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我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戏君。
不过一月时间没见,戏君整个人已明显瘦了下去,听到房门声音后,竟连扭转脖颈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年前后,戏君还天天入宫与军事院、兵部的官员们讨论天下大势,并为我提出了许多建议;但过了二月之后,便只在大朝会上见过一次,最初只是以为他偶感风寒,不料现在竟然已是病入膏肓。
“志才先生!”我忍不住喊了一声,一把握住了他的右手。
戏君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皲裂的嘴唇微微翕张,声音仿佛来自干涸多年的枯井:“王上……属下无法施礼,王上不要见怪……”
“你已经病得这般厉害,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只感觉到手中所握肌肤一片冰冷,似乎没有一点热度——如今已是三月十九,我只穿了一件衣衫而已!
“张仲景已经看过……伯华……也天天都来……探望……”他看了看我身后的张贲一眼,勉强笑了笑,“他们要是看不好……又何必打扰了王上……”
“放屁!”我脱口大骂,“非要你死了才告诉我?!”
他咳嗽了几声,又缓缓平息了下来:“戏君十二岁时,家里曾经请人给我算过一卦,便说……二十八岁前后必有大劫……若能遇到贵人,或许能够延寿一两年……戏君二十八岁时,正遇了王上,如此算来,已经多活了两年,也该到时候了……”他说了一段话后,又难以遏制地咳嗽了起来。
我一边手足无措地拍抚着他的胸口,一边连声说道:“江湖术士的占卜,哪里能作准?!白发,你告诉他,他还能活好多年!”我朝白发使了个眼色,“志才先生,白发向来算无遗策,你应该听他的啊!”
白发踌躇了半晌,才低声对我说道:“主公……贫道为人占卜,可从来不会隐瞒卦象的……”
“你……”我被他气得不轻,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手中握住的右手微微向上抬了抬,戏君用力压制住咳嗽的冲动,苦笑着说:“生死有命,戏君能够辅佐王上这两年,已经知足了……”
“伯华,”我腾出一只手拉住了张贲的胳膊,“这是什么破病?!你不可能束手无策吧?!”
“是阴寒之症引发的双肺伤损……”张贲回答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字字如同重锤,“得此症者……目前无药可医!”
“别胡说!”我有些无力地推开了他,“卢植两个儿子的寒热症都能被治好,何况这一点点的阴寒?!”
张贲看了看我,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
“有话就说!”我虽然有些方寸大乱,但还没有丧失这点注意力。
他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颤声道:“王上……家父之前曾说过一个办法……”
“伯华你住口!”戏君猛地提高了声音,“你要做什……咳咳咳!!”他牵动了双肺,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完,又狂咳不止。
“志才!”守在床边的郭嘉失声惨叫了一声,却被戏君喷了半脸的血,“姐夫!”
“伯华,你说。”我紧紧攥着戏君的右手,目光却盯在了张贲的脸上,“有什么办法?”
张贲“噗通”一声跪倒在我的脚下:“家父说,若借纯阳内劲催动,或可抵消戏君浑身阴寒,但若要去其病根……纵然是将内功练到王上这种境界……恐怕……”
“张贲!你嫌我活得太长吗?!”戏君声嘶力竭地狂喊了一声,却依然掩盖不住双肺之中喷涌而出的鲜血。
“恐怕怎么?”我忽然后背涌出了一阵冷汗。
“恐怕……”他微微抬起了头,“恐怕也要失去毕生的功力!”
冷汗忽地全部涌了出来。
单薄的衣衫在瞬间湿透。
34三月二十正午后
这一身强横无匹的功力,早已成为我纵横天下最为依仗的东西。
毫不夸张的说,我赖以生存并凭之成就事业的,不是智商与头脑,也不是战略与眼光,更不是什么宽广的胸襟和度量,而是这身挡者披靡的神功。
因为有它,所以我敢于亲自冲锋在前,敢于面对数百头野狼而不动于色,敢于屡次单刀赴会,敢于孤身一人去接见任何对手。
若没有这身天下无敌的神功,我早在十四岁时的允吾城下,就已经丧命于韩遂的长刀之下了,更不用谈如今几近一统的王图霸业。
我早已经习惯于浑身上下随意而动的九阳真气,若有这么一天,我忽然手无缚鸡之力,连区区五十六斤的飞星都需要双手发力才能提起,这场面……我实在无法想象。
今天,张贲告诉我,即使拼尽这一件我最大的凭仗,也未必能救活一名在我方阵营中无论重要程度还是亲近程度都只能排在第二个等级的人物——还是一个历史上注定活不长的人物。
戏君,戏志才……
我看着已经昏厥过去的戏君,和手忙脚乱在擦拭着血迹的郭嘉,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伯华,尽管来试一试吧?”
张贲怔怔地看着我,嚅嚅道:“王上……此病医治起来,不比寒热重症……一旦有所差错……”
“废话少说!”我斥道。
“但……”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还是……请家父来吧……”
“张仲景远在千里之外,往返至少需要七八日时间,”我看了一眼戏君,“你觉得……他还有命活到七八天之后?”
张贲用力吸了口气,强使浑身平复了下来:“属下还需要一些准备……请王上明日午后再来此处。”
我也吸了口气,点头道:“也好。奉孝,你姐夫没有家眷子女吗?”
“家姐已怀了身孕,年前便送回了颍川老家调养……”郭嘉低声答道,“年后他病得越来越重,我也不敢向老家说明……”
我叹了口气,又看了身后一言不发的白发一眼:“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道士摇了摇头。
我却忽然想起了他当初的预言:“这……莫非就是你所说的我要遇到的大劫?”
他脸色凝重地答道:“卦中所示,主公二十有三时有大劫,今年不过二十二,于时间上似乎并不完全符合……”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洒然一笑,“这既不是大劫,那就更不需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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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回到宫中时,却正遇到了老丈人蔡邕和弟子路粹。
“拜见王上。”蔡邕掬起袖子长长一揖。
我连忙将他扶起:“又没有外人,何必行礼。”
他身后的路粹则一揖到地。
“等了很久么?”我向陪坐在侧的法正问道。
法正微一颔首:“约有小半个时辰了。”
我扶着老蔡坐下,问道:“今天怎么没见岳丈出席徐公明的婚宴?”
却见蔡邕浓眉紧蹙:“老夫与文蔚这几天连续观测星象,察觉到王上的天子之星渐趋晦暗,担心贤婿是否遇到了什么凶险,因而这才进了王宫。但一见之下,贤婿精神饱满,似乎并无异常……”
我暂时抛开了戏君的病情,勉强笑了一声:“我身强体健,哪里有什么凶险?倒是岳父年岁渐高,每日白天负责传授经学,晚上还观测星象,可要注意身子,不要太过操劳了。”毕竟他已经六十四的高龄了,在前世的历史中,他早已经去世多年了……
老蔡毫不在意地捋起了胡子:“教书与观星,都是老夫的最爱。现在每过一天,老夫便多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