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轿子的车轱辘还没转动呢,便已经停了下来。
盛明珠颠簸了一下,才掀开轿帘子,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三小姐,是灰衣。”金枝回了一句。
盛明珠抬头便也瞧见了,他正在前方,“属下见过三小姐。”
“灰衣,你不必自称属下。从前你非是我家下人,如今也不是我下人。”
自从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从他那里要来的先生便像是个烫手山芋,又怕两人之间再惹出什么牵扯,盛明珠便找借口已经到了半年,让灰衣回了他原先的主子那儿,却没想到今日又再见了。
可灰衣都在这儿——
却见角落处又出现两匹马,夜里起了风,只有月色映衬,那人一身玄色的衣衫,趁着风猎猎,仿佛也入了这层夜景一般,盛明珠缩头进去,不敢再看他,又冲着金枝小声道,“掉头。”
“你不想见你父亲吗?”
管平自然瞧见了她的小动作,他早知道她这个人什么性子,却没想到真的是用过了就丢手,如今理也不理人的。这管都督又想起了自己那日雨夜里的真情,竟好似全都喂了狗一般,顿时心里又气又有种难堪的感觉。
前面那狗儿听见后头人这么说,本来马车已经哒哒哒往前走了一段路,硬生生又拐了头。盛明珠从马车上下来,又很快走到管平身侧,走的有些急,胸口处起伏不定,“想。”
“不躲我了么?”
管平垂头看着她。
自从那日后,两个人便再也没见过面。月色下这张脸似乎比从前消瘦了一点点,月色如水,正入她眼中,仿佛是用这样如水的目光在看自己。她摇了摇头,又咬着唇,拉着管平的袖子,“管叔叔,你带我去见我爹爹,你是东厂都督,管理京畿各种事物,定有办法的,对么?”
无情无义。
管平想着。
前段时间躲着自己,恨不得世间没她这个人,如今又巴巴凑了上来。手便放在她抓着她袖子的手上,作势抚开,冷声道,“盛明珠,你又是本都什么人,你可知道如今陛下已另人严令看管你父,你父又得罪朝中文武无数,我为何要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
灰衣与青衣立在管平身后,他们知道,主子已经忘了是自己先凑上去,让人家给他这一巴掌的。
盛明珠手从他衣袖上松开,想起自己之前刚拒绝过他,就是没料这男人也这么小气。
若真与自己亲爹比起来,情情爱爱似乎都成了些小玩意。那些羞涩与尴尬也不见了,盛明珠垂着头,片刻后接连几日的委屈连同惊怕一时间都泛了出来,眼里头哒哒哒的掉金豆子,“你……就这么小气么,现如今我家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打上门来,故意数落我不成?”
管平素来知道她这个人的性子,跟一般闺阁小姐不同,能屈能伸的很。
只不过到底瞧着眼前的金豆子不停的落,还是有点心疼,盛明珠抬起泪眼儿看了眼管平一眼。夜里黑,她眸子里又一片水光,人模样都看不大清楚——就见他凑近自己,轮廓在夜色下格外深邃。
管平手刚抚上她的脸,就被人躲开。
盛明珠泪珠子也不掉了,心里暗搓搓的有些后悔。
“走吧,我带你去。”
盛明珠诧异抬头,管平话说出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为了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心软。月色从乌云下露出头,她整张脸便更清晰了,眼底的黑圈也更清晰了,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与清瘦。
也罢,算是许她今夜一个好眠。
“你父亲不在户部。”管平道,人已经上了马,又伸出手,盛明珠伸出手,很快被他拉上了马,靠在他前襟,很快马儿便颠簸起来,盛明珠看了眼后头,有些不安。
“人多了不大方便,他们在这里等着就好”,罢了又道,前些日子陛下刚移交给东厂,如今他在东厂大牢内。”
盛明珠突然回头看他,手也紧紧揪住她前襟。
东厂恶名在外,说是只有犯了大事儿的犯官才会被关入东厂大牢内,人人都说,到了那里的人,只有囫囵进去的份儿,没有完整出来的份儿。
“放心,你父亲很好。”管平知道她心中担忧什么。
诚然,盛谦再东厂大牢内,吃好喝好睡好,如今反而不好的是他。管平怀抱温香软玉,马上本来就颠簸,她与他其实并不十分贴近,只是颠颠簸簸,偶尔会撞到一起——这就很难受了。
还未到东厂大牢,这马盛明珠是再也乘不下去了。她虽未成婚,到底梦里头也是个有经验的人,屁股底下膈了个硬邦邦热腾腾的东西是什么也不能无动于衷。
想让他收敛一点,便小声道,“管都督,你是将东厂大牢的钥匙放在身上么?膈到我了。”
管平拉着缰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赶马,抽空又回答她的问题,“嗯。”想了想又道,“i东厂钥匙关系重大,我怕放于旁处丢了。你多担待。”
盛明珠觉得这管都督不仅以心狠手辣著称,脸皮也厚比城墙。还好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让两个人备受煎熬的路程总算都结束了。
第九十章:罪状
东厂大牢有穿着东厂服饰的人在守着,瞧见管平之后本想跪下行礼,被管平挡着。很快进了大牢,盛明珠跟在他身后,也没旁人敢拦着。
很快便到了牢房深处。
盛明珠已经看见了她爹,很快便越过管平走了过来,又扒着牢房的门往里头看,“爹爹。”
盛谦本来在闭目养神,突然听见了自己女儿的声音,还有些浑噩没有反应过来。等张开眼睛之后,便瞧见牢门口扒了一个清丽的少女,正激动的望着自己,顿时从地上起来,又走到牢房门口处,“囡囡,你怎么来这里了,谁带你来的,这大牢不比旁的地方,寒凉的很,你个女儿家来这种鬼气的地方做什么?听爹爹的话,快回去。”
盛明珠观他身上只穿了那日走时的官服,在这牢房之中,她如今穿着袄子都冷,何况只穿单衣的他,便摇了摇头,“管都督带我进来的,爹爹,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到底怎么了,娘还有灵珠,我们都很担心你。”
管平心知自己这一声不吭的就入了大牢,家里人肯定都在担心自己。纵使有人会每日告诉自己外头的状况,却还是不免想听女儿说家里近况,便又看着管平,“都督,我想与囡囡说些话。”
盛明珠也看着管平,大牢内灯光暗淡,她盈盈看着自己。
管平看了看旁边看守的人,那人很快就从腰间拿出钥匙,开了盛谦这里的门。管平没有进去,在外头等着,又叮嘱了一句,“尽快些。”这地牢寒凉,于她一个姑娘家终究不是能长久待的地儿。
“我懂得,不会给管都督带麻烦的。”盛明珠以为他怕自己待的时间长了会有麻烦。
管平未说话,已经到了外头。
盛明珠进了牢房,到与旁人说的不一样,条件定然不好,但也没一般牢房的馊味。甚至还有一道小案几,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供父亲闲暇时写些东西,盛明珠看了眼,又发现旁边摆着的饭菜,比不上家里的,但也还好。
“囡囡,你放心,爹这里有管都督关照,日常起居都好。”说罢又紧张的看着盛明珠,“你们呢,如何,这几日在家里,有出什么意外吗?”
若是进来遇到一个形容狼狈的盛谦,盛明珠说不准什么都瞒在心里,不想让他知道担忧。可如今她爹,虽然然略有消瘦,但明显是吃好喝好睡好了,再看他爹这眼神,不慌不乱的,摆明心里有谱。
盛明珠便想起了自己一家人这几日在家中遇到了,眼睛一下都红了,“一点都不好。你道祖母怎么待我们娘三,她跟我娘说,只待这事了了,要把我们都送回并州?我从未见过这般冷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