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摆脱了。
他曾不耐问过为何,却只得墨鸦玩笑般的一句:“自是与你争抢那火菖蒲的,生死人肉白骨的宝贝谁不想据为己有。”
此话由他来说,他却不知为何笃定为假,黎佑沉吟半晌,终是再度出声劝阻,“此行凶险。”
墨鸦回眸看他,脸上依然是游刃有余的从容,“正是如此,我才要去。”他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将眼底的决绝清晰地展露,片刻后才重新微笑起来,目光掠过他腰间的那管箫,毫不客气道,“沿途风景单调,不如你吹一曲给我听?”
……
靠岸时微雨初歇,天穹低垂,苍翠的山峰在渐起的云雾里若隐若现,风姿卓绝宛如仙境。黎佑将箫收回腰际付了船费,送走了船家方得空回头,便见墨鸦立在那里微微扬起脸,安静闭着眼睛的样子像是沉溺于美景,他本就生得容姿卓绝,此刻唇边含笑的模样更是魅惑人心,然而下一刻出口的言辞便立刻破坏了形象——
“哦,脸色似乎更难看了嘛,”他抬起眼瞥向黎佑,语调戏谑,“别担心,船费回去还你。”说罢便直接往前行去,刚走了没几步却又被扯住手腕拖了回来,黎佑兀自垂眸在他手心里扔下一粒丹药,才瘫着脸放开他背过身说,“服下入谷,否则回去。”
墨鸦似是微微顿了顿,宽大的兜帽掩去了所有神色,旋即毫不犹疑地将药吞下后仍不忘本行,“阿佑这么凶会娶不到老婆哦。”
再次被调戏的白衣男人一如既往,充耳不闻地径自向前走去,留下墨鸦在身后无奈地摇头苦笑。
入山渐深,愈发浓重的雾气次第翻卷而来,山路狭窄,黎佑抵不过墨鸦坚持只得跟在他后面,想着从没见过说是来抢东西却自告奋勇在前面开路的,一边开口问道,“方才给你什么,你也不问?”
波澜不惊的声音里似乎意外染上了淡薄的不满,宛如对他这副毫不设防的模样颇有微词,墨鸦挑唇一笑,惯常的调侃接踵而至,“有什么好问的,若是毒药便死在你手上也无悔。”他说得轻巧,听的人却是呼吸一窒,敏锐察觉的墨鸦微微回眸,“如何,被我感动——”
话还未说完便被突兀的拉扯打断,尚未回神时二人位置已倒转,墨鸦只见挡在他身前的男人袖间银光一闪,左前方便有重物落地之声,细看却是一条三角头的金鳞巨蟒身首各异的残骸,“山中地势复杂毒物甚多,凝碧丹可保你十二时辰内百毒不侵。”
墨鸦却难得没有对这番解释做出反应,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探入怀中摸上暗器的手,余光掠过黎佑收往袖中的短刀,“阿佑刀法如此精妙,不知是何时练就的?”
黎佑蹙眉拨开一只毒蝎,“三年前。”
三年前。
雨后的山林青翠如新,一日前血染的杀戮皆都湮没在郁郁苍苍的碧色之下,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落入屋内,为床上沉睡不醒的人苍白的脸颊添了些许虚幻的生气,墨鸦僵立一旁,形容略显憔悴,颇为紧张地看着坐在床畔的华发老者。
“内力全失经脉尽断,或可恢复如常,习武却是再也不能了。”
然而……
余音犹在耳畔,墨鸦抬眸直直看着眼前“恢复如常”的白衣男人,一时竟忘记掩去眼底悲色,“怎么……?”
那些都是埋没在时光里的陈年旧事,不值一提,黎佑本不喜四处张扬,此刻看着对面男人眼中神色,却鬼使神差地回应道,“三年前我曾受过重伤,虽然师傅说不可再习武,但付出些代价总还是能做到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听得人心里发寒,全身经脉尽断,单是恢复行走便不知要承受多大苦楚,然而只是短短三年,不知是怎样的信念支撑这个人走到这一步,“为何……”
“为护一人平安。”黎佑有些迟疑地沉吟道,记忆中并无此人,却不知为何觉得此事必做不可。再度触及脑海中那片无论如何挣扎也寻不到的空白,黎佑不适地蹙起眉决定再次将之抛诸脑后,正待专心致志地走路时,又听到身后之人并不陌生的戏弄——
“喂,美人,”他故作轻佻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带着掩不去的轻颤,“据说英雄救美之后,美人都要以身相许,你看之前我救你……”
“之前是你多管闲事,”黎佑瘫着脸犀利驳道,“若是要许,也是你许。”
……
山中路势繁杂,过了下道弯后终于柳暗花明,雾气渐隐,崖壁上火红的植物如同燃烧的烈焰,兀自散出的光华仿佛剥落的火星将周遭迷雾灼尽。
墨鸦仰首看着此般奇景,“阿佑采这火菖蒲,是做什么用?”
“桑海方家千金病重。”黎佑四顾片刻,移步去往崖壁右侧岔道,“随我来。”行了半晌却发现对方并未跟上,只得折回去冷着脸道,“愣什么?”
分明是被这声呵斥唤回神的,墨鸦却死不悔改地勾出一抹恶质的笑弧,“在想一会儿将那东西夺过来,你会怎么哭着求我啊。”
黎佑充耳不闻,这回干脆拉住他的手腕扯着他,二人一路上得崖顶,黎佑取了绳索在一旁古树的树干上牢牢缚好,攀下山崖前不忘叮嘱,“你便在这,不许乱走。”
墨鸦已在崖边寻了块石头老实坐好,正托腮意味深长地浅笑着看他,“阿佑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始乱终弃的。”
黎佑冷冷瞥他一眼,“如此甚好。”
墨鸦安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在雾气之中模糊不清,唇边的笑意终于渐渐淡去。
……
“火菖蒲,十五年出一株,生一日,后化齑粉,再无迹寻。若能于其生时采下,则可起沉疴疗病噩,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他少时家破人亡,从此便是孑孓漂泊,命途多舛,成为韩国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姬无夜的手下墨鸦之后,更是被喂下镇魂毒药以表忠心,每月须得定期领取解药,否则便浑身剧痛难忍,那一日他正被痛楚折磨,无精打采地瘫在床上,黎佑坐在他床畔眉间紧蹙,本是为他把脉的手不知何时已被他无意识地死死扣住,任凭他将之捏的生疼也全无抽回之意。
“还有三年,火菖蒲出土,你便再也不必受这苦楚。”
这个男人本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届时却手忙脚乱地念出这段来,分明是要藉此分散他的疼痛,这般笨拙让他在痛得痉挛时也克制不住地笑出声,“你还真是老实,安慰我的话说三日会比较好吧,这么痛若要忍得三年,没有美人作陪怕是全无可能,”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狭长的眼底泛起不知因痛楚还是愉悦而生的水光,“如何,你要不要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