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墨涵又是不服软的性子:“九哥、九嫂,烦你们给备车,我这就回宫去,免得在这里看贝勒爷的脸色。”
“吵什么吵!”巨大的吼声,把吵闹的、劝架的都吓得收声,是胤锇,“你们是在做什么?本来涵妹妹一病就耽误了四年,这会儿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可吵的?老爷子要发疯,封这个封那个,是他的事。没指婚,你们不是也好好的守在一起么?不过是封了个公主,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封了妃嫔,该怎么过还依着自己的意思过就得了。”
墨涵气头上哪里还能辨别话里的真意,只觉得那四年苦等一场却是今日局面,思路愈发往死胡同里钻,起身就要走。
胤禩却担心她出得门去又失了踪影,拦住她道:“你不愿意见我,我走就是了!你等到天亮再回宫吧!”
岂料这话更是触她霉头,墨涵转回去坐下,倒杯酒喝了,说:“是了!贝勒爷好走!此刻回去还赶得上八福晋的热被窝!”她再不理睬任何人,径直去了后院那间兰兮一直给她留着的屋子,锁上门,蒙着被子大哭一场,直到酒劲儿发作,方才入眠。
等到墨涵睡醒过来,已是大天亮,床上满是酒气,她却总觉得眼睛睁不开,起来照镜子,倒把自个儿唬了一跳,哪里还是眼睛,分明就是两个桃子,脸上也有些水肿,她用拳头撞着腮帮子,说:“打死酒鬼!”脑子里闪现昨夜的事,又骂道:“打死那个负心汉!”可又立即吐了唾沫在地上,踏上几脚,大过年的,什么都灵验,不该咒他。默念三遍:“坏的不灵好的灵!”
墨涵走到外间,在门口问:“有人在么?”
“格格醒了,奴婢这就打水给格格梳洗!”是兰兮的丫鬟碧烟。
“你打盆冷水放在门口,人别进来,再去把你家福晋请过来。”
“奴婢这就去,格格稍等!”
墨涵再要进去,却见地上有张纸,想是从门缝塞进来的。一看,是胤禩的字迹,“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她赶紧又叫住碧烟:“碧烟,八爷呢?”
“奴婢一早起来,没瞧见八爷!”
“你去吧!”
墨涵心里更气,说些好听的,人却走了,是了,那府里那么多的妻妾等着,莫说比目、鸳鸯,就是合欢、连理,什么也不会缺的。她也不管自己说了些什么绝情的话,只把所有错归咎在胤禩身上,把那情诗两爪撕烂,揉作一团,扔到了桌下。
不一会儿,兰兮就来了,墨涵先要她答应不许笑才开了门。
兰兮吩咐道:“碧烟,去煮两个鸡子儿来!”
墨涵洗了脸,又躺回床上,拿冰毛巾捂住眼睛,说:“兰兮,我这个样子,不许说给你家糖糖听。”
“放心好了!他这会子还睡着呢!”
“比我还懒!”
“他陪着八哥坐到天亮,直到竹心取了朝服来,送八哥出门,胤禟才睡下的。”
墨涵猛的坐起来,丢开毛巾:“天亮?节下罢朝,拿朝服做什么?”
“皇阿玛让八哥去奉天主持祭陵大典,天一亮,旨意就到了那边府上,还是竹心机灵,什么都备齐全了,才直接过来。”兰兮又绞了冰毛巾递给墨涵,“只是担心八哥的身体,坐了一夜没合眼,就急着赶路走了,奉天可还在下雪呢!”
墨涵嘴里咕噜着,也不顾兰兮就在跟前,直接钻到桌子下,找出纸团,小心的在桌上摊开,口是心非的说:“谁叫他傻坐一夜来着?”可想到他冒着早寒就走,心里不免担心,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他的好处 ,鼻子禁不住发酸。
兰兮见她这样,哪里还敢打趣她,只暗自回味胤禩昨夜的话:“我此刻若真回去,就真成了百口莫辩了!那再要寻到她,怕是要大江南北跑遍了!”也只有八哥的大度才降得住墨涵的小性儿,反之,也就是墨涵的一片深情才不辜负八哥的一颗真心。
辞旧
墨涵的桃子眼刚消散,就急着去了乾清宫应卯,现在也算是她的老爷子的老康正挥笔写着福字。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在应景的写颂扬圣德的诗。墨涵见了礼起身,十五就笑着问她:“涵姐姐,你也来给皇阿玛献诗么?”
墨涵白他一眼,正要数落,老爷子发话了:“胤禑,姐姐就是姐姐,岂有加上名讳称呼的?墨涵,按岁数你在温宪与温恪之间,以后在宫里就以此序位吧!”
墨涵跪下说声:“儿臣领旨谢恩。”心里却嘀咕,大过年的,让她顶死了的七公主的缺,什么意思嘛!而且,她拿眼去看七公主的胞兄、胞弟,心里更是不爽,胤禛的鹰眼,胤祯的猫眼,都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
“墨涵啊,楝亭是见惯了江南的文人的,连他都对你的才学赞不绝口,今日就显显你的诗才吧!来,先看看你各位兄长的!”老康这些福字是要派到各地官员手中的,真会节约银子,这就算年终奖了!估计个别没收到的一定过不好年,会担心来年仕途堪忧!
墨涵看着那些阿谀奉承的诗文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若说写写古文,墨涵还凑合,饶是她肚子里装满了诗词,可对这拍马屁的诗却是一窍不通的。她遛达着四处看看,超长的大书案上众人都还在奋笔疾书,连大阿哥这武将也在纸上歌功颂德、大放厥词,再看胤礽,更是驾轻就熟,胤祉变换着字体写着福字。
胤禛对着幅画正在构思,那画山水松杉的意境深远,想来放在这里的肯定不是俗物,倒记起曾读过的胤禛当皇帝后御制的《雍邸集》中有一首题画诗和这个能配套。胤祐就站在对面,见她看得那样认真,不免逗她:“七妹妹,认得是谁的画么?”
老康兴致勃勃的踱步过来,笑问:“胤祐,你原是教过她学画的,已经学有所成了么?”
胤祐本来只是好玩,并无恶意,赶紧解释说:“儿臣只是一句戏语,是儿臣失言了!”
可胤祉却不放过这个机会,说:“皇阿玛,七妹博古通今,想来是难不住她的。”
墨涵扫视一下四周,心里颇感安慰,好歹关心的人多过等着看笑话的人,还算有点人情味,她很自信的看着胤祉,说:“三哥,墨涵想换个法子作答。”
“请教!”
“荷叶如钱三月时,幅巾藜杖一追随。尔来胜事知多少,惟有风标公子知。”墨涵吟诵道。
不仅胤祉不解,几乎所有人都迷惘了。老康巡视一周,目光停在胤礽身上:“胤礽,墨涵的哑谜你来解吧!”
“儿臣遵旨!”胤礽的学问并不逊于胤祉,他一扫素日的忧苦情状,侃侃而谈:“此画乃是南宋刘松年所做,七妹适才以宋高宗《题刘松年画团扇二首》之一的诗作答,可谓奇巧之极。”
“嗯,另一首呢?”老康眼神中藏着对儿子的赞赏,可还不满足。
“南山晴翠入波光,一派溪声绕路长。最爱早春沙岸暖,东风轻浪拍鸳鸯。”抑扬顿挫的诵完,胤礽似乎沉浸在诗画的意境中不能自拔,哪里还是那个委顿于朝政的太子,却有南朝小谢的风骨。
“好!”老康的叫好声颇为响亮,胤礽又恢复在君父跟前的拘束。
胤祉还有些不服气,假意对墨涵拜手:“七妹学识了得,胤祉自叹不如!更想见识七妹的诗文大作了!”
墨涵心里是虚的,却见胤禛提笔在纸上写下“题刘松年画”五字,顿时有了妙计,先对着胤禛行了礼:“四哥,三哥要考校我的诗文,可墨涵一人的拙作怎么好意思在君父面前献丑。墨涵想沾四哥的光,由四哥起头,就以此画为题成五言一首,愚妹随兄各赋一句,如何?”
“这个倒新鲜!胤禛,你就同墨涵试试!”老康来了兴趣。
胤禛见识过她无数的古怪,料定她心里有底:“儿臣遵旨!”他对上她的笑眼,先写了“潇洒松年画”,墨涵拿支笔,匀润墨,接着就题上“丰神迥不群”,如此一人一句,一气呵成,八句一体,丝毫不觉是两人所做,
“潇洒松年画,丰神迥不群。松杉相间秀,风水自成文。柔橹轻随浪,苍山半入云。超然三岛境,何处得尘氛?”胤祉也忍不住叫起好来,胤祐更是赞不绝口。
墨涵是见过胤禛的这首大作的,众人称赞时,她也不去看胤禛狐疑的神色,只压低声音说:“我是你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