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顾梦有关照过任其来去,所以在他悠悠哉哉地踱着步子出了顾宅时,门口的小厮们都十分客气。
他站在街上后,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便顺着门口主街往城东而去。
花了大半个时辰,他在城东一条寂静无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这条巷子在丰城最东,十分偏僻,齐昭顺着小巷走到了尽头,敲响了此处唯一一座宅子的门。
这是座有些老旧的宅子,但看起来打理得很干净,门里头的几根枝叶伸了出来,斜在门边晃晃悠悠。
应该就是这儿了吧?齐昭正想着,忽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半个人大的缝。
里头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探了脑袋出来,见是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
“什么人?有什么事吗?”
“请问孔午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齐昭说话的时候,惯常会带着一丝丝的笑意。
可那管事的却似冷漠惯了,说道:“先生早不授学了,不见人。”
那就是在了。
齐昭道:“你就与孔午先生说,是何公子让我来的。他会见我的。”
管事的神色纳闷了下:“何公子?”
“对,住洄水边上的何公子。”齐昭点头。
他闻言重新打量了齐昭两眼,想了想才道:“你等等。”
话落,又将那颗脑袋缩了回去。
齐昭便拢着袖子在门外靠墙等着,见一根枝杈伸到他面前了,很闲情逸致的拈了片树叶在手中把玩。
他沿着叶脉一条条地撕着,撕到最后时,听到门里头传来了快步靠近的脚步声。
大门整个被打开。
管事的扶着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走得很急,神色有些慌乱和惊讶。齐昭往他脚下看了眼。
“孔午先生?”
对方连连点头:“是,正是。”
齐昭在屋内坐下后,管事的便上了茶,恭敬的态度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齐昭正渴得厉害,端起来一口饮尽了,舔舔嘴道:“找了大半天,正好渴了。第一次来丰城,我本来还担心找错地方。”
孔午先生原本有些局促,但被齐昭那股松散自在劲儿感染,也放松了好些。
“阁下说,是何公子……”
“先生不必想太多,没什么别的事。就是何公子曾听闻先生常有不适,有托过我来替你诊治,此番正好顺道进了丰城,就来了。”
齐昭伸出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笑道:“大夫。”
孔三成一愣,继而恍然。原来是大夫啊,还真是个好年轻的人啊。
“先生请坐,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开始了。”话不多说,齐昭示意他坐下后,一手靠着脑袋,一手搭过他的手腕诊起了脉。
想到方才孔午先生出来时一起一伏的样子,他问道:“先生腿脚不便有多久了?”
管事有些惊讶,忙道:“好些年了,只是最近更严重了些。”
还没说呢,他就看出来了,原来真的是大夫啊。可先生看过的大夫也不少了,只是都没什么成效。
这时,齐昭点在腕间的指尖突然既不可察的颤了一下,抬头看了孔三成一眼。垂眼掩过了一闪而逝的震惊之色。
继而又恢复如常继续诊脉。两人也都没有发现他一瞬间的诧异。
他进来后,才发现这里只住了他们两人,宅子干净,住着倒也清净。里头飘着的药香是多年沉浸出来的。
“先生这不适有十余年了吧。换了不少方子却总是不好根治。”
“啊,是。”孔三成点点头,见齐昭在安静地把脉,忽然问道,“何,何公子他可还好?”
过了会,齐昭才收回手慢悠悠道:“何公子又怎么会不好?”
孔三成才发觉有些失言,忙道:“自然是好的,这便好。”
齐昭笑道:“先生是真心的关心他,也难怪他会这么惦记着先生。就知道催着我。”
他摸出随身的银针:“先生这只是寻常痹症,不难根治。施过针后再辅以药方调理,半年可愈。”
语气平淡轻松,好似能将那么多大夫那么多年的方子都根治不了的毛病根治,并不是什么狂妄的大话,只是事实而已。
而事实亦是,施针过后,孔三成这么多年来一刻不停的浑身骨疼肿胀,竟一下子缓解了大半。甚至在齐昭留完方子要走时,不用人扶就追了出来。
“先生不必担心,此方服用半年定可痊愈的。”齐昭以为他不放心,却没想到他招呼管事的递上了一大袋子的钱财。
齐昭看着这袋仓促间临时凑出来的诊金哭笑不得。
拒绝后见孔三成还要坚持,便道:“在下受人所托而已。若真求好处,我就不会找何公子讨?”
齐昭淡笑。何况倘若真要付他诊金,这一点可是远远不够的。
从孔午先生处离开后,齐昭常挂着的笑一点点地收了起来。他但凡笑着的时候都显得很温和,可一旦收笑,俊逸的脸上便透着一丝拒人的冷漠。
实在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他还会再见到剔骨枯。
孔三成的病症,并不只是单纯的痹症,积年不治,那是因为他的骨子里还藏了毒,从而引起的邪气入髓之相。不过他中的剔骨枯极少,所以寻常大夫才诊断不出。
也好在极少,否则中了剔骨枯的人,如置身削骨剐神炼狱,哪还能活命呢。
既是十余年的话,应当也是那个时候中了一些而不觉吧。好在师父教过他剔骨枯的解法,他已用针将那点毒都拔除了。
这一趟费了不少时间,齐昭从巷中走出后,闻到街边摊铺传来的阵阵香气,才发现自己饿得很了。
丰城城东似乎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繁闹,虽也人来人往,但显得清净许多。齐昭看了眼面前的酒楼后,皱着眉头数了数身上仅剩不多的钱,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酒楼边上的一间小茶点铺子坐了下来。
这茶铺虽简陋,生意却不错。让店主端上一壶茶一碟肉和花生,齐昭吃起来,也有几分惬意。
填了大半肚子时,却突然听到旁一桌客人的议论。
“唉,那不是顾二姑娘吗?”
“是啊,和她一起的那个是不是李主簿家的儿子?”
“没错。不过我听说,这李明远可一直惦记着顾二小姐,更有娶她的意向呢。”
齐昭嘴里没停,抬头看了过去,真的瞧见顾梦就在街上不远处。
昨日只道她身形纤柔模样清秀,这时仔细看来,才发现她的清秀与他在京城的惯常所见都不一样。她五官又正又漂亮,轮廓虽柔和,但眼睛却极为灵亮,渗着股独有的韧性。两味杂糅,恰到好处。
沈钧卿虽然总是变着法的夸他师妹给他听,但仍是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齐昭挑着筷子想了想,定了个词,很鲜活。
这时旁桌又有人道:“这李家公子胆也太大了些,克夫的女子都敢娶。”
几人呵呵笑了:“所以李主簿才不点头嘛。”
此时那店家见齐昭的茶水空了,便过来添,嘴里嘀咕道:“李主簿不肯,难道顾老爷就肯将宝贝女儿嫁人作妾了?”
“哦?这人已经娶妻了?”
“看你面生,不是丰城人吧?”
齐昭点头:“第一次来。”
看得出来店家是个热情的人,闲了大半个早上,难得开了话匣子,续完水便不走了,对着齐昭得得得跟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
“其实顾老爷一家都很好,就是这顾二小姐有些特殊。大家都说她是个不祥之人。”
不祥之人?
这说法有些新鲜,齐昭又观察了下顾梦,然而横看竖看,就没瞧出什么不祥的味道来。
店家仍自顾自道:“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那回顾二姑娘突然走丢了几天,就在顾家到处寻人的时候,一天晚上,却有人在城门口那看到了她。”
“听说那夜电闪雷鸣,却迟迟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