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前走了几步,转头看去,身后是村庄的另一头,来时的门果然凭空消失了。
“呀——!”
耳边突然爆出一声小孩子特有的尖锐叫声,我整个人被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手电也在我夸张的动作下飞了出去。不知从哪条巷子里,几个小孩子鱼贯而出,相互追跑着,做着孩子们的游戏,却没有丝毫孩子们该有的神情。
街头巷尾常见的一幕,突然出现在这样的气氛和环境里,竟然徒增了几分阴森。
我驻足在原地,被抛出去的手电滚落到那些孩子身边不远处,但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走上去捡起来。
那几个孩子看见了我,纷纷停下动作,站直了身体,向我这边看过来。
于是我得以更加清晰的看到那些脸孔,空洞的眼眶,僵硬的嘴角,那似曾相识的,弥漫着死气的表情,让我回想起当年大井胡同里那对死而复生的双胞胎。
我无从分辨这些孩子到底是什么,他们身上带着的那种非人非鬼的味道,倒是和脸色白到有如鬼魅的周凤生有些许相似之处。
想到周凤生,我心里又是一紧,不知他是否与我一样走到了这个地方。想到此节,我只好收敛心神,向前走去。那些孩子挡在前面的必经之路上,直勾勾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也只能全当没看见。好在他们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我走过后就恢复了刚才的游戏,也许只是在好奇我这个闯入的外来者。
我回头又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先前所有的犹疑,不安,登时全部化作了恐惧。
那些孩子竟然将头背转了180度,仍旧直勾勾的盯着我。不,不是!那不是刚才的脸,那是长在他们后脑上的另一张脸,每个孩子都是,他们的脑袋后面,还长着另外一张脸!
我的双脚像钉进了地面一样动弹不得,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那群沉浸在游戏中的小孩子,对我来说就像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当我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也有些发痒发麻的时候,绷紧的神经终于断了一样,我惨叫一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与此同时,那个该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近,那高频的尖音刺耳到简直可以用魔音穿脑来形容。拜这噪音所赐,我眼前一黑,跪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从眉骨到太阳穴到后脖子都像被针扎一样的剧痛。我保持着抱着头的姿势蜷在地上,心里惟一的念头是庆幸,还好我没有多长出一张脸来。
过了一会儿这种庆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自醒来到现在,我的眼前始终是一片漆黑。我腾地坐起身来,惊慌向四周摸去,没摸两下,手碰到了一样冰凉的东西。
那是我先前扔掉的手电。
当眼前亮起手电白亮的光线时,我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了下去。妈的,我到底晕了多久,周围竟然一丝光都没了,害我以为自己失明了。
很快我就发现并不是我昏迷的太久天黑了,而是我根本已经不在那个村子里了。手电光的距离不长,向前照,只能看着那光束消失在一团黑暗之中,向后照,则是我刚才看到的那扇刻了花纹的石门。
略微一想就明白,一定是在进门时那个诡异的声音影响了我的大脑,让我经历了那么一段恐怖的“梦境”,此时才算是清醒过来。那么这个地方应该就是那所巨大神殿的地下了。
我站起身借着手电慢慢向前探去。和外面破败的村庄比起来,这里的地砖倒是十分平整,看上去历史应该不会超过两百年。走了几步,光束就有了落点,看上去是一根立柱,上面阴影凹凸,大概是刻了东西的。我循着走了过去,当那“柱子”的主体出现在我手电光的范围内时,我刚刚有些放松的神经又一次惊得炸了。
约莫一米高的方形石柱上立着的,赫然便是外面见过的那种石像!
站在石柱的基台上,这种原本半人多高的东西此时超过了我的身高,使得我只需要稍稍抬头就可以和它的脸平视。而此处的石像并没有覆着红布,我的手电刚好打在它的下巴上,照出漆黑一片中那张石雕的人脸,在光影中无比狰狞。
我全身一抖,急退了两步,耸着肩僵在了那里。周遭的空气顿时变得敏感起来,总感觉有很多视线在注视着我,偏偏又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了那只是个普通的石像,我才敢走上前去,观察起这个在空旷的大厅中我惟一能照到的东西。仔细看来这雕像其实并不是个成年人,脸庞线条稚嫩,根本是个小孩子,难怪这么矮小。
孩子?我有点不好的预感。果然绕到背面一看,在雕像的后脑上,还刻着一张脸。
这脸刻得很浅,只有寥寥几笔线条描绘出五官的轮廓,眼睛半开半阖,木然没有表情。我看了一会儿,感觉很不舒服,赶紧移开了手电光,向其他方向照去。
向左边随意的一扫之间,还真让我扫到了点东西,走到近前却发现是同样的雕像石柱。这个雕像的正面和前一个一般无二,背面的脸却深刻了许多,能看出完整的脸型,凹凸感分明,阴影对比也强烈很多,其中满含的邪气也更加浓郁了。
再向左边走一些,果然照到了第三尊石像,正面依然没有变化,背面的脸则比刚才更清晰,并且大了一圈。就这样我一共找到了九根这样的石柱,将它们连在一起看,构成的内容足可用惊心动魄来形容——那是一张成长的脸,就像寄生在一个普通孩子的后脑上,从浅浅的痕迹,到立体完整的五官,从稚儿到成人。最后的那尊雕像上,已经不止是一张脸,而是一颗完整的头颅,半挂在孩童的后脑,两眼瞪如铜铃。雕像虽然粗糙,却活灵活现的描绘出一个正欲从宿主身体里挣脱而出的怪物。我的手电光打在那上面挪不开去,只觉得脑浆像煮沸了一样翻涌着,心跳如擂鼓。
这到底是什么?!
难道说,刚才我梦境中看到的,就是这种东西?这是周凤生所说的“阴阳童子”吗?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冷,心中惊疑不定,早就乱成了一团。而随着我停下动作静止下来,周围重归安静,在我更左边的黑暗中,一丝若隐若现的呼吸声,渐渐清晰了起来。
第43章 鹿岭遗孤(4完)
为自己壮胆一般的,我骤然转身,手电直举向前,大吼了一声:“谁?!”声音虽大,却压抑不住其中的颤意,这一天之内我受的刺激未免太多了。
吼声在大殿里连绵不绝的回响着,光圈笼在一个模糊的影子上,腿,手,身体,然后是脸。
看清脸的那刻我愕然了。
“周哥……?”
那居然是消失不见的周凤生!他直挺挺的站在光圈的尽头处,就像没听到我的动静,面朝着一个方向,一动未动。
我匆忙向他跑过去,他还是没有反应,脸色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凝重,不知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体仿佛也僵成了一尊雕像。
我顺着他面对的方向照过去,心脏一抽,不由骂了句“shit”。
手电白色的光束,正打在那个全身乌溜溜的小鬼身上,四肢细的不正常,头却大的不成比例,脸上的皮皱巴巴的缩着,活脱脱一个泡在福尔马林罐子里的婴儿标本。
那东西并没有动作,与周凤生一人一鬼两相对峙着。这场景太过诡异,看得人脊背发寒,我向周凤生一侧又缩了缩,谁料这时那个小鬼眼珠子一转,定在了我身上。
“它不伤害人。”身边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它……是什么?阴阳童子?”我吞了口口水,总算找回了干涩的声音。
“嗯,是也不是。”男人语气有一丝道不明的无奈,“怎么说呢,你看见的那些雕像才是阴阳童子。”
我一愣,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那这个就是那些寄生在小孩后脑上的东西?”
“对。”周凤生叹气道,“不用怕,不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