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和天宝才不管他用什么办法,走了一阵两个人便交头接耳起来——
“有没有觉得公子的步态有些奇怪?”
“是啊,好像有伤在身。”
“……”
“哎,你们俩!”采花贼发话道,“能不能搞到迷药之类的东西?”
天宝翻个白眼,“从来没用过。”
天赐稍沉稳些,虽不齿他的行径,仍能心平气和,“普通的蒙汗药能弄到些。”
采花贼吧唧两下嘴,“不管用啊……”
天宝见天赐为难,便也帮着苦思对策,须臾,双掌一拍,眼睛鬼灵得放光,“我有个办法……”
天宝弄了些蒙汗药涂沫于金针之上,入夜跟着采花贼一同潜入侯府,侯爷加强了卢小姐闺阁的戒备,自己卧房门口的护卫锐减,恰好给了他们可趁之机,采花贼揭开房顶的瓦片,天宝对准侯爷和夫人的颈间各射一枚金针,数着时辰等药力生效之后,两人又揭了几片瓦直到露出房梁,采花贼双肩脱臼,腰腹猛收,顿时整个人干瘪了一大圈,竹杆似的直直从窄小的入口掉了下去。
东西到手之后,两人从房顶纵身跃至侯府墙外,一柄利剑却惊悚地在落地之时架于两人喉头,一直在侯府外暗中逡巡的淮安捕快们终于没有白辛苦一场,展桀疑惑地看着剑下的两个蒙面人——这采花贼今天居然带了个帮手?
席捕头得意洋洋地带着众捕快从街角步出,“可算逮到你、你们?!哎哟俺滴天呀,小展,哪个是采花的那个呀?”
小展凭着身形,一眼就认出了采花贼,正要将其交给老席,天宝不动声色地掏出剩余的金针,趁展桀提人时,猛一扬手射出,老席一群人齐齐中招,顿觉手软脚软,唯独展桀挥剑挡开了金针,却也让天宝借机带着采花贼腾身而起。
展桀回头关切地瞥了一眼,见席捕头一行人并无性命之忧,当下手提长剑跃起直追,天宝见脱身不得便叫采花贼一人独逃,自己留下阻挡。名剑山庄不光自有独创,也精集了各家剑法,展桀的出剑套路纷繁复杂,再加上天宝手无寸铁,更难招架,几个回合下来周身数道血口,眼看就要束手就擒,战局里蓦然多出两道人影,三人合力才终于走脱。
四人齐聚破庙,采花贼将夜明珠双手奉上,叶熙明揭开蒙在脸上的黑布,脸色阴沉得鬼气森森,握着夜明珠看一眼天赐道,“替他把金针逼出来。”
确认天宝无恙,天赐扣住采花贼的脉门,让真气鱼贯而入,采花贼顿感经脉逆行,金针直刺五脏六肺,怨怒骇然的惨呼终随气绝而永远闷在了嗓子眼里。
“公子,您也受伤了啊。”天赐这才发现叶熙明手背上一道血淋淋的刃口,夜行衣的袖子也被划开了。
叶熙明低头看着流血的手,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叶熙明发泄似的用力扯下破碎的袖管,随意将手上的伤口一缠,走出庙门时回头道了一声,“把他的尸体弄到衙门去。”
第八章
展桀捡起脚下染血的红绳,心里像突然挨了一记闷棍,呼吸都心肺疼痛,呆滞地怔了半晌,喘足一口气,攥紧红绳奔回了山庄。
挣扎着推开自己卧房的门,屋里空空荡荡,清晨的美好景象恍如隔世,背后窜入一股凉风,一时间像把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吹散了,展桀无力地瘫坐在门边,抱着膝盖失神了许久,苦等的缘由从质问变成了单纯的只想见他,五味杂陈地起身走到院中,抖开长剑,默念心法口诀,飒沓飘逸地重温起了武当太极剑。
心法,首要者天人相应,是念相合心相应,是人心天心心心相通,相印相溶,倾真心聚真念,以真合真,静中敬,动中礼,心仰长天,一腔亲情……
虚步含剑、仙人指路、三环套月、大魁星式 、燕子抄水、左右拦扫、童子提炉、黄蜂入洞、怀中抱月、野马跳涧、金蛇盘柳、黄蜂入洞、大鹏展翅、燕子入巢、左右旋风式、童子提炉、海底捞针、鱼翁钓鱼、拔草寻蛇、宿鸟投林、乌龙摆尾、青龙出水、风卷荷叶……
剑光闪烁,展桀发觉自己出剑收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但将原先一直衔接不上的招式融会贯通,且随心所欲,想快则快,想慢则慢,剑锋急中带缓,缓中有急,虚实难分,一剑接着一剑连绵不绝,一口气将四十九路剑法全部领悟。
收势时,长剑所指之处惊现一袭水蓝长袍,展桀抬起头,眼眶不争气地热了起来,朦胧的身影越走越近,展桀望着他包缠布条、遗失红线的手,幽幽道,“受伤了啊?”展桀亦知道他是被自己的长剑所伤。
叶熙明望着展桀另一只握成拳的手里露出半截红绳,轻描淡写地承认,“你伤的。”
展桀软了胳膊,长剑下垂,持续的哽咽让喉间阵痛不断,定定地看着对方努力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发出声响。
叶熙明从对方蒙着薄泪的眼里看到一如儿时的善良耿直,和自己截然相反。九年的皇宫生活、无形的刀光剑影磨光了他的天真纯良,他忽然好奇,自己剩什么可贵的品质值得对方喜欢?
四目相对,沉寂许久,展桀低低道,“我喜欢你,但我不会为了你黑白不分。”
叶熙明强笑道,“认定我是坏人了?”
“好人怎么会帮那种人为非作歹?”
“你想如何?”
“你一个王爷,我能奈你何?”
叶熙明云淡风轻道,“反正红线也断了。既然如此——七少爷,后会无期。”
展桀望着他扭头的一瞬顿觉五内俱焚,想也不想地慌忙越到他身前把路拦住。
叶熙明冷笑,“七少爷要送本王见官?”
展桀执着地与他僵持了老半天,一开口气势就输了,“你、你解释吧,我相信你。”
叶熙明恨他对自己好得无以为报,好得承担不起,神情越发冷酷道,“信我还要我解释?”
展桀低着头不敢看他,“我不想你有事瞒我,比起帮坏人逃跑,我更恨被你骗。小时候我傻乎乎的你就老是骗我,骗我捉迷藏,结果趁我数数的时候跟皇帝爷爷走了,骗我说每年都来看我,骗我说当我媳妇,结果一回京就把我忘了……”
“别翻旧帐了!”叶熙明厉声打断,“你就没骗过我么?骗我说什么例行检查,结果带我去拜月老,骗我说查夜,结果把我上了……”
“不这样你怎么记得起我?!”
“谁要记起你!记起你有什么好的!我在紫禁城里头就有一堆应接不暇的破事,来淮安以后又多一个你!我巴不得永远想不起来!你无缘无故赖上我做什么?我对你很好么?我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凶你!”
展桀郁郁地垂着脑袋,不曾看到叶熙明此刻布满血丝的眼睛,他顿了顿,黯然点头,“别说了,我懂了。”眼泪滴落在脚下的青砖地上,与弥留的雨渍浑成一片,转过身,凄怆道,“是我错了啊——我一直以为熙明哥哥也是喜欢我的。”
叶熙明顿时心如针刺,一会儿想冲上去告诉他自己喜欢他,一会儿又想快刀斩乱麻,焦灼地见他往外走,忍不住向他背影吼道,“大半夜你上哪儿去?”
展桀伫足,头也不回地说,“王爷要走我就不送了,我去山上练剑,免得旧病复发。”话音一落,赶着投胎似地跑了出去。
第九章
夜黑风高,裴少源仍在府衙里就着烛火研究老席从卢府带回来的春|药,看看能否从配方中的药材来源上确定采花贼的籍贯或身份,正忙着,忽闻喧哗人声,奔过去一看,老席一行人人仰马翻地在前厅里叫苦连天,都说眼看就要抓住采花贼了却遭对方暗算,少源不见展桀,便问道,“七少爷呢?”
老席揉着麻痹的小腿,欣慰道,“小展没中招,追贼去了!”
少源知道这采花贼的春|药厉害,光凭气味便能迷惑人的心智,唯恐展桀有失,跟蒋大人道了一声,急匆匆就往山庄赶,半道上恰巧遇见展云风。
蒋知府志在造福万民,因此对下属私事上虽然照顾,却在公事上要求甚严,少源在府衙逗留到三更天是稀松平常的事,可对展云风来说就意味着孤枕难眠。既然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