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羞涩地摆手否认:“这可是皇帝赐给你的,我怎么能要……”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给你就太不够意思了,”我忍痛割爱,“你回汉阳时把这身铠甲带上吧!”
“真的给我?”他确认道。
我毫不犹豫:“给你了!反正我穿不了,你就回去好好养马吧!”
“其实……”他反而犹豫了,“伯父已经配出了一批良马了……你不会后悔吧?”
我毅然摇头:“当然不会!此去辽东山高水远,这么沉重的铠甲实在不方便带去,给你更好。”
庞德终于安心:“你不要心疼就好。”
“一身白银铠而已,价值超不过千金,送给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胸中豪情激荡:如果这身铠甲真的能够收揽你的忠心,绝对够本。
“……多谢。”得偿所愿的庞德立刻恢复了沉默寡言的真实面目。
“能不能再向皇帝多要一副铠甲?”小岱有些眼热。
我瞪了他一眼:“反正你也要留在洛阳,争取自己立功获封吧。”
他顿时有些失望:“我又没有带兵出征的机会,你以为光靠管理治安这点功绩能获得什么封赏?”
“也是……”我放下了铁箱的盖子,“不过……既然你短期内也没机会领兵作战,那还要铠甲干什么?”
他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辩驳的话语。
你既然做了洛阳北都尉,平时自然有免费发放的官服穿戴,要一身铠甲有个屁用?!
“少爷、少爷,”庞淯匆匆闯进,气息未平,“宫中又有人派来传话了。”
“他人在哪里?”我拍了拍袖子,准备去接见。
他喘了口气:“不用去了,那人已经走了。”
我一怔,又问道:“那他说了什么?”
“明天一早,再开朝会。”他扶着门框回答。
我恼怒地哼了一声:“今天开了三个时辰的朝会,还嫌不够么?再说了……我又不是朝臣,干嘛指名道姓让我去浪费时间和精力?!”
庞德和小岱一起咳嗽。
我混不在意:“怎么?我只是抱怨两句而已,又不是对国家不忠,这也不行?!”
“不是不行……”小岱苦笑道,“只是……一般外地郡守若是能够参与朝会,纵然是旁听,也是极其尊荣的……大哥你竟然心生抱怨……”
我也笑道:“让你跪三个时辰一动不动,不能吃不能喝,你会感到尊荣?”
他摇头道:“能参与朝会,是对大哥功绩的极大肯定,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吃点苦也是应该的吧?”
面对他这种传统的“皇帝一句话就是莫大的荣光,我们吃苦受累都是理所当然”的臣子思想,我实在无力辩驳——我总不能说:“人人生而平等,他刘协是人,我们也是人,凭什么要给他姓刘的当牛做马”吧?
看我不说话,小岱自以为说教成功,得意地询问道:“德哥你怎么说?”
“唉,”庞德先是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想赶快回凉州养马去。”
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铁箱,没有移动分毫。
23王允下台
我打着哈欠上了石阶。
南宫卫士令还是那样客气地朝我拱手:“马大人早。”
“早。”我想起了昨天好像还是没有问出他的姓名,有些愧疚的再次问询,“昨日,我刚问到阁下的大名……呃……”
“昨日来不及回答大人……”对方温和地笑道,“下官姓来名敏,草字敬达。”
“原来是来大人……”我这句话纯粹是客套。来敏来敬达……你们谁听说过吗?
一旁有卫士不失时机地插嘴解释:“来大人乃是中兴名臣来西之后,父亲也曾两次担任司空,可是当朝一大族姓呢。”
来西是谁,我根本未曾听说过,不过他爹两任司空,至少也不是一般人家。我立刻郑重的拱手:“失敬失敬!”
来敏急忙还礼:“欸,家父亡故久矣,如今下官只是小小南宫卫士令,大人乃当朝大将,当我敬你才对。”
“敬达兄客气了。”这人讲话有礼,身上也没有所谓的“官二代”的臭脾气,相处起来似乎不是那么令人讨厌,我也很亲切地称呼他的表字。
参与朝会的官吏们已经基本入殿,也许是由于昨天刚刚才开过大会,大多数人的脸色看起来都略显疲惫。
来敏跟里面的官吏嘀咕了两句,扭过头来对我说道:“马大人,你也请入殿吧?”
“我?”我一怔,“我能上殿?”
他确认道:“马太保派人告诉下官,今日你可以旁听朝议,这可不常见呢。”
是我二爷说的?那就没错了。
我朝他点头,雄赳赳走进了大殿。在侍卫的引导下我只能站在九卿的下手,几乎排到门口了——这个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公卿们全部到齐,刘协也踩着步点进入大殿。
士孙瑞站在石阶上,向殿中众臣宣布:“今日只算小朝,因而只有公卿、尚书、司隶校尉、河南尹及相关将领参与。”
“众卿宽心,”刘协接道,“今日朝会,定然不会比昨日还长。”
殿中有人轻声笑了一声。
小朝么?果然只有四五十人而已……
“有事者,请先上奏。”士孙瑞扫视了殿下一眼,自己向一旁退去。
“老臣有事上奏!”杨彪身后有人拱手弯腰站在殿中,“自陛下即位,董贼被刺、郭李遭诛,刘璋授首、朔方复土,天下已然趋于安定,实乃上托陛下天威洪福,下应黎民万姓之意。当朝三公身为百官之首,更是出力甚多,自桓灵二代,三公也极少能有居三年者……”
这老头,实在没事干就一旁坐着……也不用来拍刘协和三公的马匹啊!
“是,朕年岁方幼,于重要朝事并不了然,全赖公卿们鼎力相助。”刘协也很谦虚。
“然则,自去年夏,中原大旱,司隶、兖、豫、青、冀六州均遭此劫,旱区谷物收成不足丰年一半,幸赖荆、凉、并三州运粮施救,方不致重蹈易子而食之惨剧。”他忽然提起这场大旱。
我虽然相距较远,但勉强还是看到刘协蹙起的双眉:“今年已经令各地浚疏河道,治理水源,若再次大旱,也能避免部分损失……至于三州施救,也早已各有嘉奖,三州出粮各郡均免去了一年赋税。你还想补充什么吗?”
“京房传曰:“欲德不用,兹谓张,厥灾荒,其旱阴云不雨,变而赤因四阴……”老头子开始引经据典,我费尽心思才记住这么两句,中间的大段论述就力有不逮,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了,不过看荀爽、二爷、卢植、杨彪几个老头,听起来都挺受用的;而王允和士孙瑞则似乎有些不安。
老头终于肯停下来歇口气了,刘协沉吟了半晌,士孙瑞低声向他解释了几句,他才开口道:“种大夫是指责朕无德?”他的声音隐含怒气。
“岂敢、岂敢!”种大夫——似乎是种拂吧——慌乱着否认,“陛下尚未亲政,如何能够责怪陛下。”
“哦,”刘协神色稍稍舒缓,“那是何因?”
“三公乃百官之首,其罪在彼。”种拂亮出了这次出击所针对的对象。
“三公?”刘协反问道,“张公自任以来,选拔民间子弟拱卫京畿,又屡屡亲帅军士征伐四方,天下初定之功大半在彼;京洛破败,皇城多处倾颓,而荀公深知大汉疲敝,府库财物紧缺,乃贡献家财数百万,更令家族子弟荷土修城,当朝钦佩,其所掌管水土建造,无不精打细算,又亲身巡视,使工匠不致懈怠;至于王公……”他稍稍一顿,“董贼乱政时,满朝公卿,惟有王公一人直言而抗,使朕不致遭受大辱,贼死之后,王公教化万民,也是勤恳有加,此三公何罪之有?”
“三公自然有大功于朝,然则也不能以功绩而无视其过错。”种拂被皇帝一顿指点,还是没有罢休,依然坚持道,“司徒王公之政,向来苛峻,几乎不近人情,无论朝中官吏,或是地方郡守令长皆多有所奏,陛下不可不察。”
“地方有奏么?”刘协奇道,“朕从未见过这方面的奏疏呀?卢尚书,你可曾见过?”
殿中顿时传来议论。
“禀陛下,臣的确曾见诸郡所递奏疏,”卢植朗声答道,“但司徒王公每每令臣按下,或封存,或遗弃焚毁,因此不曾呈与陛下御览。”
这话讲得明白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