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我说,忙不迭地拿出了支票本。
瑞恩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用电脑整理出来,打印了一份,我签字,他签字,总共45分钟。然后他说,下午就请办公室的秘书把我的陈情书送到法庭去。
瑞恩送我到门口,我道谢,他什么也没说。他是一个好律师,尽管他很少笑,说话也不多,但我的心踏实了许多。
美国的司法分刑事和民事两类。刑事案包括杀人、放火、强奸、抢劫、恐吓等,民事案包括离婚、车祸、民事和劳工纠纷、商业纠纷等。刑事案的受害人不是原告,只是主要证人。受害人向本城市的警察局报案后,探警调查并将案子上报当地的检察官办公室。如果案子成立,检察官代表本州居民向犯罪嫌疑人起诉。起诉过程分几步,逮捕 、听审(逮捕72小时之内必须听审)、预审(预审二次)和最后的正式审判。审判时,犯罪嫌疑人可以要求陪审团听证。最后判决犯罪嫌疑人是否有罪由市民组成的陪审团决定,而不是法官。犯罪嫌疑人被捕后,可以保释出狱,保释金根据罪行的轻重而定。极少数的重犯不可以保释。犯罪嫌疑人被捕时可以保持沉默,这是公民的权利。犯罪嫌疑人可以请公共律师,这是免费的;也可以请私人律师,费用不等。美国90%的刑事案最终都不上正式法庭,犯罪嫌疑人在正式开庭前就认罪、获得刑法减轻 。被法官或陪审团判罪的犯罪嫌疑人,罪行一点儿都不能减。有些犯罪嫌疑人经陪审团的审判宣告因证据不足而无罪。精明强干的律师能让一个杀人犯获得自由。美国大多数刑事案律师除了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外,大都是在与检察官谈判,为当事人争取到最轻惩罚(Plea bargain),如果嫌疑
彼得逮捕后,获得保释,监外受审。几天后,他又输了禁止令案。可他行动自由,有足够的精力和能力进行复仇。不然,我怎么会弄成今天这步田地?!
《爱之罪》第八章4
第二天早晨,我一睁开眼,就决定把米娜给我的传票送给艾尔斯探警。上午8时,我准时推开了亚洲犯罪特别工作队的大门。
前台工作人员告诉我,艾尔斯去警察学院受训去了,要下个星期才回来。
“把这份材料交给她?”我把一个黄色大信封递过去,“请一定放在她的桌子上。”
“你放心。”
我看了一下表,8点03分,然后离开了大楼。
上午11点,我正在家中,有人敲门,声音特别重,特别急。会是谁吗?我很害怕。透过门镜,三个身穿警服的警察正站在门外。奇怪,我刚从亚洲犯罪特别工作队回来,没和警察联系啊,他们来干什么?
“你们有什么事?”我半掩着门问。
“你是杨眉吗?”一个胖警察看看我。
“是,请问,有什么事?”我点点头。
“你犯了威胁恐吓罪。”胖警察说。
“什么?!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威胁谁了?”我吃了一惊。
“一位住圣博谷的女士。”
“米娜?”
“是。”
“是彼得,我的前男友,和她合伙诬陷我!”我气愤了。
“我们可以进来吗?”
“可以,请。”我拉开门。
警察进屋,还没有站稳,我就拿出禁止令和警察报告让这三个警察看:“我是受害人,怎么成了威胁别人的人?!给,你们看吧。”
警察接过材料,看了几分钟。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警察耸耸肩,对两个同伴说:“是个撞车的案子。你让我进监狱,我也要让你进监狱。我看还是通知圣博谷市警官吧。”
胖警官转身下楼,不一会儿又返回来,摇摇头说,“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圣博谷警察要我们带你去警察局问话。”
我不得不去。否则就得“罪”上加罪。
“稍等,我要带上彼得的录音。”我说。
胖警察点头同意,但还是说,“你最好什么也不带。”然后掏出手铐,铐上了我。
我这才明白,他们是来逮捕我的。什么谈一谈,谈个鬼!他们的警棍、手铐,他们的枪就是嘴,就是语言。我顿时感觉从云霄飞车上掉了下来,对美国警察的信任感也随之跌落下来。
我被带进拘留所。“保释金5万,只能和外边通一次电话。”狱警说完,打开我的手铐,把我丢进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小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长条铁凳钉在地下,大力士也挪不走,屁股坐上去,冰凉冰凉,我一着座,立即又跳起来。站在小房间中间,环顾四周,脑子里就闪过电影里班房的影子,我对班房的全部认识,还仅限于电影,现在却完全真实了。我有些吃惊,真的班房比电影里要摩登:小房间的屋顶特别高,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窗户高高地悬在墙上,高得没有谁能一下子窜上去,也没有哪一个吃牛肉、喝牛奶的美国人能钻出去,除非他是鬼。小窗户没有铁栏杆挡着,但几道黑色的铁丝穿在玻璃中,想必是电网。小房间的门是灰色的铁门,又厚又重,让人情不自禁联想狱警扣门时发出的“咣当”声。门上有个小窗,没有玻璃,窗上竖着三道铁栏杆。望着小窗,我突然地饿了,想到从清晨到现在我还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就怀念起夹着奶油的饼干。几点了?警察到我家的时候是中午,现在……我没有带手表。
脚步声传来,然后是开锁声,门开了,一个狱警探进半个身子:“把首饰、脚饰、袜子、胸罩统统脱下来,放在口袋里。”说着,他丢给我一个透明的塑料大口袋,彼得的录音已躺在里边。我什么首饰都没有,也不戴,所以,挺简单,把胸罩和袜子脱了,就剩下一身衣裤,上身是件T恤,印着“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字样,一条裤子普普通通,什么字样也没有。身上单薄了,脑子似乎一下子空了,一切能保护自己的矛和盾似乎也一下子被剥夺了。
狱警接过口袋,锁了门离去,一会儿又折回来,打开门,走进来,说:“轮到你打电话了。就这么一次。”我跟着狱警出去,想都没想就拨了艾尔斯探警的手机。
“艾尔斯,我被逮捕了。”我哭起来。
“什么?!”艾尔斯大吃一惊,“为什么?”
“他们说我打威胁电话给米娜。”
“让我和他们通话。”
我把电话递给逮捕我的警察,20分钟后,警察又把电话转给我。
“他们说你今天早晨打的。”艾尔斯在电话那边说。
“什么?!那是彼得和米娜的阴谋!”我还在哭。
“你今天早晨在哪儿?”
“在你的办公室,8点,送材料给你。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亚裔女士,长头发,接了材料。”
“我会与那边的探警交涉。他们会放了你。”艾尔斯肯定地说。
艾尔斯的话就像我的福音,我在小房间里等待着好事降临。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小房间的铁门仍然没有人打开。我没有表,只好用心算,一,二,三,四……一百,一百零一……一千,一千零一……还是没有人打开铁门,我开始在房间里走动,用脚和心一起算,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不知几千步走完了,还是没有人来打开那扇铁门。我仍不停地走着,但越走越想,越想越恐惧。这种时候,人最容易崩溃,精神崩溃。你不能崩溃,你崩溃了,彼得就得意了,镇定,镇定,一定要镇定。我开始对自己说,也许艾尔斯刚刚和探警谈完,探警每天都有许多案子,我只是其中一个,他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就像几十个患流感的病人同时看一个医生,病人希望早日解除病痛,而医生却心里有数,他天天见,知道这种病是怎么回事,只要吃药,一个星期就会痊愈,即便不吃药,七天也自愈了。在侦探看来,我的案子大概就属于此?早晚都能出去,这里多呆一阵,小事一件?唉,真希望这个城市今天的案子能少一些,轻一些,这样我的案子就能被重视一些,办得就能快一些,我就能早一些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尽管我不停地命令自己,但我还是止不住胡思乱想。长到这么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得过十几次感冒,可进这种地方,我还是头一次,没有一点儿经验。别,别,这种经验,最好还是别有,有不得,也体验不得。当年老爸被打成右派,关进秦城监狱,一体验就是十年。我可不要。这可不是什么遗产,要我这家里惟一的孩子来继承。世上有说经济遗产、精神遗产,我这算什么?冤案遗产吗?太突然了,也太新鲜了,早知有今天,在家的时候,我怎么也得好好问问老爸,他那十年是怎么过的……真是胡思乱想,哪儿对哪儿呀!秦城监狱是历史,是教科书;这个小房间,却是他妈的彼得混蛋!我骂人了。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骂,虽然没人听到。突然,我感到奇怪,进到这小房子里这么久,我怎么才想起彼得?!虽然警察逮捕我时,我曾提到过他。
阳光从小窗外射进来,射在冷冰冰的地上,时间悄悄地往前走,地上的光线也悄悄地从右向左移,渐渐地淡去,消失在小房间一侧黑乎乎的墙壁上。太阳西垂了。还是没有人打开铁门。我开始站在铁门前,听门外的动静,观察着小窗外。
一个警察走过来,我想,福音来了,但他没有停,径直走过去。又一个警察走过来,我想,这次是真来了,但他也没有停,只看我一眼。又走过一个警察,我忙凑近小窗,“先生,我要和探警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