夹杂什么其他成分?你既然因为恋爱而牺牲一切,为什么还带着这一只皮箱走?这皮箱中的东西谅来很值钱吧?”
女子忽然而把那皮箱用力拉过,藏在她的身后,仿佛要防着苏景墨强抢的样子。
女子又提高了音量,道:“这不干你的事!快放我下去。不然我要——”
不好!
女子的语声哽咽了,只见眼圈儿一红,亮晶晶的泪珠几乎要破眶而出;就在一刹那,她取出了一块白巾,掩住了她的眼睛,开始抽噎。女子虽不曾哭出声来,却也让一旁的苏景墨万分难堪。
景墨觉得自己现在的地位真糟糕透顶!早知道就不说真正的身份吓人了,这下好了把人家吓哭了,这可如何是好?现在这女子用哭功来对付自己,自己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难道只能看着她干瞪眼吗?
在这种情势之下,假如被什么不知细底的人见了,一定要说自己利用着特殊身份,欺压一个孤弱的女性。其实景墨自觉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声枪响而引起的,一系列的阴立阳错之下竟来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这一次,景墨起初假设这女子犯了凶案,女子又因误会而进了景墨的轿子。景墨又本来计划见了聂小蛮以后,或许可以想一个补救的方法。但现在的情势不同了。她不承认犯过凶案,景墨一时又没法证明。假如女子当真只是为了恋爱而私奔,景墨觉得自己委实不便从中干预。虽然根据景墨的观察,他们的恋爱成分并不见得单纯,但景墨既不能使她醒悟,也不便贸然阻难。
这样一样,苏景墨显然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女子这时候大展其哭功,又呜咽着说:“快停车!让我下去啊,你——一你不能欺负一个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的,景墨觉得不能一错再错。经过了一会考虑,景墨决定改变自己的行径。
景墨答道:“你别误会。我绝不是有意欺负你。现在外面很冷,我不妨用轿子送到你码头上去。”
景墨于是向轿夫阿强说了一句,于是这一乘轿子便慢慢地地调过头来变换方向。那女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慢慢地摇头。
“不必,不必!你只管让我下轿便是。”
景墨此时大感头痛,只好劝道:“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恶意。”
这话也是真的。不过,景墨还希望见见她的恋人终究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很不幸的,这女子竟坚持着不肯同意。景墨还想凭自己的最后的努力使女子就范。这时候两人乘坐的轿子虽然已经转换了方向,目的地却还没着落。
“我们往什么码头去?”
“不用你管。快停车!不然,我要喊人了!”
女子的喉咙固然提高了,又转过了身子,伸出了右手,第二次准备掀开轿帘。景墨真的担心这女人撒泼叫喊起来,弄得自己失了体面,觉得再不能拦着她了,除了被迫让轿子停下来之外,再没有别的方法。正当这时,忽然有一辆大骡车迎面驶来。
当这一车一轿交接的时候,猛听到有一道洪亮而厉害的命令从来车中发出。
“停轿!——停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意外的命令竟然非常有效。那轿夫阿强竟然奉命地把轿子停了下来。景墨实在是想不出那发令之人是谁。难道是女子的恋人已追缴而来吗?或是因为她的高呼的声音,被人疑做绑票因而要来从中营救?
景墨还正自胡思乱想,忽然见那女子终于得以掀开轿帘,走下轿去。她的两足既已踏到地上,又转过身来取那皮箱。那皮箱既很沉重,她又在慌乱之中,一时竟提不起来。
景墨似乎受了某种本能的暗示,俯下身去帮助她提,却不料又引起了误会。
她高声尖叫道:“哎哟!你要抢我的东西?你一”
“哈哈哈哈,叶小姐,别误会。你的东西只要你自己不拿去送人,谁也不会抢。这是我的好朋友苏景墨苏大人。我可担保他不会干抢劫的勾当,你尽放心就是了。”
景墨听见这句话抬头一瞧,轿厢之外有一个穿黑色曳撒的男子站在那女子的背后,英气逼人,赫赫巍巍。此人正是景墨的一直在盼望着的老朋友聂小蛮!
景墨不禁由心而外地欢呼道:“聂小蛮!你从哪里来?”
聂小蛮含着微笑,耸耸肩。
景墨又问道:“你认识这位叶小姐?
聂小蛮仍不回答。他会在这时候赶来解围,委实出景墨的意料之外,只不过在景墨满腹的疑团此刻还没有到解释的时候。聂小蛮仍瞧着那姓叶的女子,继续着他的谈话。
“叶小姐,请恕我的冒昧。你的年纪还不大,大概还不曾了解恋爱的真谛。你想二十来天的交往,便听人家的话,挨了巨款逃走。这算什么?能说得上是恋爱吗?”
那女子不知所措地愣着。
小蛮淡淡一笑,道:“现在你的情郎已经上了枷在牢里押着了,不久就要去辽东抵御鞑靼骑兵了,这也好,这辈子你是不必再见他了。他曾犯过三次诱奸案子;他的已往的历史也就可见一斑。——唉,叶小姐,你还怀疑吗?明天你不妨到衙门里来,亲自看看缉拿他的画影图形和案卷……现在你父亲在那边大车中等得不耐烦哩。出来吧!我来给你提皮箱,别的话让你父亲和你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半柱香的功夫之后,聂小蛮已送姓叶的女子上了那一辆大骡车,随即又挤到景墨之前乘坐的这一乘轿子中来。这乘轿子第三次改变了方向,往着馋猫斋的方面行进的时候,聂小蛮静静地瞧着景墨,忽然又咯咯地笑了笑。
聂小蛮暧昧地笑道:“景墨,你今夜的艳福真不浅!”
景墨哭笑不得道:“别乱说!我可被这小娘皮给整惨了,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的。哎呀,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没想到聂小蛮不依不饶地说:“可惜,你口中的酒气这么浓烈啊!难怪不能得美人的垂青了!哈哈哈。”
“你还有闲的心思玩笑?我倒是像被困在迷宫之中哩!”
“这件事已经解释明白了啊。你还有什么疑团?”
“疑团多着呢。现在我虽然已经知道这女子受了什么小白脸的诱骗,竟意图卷款私奔,但是你怎么竟然也会参与其事?并且之前我还听到一声枪声,这种种疑团——”
“唉,不错,不错。看你当真还不明白。好在快要到了。我们到里面去谈吧。”
馋猫斋里依旧很暖和,卫朴早就备好了炭火,还煮好了热茶。
聂小蛮的解释是很简单的。这姓叶的女子——至于她的芳名嘛,聂小蛮为了她的名声考虑,没有提起——还只有十七岁,因为受了一个流氓的诱骗,意图私奔。她的父亲发觉以后,竭力劝阻,终归无效。
后来叶父委托聂小蛮出面帮忙,调查这个的流氓,以图根本的补救。聂小蛮探悉了他们私逃的日期,这晚上便守候在叶家的对街。那女子先从楼窗上望见了景墨的轿子,便误认做她的恋人已如约而至。不料那男子的雇的车子来迟到了一步,就被聂小蛮揭破秘密。聂小蛮先将那流氓的送进了衙门里去枷着,随后连同着叶女的父亲赶上来瞧景墨和这女子。
原来聂小蛮早就等在那里,所以当时景墨种种的举动,和那女子又误上景墨的轿子,聂小蛮完全都尽收眼底。小蛮又料定苏景墨一定是裹挟着这个女子去找自己了,于是专在路上截停。
景墨等小蛮解释完毕,回想自己先前的行动近于自寻烦恼,也不禁暗暗好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问道:“那么,我所听到的枪声也是听错的?”
聂小蛮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身子,笑着答道:“你的听觉虽然没有错误,你的视神经却不能不算有些儿麻醉了。我常说酒能麻醉神经,减弱感觉,你总抱着不相信的态度和我争辩。今晚上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聂小蛮!你可真是善于寻找报复机会的!不过,根据你的口气来判断,莫非我看错了一个窗口?”
“是啊。假如今晚上你没有被酒力所困,以你平时的眼力当然不会有这个误会。”
“这也难说。那时候轿子不停地在移动着位置,那一排房子的构造又同一式样,假使你和我易地而处,你的感觉纵胜我许多,在一瞥之间,你敢保证定不会弄错?况且我们在‘自杀留书’一案之中,也曾有过同样的经历,难道那顾荣林都头也是受了酒力的影响?”
聂小蛮又喝了一口热茶,站起来打了一个欠伸,笑了一笑。
“景墨,你说我善于用报复的机会,你的口才也不惜啊!我辩不过你,以后你尽放量地纵饮好了。夜已深了,你夫人也许已等得跳脚了,我可不敢强留你了。不过你今夜里的经历,若要我保守秘密,不在你夫人面前提起,那你也应当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行。”
“好好,我算怕了你了,竟拿南星来吓唬我,我苏景墨又岂是怕老婆之人?我要是在这里留宿,她又能把我如何了?好了,别开玩笑吧。那隔壁的枪声又是什么一回事?你快些说吧,我还是不明白。”
“我也不清楚。不过这里面并无犯罪意味,用不着你我劳神。这一点是可以保证的。”
“你这保证又有何用?你既已知道,何必再卖关子?”
“据我所瞧见的,那隔屋的人,大概新近置备了一套布面甲,先后开了三枪,分明在实验那布面甲的效果。这件事委实太凑巧了,才造成你这一次意外的艳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想了想又问道:“还有‘哎哟’的呼声,又怎样解释?“
小蛮疑迟地说:“这个我还不能答复你。但明天你假如肯劳驾一下,亲自去调查一下,这疑团总也可以打破的。”
于是,经过了十八个时辰之后,这个疑团方才得到了打破的机会。聂小蛮所说的实验布面甲防弹功能的话还真不假。那人叫做马鸿涛,在苏松两府之间做些贩布的营生。一个月前他曾险些儿被倭寇给抓去;因此,他专门置备了一件布甲,以防再碰到倭寇时,被鸟铳的枪弹给击伤了。
那晚上他开到第三发时,子弹打到墙壁上反弹起来,几乎射伤他自己的手背,他才大大地惊呼了一声。接着,他便也丢了火铳熄灯睡觉了。
还有一点,不能不补充的一点是,那晚上轿夫阿强竟然擅自容许那女子上轿,当时也曾使苏景墨一度十分惊讶。事后景墨方才查明。那女子向阿强问过一句话:“这难道是苏官人的轿子吗?”于是轿夫阿强误会是苏景墨的相好,于是才有了这个误会。
原来那个叫做成益的流氓,又恰巧和景墨同性,都姓苏。
【本案终】
大明王朝建立之初,太祖皇帝朱元璋于洪武三年发布诏令,并昭告天下:
自今年八月始,特设科举。务取经明行修、博通古今、名实相称者。朕将亲策于廷,第其高下而任之以官。使中外文臣皆由科举而进,非科举者,毋得与官。
由于大明王朝建立不久,官员缺额很多,于是,在洪武四年正月,明太祖令各行省连续三年举行乡试,所有举人都免予会试,赴京师听候选官。又从各行省的举人中选拔一些“年少俊逸者”担任翰林院编修、秘书监直长等官职,让他们在宫中的文华殿学习,由著名大儒宋濂等负责教学。
太祖洪武爷认为,国家的好坏,能否长治久安,官员很关键,于是如何选拔官员成了他的头等大事。同时他还觉得,以前的科举制度弊病太多,不能选拔到真正的人才。于是,他御极以后,在广招人才的同时,也重新制定了新的“科举制度”。
洪武十七年,大明王朝正式确立三年大比的制度,将原来的连续三年举行乡试定为每隔三年举行一次。新的科举制度分乡试、会试和殿试三级进行。乡试八月举行,会试二月举行,乡、会试都是在初九日为第一场,又三日为第二场,又三日举行第三场。殿试于三月初一日举行。
乡试,是由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主持的地方考试,又称“乡闱”,每三年一次,于子、卯、午、酉年举行。乡试的地点设在金陵、北京和各布政司驻地。
考试分为三场,考生入场,要经过严格的搜查,不许挟带其他物品。入场后,每一名考生由一名号军监视,防止作弊。黄昏时交卷,如果没有作完,给蜡烛三支,蜡尽还没有完卷,就要被请出考场了。考生交卷后,经过弥封、誊录、对读等程序,然后送主考、同考批阅。
批阅的时间,名义上是十天,但是,真正用在批阅上的时间不过三四天而已。因为试卷很多,不能遍阅,试官往往“止阅前场,又止阅书义”,如果第一场所写的三篇“四书”义得到试官的赏识,就可以成为举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会试是由礼部主持的全国考试,又称“礼闱”,在乡试的第二年,也就是在丑、辰、未、戌年于京师举行。参加会试的必须是乡试中式的举人。
会试也分三场,考试的内容和程序基本上和乡试一样。因为会试是比乡试更高一级的考试,所以,同考官的人数比乡试增加了一倍,由级别较高的官员担任。
举人入场时的搜检,在明初较宽。太祖认为,举人为进身仕途而来,不必将他们像盗贼一样看待。所以,搜检之法时行时不行。
廷试,也称为殿试、御试、廷对,是大明科举的最高一级考试,因考场在奉天殿或文华殿而得名,凡是会试中式的人都可以参加。廷试的时间,按科举成式的规定是三月初一。
廷试的内容很简单,仅试时务策一道。试题一般由内阁拟题,并在考试前一天呈请皇帝圈定。廷试以一日为限,日落前必须交卷。完卷后,受卷官以试卷送弥封官,弥封毕送掌卷官,掌卷官立即转送到大学士殿阁之一的东阁,由读卷官进行评阅。
廷试由皇帝亲自主持,皇帝就是主考官,所以评阅试卷的人只能称为读卷官。
明代廷试的名次分为一、二、三甲。一甲有三人,称“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赐同进士出身。
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人生还要有比这更快乐的吗?
新科进士刑秋池的秉赋聪颖不凡,家境又好。在两月以前,他刚取得了进士的功名;回家省亲不久,就点了太仆寺主薄的实缺。他在读书的时候,已不时有文章在江南文坛上享有名声,所以他的姓名早已被一般文坛上的人所熟捻。那婚约又是他五年前还未中举之时就已经订定的。
新娘叫赵乐婷,也算得上书香世家,女子本身也能作文也能写诗,而她的父亲赵武是个著名诗坛名宿,而且还是做过一任吉安知府的。如果说新娘的品貌,真是是一个丰姿绰约的美女。
不料正应了那句,“不如意事常九八,可与言者无二三。”,事实上偏偏发生了意外的岔子。
婚期就定在二十六日这天。苏景墨也是贺客之一,景墨先到了刑秋池家里,但看见贺客群群,排场也很阔绰,可是苏景墨和刑秋池道过了喜,又说了几句话以后,却突然似感觉得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慌……景墨怀疑自己是涉及的案子太多了,却不知道不幸的事真的即将发生,在那时候已经显露出一种预兆。
景墨应该是感到或者看到了什么,只是太过热闹中来不及细想罢了。但在当时,景墨只以为是自己心理上的幻觉,自然也绝不在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到了下午未时,大礼吉时将近,景墨也跟着一般宾客们,准备前去观礼。一阵阵轻柔的和缓的小风,轻轻吹入庭院,给满满的宾客们送来一阵清凉,把秋实中的香味,把秦淮阳上的波浪的清凉,一丝丝,一股股地吹送进这座热闹的庭院中。
渐渐地,院子里的炎热和喧闹消歇了。车马径旁的白杨、垂柳,庭院中的丁香,海棠,也全从困倦中醒了来。清风在绿叶间簌簌流动,花香在屋檐下悄悄飘荡。一切都是惬意的,美好的。
礼堂中这时候正是张灯结彩装饰得非常喜庆,点缀着许多灯笼和花彩,布置得华而不奢,更有一种庄严隆重的气象。这时男女两家的贵重宾客与挚爱亲朋也早已到齐,唢呐和二胡、琵琶合奏的乐曲喜气洋洋。礼堂中的宾客虽然已经满满当当,但除了鼓乐声以外,人声也很沸腾。
这样过了一会儿,一个道貌岸然穿着红色礼服的年高德众者,大约就是主持仪式的老赞礼,他捧着典章册子,慢慢地地从休息房间中走出来,到了礼堂的正中站住了。那乐声便再也改了调子,奏起了《春风得意》来。
众宾的目光都向喜堂两旁的门口瞧着。景墨见右边的门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提着花篮,缓步进来;小女孩后面,另有两个丫鬟,都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裙,打扮得非常艳丽;之后,就是头戴幞头,身穿黑盘领大袖衫,而身材肥胖的公公赵武,扶着他的打扮得像天仙化人般的女儿,按着乐声的节奏,一步一步地踏着节拍进来。
新娘后面另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童,穿着一身红绸的童装,活泼可爱。新娘低下着头,似乎有些害羞的样子,因为头部罩着盖头,面貌却是看不见。所以许多青年男宾的目光大部分都瞧着那个陪新少女。这少女也长得不差,身材很苗条,圆圆的脸,敏活的眸子,樱唇的小口,很抚媚动人,不过皮肤似乎不及新娘的细嫩和白皙。
左边门里,那个穿着大红礼服的新郎刑秋池由一个男子陪新,也依着乐声的奏节,缓步前进。刑秋池的相貌也不差,皮肤虽黝黑一些,但隆直的鼻梁,乌黑有神的眸子,有一种英爽的丰姿,这正是: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在这一身漂亮的礼服之下,更显得英俊异常。
新郎官和那个男伴新的步子虽也非常缓慢,不过总是比新娘先到礼官面前。新娘却让客人们伸酸了头颈,才姗姗来迟走到前面。赵武放了他女儿的手,坐到了座位上。新娘便独自和新郎并肩地站着。老赞礼开始开始要求大家都安静些,大众嘻嘻哈哈的声音便低了一些。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青年男子从后面拼命的往前面挤,他左一下右一下地用肩膀把人顶开,好像他在后面瞧不清楚,所以想换一个座位。
这是在公众聚集之所……尤其是举行庄严的仪式之时……而这一种莽撞失态的行动,足以反映出那人的处事与心态的幼稚和涵养的不足。这样一来,有许多人带些厌憎甚至竟是鄙视的目光,不期而然地都集注在那人的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幸而他终于挤到了前面,绝不理会旁人的目光。仪礼的秩序总算不曾这样一个莽人所破坏。这时赞礼官,那个老者高声念起来。
“一拜天地。”
新郎官刑秋池过身来,新娘赵乐婷也在丫两个鬟的搀扶下,慢慢转过身子,两面相对,同时低下头,行了第一轮的礼。
“二拜君亲。”
景墨事先也早听刑秋池说了,按礼:天地君亲师,天地为大,次之为君,在为亲,后为师,如今满堂有不少是在职或隐退的官员在座,也算代表半个朝廷,所以这才把皇上也算了进去。
刑秋池与赵乐婷又是跪地三叩拜。
“夫妻交拜。”
成亲了,这就要成亲了。景墨笑吟吟地在自己的心里念叨着,
老赞礼又最后说道:“……和他百年偕老……”
那新娘突然似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但新娘话说的声音被压了下去,不但宾客们没有听到,连那主行婚典的老赞礼似乎也没有听清楚。那老赞礼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礼文上面,正要继续下去,突然有一声清脆的莺声破空而起:“我不愿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句话出来,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老赞礼似乎被出其不意,苍老的手中仍握着那本礼文,却张大了眼睛,冗自向新娘呆瞧着。
赵武已经站起来,宾客之中也在唧唧哝哝地诧异。礼堂的静寂立即破坏,人群开始从沉寂变成骚动,人们纷纷讨论起来。就像了阵风儿吹过万千树叶,悉悉索索地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景墨自然也大吃一惊,站起来向前看时,看见赵武正握着他的女儿的手腕,情绪几乎就要失控。
可是,万万想不到,新娘又大声呼道:“我不愿!……我不愿!……”
老赞礼便高举一手,大声向大众宣告:“既然如此,看来是天意不赞成这桩婚事!我不能行礼了!”说着把礼文一摔,拂袖而去。
这一次的经历,苏景墨可真是一辈子不能忘怀。当刑赵两家的亲戚朋友们从礼堂中退出来时,秩序简直大乱,人人脸上都刻画着错愕或懊丧的线条。如此纷扰和喧嚣的情状,在只怕是金陵城二百年来也是难得看见。
景墨心想刑秋池遭受了这样的变故,心中应有什么样的感想:羞耻?惊骇?或是悲愤?所以等宾客渐渐散去之后,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了一些,景墨就想借着老朋友的资格,安慰他几句。不料刑秋池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前,除了向宾客们作揖道歉请他们各自回去以外,绝没有说一句话。他的阴沉沉的脸上也没有表示,不知他是悲是喜。好像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动物,竟是这种重大且严重的刺激,也不足以扰动他的心绪。
景墨记得自己从前与刑秋池交往的时候,他本是一个富于热情的少年。不料,他在科场上考了几年,难道就作八股文章把自己也作得傻了?他自身也变做了一种没有感情的怪物了吗?竟如此麻木不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曾冒昧地问刑秋池,对方对于这件事有什么感想。
刑秋池却只冷冷地答道:“有什么感想呢?事既已经如此,也只好如此罢了!”
这一句又像丧气又像轻意的话足以显示他的态度的冷漠,倒好像苏景墨这个外人还比他要在乎些。
景墨不死心,又问道:“那么你可知道这件意外的事情有什么起因?”
刑秋池答道:“我怎么会知道?但这是人家的私事,似乎不在你这锦衣卫密探范围以内,你还是少费些闲心思吧!”
刑秋池回答这话的声音冷峻而使景墨有些难堪。苏景墨当时受了这几句奚落的话,几乎忍受不住,想要责斥对方的不知好歹。但是又一回想到从前的友谊,终于不便发作,便即悻悻地辞出。
景墨想了想自己带着满心高兴到刑家去观礼,出来时却换了一肚子无明之火,还无处可发:刑秋池家里住在紫竹林。景墨于是一出门,便雇车往馋猫斋聂小蛮那里去,打算把自己的疑团请他分析一下。
景墨首先觉得这件事一定有什么隐藏的秘密:新娘怎么竟会临时悔婚?他们本是早就订婚的,并不是那种今天才知道自己明天就要嫁人的糊涂婚,要是不想嫁也应该早些说啊。这早不说晚不说,现在到了这节骨眼上,当众闹起来又是图个什么?
是不是新娘子另有所爱?从新郎刑秋池这边来看,对于这个变故,他是不是提前知道的?
苏景墨记得当自己早晨进去向刑秋池道喜的时候,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事发以后,他又呈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又不许自己追查究竟。而且,这一下对于一般人是意外的重大打击,在刑秋池好像完全不在意……并且似乎他的本意也甘愿如此。不过,这只是自己个人的推测,在聂小蛮眼中也许别有看法。
结果,聂小蛮不在府里。景墨等了半个多时辰,仍不见他回来。聂小蛮人虽不在,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大香猫。
景墨之前就听过聂小蛮想从云南弄一种这种香猫来。这种猫原产地在云南大理府,虽然是猫却有纹像金钱豹一样,东汉的王逸,那位《楚辞章句》的作者,称之为神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不过,神不神不知道,这大香猫脾气倒是很大,力气也不小,景墨看卫朴手忙脚乱地完全对付不了它,不由得下场帮忙。没想到两个人也险些不是它的对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神狸”关进了笼子里,免得它要去爪挠别的猫儿。
两人撅着屁股忙活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是天下太平了。
可是,深秋的天气,到了申时三刻已渐渐地黑下来。景墨等得无聊,又只得失望回去。
这一夜,苏景墨竟然睡得不安宁。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七日早晨,突然来了一条意外的消息更使景墨实在吃惊不小。
金陵人口百万,繁华富裕都要超过北京,自然各个衙门的探子也不会少,金陵城中一旦有什么大事小情,往往都被这一类密探拿握着。而且你的级别越高,你能知道的秘密也就越多。
锦墨在看镇抚司所呈报的情报上,记录着一节吓人的事情,标题是:“未知婚礼骤变,原因不详”!那记录的上半节记着刑家礼堂举行婚典的情形,看来那场婚礼上自然不只自己一个人的身份是朝廷的特务。不过那场景也是苏景墨所亲见的,便略过了不再细读。
下半节却说新娘赵乐婷已经中毒而死,这倒是大大地出乎景墨的意料之外。那记录虽敷衍了一大篇,不过大半是属于渲染的空话,事实部份不很详细。只说赵乐婷从行礼礼堂中回自己家以后,被她的父亲斥责了几句,她便回房去睡,睡后竟不再苏醒。后据郎中检验,说她中了砒~霜的毒,似乎她是自杀的。
这件事越闹越厉害,景墨于是不能不急忙去见聂小蛮。赵乐婷当真是自杀的吗?假如是的,她为什么自杀?这里面显然有疑窦。昨夜景墨曾料新娘之所以临时悔婚,或是另外爱上了别的男子,现在她和刑秋池的婚典既然不能成就,他们的婚约已有解除的可能。
那么她为什么反而又要自杀?
景墨吃过早饭,和夫人南星说了一声,便带了这难于解释的疑团再次到聂小蛮的馋猫斋去。
聂小蛮一见景墨进了书房,突然从圈椅上直站起来。
“哎哟,景墨,来得好!来得巧!我正要找你。你昨天不是喜酒没有吃成,后来到这里来过一次的吗?嗯,这件事已经另生变化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书桌上有一张翻开的刑部通报,看来这大明官场上别的事都能拖拖拉拉,慢慢悠悠,只有这严厉监察百官和百姓这类事倒是从来都麻利得很。自己既然知道赵乐婷服毒的消息,聂小蛮现在也一定也已经知道了。
景墨于是指着刑部通报,说:“你也是刑部通报上知道的?”
聂小蛮把他身上的一件新做的毛质条纹的中衣,整一整前襟,瞧着景墨反问:“你是不是指赵乐婷中毒的这回事?那自然是的。不过除此以外还有一桩更奇怪的事哩!”
“更奇怪的事?”景墨更诧异了。
聂小蛮走到书桌面前,开了抽屉,取出了一大卷银票,走过来把银票递给景墨。
“你数一数。有多少?”
“莫名其妙”是景墨当时的反应。景墨一边把玄罗帽放下,一边照着聂小蛮的话,把银票数了一遍。
景墨大声道:“我的天!一千两!你发财啦!这是什么意思?”
聂小蛮似乎没有听到,又问道:“景墨,你知道一般文人卖字都是以字数来算的。我现在也要卖字了,而且是按每‘个’字计算的。你想一千两一个字,这价钱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更是突如其来,景墨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意,一时间真实摸不着头绪。聂小蛮的字也还算得不错,不过要卖却有些为难,要一个字上千两那真是痴人说梦了。
愣了愣,苏景墨笑道:“这价格只怕是前朝的赵松雪道人的字,也未必能值得一个字一千两银子。前朝大家的字尚不能卖这价格,至于本朝或者当世书家,那就更不可能了吧,我看要想卖到这个价格的,可能只有王右军家父子二人了吧。现在你创了卖字价格的纪录,我想一般文人墨客都要羡慕煞你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突然把热烈的双眼注视在苏景墨的脸上,正色道:“景墨,你以为我说笑话?……不!这可是真的!真有一个人要我调查一桩事;调查的结果,只须我答复他一个字。那一个字的代价就是这一千两!”
看来谜团已经漏了一丝隙缝,丈二和尚也被摸着了些肩膀。景墨应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怪有趣。但我们刚才正说到赵乐婷的事情,你怎么岔开到卖文卖字上去……”
“我说的就关于赵乐婷的问题。”聂小蛮插口截住景墨。
“啊?你什么意思?”景墨不由得大惊失色。
“那人要我调查的:就是赵乐婷的死,终究是自杀,还是被杀。”
“谁委托你的?”
“连我也不知道。”
“开玩笑?那么,这钱又从哪里来的?”
“自己来的!”
景墨又不禁呆住了,聂小蛮的正襟危坐的姿态又绝不像闹玩笑。
景墨又问道:“聂小蛮,这终究是怎么一回事?”
聂小蛮不答,突然反身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纸来,旋过来向景墨解释:“今天早晨,卫朴从前门的门槛下中取出一个纸包,包中有一百两银票和一张信笺。你坐下来自己瞧吧。”
小蛮把那张纸给了景墨,回身坐到那圈椅上去。景墨依言坐在小蛮对面的一张有温软垫子的官帽椅上,仔细瞧那封信笺。那是一张洁白的信纸,质地很坚实精致,大小和传统的信笺也差不多,细看之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信上有几行毛笔字,下面却没有署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信道:“聂大人:现在请你调查一桩事。蓝家苑三号赵家赵乐婷的死,自杀还是被杀。若是自杀,请你在家门口挂一只灯笼,写一个“是”字;如果她是被杀的,那么也请在门口只挂一只灯笼,写一个“否”字。
附奉一千两银票作为酬劳。但请你不必追究我的底细。”
景墨叹道:“一字千金啊!这还真是奇事。像这种不知是谁的委托,还直接送这许多钱给你,我们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
聂小蛮点头道:“不错。但你在这张纸上可能得到什么?”
“这几个字笔力很有劲,定是男子写的。”
“不错。别的呢?”
“这个人似乎为了掩藏他的真身,有几个字故意写得扭曲不整。”
“还有呢?”
“字的墨迹很淡,可见得写的时候很急促。除此以外,我瞧不出什么。”
卫朴这时候又送茶进来,递了一碗给景墨,又放了一碗在小蛮旁边。聂小蛮端起茶来吹了一吹,刚才答话。
小蛮说道:“我所知道的,略略比你多一些。这个人平时是经常用笔的;他也很有钱;并且是一个有些新头脑的角色。”
景墨看着自己碗里的茶汤,听了这几句话,沉思了一下,又把怀疑的目光看向小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这假设有根据吗?”
“当然有!我几时会信口乱说过?你瞧,那扭曲的字似乎是他在有意隐去自己的笔迹,但总有几个地方是写熟了的改不过来,与别处不一样。可见他应该是经常写字用习惯了笔的,可见他是受过相当教育的人;应该看出来这人应该是有些身份的。你若再仔细看一看,便可见那纸的三边切得很齐,那上端的一边却是用小刀裁过的。可见这纸定是那人印着姓名的特制的信笺,他要掩藏真相,所以专门裁去的。信笺既如此讲究,又不惜巨款先把酬劳送来,可知他手里一定很阔绰了。”
“你怎知道他又是一个有新头脑的人?”
“他叫我把答复用在自己家门口挂灯笼写字的方法宣示出来。”
顿了顿,聂小蛮点头问道:“对,这个人是谁的问题,我们姑且守约,不必细研究……对了,景墨,你现在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景墨就把昨夜经过的情形,刑秋池在事前事后的态度和自己心中的怀疑,向聂小蛮仔细说了一遍。聂小蛮合了眼缝,静静地倾听,慢慢地喝着茶。
小蛮听景墨说完,皱着眉头,说:“这样看,我的想法有些靠不住了。我起初还以为这个委托人,就是这个婚约中失败的刑秋池。但他受了这样的惊变,既然毫无所动,显然可以看出他早有准备,并且似乎也乐于如此。加上他不愿你多问的态度,这个人更加可疑了。”
景墨点道:“就是啊!我为主张道义出发,也实在不能替我的这个朋友隐讳。他的确很可疑。你想赵乐婷的死,他会不会有关系?”
“这还难说。我们在搜集事实以前,不便空下判断。但有一点,我倒是敢说。这案子假使是恋爱问题,那一定逃不脱千篇一律的三角关系的老例。”
“是,我也这样想。但假如赵乐婷别有所爱,那么现在她既有解除婚约的可能,为什么反而还要自杀?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聂小蛮又把茶碗以单手如观音的玉净瓶一样端在胸前,闭着眼睛沉吟了一下。
聂小蛮道:“我以为自杀或者被杀,这里面还有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你以为有被杀的可能?”
“这话我还不能确切地回答你。不过你先想一想,她假使有自杀的决心,早就可以施行,何必往礼堂中去出了一番丑,然后再自杀?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会不会她起初也许并无死意,后来给她父亲训斥以后,因为羞愤而出此下策,这倒也是可能的事。”
聂小蛮把茶碗放在一边,又把那宽大的睡衣拢了一拢,低下了头,沉默不答。
景墨又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们如何进行下一步?”
小蛮突然抬头说:“我们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瞎猜,总也不是个事,且往赵家去问几句再说。”
景墨于是把也茶碗放在一边,点头道:“很好。但我们若使能够知道了你的这一位不知姓名的委托人,从他身上也许更容易得到些线索。”
“可是,我们为守约之故,不便先从这方向进行。我想这个人既然如此关心,一定和这案子有密切关系。他的真相迟早总会显露出来的,这一点我们倒是不必着急。”
“这样一来,这案中至少有两个男子了。”
“大概是的。不过你还不能就说这两个人都有直接的恋爱关系。”
“那么你想这三角问题终究是两男一女?还是两女一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把两手撑在圈椅边上,慢慢地地站起来。
他又皱眉道:“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你问得太性急了,景墨。临河而羡鱼,不如归家织网。你且等一等,我去换衣服。”
两人往赵武家去时,假借着是刑秋池的朋友的名义,专门去慰问。但两人进门时,却不见有丧事的排场和布置。那赵武夫妇俩却正在书房间中有什么争论。赵武的夫人年纪比赵武大些,约在五十上下,打扮很朴素,脸上却满面怒容。他们俩一见聂小蛮和苏景墨进去,立即停口,表示出很欢迎两人的样子。坐定以后,赵武开始的几句谈话便大出两人的意外。
赵武大声道:“两位来得正巧!昨夜我写了一封信给你朋友,通告小女的噩耗,并致道歉。现在情况起了变化了!”
赵武写给刑秋池的信上说些什么?自己会不会露出破绽?景墨心中开始惶惑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聂小蛮接口道:“恭喜你!是不是令爱已经苏醒了?”
赵武用诧异的目光瞧着聂小蛮,连连点头。景墨这才领悟到之所以不见办丧事的场景而且这对老夫妇脸上也没有怎样悲戚的原因。
赵武答道:“正是,正是。这真的是可喜的!昨夜戌时光景,三位郎中都已回绝,我们老俩口也绝望了。不过到了半夜亥时光景,小女竟然慢慢地地苏醒过来。此刻她正熟睡着,大概估计起来不碍事了。我正想报信给秋池呢。”
聂小蛮问道:“晚辈听说,令爱中的是砒~霜的毒。你可知道她怎样服毒的?”
赵武举手在他的秃发的顶上摸了一摸,摇头道:“这原是我的不是。昨天我们从刑家礼堂回来以后,我气愤不过,将她训斥了几句,不料她就寻短见。”
“她所服的砒~霜,是不是你们家里现有的东西?”
“不,不。我们家里没有这种劳什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么,砒~霜从哪里来的?会不会是她出去买来的?”
“想来必如此。我想她一定是先前预备的。因为我曾查问过,我训斥她以后,她并没叫人给她买过什么东西。”
聂小蛮突然进逼一句:“请恕在下冒昧。令爱为什么早先就预备砒~霜?在行礼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反悔婚约?”
赵武的脸红得像个酱猪头一样,他兀自低下了头,伸手搔摸他的秃顶,答不出话。
他的夫人从旁接嘴道:“这位小哥,这都是我丈夫的不是。他不听我和甥儿伟泽的话,几乎把我的女儿逼死!现在她幸而活了转来,要不然我少不得要和他拚命!”
赵武期期地说:“二位,你们也应当原谅我。诸位请想我女儿的婚约本是五年前她自己答应过的。婚姻岂可儿戏?何况又出于她自己的首肯?现在婚期已到,她突然生变,我怎么能顺从?我在金陵街面上总算有些面子,象秋池这般才貌家世样样俱全的女婿也不算辱没了她。现在她大概被狐狸精迷了心窍,突然又强行悔约。这种事叫亲友们知道,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聂小蛮稍稍地点点头,似乎表示同意的样子,他又乘机问下去:“令爱所以悔约,有什么由来?”
赵武突然指着他的夫人,恶狠狠地说:“这要问她!她是赞成乐婷的看法的。我却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理由!“
老妪向他的夫君瞪了一眼,答道:“女儿也并没说什么理由,只说嫁了秋池,以后必没有幸福,所以不愿意。我是懂得女人们的苦楚的。女子嫁着了不满意的夫君,仿佛把一朵鲜花插入污泥潭里,虽不就死,活着也难熬。所以我这才是赞同女儿的!”
聂小蛮把手指在自己膝盖上弹弄着,似赞成非赞成地答道:“唔,这话也有些意思。但赞成你女儿这悔婚意思的人,不是还有你的甥儿吗?”
老妪点头道:“是,他是乐婷的表兄俞伟泽。他也是主张和秋池悔婚的。”
“令甥是做什么营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是一个举人,现在是在思山书局编应试文选。”
“他大概还没有成亲吧?”
“是。他的年轻还轻,今年只二十五岁。”
“住在哪里?”
“北马场转角上的旧房里。”
“他是不是常到这里来的?”
“是,他先前本常常来的。昨天可没有来吃喜酒。我听说他有什么事出门去了。”
她的眼睛里漏出些怀疑的神色:“小哥,你为什么要查问伟泽这样仔细?”
聂小蛮摇摇头:“没有什么,我也就随便问问。赵太太,此外可还有什么人在这里出进?”
“唔,白学究有时候也来我们家里玩。”
“白学究是不是什么私塾的先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
“年纪也还很轻吧?”
“不,快五十岁了。”
聂小蛮稍稍点了一点头,又斜着目光向景墨瞧了瞧。他仍继续问:“刑秋池高中之后,可曾到这里来过?”
“他刚回来时,差不多一天要走几趟,后来突然绝迹不来。这样一来,据我猜测,他们俩的意见上一定有了什么冲突。”
书房外面送进来一阵黑缎鞋“咯哒咯哒”的声音。接着有一个美貌动人的年轻女子推门进来。她一见书房间中有客,连忙在门口站住。她的圆脸稍稍涨红,活泼的眸子在不停眨动。
她向赵武的夫人说:“伯母,乐婷姐真的已经醒转来了吗?我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什么似的。现在她是不是在楼上?我要去看一看她。”
老妪忙站起身来,摇着手道:“张小姐,你不要上去。刚才郎中说过,她的神经己受伤,能多睡一会儿最好。请你过一天再和她谈吧。”
那女子似乎很失望,悻悻地说:“那么,我明天来吧。她醒时,请伯母替我致意一声。”
女孩说完了话,把目光向苏景墨和聂小蛮二人身上瞟了一眼,便退出门去。赵武的夫人送她出去。景墨认识这个闯进来的女子就是昨天礼堂中的女宾客之一,不过她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她穿一桩宝蓝毛葛锦边上衣加云肩,长到足趺,已不象昨天那么鲜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问道:“赵世伯,请问这一位是谁?”
赵武答道:“她叫张楚叶,是乐婷自小的朋友,就住在东井亭后河沿。她们俩个女孩子从小最是知己,所以她常在这里出进。昨夜里她回去的时候,也以为乐婷没有希望。今天她想来必听到了乐婷苏醒的消息,才赶来要相见的。”
“那么昨天你们从礼堂中回来以后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礼堂中出了这个岔子,我心中说不出的恼怒羞恨。我和内子将女儿乐婷扶上了四轮骡车,便直接回家。乐婷经我一顿的斥责,就伏在床上哭。不知怎的,到了晚饭过后,汤婆子突然下楼来说乐婷已昏迷不省人事。我们就忙着请郎中,据说乐婷已服了砒~霜,气息只剩一丝,大致已没有苏醒的希望。内人在惊惶之余,连接换了几个郎中,虽然强制给她吃了些药,却大半说没法挽救。我自然也不免后悔非常。到了亥时过后,乐婷的气息突然又渐渐儿回复转来。这真实是东岳帝君的慈悲,不忍把我这个独生的女儿收去,使我下半世悲痛不安!”
说到这里赵武长叹一声,几乎掉下泪来。
聂小蛮点点头:“赵世伯,现在你可以安心些了,只须令爱能够恢复康健,别的事总是可以再商量的。等令爱睡醒的时候,我想见她一见。不知道世伯你可允许?”小蛮说着,随即站起来。
赵武应允道:“那自然可以。不过郎中说过,在一两天内,她还不能跟任何人交谈。”
两人从赵武家里出来之后,聂小蛮说要向另一方面的线索进行,约了苏景墨到傍晚时去听消息。景墨不知道一天小蛮要忙些什么,但听着小蛮如此的口气,既然不需要自己同行,自己也不便强自加入。
到了下午酉时光景,景墨才又到小蛮的馋猫斋去。聂小蛮正把一支灯笼交给卫朴。小蛮看见景墨来了,便向他得意地一笑。
“景墨,我的一千两银子一个字的答案已经成功了!……哎哟,卫朴,慢点,小心点这个灯笼可值不少钱呐。”
卫朴知道小蛮是在开玩笑,拿着灯笼竟自走开了,又向苏景墨打了个招呼,景墨也点点头。
卫朴拿着那支灯笼走出去,景墨也坐下来。
景墨惊异道:“聂小蛮,你还真的要把灯笼挂出去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点点头。
景墨又问:“我看灯笼上是一个‘否’字,赵乐婷的中毒当真不是自尽吗?”
小蛮的答复是再来一个点头。
“你已经真正查明白,查清楚了?”
聂小蛮第三次又是点了点头。
“那么有人谋害她?”
“是。”小蛮终于开始答话。
“害她的是人谁?”景墨继续追问。
“我知道是一个女子,但还没有确知是谁。”
“一个女子!难道真是二女一男的三角关系?你怎样查明的?”
“那是很侥幸的。我起先猜测赵乐婷未必有自杀的决心,势没有早先就预备好砒~霜。这样一来,若能查明这砒~霜的来由,便是一个线索。天底下谁都知道砒~霜有毒,必须郎中开方,药铺中才肯出售。就算你可以买到,一般来说店家为保险起见,也会有明显的记录,而且购买时比较寻常药品容易引起药铺中人的注意。我凭着这个根据,就往从刑家住的地方到蓝家苑所经过的几家药铺中去探问。我查到了第三家德复药铺,当真被我给查着了。在昨天下午申时半光景,他们曾出售过砒~霜。计算时间,恰巧在他们从礼堂中退出来以后。这不是在时间上就符合了吗?”
“你可知道什么样人买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说过了,是一个青年女子。”
景墨稍稍一怔,有一句话快到嘴唇边却又咽了回去。
聂小蛮继续道:“一个很漂亮的青年女子。伙计还记得那女子穿着一身绯色的衣裳。”
景墨再忍不住,不禁脱口道:“这女子莫非就是张楚叶?”
聂小蛮突然仰起头来,惊异地问道:“哎呀,你也有这个念头?”
景墨道:“对啊,昨天她还做赵乐婷的陪新,穿的就是一身绯色的衣服啊!”
聂小蛮点点头,自言自语地道:“是。是!……我想也不该有什么错误。”
景墨问道:“聂小蛮,你想那个用砒~霜谋害赵乐婷的就是张楚叶吗?”
聂小蛮抱着膝盖,低下了头不答。
景墨又道:“不过她们俩是最好的朋友,论情理似乎不致于如此。”
聂小蛮慢慢地抬起头来,答道:“你想在金钱和情欲的诱惑之下,她们朋友的交情能有多少价值?从古至今,你听过多少女子间义气深重的故事?满满的几千册史书写的只有男子间,才是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同生共死。”
聂小蛮说着叹了口气,又把头低了下去,摇动他的右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又问道:“那么你已经确定谋害的人就是张楚叶?”
聂小蛮答道:“我想再过至多一个多时辰,你这问题就可以有确切的答复了。”他顿了顿,又说:“我对于那不知姓名的委托人的义务已经尽了。现在我计划自己主动地去调查一下。景墨,你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景墨笑道:“当然,我可是和你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你要我做什么?”
“我因为另有调查,要有屈你扮做一个‘仆人’。你可愿意?”
“我们为秘密探案起见,什么都可以。你应该没忘记我还曾经扮过一次荡妇!”
“这样再好没有!你现在姑且休息一下,等到上灯时候,再执行你的任务。”
“好。但这终究是怎么一回事?请你说得明白些。”
聂小蛮解释道:“我怀疑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刚才我已经写了两封信,约这两个人在祥启楼湘菜馆会。你到那里去扮一个小二,乘机偷听他们俩的谈话,以便探悉这案情中的内情。假使我猜测得不错,这件事的真相立即可以明白。”
景墨疑惑道:“你怀疑哪两个人?”
“男的是你朋友刑秋池,女的就是张楚叶。”
“你想这两个人有关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刑秋池对于悔婚的事既有听其自然的倾向,那张楚叶又有谋害的嫌疑;所以我相信他们俩有必有相互的关系。”
景墨大感好奇道:“你说你写信使他们俩约会?你怎样措词的?”
聂小蛮从书桌抽屉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景墨道:“这就是信稿。”
景墨见信纸上只有寥寥两句:“今有要事面谈,请于今晚戌时,到祥启楼海棠间详。秋池。”
聂小蛮又说:“这两封信我早已发出了。他们俩接了这信,男的必以为女的所约,女的也必有同样的看法。所以我料他们俩一定会入我的这个局的。”
“虽然如此。小蛮,他们俩假使没有关系,你的计划未必会有结果吧?”
“也不妨。这一男一女既然各有亏心的事,突然接到了这样的信,也必要来瞧一个终究。我知道他们俩是互相认识的,见面以后,彼此总会交谈,多少总可以给我们一些线索。”
景墨想了一想,觉得此事大大有趣,喜道:“好,我们不妨试一试。但我怎样装扮呢?”
聂小蛮却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一点我已经和餐馆中人安排妥当,选在这里也就是为了这个。你的任务只在招待他们进去。譬如那男的先到,若见海棠间中没人,也许要退出去。你便可招呼他说:‘你是不是刑大官人?刚才有一位小姐已把这房间定下了。请你略等一等。’假使女的先到,你也可用同样的说话招待她,只须交换一个称呼。等到他们会面以后,你必须趁机刺探。但是你得小心,切不可引起他们的疑心。”
景墨觉得跃跃欲试,却又踌躇道:“可是刑秋池是很熟识我的。假使我被他瞧破了……”
聂小蛮接口道:“这个我也想到了。我可以帮你装扮得使他们辨认不出。不过你得特别留意你的声音就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祥启楼餐馆主人姓董,是个湖广人,小蛮常来这里吃湘菜,与他素来熟识。聂小蛮和他按排了几句,他自然一口应承。聂小蛮就着手给景墨装扮。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景墨在铜镜中又照了照,已成了一个浓眉阔口,额上多皱纹,脸色黝黑的汉子,再加上一件粗布短衣,在油灯光下,若不细瞧,当真辨别不出景墨的真面目了。
聂小蛮又低声叮吁景墨道:“这件事拜托在你身上了。我此刻还须往赵家里去见见赵乐婷,不能和你一共前往了。你自己小心些。”说着拉了拉景墨的手。
景墨点了点头,聂小蛮就回身出去。有几个别的侍者早已受了聂小蛮的安排,明知两人有什么用意。有一个人就引着景墨到海棠间门前。房门外面挂一块牌子,单单写着一个“订”字。这也是聂小蛮授意的,免得写了姓氏,反落痕迹。景墨一个人进了这海棠间,觉得隔壁的牡丹间好像有几个女客,那右隔壁秋菊间中却还空着。
景墨抓紧这了短短的时间,把这件疑案做一番小小的回溯,理一理思路。
首先,聂小蛮所怀疑刑秋池和张楚叶发生关系,事实上原是可能的。据赵乐婷的母亲说,刑秋池在金榜题名回家之后,和赵乐婷还往来很密,后来突然之间就绝迹了。可见刑秋池先前本没有悔婚的意思,这念头是在他回家不久以后才发生的。但动机是什么呢?是不是他另外爱上了别的女子,所以便厌弃赵乐婷吗?
自己又知道张楚叶常在赵乐婷家中出进。刑秋池和张楚叶相识以后,也许进一步达到了相爱的关系;后来更进一步,便设法使赵乐婷悔婚。这样一想倒是合乎情理,就从赵乐婷方向推测,也许她窥破了刑与张相好的秘密,便自动地毁约。但是她因为她的父亲的禁阻,没有办法施行,只得到了礼堂中行礼的最后时刻,她父亲既已放了手,她得到最后一点时间的自由,才毅然地宣言她要悔婚。事后张楚叶还恐不妥当,才不依不饶地下了毒手。这又是另一种合情合理的设想。
不过还有那匿名委托聂小蛮的人,在自己这设想中还没有合适的位置。这个人是谁?他既然这样子关切赵乐婷,自然也有关系。那么乐婷莫非也另有所爱的男子吗?
难道当真如聂小蛮所说,这男子未必是乐婷的恋人,却是她的保护人?
推敲刚才有了一个小小的结论,景墨突然听到有一男一女的谈笑声音,慢慢地地走近。
景墨立即收敛了神思,准备应付这新发生的情形,这时景墨的心头在突突地乱跳。他们俩竟一同来了?自己怎样招呼他们?自己现在既然充当了侍者职分娩,势必不能始终留在里面,便硬了头皮走出来。可那一男一女不见了,原来已走进了牡丹间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终于舒了一口气,心上似乎放下了一块右头。其实景墨心底里原是盼望他们俩来的,同时又怕见他们,心理上真实有些矛盾。
时间已经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了,海棠间里却还是空着。他们接了聂小蛮这种莫名其妙的信,当真会到这里来吗?万一不来,或是两个中来一个,这一出把戏不是又白费心机吗?
“咯噔咯噔”的女子木跟黑缎鞋的声音突然就牵动了景墨的神经。就听见那声音很急促地从外边入口处过来。
难道她当真来了?景墨正待走出房间去,突然见那两扇半截的门突然推开,走进一个年轻女子,正是张楚叶。她身上换了一件杏黄色的圆领衫,露出黑色的两袖,打扮得比早晨时更加漂亮。
其实,她的装束是景墨后来看清楚的,当时景墨一阵子慌乱,但觉有一般浓烈的香气刺激自己的嗅觉。景墨的心突然有些乱跳,同时眼睛也乱了。
景墨勉强招呼道:“请问,是不是,张小姐?请坐。刚才有一位客官把这房间定下了。”
景墨说着转过身子,假装移开一把椅子的样子。张楚叶却并不就坐。她的木跟鞋在旋动,仿佛要回出去。景墨低了头暗暗地着急。自然,“低了头”并不是“店小二”应有的姿态。
张楚叶问道:“这房间谁定下的?”
景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除了用囫囵话搪塞,还有什么办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啊呀,他说他立刻就来。张小姐,请略等一等。……要不要我给你先上一碗茶好了?……啊呀,红茶还是绿茶?”
没想到这个女人根本不睬景墨,厉声问道。“我问你,定座的是谁?”
可恶!景墨内心万分的为难,自己能告诉她吗?还是暂守秘密?景墨觉得自己真窘极了!
“喂,你是个聋子吗?我问谁定这房间?”
“啊呀……啊呀……他说……他姓……喂,我真糊涂!我……我竟忘了!张小姐,你坐一坐。他马上就会来!”
不知道如果是聂小蛮在这种情形下,由他来扮作侍者的话,小蛮会有更巧妙的敷衍方法吗?景墨承认自己凑出了这几句话,已是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效果呢?却是等于零!
张楚叶不但不肯坐,反而把手一推,将房间门推开了,返身走出去!景墨大急:怎么办?自己能不能拉住她?
应该不能吧!
不过,焦急之下景墨也本能地追了出来。
“张小姐!……张小姐!……”
张楚叶站住了,转过头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
“啊呀……啊呀……那个”
救星来了!一阵黑缎鞋声音在入口处响过来。景墨又听出来那是男子的黑缎鞋声音。景墨连忙抬头一瞧。哎哟,巧极了!
来者正是刑秋池!
景墨马上又变了声音招呼道:“张小姐,刑公子来了!请进去吧!”
景墨忙推开了半扇门,低了头,弯了腰,站在一旁。张楚叶好像受了景墨的某种催眠似乎,当真重新走进海棠间。景墨仍站在门旁,姿势没有变,声音又减低些:“刑公子,张小姐等了一会儿哩。”
刑秋池走到海棠间的门口,突然停了脚步。景墨虽然不敢平视,但也知道对方的目光正凝视在自己的脸上。景墨此时的心房跳得厉害,生怕对看破自己的真相。直到刑秋池开了口,景墨才知道对方所怀疑的重点并不在自己。
刑秋池低声问道:“张小姐?”
“是,我是张楚叶。”
苏景墨不敢大意,仍不敢抬头瞧他,同时自己的一只手仍推住在房间门上。
刑秋池略一踌躇,终于跨了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险啊!
景墨内底里有个小人在又唱又跳地欢呼雀跃,自己的近乎“赶驴”的使命第一步总算完成了!不过嘛!当景墨凭着侍者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跟到里面,一看见他们俩相见时的那副表情,又觉得聂小蛮的预料完全失败了!
这一男一女俩人都呆站着,彼此的目光在睁睁地互相对视着,脸上都显出一种诧异的神色。
景墨虽没有过什么经验,但也敢说这一对若是恋人,相见时绝没有这种古怪的表情和怪诞的氛围。
因为他们的脸色都沉着,丝毫没有笑意,目光中又各涌现一种怀疑的表情,仿佛在互相发问:“你约我来的?”“因为什么事?”但他们似乎因为当着‘店小二’的面,又不便发出这种问题。相持的局面慢慢再延长,气氛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景墨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快窒息了,终于还是刑秋池比较老练些,移开了一把椅子,请张楚叶坐下。他自己也坐下来。景墨便顺势将菜单送上—去。
张楚叶摇摇头:“我吃不下。”
这句话刑秋池似乎也赞成。
刑秋池向苏景墨吩咐道:“先上些茶点吧。”
景墨便答应了一声,只得退出来,很想听听他们俩终究怎么开口,但是事实上却不可能。景墨又不敢不去取水,防露出破绽,终于走到室外,三步两步地找到了一个真侍者,向他要了两碗热茶和两样小点心,又急步回到海棠间里。
里边两人的谈话已经开始。景墨一边摆盘,一边听张楚叶说:“这件事反正是你的不是。你既然已经另外有心仪的人,何不早早了结,却累得乐婷这个样子?你真实太对不起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缓慢把两碗茶水从托盘上端下来,轻轻地摆了一碗到张楚叶面前,又把另一只茶碗移到刑秋池面前,然后再准备摆放点心。结果景墨正端着点心,突然看见刑秋池把很烫的茶水端起来,凑到自己的嘴唇边,看来他心事很重竟然忘记了这时的茶水是很烫的,果然刑秋池被烫了一下。景墨险些儿笑出声来!
不过,要是景墨真的笑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景墨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一阵疼痛,哎哟,好险啊!
只听刑秋池吸着舌头,答道:“张小姐,你的话我不明白。”
张楚叶冷笑道:“你是真不明白?你还是假痴假呆,你终究爱上了哪一个?”
刑秋池的脸色突然涨得通红,目光低下去,景墨则小心翼翼地把一盘梅花糕摆在距两人的位置中间。
刑秋池反问道:“张小姐,谁说我另有所爱?”
张楚叶犀利的目光凝视着对方的脸,说:“你还要隐藏?我直到昨天夜里,才知道乐婷在礼堂中闹出这个天大的乱子,就因为你的对她不忠诚。”
刑秋池仍低了头,辩道:“胡说!……这真是胡说!”
这时候景墨已经把两份点心,一盘梅花糕、一盘如意糕都摆好了,不能再留在房间中。但景墨退到门外,发现万幸仍能够听到里面的谈话。
张楚叶说:“你不用抵赖了。我自有凭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刑秋池道:“什么?什么凭据?”
“有一个女子写了一封信给乐婷,说你已经和她有了关系,并且非常密切,所以写信警告我们乐婷,万万不能嫁你。”
“当真?”
“这还能有假?”
“这封信你看见过?”
“我还知道这女子叫周珈柠。”
“哎呀!”刑秋池轻呼一声,问道,“这一封信你怎样看见的?”
“我起先是不知道的,乐婷姐原是把那封信藏着的。昨夜她昏过去以后,我解开了她的中衣,想让她透透气,这才发现的。”
谈话声暂时停止了,接下来是椅子的推动声,还有刑秋池站起来的走动声。他要出来了吗?景墨心想自己只得暂时走开了。但景墨退了一步,回头又看了看,刑秋池并不出来,却只是在房间中走动,也没有说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问题似乎弄大了。看着刑秋池的表现分明已承认了张楚叶的话,他当真已经另外爱上一个叫周珈柠的女子。那么,这不是三角关系的问题,却变成四角关系的问题了,真是越搞越复杂。
但这个张楚叶既不是刑秋池的恋人,又为什么要谋害赵乐婷?莫非她的目的不在恋爱,另外和赵乐婷有某种怨仇,所以从中报复杀人?这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深不可测啊。景墨不测觉得一阵阵后颈子发凉。
房间中安静了下来,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刑秋池才又继续说话。景墨也重新走近那扇门偷听。
“你既然一口咬定是我的不是,我也不必分辩。但你是乐婷的知己,你知不知道乐婷她有没有别的爱人?”
张楚叶长吸一口气,似乎在估计盘算着什么,房间中又暂时安静了一会儿。
张楚叶答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她没有别的爱人。”
刑秋池又沉默不答。这小房间中的空气再度凝固下来,景墨一边听一边可惜自己此时不能看见这时候刑秋池的脸上有什么表情。
张楚叶又说:“你是一个智慧和才学都过人的男人,自己有了不是,为什么还要反而诬陷别人?你以为这样诬陷乐婷,就能减轻你的罪责了是不是?你真卑鄙。”
刑秋池听了这话,突然气愤地说:“你说我诬陷她?好,你自己看吧!”
对话又中断了。好像有什么纸件丢在桌子上。景墨又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似乎是刑秋池负气重新坐下了。
难道这是什么重要的文件吗?为完成小蛮交给自己的使命,景墨觉得自己不能不瞧它一瞧。但自己是突然进去算怎么回事?他们既没有召唤,自己身为“店小二”若是硬闯进去,势必要引起对方的疑心,反而会坏事。
恰巧这时一个侍者手中端着一盆枸杞煲猪手,正要走进牡丹间去。景墨灵机一动抢前一步,附耳向他说了一声:“对不住,我要借这盘菜用一用。”然后,景墨不等对方的许可,虽然锦衣卫的大爷要借东西,只怕没有人不怕不许可的便把他手中这份热菜,回身送进海棠间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端着这盆枸杞煲猪手,一直送到张楚叶的面前。张楚叶手中握着一张信笺,正在那里看着。但笺上面写着几行小楷字,景墨的目光电光般地扫视在纸上。张楚叶似乎出其不意,略略仰起些头,向景墨白了一眼,随手把景墨的盘子推开,表示拒绝。景墨却还故意迟迟不动,但这样一来引起了刑秋池的疑心。他似乎已看见景墨在偷瞧那信,便伸手将那信笺从张楚叶手中取过去,略一折叠,就收在袋中。景墨只得继续装做没事的样子,仍旧将枸杞煲猪手移送到刑秋池的面前。
秋池挥了挥手:“这不是我们点的!”
景墨憨笑道:“公子还需要点些什么?”
刑秋池愠怒地说:“要什么,我会叫你。出去!”
景墨应了一声退出来。做“侍者”,吃钉子原是家常便饭,景墨自然不在乎,更何况自己是为了看那封信。
那信中写的什么?苏景墨可曾看见吗?……呵呵!这一点倒不是苏景墨夸口,他的眼睛功力也不能不算敏捷!就在这须臾之间,就已经把信中的大意完全看清楚了。
那是一封匿名信,有一个男子声明已和赵乐婷有了关系,所以警告刑秋池,不要再履行婚约。看来这种事情真无独有偶。
刑秋池既然另有所爱,不料赵乐婷竟也有同样的情形,假使再把张楚叶加入,这竟是一桩五角关系的大戏!恋爱之中三角关系已经是很复杂了,现在竟是五角关系,怎么还弄得清楚?难不成这五个人玩的是五行相生相克吗?怪不得要闹出人命呢,景墨越想越觉得合理起来。
苏景墨把枸杞煲猪手重新还了那个侍者,又继续偷听这房间中人的谈话。
张楚叶问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刑秋池道:“不知道。”
“那么,你可要查究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也不必。我就成全了他们好了!”
“哼哼,你既然另有所爱,自然就落得慷慨了!”张楚叶似乎发出一声冷笑。接着她又说,“我倒知道这个人。”
“啊呀?你知道?谁?”刑秋池显然十分吃惊,然而不只是他,门外的苏景墨也同样吃了一惊。
“这一定是伟泽写的。他的笔迹,无论怎样改变,终逃不出我的眼睛。……嗯,是他!……一定是他!”
故事有新开展,看来这出好戏是越来越精彩了。景墨正听得眉飞色舞,突然“砰”的一声,那房间门突然撞在景墨的额头上。景墨连忙退避,但额骨上已感觉到一阵巨痛传来。
接着,张楚叶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一直向出口处下楼去。景墨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暗暗想,这俏姑娘好大的力气啊,不不不,脾气更大,好家伙这要是嫁了人,死的只怕就是她亲夫了。
景墨惊愕地站在过路上,一时竟不知所措,刑秋池也急忙跟了出来。他见景墨呆呆地站着,就这样看了看景墨,景墨心中一下子就慌了。心想,自己不会在最后一刻还露陷了吧。这也难怪了,毕竟自己和刑秋池是多年的老朋友,终于被认出来,也属难免。
万幸自己还是完成了小蛮交给自己的任务,只是自己该如何向对方解释说明呢?
没想到刑秋池突然摸出两个银锞子,向景墨手中一塞,然后也就跟着下了楼。这样的结局完全出景墨的意料,而景墨的任务就被迫地暂时告一个段落了。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景墨已经回到了馋猫斋里,并向聂小蛮讲述了探得的所有信息。聂小蛮听了景墨的这一番经历,很是称赞景墨处置得当;特别是对于景墨设法偷瞧刑秋池的那封匿名信,更提出佩服景墨的机智和应付的思维敏捷。
聂小蛮又像猫儿一样躬着背倦缩在圈椅里,似乎要把这一桩纠纷的事情仔细地想清楚,这样过了一会儿,才向景墨解释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刑秋池继续道:“即便是我假借题目,从我这方面提出,总也不利于赵乐婷。这样一来,我又计划作进一步的牺牲。我自己写了一封假托‘周珈柠’的警告信,寄给乐婷,以便她可以以此为凭,可以从她方向提出解婚的动议。这样,在我这方面,名誉上不免略略有些亏损,但在乐婷方向,不但所愿可以圆满,名誉上也不至于有什么玷污。”
刑秋池的叙述略略停顿,聂小蛮又和景墨交换了下目光。小蛮蹙紧了眉毛,闭拢了嘴,似乎在后悔他先对于刑秋池的评价的错误。景墨也有同样的感想。因为要是秋池的话不假,在当今这混浊的世界上,他这种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实足以使人肃然起敬。
刑秋池的声音状态都显示他的话是由衷而发的。那么聂小蛮的先前的武断真实是无可宽宥了!
刑秋池继续道:“后来乐婷方向并无解除婚约的要求,我不禁有些诧异。到了成亲那天,她那一边既无表示,我也只得牺牲到底,勉强成事。直到行礼的时候,乐婷才宣布说不愿意。这一下原本是我早已盼望的。所以景墨兄向我提问的时候,我既抱定牺牲到底的态度,不愿意宣布真相,只好冷落景墨兄。景墨兄,现在你能不能原谅我了呢?……不料,到了那天晚上,乐婷的父亲赵武突然送一封信来,通知我乐婷已服毒自尽,又说了许多道歉的话,却绝不提我另有所爱的事。这一下才使我醒悟过来。“
故事讲到这里,再次停顿了。景墨感到窘迫不安。聂小蛮也沉下了头。
房间中酝酿出一片难堪的安静,这样过了一会儿。一声长叹以后,这位刑秋池的凄苦的声音又在景墨的对面震荡起来。
“我本来以为我既成全了乐婷的意愿,她又为什么反而自杀?并且我递给她的凭据,她为什么不加了利用?这都是完全出乎常理之外的。莫非她为了保全我的名誉,才秘不发声?这样看的话,难道是我错误地怀疑她了!但是大错已经铸成了,我又该怎样挽回?我在无可奈何之中,就决定请聂大人先给我调查一下,乐婷终究是自杀还是被杀;然后调查这里面有没有别的隐情,再决定应付的方法。我既处于两难的地位,又不便露面,于是就趁了深夜,用了匿名的方法来请教你。
“昨天下午,我得到一封不具姓名的约会信。这信来得很突冗,我因为要查明真相,还是决定如约而去。不料那约会的是乐婷的朋友张楚叶。我们谈话的结果,我才知道乐婷当真把我的那封假信秘密地藏在身上,始终不曾宣布。我又知道我所接得的那封匿名信果真就是乐婷的表兄伟泽写的。张楚叶与伟泽显然有关系。张楚叶一看那信,妒火中烧,好像马上就要去找伟泽去理论的样子。我觉得也要见见伟泽,问他一个端倪,所以就跟在她的后面。我跟她一直到了伟泽家里。伟泽不在家,张楚叶很是懊丧。我知道她势必将继续寻觅,因此又跟着她回她自己家里去。她在家里略只呆了一小会儿,果然就又出来直往租车行。”
景墨心想原来你跟着张楚叶出去之后,还有这许多内情,这真是万万想不到。
刑秋池继续道:“我索性跟着她同行。她租了一辆车去镇江,我也照样叫了一辆车跟在后边。我们到镇江的时候已经是天都快亮了,我又一直跟着她到西津客栈。客栈门前有一个巡街的捕快在那里,虽在凌晨,但还有好多人在那里切切地谈话。张楚叶比我先走进客栈里去。我略停了停,正要跟踪进去,突然见她匆匆从里面退出,脸色也灰白了,身子在发抖,仿佛已经得到了什么不幸的消息。她和我掠身而过,竟似没看见我一样,可见她神智已大乱。那时我在客栈门口略一停留,看见旅客姓名表上当真有俞伟泽的名字。我的目的是要见伟泽,张楚叶往那里去,我便不必再跟。我就进去定了一个房间,之后我在进客栈的一柱香功夫内,就知道了张楚叶匆匆退出的原因。”
景墨听了这里朝小蛮看了一眼,那意思是说我们也知道这个原因了。
“原来俞伟泽在昨天二十七日早上发出了几封信后,便呆在房中不出来。直到傍晚时茶博士推门进去,才发现他已经死了。是自杀还是被杀,还不知道。这消息不但吓走了张楚叶,连我也意外地吃惊。这半夜我再不能睡着;到了今天早晨,我就找了一匹快马赶回了金陵。回家以后,百感交集,不知道怎样才好。我又从灯笼上得到了聂大人的答复,知道了赵乐婷的中毒是出于被害。我正要来找大人你商议,突然接得俞伟泽从镇江寄来的一封快信。这信是他临死前发的,可算是他的一篇供状。现在请你们读一遍。这案中的几个疑点就可以明白了。”
刑秋池说到这里,从衣袋中好好地摸出一封信来,交给聂小蛮。景墨便站起来走到聂小蛮身旁。信是草书写的,字迹很流利、漂亮。
那信道:“刑公子:勋鉴
晚生实在很愧对公子!公子接到此信的时候,想来必你们美满的婚姻已经成就,晚生却已离开了这个荒芜凄凉的世界了。公子先前不是接到过一封匿名信吗?那信正是晚生所写。我爱乐婷,原属真实的。我觉得她的品性容貌,端静婉娈,一言一动都足以吸引我的内心。不过这是我单方向的,乐婷她从来对我并无意思。
我们虽是表亲,从小在一起,不过乐婷对于我的爱始终不愿接受。当初我因爱生妒,存着恶意,蓄意破坏你们的婚姻,以便终有一天可以成就我卑鄙愿望。不过这计划到底失败了,你们终于圆满了!现在我已经彻底绝望,因为怕见你们的圆满,所以逃到了这里。
但我的心仿佛已是空洞的,世上的一切,都丝毫不再让我留恋。我知道我无论逃到哪里,终于逃不出我心上的创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知道另有一个女子确实很爱我。不过爱这东西再神秘没有,竟不能随便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现在我已决定了此一生,以便根本消灭我心中的隐痛。但晚生生恐公子因为我上次的一封信,在你们美满的爱情上留下一点缺憾,所以我再给你这一封信,向公子你解释误会,希望你一心一意地爱她。那我死后也可以瞑目了。
再会吧!我祝你们伉俪间幸福无量,并且请你寄语新夫人,宽恕我的痴狂,但我这一颗心,却完全是纯洁无暇的。
恭请燕喜
伟泽绝笔?于二十七日。”
两人看完了这一封信后,三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窗外边迎风的秋叶萧萧瑟瑟地响,和着房间中刑秋池的叹息声音,组成一种凄婉的哀曲。
聂小蛮站起来,在窗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把自己和景墨调查所得的情形向秋池说了一遍。
然后聂小蛮又说:“爱河中的风波是可怕的!世界上最没法解决和最易使人感受痛苦的事,就是这一个‘情’字。现在你们四个人的曲折离奇的问题都已有了了结,不过这里面含着不少酸辛的因素。”小蛮叹一口气,又说:“刑世兄,今天你的未婚妻大概可以和人交谈了。你快去把这回事向她说明,你可要好好地重认一回罪呢,求得她的原谅才是呢!”
刑秋池去后,苏景墨的情绪很紊乱,心头感觉到另一种滋味,说不出是悲,是喜,是酸,是辛。聂小蛮焚起了一炉香,在窗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向景墨交谈。
小蛮道:“这件事如此解决真的是很侥幸的。看来我的脑子还不足以应付如此复杂的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竟看不透这一出四角式的闹剧。但这出戏中的四个主角,在‘情’字的立场上都是十二分真挚,都可以算是情的信徒。可惜俞伟泽的意志太薄弱了,目光也太短浅。他几乎把情爱认做人生唯一的真谛,才白白地死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窗外的落叶又相和着两人的叹息,房间中又静了,只有烟气袅袅。
景墨想了想,事情似乎还未完全了结,又问道:“聂小蛮,还有那张楚叶呢?她在律法上是有责任的,你想是我们应该怎么处置她?”
聂小蛮背负着手,踱了几步,似乎又开始了数地缝的老习惯,突然又接头叹息道。
“张楚叶正当青春,她对罪过又有过真切的悔悟。现在乐婷方面,可以说是无大碍了,既然事情仍有圆满的希望,这一个可怜的女子的行为并没有造成实际的损害,不如就听其自然吧!希望她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们也就不一定非要法办她才是了。”
这看法苏景墨也赞同。张楚叶虽然对朋友下过毒手,但也是由于爱的迷蒙而她的爱又是盲目而无理性的。这女子的遭遇,论情真实可怜可悯,真要去把她来枷了,判个蓄意谋杀,她这一生可就毁了。就这样吧,放她一条生路算了。
不料,隔了一天,张楚叶仍没有回家。
五天以后,苏景墨正在值房里读各地发来的最新情报时看到这样一条记录,镇江北固山下甘露寺前,江中浮现出一具漂亮的青年女子尸体。
【本案完】
一天晚上,吃过晚饭,景墨和南星说了一声,说是要去写案卷的记录便一个人来到书房里。景墨点亮了油灯,从抽屉底部取出一个记录的小本,只见上面有五个小字:《东厂缉事录》。
可是还没写几个字,眼皮就开始打架了。过了一会,景墨居然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睡梦中,一位老者正在油灯下读书,不时还给油灯加点油。他的头发被绳子绑着吊在房梁上,他专心致志地看书,好像一点也不感到疲倦似的。直到深夜,他才有一点疲倦的样子,他的头向前一点,突然一惊,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这时,他虽然觉得头疼,但心里很高兴,于是他接着看下去。他的叫声惊醒了景墨,景墨也不禁叫了一声,“哎呀!我怎么睡着了?”
景墨揉揉眼睛,一看油灯里的油并没有燃去多少,看来自己睡的时间不长。火光闪耀着像敏锐的眼睛看着景墨,并在说:“苏景墨,你怎么竟然睡得着,这个本子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如何了得?”景墨赶紧走到铜盆架前洗了一把脸,又回到书桌前写记录。
此时的景墨头脑清醒,精神振作起来。接下来,又开始认真的写起来。这是密报东厂备案的记录,凡七品以上的锦衣卫官员,都要记录自己一年以来的经历的重要事件,密报东厂备案,景墨自众做上总旗官以后,就开始记录这些东西。
景墨不知道是谁在看自己的记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看自己的记录,只知道这都是秘密送往北京的,估计那里的记录、案卷、卷宗、档案、监视报告,秘密文件已经堆积如山。
整个帝国的秘密都集中在堆放这些文档的地方。
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桩案子,景墨脑子里居然冒出来这样的一句诗句。用来形容这一桩起初看似平凡而结局却出人意外的迷离消税的惨案,也许有异曲之处吧。是的,景墨的联想也许近于曲解原意,但从某一个方向看,这件血案的过程,恰像是是这句李白诗背后的故事。
郦食其可以说是汉朝开国的大功臣之一,到了今天却鲜为人知。
《史记》是这样描述他的:年六十余,长八尺,家贫落魄,人皆谓之狂生。他家境贫寒,才华横溢,有一身抱负,却只谋得一看门小吏之职。刘邦过陈留时,郦食其来自荐,这一年他已六十岁。刘邦素来不喜儒生,当手下来跟刘邦说,求见的是一儒生,刘邦让便他离去。骊食其便自称高阳酒徒,并非儒生,刘邦便接见了他。
《史记》中的《高祖本纪》说刘邦“好酒及色”,郦食其自称“高阳酒徒”使得刘邦更愿意接见他,并能有机会献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应天府的汪通判手下的人。景墨,我们有事情做了。”小蛮这话充分暴露了他的好动而不爱悠闲的性格。
“不会这么巧,就是这件了上官艺秋的抢劫案吧?”景墨禁不住站了起来。
可是聂小蛮却摇了摇头。“不是,这是一起谋杀案,冷子翰的女儿冷南乔被人杀死了。”
景墨听了这消息,不禁怔了一怔。这个冷子翰在金陵圈子里很有几分面子,他的身份,早已排进了所谓“琳琅”的名单。据说他曾在官场上混迹十多年,与不少大人物都称兄道弟,现在却退闲安居,做了好几家织厂的东家之一。他的女儿冷南乔是金陵著名的女词人,与一般养在深闺的女子完全不同,品貌既然姣好,交际又广,虽还配不上说“交际之花”,但诗会文会一类的玩意儿,她也不时参加。所以她也像她的父亲一般,锦衣卫监视的名单上常常有她的芳名。总而言之,她在苏景墨的记忆中已着实有些“声誉”。但凡这一类高调有些名气的人,其实早就在密切的监视之下,所以景墨也对他们多少有一点半点的了解,现在她突然给人谋杀,这事件显然会轰动整个的金陵社会。
于是景墨便预备出发,从衣架上拿下了草帽、聂小蛮也回卧房去换了一套玄青色织金线妆花罗的曳撒,又将应用的东西纳在一只小皮包裹,匆匆地提着出来,两人就一同出了门。
早晨的阳光虽已满布在天空,露出一片明朗的清辉,但终究还在早上,气候还不算十分热。马车已停在门外。聂小蛮一边踏上马车,一边向车夫说了一声:“上元门。”
景墨在车座上坐定以后,心中动了一动,便问道:“冷子翰住在上元门?”聂小蛮点点头。
景墨又道:“那上官艺秋案发的所在,刑部通报上不是说也相近上元门口吗?这两个地点倒很相近。”
聂小蛮突然侧转了头,看着景墨问道:“景墨,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这两个案发的地点既是相近,这两个案子就会有关系吗?”
景墨下意识地辩道:“我可没有这样说啊。”话才出口,景墨也承认这回答的话确有些诡辩的成分。
聂小蛮道:“虽然是这样,不过你的口气早告诉我有这样的意思。”
景墨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又笑道:“那么,就假设这两件事也许互相有关系,你赞不赞成呢?”
聂小蛮摇头答道:“我并不赞成。”说着又把两手交在胸前,又慢慢地地说:“景墨,你须知道设想的成立,多少总要有些事实的根据。你此刻的设想完全没有事实支撑,我只能给你‘神经过敏’四个字的评语。”
聂小蛮一板一眼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又笑道:“神经过敏?!那么,你刚才把一桩寻常的抢劫案小题大做,看得都非常厉害,这想法是不是也也应该算作更加的神经过敏了?”
聂小蛮放下了交在胸前的双手似乎要辩论,不过他的目光向车窗外望了一望,又回头来向景墨又看了一眼,却又说不下去。这样过了一会儿马车经过了熊家洼,从狗皮山和鱼市街口鱼苗塘转角上转弯,已经驶进六度庵。
将近上元门口,聂小蛮叫马车停车。他跳下车来,用目光在街面的两旁四下乱看。小突然拉着景墨穿过上元门,向西边的街道走去,接着他弯着腰细细地观察。那里果然还隐约有两滩血迹,一处大一些,一处小些。距离约摸两尺间阔,看来这就是上官艺秋抢劫案的遗迹,还没有完全消除。
聂小蛮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向那两滩血迹注视了一会儿,突然又指着另外一处更小的血迹,自言自语地说:“这大概是凶刀坠落的所在地了。”
那血迹所在距离上元门的转角只有近十丈光景。六度庵本来是很僻静的,夜间自然更加冷清,难怪那贼人们胆敢在这地方劫物行凶了。聂小蛮又抬头向左右前后看了一看,便转弯进入上元门。景墨也跟在后面。两个人约摸过了六七家门面,便是冷子翰家。
那是一宅三进三出的有些派门的院子,门前已派了两个捕快在照料。还有几个看热闹的闲人,分明都想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但因为差人的阻拦,都不敢走近。一个捕快似乎认识聂小蛮和景墨,赶紧将围观的人们赶开,走过来迎接两人。
接着那虚掩的黑漆大门也打开了一扇,那个头戴乌沙帽,身穿盘领袍的矮胖的冯子舟已挺着肥满的肚子从里面出来,向着聂小和景墨点头招呼。
这边两个人刚走近那黑漆的大门,景墨突然就吃了一惊,急忙停住脚步。原来门口里面的地上,硬邦邦地躺着一个女子,正是被害的冷南乔。
本来身为锦衣卫的苏景墨,难道还会少看了死人了?只不过这个发现真实太出他的意料之外。凶案发生的地点虽不能有《凶案发生规则》一类的定法,但谁想得到竟会在大门里面?何况大门本来关着,事前景墨毫无准备,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艳尸,又怎能不惊?
苏景墨一边诧异地喊了一句“怪哉”,一边低头细看。
那女子仰面朝天,年纪在二十左右,乌油油的额发,蓬乱地压在眉间,颈间却血肉模糊,真是“惨不忍睹”她身上穿一桩月牙白色蜀锦的缎衫,下身系一条玄色蝉翼纱的八福裙,脚上一双花青色的绣鞋,胸襟面前有一大摊血迹,已经变成了储色的。她的脸蛋是瓜子形的,额上覆着半月形的刘海,后面梳一个发髻,五官很匀整,生前显然很标志。但这时候她的双目大张,露着呆木的眸珠。灰白的脸上颧骨耸起,加上嘴唇开张,露出两排白森森、齐整整的白齿,形状真有些触目可怖。
景墨看了一会儿,不禁心想,这女子在若干时辰之前分明是一个活泼泼娇滴滴的美娇娘,此刻却变得这样子丑怖。那么,美与丑的分别,到底是被操纵在谁的手上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躬着身子在尸体上细细视察着,这样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冯子舟道:“这是不是原有的死状?
冯子舟道:“应该是的,不过那两只脚我刚才已略略移动,因为在发现的时候,这右面的一扇大门开着一二尺光景。我觉得外面的人太多了点,索性把门关上,所以将尸足稍稍地移动了一下。
聂小蛮点点头道:“这么说这女子死的时候,似乎刚才要开门出外,不过门还没有全开,那凶徒便已经下手,是不是?
冯子舟应道:“正是,我也这样推测的。”
景墨也说道:“那么这凶手是外面人了。”
聂小蛮看着苏景墨轻轻地一笑,说道:“景墨,你这话略有语病,应当说‘从外面进来的人’。”小蛮又回头看一看那艳尸,又对冯子舟道:“那致命的伤处,大概就是在她的咽喉间的那一刀……刀锋显然很锐利,下手也很重。子舟兄,你可曾寻到凶器?”
可是不等冯回答,小蛮又俯身下去,用手指着那女子的脖颈,继续说道:“你看,这里的伤痕很深,足见下刀时的猛烈。那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尖刀……嗯,一定很锐利。”他又站直了。
冯子舟答道:“我已经在这天井里和门外街面左近寻过一次,没见有什么凶刀。致命的缘由,刚才应天府里的仵作林萧已经验过,当真就是这喉间的刀伤。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伤痕。
聂小蛮点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了这一个伤,那囚徒们的愿望自然可以满足了。我相信那刀尖一定已刺断了动脉,所以这女子中刀以后立刻就死,没有抵抗和挣扎的能力。”他站直了,又问:“林仵作可曾说过她死了多少时候?
冯子舟道:“他说大概有三四个时辰。”
聂小蛮道:“那么林仵作什么时候来验的?”
冯子舟抬头估计了一下,答道:“此刻应该是辰时三刻左右。他走了还不过一柱香的功夫。”
聂小蛮略一沉吟,目光转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灵感。他接着问道:“这案子你什么时候得接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冯子舟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发现的人就是本宅的老家人魏老西。据说他早上起来正待打扫天井,突然见他家的小姐死在门口,大门也开着小半扇。他吃了一惊,忙高声呼叫,这才惊动了全家。他就前往应天府禀告。等我得信赶来,已经卯时以后了。
聂小蛮用手摸了摸下巴,沉吟地说:“林仵作的诊断假如不错,这案子分明发生在昨天夜里才对。那么当时家中人怎么会全无知觉,直到今天早上刚才发现?
冯子舟皱着眉毛,答道:“这一点当真很可疑。我也问过屋中人,都说不知道。
“你已见过主人冷子翰吗?”
“没有。冷子翰在半个月以前已带着两位如夫人和他的儿子善则一同往芜湖避暑去了。这里只有他的正夫人和冷南乔小姐。此外还有一个杭州来的女客,是冷南乔小姐的表妹,名叫王顾念,已在这裹住了一个月光景。这女子我刚才已经问过。据她说昨晚她身子略有不适,睡得很早,所以也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冷夫人有什么表示?
“我还没看见这位正室夫人。她正患着胃病,正发作得厉害,不能见客。”
“这里有多少佣人?你可都见过了?”
“我是问过的,本来有五个佣人,内中一个车夫已跟着去了。这里有一个年老的男仆魏老西和三个女仆。三个女仆中有一个住在楼上,其余的一老一少都住在楼下。”他突然把声音放低一些。“那年轻的女仆叫环环,我看有些可疑。
聂小蛮注意地问道:“是怎么回事可疑?
冯子舟凑近些,说:“当我问别的佣人的时候,他们都应对如流,单单这环环有些地吞吞吞吐吐吐。她虽然一口回绝不知,但我觉得她的眉目间却明明有知情的表露。
聂小蛮稍稍点了点头,紧蹩着双眉。小蛮也一样低低地说:“这样一桩凶案,在发生时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当真太反乎常情。”
景墨一直听着,这时才插口道:“她的伤痕既然很厉害。那么她中刀以后,也许立即倒地毙命,这样一来喊不出什么声音。这种情况也是可能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道:“但中刀以前的开门和中刀后的倒地,都是必须有些声响的,怎么会连一个人都没有听见?”小蛮说着转过身去看那黑漆的大门。
冯子舟连连点头,说道:“确实奇怪,我也觉得不能相信。”
聂小蛮死死地看着这黑乎乎的大门,好像这门有什么不对,景墨也看了看,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小蛮先指了指那黑漆的大门。
他说道:“大门上并没有撬挖的痕迹,显是死者自己从里面开门的。在半夜的时候,一位有身份的小姐,不叫佣人开门,却亲自下来,这一点也值得推敲。”
冯子舟向楼窗上仰头看了一看,又压低声答道:“这个确实奇怪得很。而且死的是冷子翰的女儿,又是一位交际花,事情的确有些不好办。这样一来我才觉得不能不又来麻烦你们两位老朋友出手帮忙。”
聂小蛮并不作答,但蹩着双眉点点头。
景墨问道:“子舟兄,你看这案子的动机是什么?“
冯子舟道:“据我猜测,宅子里虽然没有什么财物被偷去,但那人行凶的目的好像仍不外乎图财。”他指示死者左手的无名指。“请看,这里有一条戴过戒指的痕迹,是新的,好像有人行凶以后,还从她的手指上拿去了一只指环。”
景墨低头看了看死者的手指,答道:“但并没有伤痕,就算有指印,也不像是用暴力持去的。”
冯子舟道:“虽然如此,但假如死者当真是自己出来开门的,那自然不是寻常破门而入的盗劫,凶手尽可以从容些。”
景墨道:“死者既然是个交际花,平素的交游一定很多。这一次惨死,她的平时里人际交往方面,我们似乎也应当加以注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看着景墨点了点头,转而向冯子舟解释道:“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张友容的邻居有一个姓钱的。某一天晚上,有个人计划行刺那姓钱的,却认错了家门。张友容听到有人敲门,开门出去。便白白地送了性命。这件事我们几乎走入了迷途,幸亏觉悟得早,终算没有冤屈无辜的人。”
冯子舟突然瞠目道:“哎哟,冷家的隔壁也有着几乎一样的黑漆大门。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冷南乔也是出于误杀的?”
聂小蛮摇头笑道:“子舟兄,你完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本意只是说在没有得到充分证据以前,万万不可轻下判断。这才是我们查案的态度,也是我们为官者的应有的态度,人命重于……哎哟,那边不是大方巷吗?好了,咱们先别聊这些。等我们见了楚天锡再说。”
楚天锡的住所离冷家不远,是一宅二进小院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从黑漆的木门里望进去,那旧房共有二层;面积不很大,式样倒很巧妙特别,房子虽旧却不失~精致。小蛮先在门房里说明了来意,要见见他家的小主人。不料那黑睑的中年的守门人摇摇头,回说小主人不在家中。
聂小蛮问道:“他往哪里去了?”
守门人答道:“今天少爷早上起来刚要出外,突然有一个老妈子来找他。少爷就跟着她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往哪里去。”
聂小蛮倒过头来看着冯子舟,低声道:“他大约从冷家出去后,已经另外往别处去,还没有回来过。”
冯子舟道:“那么,我们要不要在里面等这样过了一会儿?”
聂小蛮沉吟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既然不一定,我们何必坐失时候?我的意思不如……”
这时候突然见大门外面走进一个穿松江飞花布的曳撒青年来。他一见这边三个人,不由的停住了脚步。
那黑脸的守门人忙招呼道:“少爷,这三位大老爷正要寻你呢。”
楚天锡的身材相当高,年纪在二十三四,长方形的面庞,一条笔直的鼻梁,一双黑黑的眼睛,两条浓眉,面貌确是挺秀。不过这时他的脸色近乎苍白,眼眶上带着很重的黑眼圈,眼神也有些呆滞,想来必就为了他的意中人惨死的缘故。聂小蛮掏出帖子来送过去。他一看帖子,不禁呆了一呆。他的一双疲倦没神的眼睛里呈露一种消恍不住的异光。
他勉强含着笑容磕了个头,说:“哎哟,大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陵第一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忙摇摇手剪住他,说:“不必多礼,此处也不是见礼的地方。不过,对不住了,我们有件事要跟你谈一谈。”
青年点头说:“那真再巧没有。聂大人,我也正要请教你。请到里面去谈。”
三个人便随着青年走过一方两旁有花圃的草地,跨上三层石阶。正屋里面是一间堂屋,一切布置倒是都很雅致的,家具都是红木的,式样做工都还称得上讲究。壁上挂着名人的字画,大小不等。后来景墨知道此人的父亲是一个前辈的翰林,后来在礼部做过员外郎的。所以起居服用方向,也都有些讲究和文雅也算是书香世家。楚天锡请三人在垫着软罗垫子的圈椅椅上坐定,又吩咐人上了茶点,便开始和三人谈话。
聂小蛮也免了客套,立即进入正题。他说:“楚公子,我们之所以来访,你想来必已经知道。现在要请你帮助一下。假如有什么可以便利于破案的内情,请你据实见告,切不可隐瞒。”
楚天锡点头道:“是的,这是自然的。”他略长吸一口气。“大人,你们对于这桩案子有没有找出什么头绪?”
聂小蛮毫无表情地答道:“还没有。现在我们要问你的,你对于这回事有什么意见?
楚天锡又长吸一口气,答道:“这明明是一桩谋杀案。大人们认为如何?”
聂小蛮沉吟着并不作答,分明认为楚天锡这表示是多余的。冯子舟却抢着回答。
他说道:“这应该是没有疑问的。自杀绝没有死在门前,况且又没有凶器。她无疑是被人谋杀的。”
楚天锡连连点着头,又说:“是的,我还觉得谋杀的动机一定是出于挟怨复仇。”
聂小蛮突然睁大了眼睛,问道:“嗯,复仇?你从哪一方面来看,怎么知道是复仇?”
楚天锡呆了一呆,咬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自悔失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又忙着改口道:“这……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敢说定。”
聂小蛮看着他道:“我想你多少总有些根据,才会有这样的猜测。是不是?”
楚天锡支支吾吾道:“我……我觉得冷南乔的性情太高傲,高傲得近乎偏激,容易得罪人。这样一来……这样一来……”他有些吞吞吐吐。
聂小蛮冷冷地接口道:“这样一来友人们很容易跟她结怨,是吗?……我想她不见得会得罪过你罢?”
那青年的眼睛里突然透出惊恐的眼神,摇头道:“没有,没有。聂大人,你别误会,你可千万别误会。”
聂小蛮仍淡淡地说:“我并没有误会,是你自己误会了。好了,此外你还有什么根据?”
楚天锡沉吟了一下,又才说:“我看见冷南乔咽喉间的伤痕非常吓人,显然可以看出是一刀便致命的。若使凶手没有深仇,怎么下得这样的毒手?”
聂小蛮慢慢地点头道:“不错,你这观察当真不错,我也有同样的感想。不过冷小姐生前有什么样人和她结怨,我们茫无头绪。你和她的交往自然很深,想必可以……”
楚天锡突然摇着手制止住聂小蛮说下去道:“不,不,聂大人,我和她的交往说不上很深。我跟她是在缀锦楼开诗会的时认识的,到现在也不过两三个月工夫,在交情方面,不但说不上很深,几乎是浅薄得很。”
聂小蛮诧异道:“哦?可是我听说你们俩已有缔婚的协议。这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楚天锡的脸色突然红了一阵,低着头答道:“这是出于她母亲的提议,实际上还没有谈妥,所以算不得真正算数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聂小蛮端起旁边的茶来,慢慢地吹了吹,却不马上就喝。他把身子靠着椅背,跷起一条腿搁在膝盖上,看着对方,默默地端详。
冯子舟接嘴问道:“可是据我们所知,你和冷南乔是有相当交情的。举个例说,你常和她一块地坐马车出游。所以你对于她的交友方向,总比我们熟悉些。现在请你将冷小姐的友人们中间有什么和她有恶感的人,说出几个来,倒可使我们得到些线索。“
楚天锡的头还是低垂着。他疑迟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道:“这话很难说。我虽然知道她生前有一个彼此不很和睦的人。可是不一定就算有间隙,更不能说这个人就是行刺的凶手。现在我随便说出来,似乎不便。”
聂小蛮仍沉吟着不说什么,表脸上只顾喝茶,实际上在窥测这青年的脸色。景墨听楚天锡的口气,似乎有几分头绪,正想插嘴,冯子舟又忍耐不住了。
他问道:“只不过你说说总不妨。我们调查案子,必会论情度势,绝不可能随便把人当做凶手的。”他的语声中带着些命令意味。
楚天锡于是就坡下驴道:“那么我就随便说说。在我和冷南乔交识之前,她有一个男性友人叫做钱惜海。钱惜海是明德学堂的一名童生,和冷南乔是老朋友。不过他是个挂名学生,平时里喝酒耍钱,品行本来也不大好。自从冷南乔和我相识以后,未免有些来往,这样一来她更跟钱惜海疏远了些。钱惜海起先非常恨我,后来他看见冷南乔所以弃旧图新,其实是出于她的主动,这样一来他就怀恨上了冷南乔。”说到这里楚天锡又忍住了不说,他的头仍低下着。
冯子舟催着道:“恨到怎样程度?有什么事实吗?”
楚天锡吞吞吐吐地说:“有一天钱惜海和冷南乔当面决裂……他……他还说了许多无礼的话。”
聂小蛮突然把头抬了一抬,似乎这句话打动了他。江冯子舟也住了口,好像把提问的机会光还给了聂小蛮。景墨此时也想起来刚才老家人冯子舟说过从前有一个姓钱的和一个姓区的常常来往。这话有几分符合。
聂小蛮终于喝下了第一口茶,问道:“这钱惜海和冷小姐决裂时你恰巧在场吗?”
楚天锡摇头道:“不,这是冷南乔告诉我的。她说钱惜海骂她,还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聂小蛮又沉默了。景墨乘着这个机会,也提出了一个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问道:“那么,她还有一个姓区的亲戚,你可也认识?”
楚天锡迟疑了一下,答道:“姓区的?是不是区自怡?”
苏景墨只得随便点点头。这是一个含糊的答复,因为景墨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楚天锡说:“他是冷南乔的大姨母的干儿子,也说不上什么亲戚。区自怡以前当真也和冷南乔一起玩,但最近他们不来往了。
“嗯?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是不是又为了冷小姐跟你接近了的缘故?”
“不,不是……我不知道什么缘故。”他的头快垂到了胸口。
景墨看着他说:“嗯,我觉得你是知道的。你又何必为别的人掩护?”
那青年苍白的脸上有些发窘。他声辩说:“不,我不是掩护他。我……我听说区自怡好像到北京去备考去了。”
“哦,几时去的?”
“我不大清楚。我大概已经有十天或者十几天没看见他了。”他长吸一口气,又说:“你们别误会,这区自怡没有什么关系。他比起钱惜海来,那就大不相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突然又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仰面问道:“那么据你来看这一次谋杀,钱惜海确有行凶的嫌疑。是吗?”
楚天锡的目光略略地抬了抬,又垂落下去,喃喃自语道:“这也难说。要是依着我的看法,钱惜海确有些可疑。”
“嗯,可疑的是哪一点?”
“因为自从冷南乔和他决绝以后,他在诗社里见了冷南乔,总是把凶狠狠的嘴脸对她。他还传出口信来恫吓冷南乔。”
“还有没有其他事实?”
楚天锡回忆了一下,说道:“有一天我和冷南乔坐了骡车经过长乐桥时,恰好看见钱惜海站在桥上。彼此见了面,钱惜海怒目相向,大有一种欲得之而甘心的态度。所以我对于钱惜海着实有几分怀疑。”
聂小蛮重新把茶碗凑到唇边,轻饮一口,又问:“除此以外,你可还有什么意见?
楚天锡道:“我看那伤势很吓人,可见凶手下刀时用的力也不小。钱惜海的身材很魁伟,腕力自然比常人大一些。这一点似乎也值得列位大人的注意。”
聂小蛮慢慢地问道:“他的身材比你高吗?
楚天锡点点头,却并不作答话。聂小蛮又看了看冯子舟,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这一节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冯子舟接着发问。
他道:“这钱惜海住在哪里,请你写一个住址给我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楚天锡马上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去,取了一张小纸,研得了墨舐好了笔,弯着腰伏在桌面上写。景墨看见那住址是三十四标十六号。楚天锡将那小纸交给了冯子舟,聂小蛮就站起身来预备告辞的样子。
临了,他又问楚天锡道:“楚公子,可否再容我问一句话?你今天早上本来计划往哪里去的?”
楚天锡显然是不防有这一句提问的。他本已经起了起来。他的两只疲乏的眼睛突然漏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异光,兀自向着聂小蛮发怔。这样过了一会儿,他才移下目光,看到他自己的云履尖上去。
聂小蛮仍温和地说:“今天早上冷家的老妈子来报信时,你不是恰巧要出门去吗?
楚天锡勉强点了点头,应道:“是的,我……我去探一个友人的病。”
“那么你去过了没有?”
“我从冷家出来以后已经去过了。”
“你说的这位友人是谁?
楚天锡呆了一呆,吞吞吐吐说:“他……他是我的叔父辈……叫……叫做秦擎宇。”
聂小蛮注视着他,追问道:“请问这位秦老爹住在哪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楚天锡搓着他的手掌,脸上一阵晕红。“大人,这是我个人的私事,和冷南乔这事毫无关系。这也有奉告的必要吗?”
冯子舟突然从旁大声喝道:“你别管有关系没关系,有没有关系是我们的事,你只管据实答复好了。说聊天是客气的,不客气带你换个地方问话,也是很方便的事。”
楚天锡窘迫地低下了头,答道:“霍老伯住在慈悲社外大街三十号。”
聂小蛮不再发问,点点头,结束了这一次交谈。冯子舟和景墨也跟着小蛮出来了。聂小蛮在踏上车子以前,表示要回府去保存与复制指印的模子。冯子舟却决意去看那钱惜海,因为他认为这个人的嫌疑较重,不能不先去问一问。
聂小蛮说:“那也好。不过你的目光不要专在某一个人身上。就是对这个人你也不能不多一只眼睛。”说着,小蛮用大拇指向身后的旧房指了一指。
“嗯,你看他是怎么回事?也有嫌疑吗?”
“现在还说不出什么,不过他的行迹有值得注意的必要。”
冯子舟小心地问道:“小蛮兄,你不会以为这楚天锡……”
聂小蛮举了举手,止住他说:“不,我们现在还不宜这样猜测。我假如有什么看法,回头也会通知你。眼下你对于他以前和未来的行动,假如能加以调查和注意,那就更好。”
冯子舟点头说:“好,我还可以派两个人来暗暗监视他。要是有什么消息,找马上禀告你。再见。
聂小蛮说:“好。假如有什么消息,我在府里等候。再见。”
聂小蛮的语气是非常显明的,他对于楚天锡本人已经有了一定的怀疑。景墨也上了车,聂小蛮轻轻向车夫说了一声,大车便开车进行。景墨觉得车厢中只有自己和小蛮两个人,这机会不可错过。
景墨就问:“聂小蛮,你叫冯子舟派人监视楚天锡的行动,莫非你是怀疑他本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踌躇了一下,才道:“是的,这个人真有几分可疑。你不会没有觉察吧?”
“我倒没有注意到。可疑的地方是什么?”
“他的话太没有诚意。”
“你指什么说的?能不能具体一点,我完全不明白呢。”
“他初见我们时,虽说正要请教我,好像他要替冷南乔彻底查究。不过实际上他口是心非,对于冷南乔的死非常淡漠,连答话也吞吞吐吐。他几乎丝毫没有诚意,说话全都言不由衷。”
“你能不能再说得具体些?”‘
聂小蛮沉吟了一下,又才说:“我对于他最大的疑点,就是他的神色和行动。他到了冷家,为什么匆匆便走?据他家里的那个黑脸仆人说,当冷家的邓妈去报凶耗的时候,他正要出外。后来我突然间问楚天锡到哪里去,他显然脸色有些变化。这又为什么呢?接着他说是去望友人的病的;这样过了一会儿,又说是叔父辈,也就是父执。但你想友人或父执的病,和情人的死,哪一方向比较重要?他却从冷家出去以后,直到我们到他家里去时,刚才回来。一面这样匆匆,一面又这样久留,这不是值得注意的吗?”
“还有呢?”
“第二个疑点,他指出了钱惜海,夸大着他的种种疑迹,好像有企图推脱罪名的用意。”
“第三点?”
“他虽说要请教我,实际上他并没有正式请托我,却反而有不愿意和我多谈的感觉。你没发现吗,他谈话很是保留,不愿意多说。”
“还有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有他的神色虽然带着忧惧,但听他的语气,却不像是悲悼他的意中人……也就是死者,冷南乔。”
景墨点头说:“是啊,我也觉得他的眼睛疲倦没有精神,好似昨夜里曾经失眠似的。
聂小蛮向车窗外看了一看,点头道:“不错。就是因为这些,我才叫冯子舟打听他夜里的行动。”
“你是不是就疑心他是凶手?”
“这句话我还不能回答。不过我觉得这个人有些可疑,必须要加以注意一下。”
景墨估计了一下,又问道:“聂小蛮,你刚才不是在黑漆大门上量过指印的高度的吗?”
聂小蛮回头看着景墨,问道:“量过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那指印离地有多少高度?”
“三尺零十寸。”
景墨惊喜声道:“这样情节又有些吻合了。你想那凶人的手指,按在门上时,既然只有三尺十寸,可见那人必不很高。我看楚天锡的身材不到五尺,此二者相比较,不是有些符合吗?”
聂小蛮的目光向景墨瞟了一眼,像在玩味,又像要答话。但大车突然已停在了应天府巡检司衙门前门。
聂小蛮说道:“景墨,我要进去看一个人。”他说着,便先下车走进巡检司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跟着进了大堂。小蛮却叫景墨在外面等一等,他自己一直走进后堂中去。景墨莫名其妙地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刚才骡车中的疑问还没有解答,希望聂小蛮不多耽搁,以便他可以继续阐述他的意见。这样过了一会儿儿聂小蛮出来了,舒缓地坐在一只椅子上。
小蛮说道:“我们还得等一等。你再耐心些,多等一等好了。”说着,他用衣袖当成扇子轻轻地扇了扇。
景墨问道:“你要等什么人?”
“一个想法的证人,不过,现在还不好说。你姑且别问。”
景墨又问:“那么,你想我刚才所说的关于门上指印的看法终究靠不靠谱?”
聂小蛮扭过头来看着景墨,反问道:“你是不是说门上手印的高度和楚天锡的身材相称,就认做是楚天锡行凶的证据吗?”
景墨点了点头。
聂小蛮把看向景墨的目光慢慢收拢,又低下了头,慢慢地答道:“这一下固然显得你观察力再进步,但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我们在下判断以前,还须搜得些更确切的证据。”
“什么样的证据?”
“譬如他昨晚上的行踪,有过什么行动,今天早上他终究往什么地方去的,都必须先调查明白。”
景墨听了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刚才说他之所以点出钱惜海,似乎有嫁祸他人的嫌疑。你可有什么根据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蛮点了点头,缓缓道:“我觉得钱惜海大约未必有行凶的可能。”
景墨惊异地问道:“嗯,你这样确定?理由呢?”
聂小蛮又把手交在胸前,才深思着答道:“据我们所知道的事实看,那在冷南乔被杀以前,似乎正在悄悄地等候一个人。但楚天锡既然说钱惜海和冷南乔决裂过了,那么即使钱惜海设法约她,她又怎么还会安心地等他?这岂不是一个疑点?”
景墨又问道:“那么,你认为那谋杀冷南乔的凶手,不但和冷南乔相识,并且还有感情,所以她中了那人的计,昨夜才悄悄等候他的约会。不料她一开门后,那人出其不意,便动手行刺。是这样吗?”
聂小蛮慢慢地点头说:“这是眼前唯一可能的理解。”
景墨又道:“这样说起来,那楚天锡又最显得可疑。因为他们间虽说有订婚的协议,楚天锡本人却很淡漠。这也显然是一种貌是心非的明证。是吗?
聂小蛮道:“是的。不过我们还得再搜集些证据,再下判断。”
略停一停,景墨又问道:“你计划从哪方向着手搜集?
聂小蛮突然现出一丝微笑,说道:“我们此刻到这里来,就为了这个……其实这一下还是你早先发觉的,怎么你反而不明白?
苏景墨听得稀里糊涂,不禁疑迟了一下。
聂小蛮又含笑说道:“当我们从馋猫斋里出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过那上官艺秋的抢劫案,和这桩凶案也许有关系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突然恍然道:“对啊,所以你也赞成我的看法了吗?”
“是的,我现在觉得这两桩案子也许有某种间接的关系。”
“哈哈哈,是吗?可是你刚才明明反对我的啊。你还给我‘神经过敏’的帽子呢!”
聂小蛮又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是,我早向你道过歉了。不过刚才你只凭着地点的相近,就以为两案有互相的关系,那未免太儿戏了,不符合客观的态度,所以我说你神经过敏。现在我之所以赞成你,全是因为又有了更可靠的证据。”
“更可靠的证据?什么证据?”
“第一,这两桩案子的凶器同样是刀。”
“嗯!……还有吗?”
“还有时间问题,这一点更是重要。现在我们知道这两桩案子发生的时间,恰正相同。刑部通报上说上官艺秋的抢劫案发生在亥时将尽子时将至之时。冷南乔被杀的时刻虽没有确定,但据我的推测,大概也在同一时间。而且据女仆环环说,冷南乔在书房里等待的时间已是亥时半以后。环环虽说隔了一刻钟的工夫,便听到开门声音。但这一刻钟的时间,只是她心理上的估计,不足为凭。这样一来我就得出这两桩案子的发生,也许在同一时间,不过动作有先后罢了。”
景墨向小蛮呆看着并不作答,心想,聂小蛮起先反对自己,自然言之成理,此刻反转来赞成自己的设想,却又说得证据凿凿。聂小蛮的口才真是高人一等,自己只好投降。
聂小蛮又看着景墨说:“景墨,你你心里一定不服气吧?你可还记得王质遇仙的故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答道:“当然记得啊。”接着景墨就把王质遇仙的故事讲述了一遍。
王质是个樵夫,传说是浙江衢州人,常常上山去砍柴。有一天,他刚上山不久,赶上天公不作美,下起暴雨来。王质忙收拾斧头,跑往山洞里避雨。
刚到洞口,听到里面隐约传出“嗒嗒”的声音,这声音不象水响,也不象碎石的击撞。他十分好奇,就拨开遮掩的杂树老藤,踏着密密层层的草丛,顺着洞口朝里走。走了一阵,洞里已是一片漆黑,四周寒气逼人,阴森可怕。王质壮了壮胆,手扶着岩石,只管顺着声音住里去。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走过了多少路途,王质终于看见了一丝光线。微光里,只见两个白胡子老头坐在石凳上下棋,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棋桌上摆着盘碗,放着酒杯。
王质走过去在一旁观阵,两个老人竟下棋入神,还没发觉有人来呢!过了半天,王质才问了一声:“请问二位仙翁尊姓大名?为何在这里下棋?”其中一个老者答道:“我二人姓张,这姑娘是我的孙女。我们四海为家,无处不去。此地僻静,正乃弈棋场所。”说完,二人头也不抬,只管继续对弈。
老者的孙女长得象珍珠宝石一样,脸色比桃花还鲜艳,一身仙女的穿着,约莫十七八岁。她一边看棋,一边打量着王质,见王质相貌英俊,暗生爱慕之心。
王质也是一个棋迷,而且棋下得很好,在村子里还没遇到过对手!今日见两个老者棋艺精洪,难分高低,早就入了神。
令王质好生诧异的是,他见两位老者每隔一阵就向盘子里、大碗内拿东西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可是盘碗内却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他忍不住问道:“不知老翁吃的是什么?”老者答道:“是仙果。”于是,王质放下斧头,也学着往碗里拿东西吃的样子,片刻,果然觉得肚子里饱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那位姑娘凝神望着王质,突然用手一指,说:“哥哥,你的斧柯烂了。”王质回头一看,果见斧头的木柄朽烂了。他不知是怎么回事,拾起斧头,急忙告辞两位长者就要往洞外走。那姑娘牵起王质的手,说:“我送你出洞吧!”王质惊喜万分。摸到洞口,王质抬头一望,只见一块岩石上刻有两个醒目的大字——“隔凡”。
王质见那姑娘气质非凡,丰姿绰约,爱慕不已。二人肩并肩一同回到了村庄。可是村上的人一个个都不认识王质,王质也都不认识他们。当他走进自己家里的时候,屋里的老老小小都惊奇地打最他。其中一位年长的问道:“你这个后生找谁?”当王质说出自己的姓名时,大家简直都不教相信,因为王质是他们的先辈,那个年长的竟还是王质的孙辈呢!王质只好把进山洞看棋和与那姑娘相遇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大家才恍然大悟,这正是“洞中一日,地上百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故事重新讲完之后,景墨问小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故事?”
小蛮道:“其实这个故事说,人们在静止的时候,心理上对于时间的估计,往往和实际的相反?一柱香功夫以内的工夫,在心理上估计,往往觉得比实际的长;但有热闹的时候,时间长了,估计起来,却反会减短。现在把这个定例,应用到环环身上去,她所说的亥过一刻,怎么知道不是亥时过半?”小蛮低了低头,又看着景墨说:“你总知道地点积时间既然都相同,那就不能不加重视了。”
景墨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又问:“那么,你以为这两桩案子是一个人做的吗?”
“这是一个可能的假设。”
“但犯案的先后又是怎么回事?”
“若论先后,自然是冷南乔的凶案先发。否则那凶手既然坐了骡车逃去了,自然再来不及回到冷家去行凶。”
“你认为那凶手先刺死了冷南乔,然后再劫了上官艺秋的包袱逃走吗?”
聂小蛮文握着两手,皱眉道:“这倒还难说。这里面的情形终究怎样,我也推测不出。我们还应该找到更多的证据才是。”
景墨听到这里,哪里还按捺得住,于是怂恿地说:“这里没有别的人,你不妨随便说说。”
聂小蛮难得地爽快,居然应道:“论情况,似乎那人刺杀了冷南乔,目的达到以后,预备向东面逃走,不料他走到六度庵附近时,突然见上官艺秋走近来。那人也许正在匆促跑逃,唯恐她会声张呼叫,碰巧他以为自己的凶谋已被她看破,他的面貌给她认清楚了,就乘机再度行凶,以便借此灭口。后来他见上官艺秋倒地了,捕快又从南面追过来,他便丢弃了凶刀逃走。这是目前我觉得最帖近事实的推论,不过……不过……”聂小蛮又停下了,眼睛里显着疑惑的光彩,呆呆地看着他的鞋尖。
景墨接口道:“照你说的,那人既然为了灭口而行刺了上官艺秋,为什么又将她的包袱劫了?为什么那人在仓皇逃命的时候,还舍不得一只包袱?”
聂小蛮突然站了起来,两眉之间的川字也突然深刻化了,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景墨,你说得对啊。这是个重要的疑点,顾全了一方,又和那一方相悖,这是最伤人的脑筋。”他踱了几步,又道:“不过我还有一个希望,那劫走包袱的事,也许出于误会。或是上官艺秋昏晕以后,神志未清,丢失包袱的话,只是一种妄语;或是那包袱是因为受惊而失落的,并非由那凶手故意劫夺的。但因为在黑夜惊慌之中,那捕快陆老金也没有觉察……
这时候有个穿青衫的捕快走进来,打断了聂小蛮的推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进来的人就是聂小蛮期望中的陆老金。聂小蛮到巡检司里来的目的,就是要找夜里在熊家洼巡夜的陆老金问话,以便证实他的设想。那巡检司的长官一看是御史大人来了,于是专门派人出去把陆老金传唤进来。陆老金是通州人,身子很高大,壮健的双臂,一望而知道是条好汉。他向两人打了一个招呼,便取出一个纸包递给聂小蛮。
他说:“聂大人,这是我们大人叫我带进来的。请大人您看一看。”
聂小蛮将纸包接过,轻轻地打开来。他的脸上突然出现出惊异的神色。
小蛮赶紧问道:“陆老金,这就是你昨夜拾得的凶器?
陆老金应道:“正是。我昨夜拾得以后,就交给吴金虎带回司里来的。”
聂小蛮目光炯炯地在刀身上仔细察验。刀不到六寸长,头尖而短,两面开口,非常锋利,雪亮的刀口上还带着斑斑的血迹,凑近一闻还有血腥气息。
聂小蛮自言自语地说:“可惜!经过几个人的把握,刀柄上的指印给弄坏了!
景墨作惊疑声道:“奇怪!这是一把攮血刀子啊。”
聂小蛮应道:“不错,流氓用的‘攮血刀子’。”攮血刀子是金陵底层流氓中旧时黑话,流氓们称这种小刀就叫做“攮血刀子”,是流氓们常用的一种小刀。
聂小蛮皱着眉毛,低下了头,满脸疑云,似乎这一把小刀的发现,增加了他的困惑,对于他的设想不但没有进步,却反而有被推翻的危险。
景墨从旁也约略猜想得到,因为这把刀既是流氓用的,从这一点上着想,显然可以看出那凶手也不是什么体面人。这样不是和小蛮先前的设想相反了吗?聂小蛮将对着这把凶器再次端详了一会儿,终于重新包好,还给陆老金。
小蛮又问道:“现在你把昨晚上发现那件抢劫案的情形举几点说说。第一,你可记得准确的时间?”
陆老金道:“记得的,那件事恰正发生在亥时将未,子时未到之时,因为我在追捕不着以后,回到那倒地的女子所在,到后来听到子时的打更的绑子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回忆一下从你听到呼声,到回到上元门口,这中间有一盏茶的耽搁吗?
“应该有的,我一听到那女子的呼救声音,跑追到上江考棚,直到追捕不着,又回到六度庵上元门的转角,一往一回,至多没有过一盏茶的光景。
“当你听到呼救声时,是不是就看见他们两个当事之人?”
“正是这样。我就看见一个穿白色一个穿青色衣裳的人,扭做一团。我就飞跑过去。我将要走近,那白衣女人突然跌倒了,那男子便也丢了凶器逃了去。”
“你可曾看见那男子的面貌?
“没有。我在附近房子透出的灯光下,只看见他头上戴一顶草帽,身上穿一件群青色的袍子,好像是竹布的。”
“竹布的?这样的天气,竹布还不当时令。你会不会看错?”
陆老金迟疑道:“我虽然没有仔细,但那袍子似乎很厚,不像是绸的或纱的。”
景墨插口道:“这时候虽然穿不着竹布夹袍,但那人也许是故意改装的。”
聂小蛮点点头,又问陆老金道:“那人的身材是怎么样的?”
陆老金想了想说道:“身材并不高,比我矮得多了。”
聂小蛮沉吟一下,又道:“抢劫包袱的事,你当时就觉察的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陆老金摇头道:“没有,因为我跑近的时候,那个男子早已经跑逃,有没有抢劫包袱,我没有看见。”
聂小蛮低下了头,说道:“依我看的话那包袱不一定是劫走的,也许碰巧那女子在受惊之余,不由自主地把包袱落在地上。”小蛮的疑问表白像是在向他自己的内心寻求解答,而不是像陆老金提出的。
陆老金却突然接嘴道:“不,大人,不是的。那时候我用油灯在地上仔细看过,除了这一把小刀以外,真实没有别的东西。”
聂小蛮抬起目光,仍作怀疑声道:“碰巧那包袱丢落在地上,当你追捕的时候,另外被什么不相干的行路人拾去了。你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形,觉得会有这种可能吗?”
陆老金坚决地摇着头。“不会,不会。六度庵本来很冷静,直到我同了另一个巡街的吴金虎回到那女子卧地的所在,都没有看见一个行人。”他搔搔头皮,又补充说:“即使有行路人经过,单是看见了那女人硬邦邦躺着的模样,自然也不敢走近去拾取东西吧?那不是惹祸上身吗?”
聂小蛮对此不加评论,只是重新低下了头,似乎在想别的可能。
景墨怕小蛮太过伤神,从旁劝说道:“那包袱到底是不是被抢劫的,只须等上官艺秋的神志完全清醒以后,总可以弄明白的。聂小蛮,你说是不是?”
聂小蛮看着景墨点点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问那捕快。“陆老金,那凶手是不是当真乘了骡车逃走,你才追赶不着?”
“是的,大人。因为我追到上江考棚转角口时,那凶手已没有踪影。不过在三四个门面的距离以外,有一部黑色的骡车已经开动。”
“你没有看见那个凶手上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不过当时我向左右两面都找过,不见一个人影。大人,你想那人若不是上了骡车,难道还会飞上天去?”
聂小蛮点点头:“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陆老金说:“那时候我自然向骡车跑去。不过骡车早已开始加速。我一边追,一边喝令停车,那车却是越来越快,我便追赶不上……”
聂小蛮突然把右手挥了一挥,止住他道:“既然如此,那人一定是乘了骡车逃走的,这一点可以没有疑问了。但那车子可有什么特点,你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可以辨识的特征?”
陆老金立刻昂起了头,直看着聂小蛮。他的眼珠转了一转,颈骨也仿佛突然加增了硬度。
“大人,这是最紧要的一点,我怎么肯轻轻放过?是,我看见的。那车后的挡泥遮掉了一块,嗯,是右边的一块掉了,而且上面的两个字我还认识,写着‘甲寅’。”
“哈哈,你真聪明。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
“绝对有错。我因为呼喝不停,便专门看车后的特征,我认识的字不多大人,可是这两个字我倒还认识,的确是‘甲寅’。”他的语声非常坚定。
聂小蛮点点头,取出笔和那本小册子来,把这一点记在上面。
景墨借这个机会问陆老金道:“据你看来,那骡车是不是凶手特地预备的,或是偶然停在那里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老金的闪光眼珠好像出现了些暗影。他迟疑地答道:“这倒难说了。一般来说写着号数的车子都是出自租车行,如果是自家的车子自然不会写这样的号数。”
“那么这车子是哪一家车行的?你们已经打听出来吗?
“还没有,我们正计划着手调查。
聂小蛮已经把小册子藏好,回头来看着景墨,问道:“景墨,你还疑惑那骡车不是凶手专门预备的吗?嗯,你太固执了。我告诉你,这一定不是偶然之事。”
景墨向他稍稍笑了一笑,不再答辩。聂小蛮站起来转过头去,吩咐那捕头。
“陆老金,假如有什么关于骡车的消息,请你派个人马上禀告我。”
陆老金答应着向两个人行了个礼,小蛮与景墨就一同出来。到了巡检司外面,小蛮又站住了向景墨说道。
“景墨,眼前有一个最急切的疑问必须解决。”
“什么?
“就是那上官艺秋的包袱终究是不是被抢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认为它真的有可能不是被抢劫的吗?”
“是的。我觉得昨晚那女子假如将包袱落在地上,那包袱的体积既小,陆老金虽说用灯仔细地照过,但他在惊煌之余,而且行动又很匆促,也许没有看见。这大概也有可能。”
“那么,这包袱的最后下落呢?
“这个很容易解释。包袱落在地上,清晨时被什么行路之人拾去了,那自然也是可能的。“他皱着眉头,又说:”这是我的设想上唯一的障碍,我必须先在这个问题上寻个结果不可。”
景墨想了想,问道:“那么,你要先到医倌里去问问上官艺秋?
聂小蛮应造:“是的,但是我现在必须回去把指印复制出来好分给冯子舟他们,冯子舟假如有什么消息,也一定会到我们府里去找我。我想只有请你一个人到医倌里去走一趟罢。”
景墨答应了,就跟小蛮在城北巡检司门前分开。
百草医倌在二道埂子,离巡检司只有一盏茶的步行时间。景墨先在医倌的号房里投了自己的帖子,说明要见见那个夜里在上元门口受伤姓上官的女子。那号房就派人去请主管的大郎中的示下。不这样过了一会儿,那传话的侍役出来回报,说上官艺秋神志已经清醒,可以见客。这消息自然使景墨非常高兴。
景墨走进收治上官艺秋的病房时,看见一个女子躺在一张窄小的小木床上,年纪约摸二十,因为平躺在床上,身上又盖覆着一条白被,她的身高倒是不容易估计,但肩膊相当宽阔。一头乌黑的头发蓬乱不整,颧颊上颜色发白,更显得下领的尖削。她的面貌也算得上一个“美”字的形容,不过不是柔媚的美,像是很干练有为。她有一双灵活的眼睛,包覆在长长的睫毛后面,这时却半开半闭似地并不看人。她的左肩膊上用棉花和纱布裹着,手臂也不能动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景墨轻轻地走了走来,这女子竟然丝毫没有反应似的。走近了些,景墨就看见自己的帖子还留在她被单上面,看来对方分明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人。景墨于是轻轻打了一个招呼,女人才把诧异的目光凝视着景墨,好像要知道景墨的来意。
景墨先开口说:“上官小姐么,昨夜你受惊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了?”
她只稍稍点了点头,仍并不作答话。景墨看对方很是淡定,心想这女人大约是不识字吧,看不懂自己由子上锦衣卫的身份,所以才如此恬静安适。
旁边的有一个杂役代替她作答道:“好得多了,不过精神还没有恢复。”
景墨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多问。我是和应天府方面有关系的,想咨询一下关于盗劫行凶的事。现在有几句话,能不能请上官小姐解答呢?”
她勉强点点头。
景墨就问道:“昨夜里那个凶徒对你行凶,是故意的呢?还是偶然的?”
了上官艺秋长吸一口气,才皱着眉头答道:“自然是故意的。他要抢我的包袱。”
“这包袱的看上去是不是很值钱,或者外形看起来就很贵重?”
“那是只黑纹布包袱……应该不值多少钱的。”
“嗯,那只包袱不过从你手中被劫去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是。”这女人好像乏力得,而很不愿意多说。
景墨又婉声道:“对不住。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些?
女人的眼睛呈半闭状态,慢慢地说:“他从转角上跳出来。举起刀便刺我。我一吃痛,喊了一声救命,拿包袱的手一松,包袱就被他抢去。那时候大概那个捕快已经追过来,他来不及再刺,便慌忙丢了刀子逃走。”
“原来如此,这样说起来,那人的行凶目的在乎劫袋。是吗?”
她又只点点头。
“之后是怎么回事?”
“我受了一刀以后,忍不住痛,便晕倒了,完全没有知觉。直到到了这里,我回想到前情,竟像梦境一般。她的惨白的脸上又罩上一层暗影,眼睛又半闭了。”
景墨略略停了一停,又问道:“那凶手的面貌,你可还记得出?
了上官艺秋摇摇头。“不……我不记得了。”她的眼睛张开了,眼珠突然动了一动。她又补充说:“我只觉得那人戴一顶草帽,穿一件灰色夹袍。”
“不是竹布夹袍?
“我……我没有看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人是不是早就在你的后面,然后乘机行凶抢劫,或是……”
上官艺秋摇摇头,接口道:“不是。他是从上元门跑出来的……我本来是从南往北。他是迎着我的面来的。”
景墨暗想,这一点和聂小蛮的假设当真符合了。但包袱明明是劫去的,这个矛盾显然依旧存在。会不会行凶的人和抢劫包袱的人,真有两个?自己起先假设出于一个人的手,会不会真是神经过敏?
景墨默默了看了一个上官艺秋一下,又问道:“你那么晚了才回家,你难道有事吗?”
她点点头:“是的,我去姨母家帮做事的。”说了这句,她闭了眼睛,似乎很是倦怠。
景墨又道:“请问你是住在哪里?昨夜里仓卒肇祸,想必府上还没有得信。需不需要我代替你去通知一声?”
她的阴霾的脸上终于透露出一丝微笑,恰像震雨后的淡薄的阳光。“谢谢你了,你真是好人。我住在红花村红土桥,刚才已经打发人去通知我的母亲和哥哥了。”她把半个面颊侧在枕上,又倦惫似地合拢了眼皮。
景墨觉得自己和小蛮所怀疑的包袱问题已经有了解释,这上官艺秋的神色又这样疲乏,显然不便多谈。景墨就辞别出来,准备回去等小蛮。
景墨回到馋猫书斋门前时,刚才下车,突然听到一种悠扬的古琴声音悠悠地传来。咦,聂小蛮又在摆弄那个玩意儿了。多年的经验告诉景墨,这桩案子一定是头绪纷繁,像一团乱丝一般。聂小蛮在没法处理中,所以又要借重这几根琴弦,帮助他引出一个头绪来。景墨踏进书房时,琴韵虽然歇绝,梵香腾起的烟雾却依然充满了整个书房,聂小蛮正斜躺在那张圈椅上饮茶,那古琴则搁在椅旁。
聂小蛮一看见景墨来了,便急忙仰起身子,问道:“景墨,你可有什么消息?”
景墨看着小蛮的脸,答道:“我倒要先问你。你回府以后,可已得到什么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聂小蛮迟疑了一下,应道:“还真有个消息。冯子舟给我递了一个口信,说了一下他的进展。”
“是吗,什么进展?”
“第一,他到区自怡家里去过,查明区自怡在十天之前中已经动身去了北方。”
“哦,那么排除了一个可能的嫌疑人,也不能不算是一种进展。第二呢?”
“他又曾设法问过楚天锡家的那个黑睑的守门人。据说昨夜里曾有一个人去敲门找楚天锡谈过话,但谈些什么,看门人没有听到。今天早上,楚天锡又急忙地出去,他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景墨闻言大喜道:“这样来看,他今天一早出去,和昨天半夜的有人造访,一定互相有关。聂小蛮,你说是不是?哎哟,这个细节还真有价值,我以为……”
聂小蛮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阻止了眉飞色舞的景墨道:“好了,景墨,且慢发议论。你那边的消息如何,也应当告诉我了啊。”
景墨于是就把自己和上官艺秋的谈话和那包袱真实是被劫的情形说了一遍。聂小蛮一边沉默地倾听,一边把慢慢地喝着茶,似乎对这些消息都不太以为意。等听到上官艺秋不接受苏景墨到她家里去报信的话时,略略措起了些头,目光闪了一闪,但并不插口,始终保守着缄默。小蛮等到景墨说完了,交叉着着双手,皱着浓黑的双眉,现出失望的状态。这样过了一会儿,他依旧低着脑袋,沉默并不作答。
景墨说道:“聂小蛮,怎么?你不满意?据我看,这个消息虽和我们先前的设想相反,但合着昨夜有人报信给楚天锡的事,情节也恰巧吻合。”
聂小蛮突然仰起了身子。“吻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而且韭菜花这种为百姓喜爱的寻常食物得见于法帖,此为第一次,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此帖即以“韭花”名,且文字完整,全篇可读,读之如今人语,至为亲切。韭菜花这样的虽说极平常但极有味的东西,是应该出现在文学作品里的。
杨凝式是梁、唐、晋、汉、周五朝元老,官至太子太保,位高权重,但是收到朋友赠送的一点韭菜花,却是那样的感激,正儿八经地写了一封信杨凝式多作草书,黄山谷说“谁知洛阳杨风子,下笔便到乌丝阑。”“韭花帖”却是行楷,看来这位官居太保的大家在口味上和老百姓的离脱不大。彼时亲友之间的馈赠,也不过是韭菜花这样的东西,这要是换在今天,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这杨太保的韭菜花不知道是怎样做成的,是清炒的,还是腌制的?但是看起来是配着羊肉一起吃的。“助其肥羜”,“羜”是出生五个月的小羊,杨凝式所吃的未必真是五个月的羊羔子,只是因为《诗·小雅·伐木》有“既有肥羜”的成句,就借用了吧。但是以韭花与羊肉同食,却是可以肯定的。
听说北京现在吃涮羊肉,缺不了韭菜花,有人或以为这办法来自前朝鞑靼人或西域回回,原来中国五代时已经有了。杨凝式是陕西人,以韭菜花蘸羊肉吃,盖始于天朝西北诸省。
北京的韭菜花景墨倒是吃过的,是腌了后磨碎了的,带汁。除了是吃涮羊肉必不可少的调料外,就这样单独地当咸菜吃也是可以的。熬一锅虾米皮大白菜,佐以一碟韭菜花,或臭豆腐、或卤虾酱,就着窝头、贴饼子,在北京的小家户,就是一顿不错的饭食。
北京给人家学徒的都给饭吃,但没有菜,韭菜花、青椒糊、酱油,拿开水在大木桶里一沏,这就是菜。
不过在金陵当地是不懂得把韭菜花腌了来吃的,只是在韭花还是骨朵儿,尚未开放时,连同掐得动的嫩薹,切为寸段,加瘦猪肉,炒了吃,这是“时令菜”,过了那几天,菜薹老了,就没法吃了,作虾饼,以暴炒的韭菜骨朵儿衬底,也美不可言。
午饭过后,聂小蛮修了一纸公文去应天府给典史刘达,教他想法往城中各处车行去搞清楚‘甲寅号’骡车的归属。因为已经快近中秋了,几处的衙门已经可算是停止办公,不能不请刘达设法。另一方向聂小蛮在吃饭前就打发了卫朴去探听冯子舟关于钱惜海的消息。但这时候卫朴回来报告说,冯子舟还没有回总署,小蛮与景墨只得暂时在府中等待。
响拓,是将古字画贴在窗户上,用薄白纸覆在上面,就明处用双勾法对原作笔画进行勾描,然后填墨。传世的晋、唐书法多数是向拓本,宋代赵希鹄在《古今石刻辨》中对此技术有详细介绍。
聂小蛮在书房里一通忙活,终于拿出了几张手印的复制的拓本出来,那就是他从冷家门上取下来的指印,也就是他回府后费了一个时辰的杰作。
景墨道:“这样我们就可以把手印分给冯子舟或者别的人了。”
聂小蛮点点头道:“是的,而且还可以作为大堂上的证据。我已分辨那三个指印是左手的,最下面的一枚小指印也很清楚。这样一来我就知道掌印和指印是属于两个人的,因为掌印的比例大小还原后,比指印的大小要大得多;所以掌印和指印交叠在一起,也见得这两个人的高度彼此不同。”
“那么,是不是有两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印上去的?”
“正是这样,但指印在先,掌印却覆在上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墨看着小蛮说道:“我早说过有两个人。”
聂小蛮认可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那三个指印比较地压得重些,那掌印轻些,”他长吸一口气又说:“那掌印也许是在案发以后有什么人无心印上去的。”
申时将近了。午后的热度升涨得非常剧烈。门外树头上的蝉声,嘻嘻不绝地益发叫得人烦躁不安。聂小蛮虽不住地挥扇擦汗,但还是敌不过热力的压迫。不过就在这闷热难熬的时候,冯子舟突然汗流满面地从外面走进来。他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手拿着他的一把小折扇用力的扇着风。聂小蛮招呼他坐下了,卫朴送进一碗梅苏汤来。冯子舟接过了之后一饮而尽,便喘息着说话。
“小蛮兄,凶手已经查明白了!”
聂小蛮吃惊地问道:“当真?是谁?”
“就是那个钱惜海。”
“哦?……有什么证据吗?”
冯子舟点头道:“自然有的。我到三十四标钱家里去,看见他的母亲。据说钱惜海出去了,我又问他往哪里去的,她回答不知道。这已经可疑了。我自然要顺藤摸瓜,不过那婆娘只说钱惜海是昨天下午出去的,临行时不曾说明往什么去处。我岂是好打发的,于是软硬兼施之下,她才说出:钱惜海有一个最相熟的老朋友,叫朱绍候。他们俩常在一块儿游玩。钱惜海的行踪朱绍候也许知道。绍候住在大定坊,你不妨到他那里去问问。”
冯子舟说到这里又拉开官袍的圆领,朝着里面猛扇了一阵凉风,这才说道:“这样一来我又寻到朱绍候那里。据这朱绍候说,昨天,也就是初八的傍晚,将近天黑时分,钱惜海当真到他那里去过,要向他借用骡车。朱绍候以为钱惜海要借骡车过夜,所以就没有答应。”
景墨听到这里,不由得全身一震,忙把目光向聂小蛮的脸上看去。聂小蛮的眼睛里也禁不住露出惊喜的神色。冯子舟似也领会到这里面的暗示。
他连连点头道:“哎哟,两位看来必也已经知道了。昨晚亥时半以后,城北辖区的六度庵上还出过一桩抢劫伤人的案子。据说那凶手抢了一只包袱然后便乘骡车逃走的。所以……”
聂小蛮突然止住他道:“正是。我们根据地点和时间和凶器的联系,也早就想到这两桩案子也许有连带的关系……你听到了钱惜海借骡车的事,所以也认为他跟冷南乔一案有牵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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