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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岚微冷着脸从地上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接过他手上的圣旨,道,“孤岚接旨,劳烦内侍大人了!”
“好了,旨意我已传到,就不多逗留了,告辞!”那内侍说完便欲走,孤岚忙封了一百两黄金给他当作路费,道,“皇上尚且年幼,还劳烦内侍大人多多照顾!”孤岚清楚,作为刘彻的近侍之臣,若是对他不忠,那刘彻无异于陷入毒蛊之中,如今他刚刚登基,宫里头对他不满的人又如此之多,她觉得她有必要替他铺点路!
那内侍见孤岚如此慷慨,脸上一喜,道,“姑娘放心,皇上是聪明人,我也是聪明人,姑娘更是聪明人,聪明人和聪明人共事,还有什么不成的!”
孤岚自是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忙屈身行礼道,“如此就仰仗内侍大人了,大人若是有时间,随时欢迎光临寒舍,孤岚定当隆重招待!”
“好,这话我爱听,放心,有时间我一定会常来的,今日就到此,皇上还等着我复命呢!”
“如此孤岚就恭送内侍大人,大人走好!”
送走了那内侍,孤岚长输口气,回身望着这一大院子的东西,无奈的摇着头,道,“你们要是看上什么尽管自己拿,不用跟我客气!还有你们四个,也是!”孤岚转身对着刘彻赐的四个宫女说道。
奈何大家都不出声,孤岚道,“罢了罢了,你们既都不要,那就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抬进去,放在这里招夜鬼!”
一曲埙音惹前尘
就这么一折腾,月亮不经意间已爬上了树梢,新来的仆人做好了晚饭,孤岚把卫青也留下来一道用膳,宅院一下子热闹了许多,老槐树上栖息着的鸟儿此时本该入睡了,却被底下的觥筹交错声打搅,心烦意乱间偶尔鸣叫几声,以示抗议!
换上女儿装的孤岚在月色下越发的动人,一如六十多年前那个宠冠后宫的娘娘,今晚的月色很美,夜空中的繁星一闪一闪的,这样的夜色或许比较的容易勾起往事,赫连枸看着对面的女子,举起酒盅的手又慢慢放下,从怀里掏出个鹅蛋形的埙放在嘴角开始吹着,孤岚眼角含着笑,听着那略带愁思的埙音,六十多年前,她就是以屈原的这首九歌?云中君》,在秦皇宫的大殿上,博得了众人的喝彩,更博得了嬴政经久不衰的宠爱,如今一切苦痛她都已放下,赫连枸提起,她已是无波无澜!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洲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埙声尚未停歇,回忆却已断然,孤岚始终浅笑着望着对面的赫连枸,赫连枸终于放下埙,缓缓道,“姑娘的容貌,像极了一个故人!”
孤岚笑问,“是吗,赫连伯说说,是哪个故人?”
赫连枸望望孤岚,再望望那清冷的夜空,神情已经遥远,音色里尽是苍凉,“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在秦皇宫里,她第一次觐见始皇帝就是跳了这支舞,而我就是众多奏乐者中的一个,我默默的吹着埙,默默的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她的舞姿令大殿顶上闪闪发亮的金壁失去了光彩,大殿之外的朝阳羞愧的藏进了云层,后宫的粉黛见了她的舞姿纷纷妒心骤起,那一年,我十岁!”
“爷爷你爱上她了?”菱香探着脑袋直盯着赫连枸,卫青朝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打扰他,菱香脸上微红,低下了眼睛静静听着。
赫连枸苦笑道,“我是宫奴,她是娘娘,何来的爱,我只是每天躲在芭蕉树后面,偷偷的看着她,她永远不笑,她的眉头永远是皱的,即使第一次见始皇,她也没舒展一下,我知道她不愿进宫,尽管她拥有万千的宠爱,可是我看得出她不快乐,但是她也从不哭,什么事情她都往心里藏着,直到有一天,她的心里再也承受不住过多的痛苦了,她便一病不起!”
“然后呢?她就那样死了?”菱香听得急了,忍不住又出声问道,卫青安安静静的等着他把故事讲完,孤岚和东方朔却都微含着笑意,一如那头上的皓月,淡然得出奇。
赫连枸摇头,“没有,御医们个个束手无策,始皇砍了一个又一个,药吃了不少,她的病却没有丝毫好转,甚至就要香消玉损了,我以为她也会像其他的妃嫔那样,早早的死去,可是那天,她却又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面色红润,和我擦身而过的瞬间我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埙声是最动人的,而我似乎也是最幸福的!”赫连枸摸着埙,眼里满满的尽是笑意,仿佛那些回忆都已复活,而他,正躲在美人蕉后面凝视着他的美人!
“你可知那是何原因?”东方朔出声了,孤岚朝她看了看,心中对他的疑惑已是了然,也没说什么。
赫连枸道,“我也不知,但是那并不是回光返照,接下来的几个月她都好好的,可惜,始皇驾崩,一道圣旨,将她压在了骊山脚下,世上便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了!”
故事讲完,赫连枸眼角带着浊泪,望向孤岚,道,“姑娘,你可知,你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孤岚笑,“是吗?如此说我也够格做皇上的妃子了!”
卫青闻言脸色微变,却也没说什么。
东方朔笑道,“在下以为,那娘娘之所以能死而复生,定是赫连先生的一片痴情令天地动容,上天才将那娘娘从阎罗王那里要了回来,可阎罗王觉得那个娘娘实在太美,不甘心放她在阳间潇洒,就又偷偷的将她收到了阴间去!”
东方朔一席话惹得众人皆笑,看看天色已经很晚,卫青起身要走,孤岚送他至门口,菱香和着几个刚来的仆人忙着收拾碗筷酒盅。
“你怎么。。。”卫青望着她的头上,想说什么又似乎说不出口。
孤岚看他望向自己的头,琢磨了片刻才想起他所指何事,忙笑道,“白日里在食肆忙乎都是着男装,回到家里换上女装后便也随意,发簪什么的都不怎么戴,反正又不用出去见人,就随便绾了下!”孤岚摸摸略显蓬松的头发,朝着他干笑两声,他送的发簪一直就放在梳妆盒里摆着,没用过,也似乎用不上。
卫青也没说什么,只偏着脸看着孤岚,即使不施粉黛,不冠头饰,她也如同赫连枸故事里的美人一样,娇俏无比,卫青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脸微微烧了起来,忙偏过头不看她,道,“不是说要离皇上远点吗,怎么今天对那内侍如此好?”
孤岚浅笑着看向他,“十五岁,他才十五岁的年纪,你难道不担心他的处境?”
卫青眼里莫测的神色晃过,问,“仅此而已?”
孤岚笑,“那你以为还有什么?”
卫青笑,“没什么,好了,你进去吧,我走了!”说罢下了门口的台阶,孤岚点头,朝他挥了挥手便转身进了院子。
众人都散了,赫连枸却依旧坐在石凳上不动,苍老的眼神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孤岚,嘴角慢慢浮起笑意,孤岚也坐至石凳上,托着腮笑问道,“赫连伯这样看着我,莫不是真把我当做她了?”
赫连枸笑着摇头,“你若真是她就好了,可惜不是!”
孤岚稍稍调皮的挑挑眉,问,“为什么?”
赫连枸道,“因为她不会像你这般含着笑和别人说话,她的眼神里满满的全是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