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苏浈垂首行礼,“大人放心,我并无攀附之意,民女先行告退。”
说罢当真转身就走,段容时追了两步才叫住她,苏浈隐隐含着期待,却不敢回头。
“苏姑娘,我并无责怪之意,你肯提起这婚约,我……”段容时顿了一会儿,“我总是希望你好的,别说什么攀附不攀附……我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
一股热气腾地升上脑门,苏浈知道自己的脸铁定是红透了。
这人,这人真是给三分颜面就开染坊,方才还阴晴不定,现在又如此孟浪!
她这下更不敢回头了,匆匆点了点头,脚步飞快地离去,徒留段容时一个在原地。
“公子,人已经找到,正在前头正堂。”胡楼躬身抱拳,“这苏姑娘也在,要不咱们就……”
段容时声线冷凝,“拿人要紧,别做多余的打算。”
让她惧怕生厌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少这一桩。
只是她同顾家关系紧密,今日过后,只怕更要恨他几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了园子,苏浈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些,突然记起段容时出现在此地的缘由。
“坏了,老郡君年岁大了,若是受了惊吓可怎么好。”
英国公府素来恭谨,又根深枝茂,倒不会像前头卢家那样犯祸及全族的大罪,想来统御司不过是拿人罢了。
只是无论抓的是谁,办的是什么案,终归是要闹上一场。苏浈想了想,还是先去给顾湘婷报个信,让人先把老郡君安顿好才是。
待回到正堂,戏台上南曲班子正唱着戏,可巧正是一折《西厢记》,苏浈顾不得羞,拽住看得正欢的顾湘婷。
“诶?”顾湘婷笑道,“小绊,你方才去哪儿了,我找半天没见着你人。”
“我方才在后院见着统御司的人了,我怕他们动静太大惊吓着人,咱们快把老郡君请进去吧。”
“统御司?”顾湘婷转喜为怒,“反了天了,什么案子也能办到我顾家来!”
苏浈避重就轻道:“稳妥起见,咱们还是先将老郡君请到僻静的地方去吧。”
此事不可轻忽,顾湘婷忙带着苏浈去见了刘夫人,找了个由头将老夫人请到内室去更衣去了。
苏浈刚松了一口气,又被刘夫人拉着不放,“你方才是在哪里见着人的,他们可曾说要办什么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夫人可没顾湘婷这么好糊弄,苏浈正想着呢,突然前头嚷嚷起来,演红娘的戏子突然跳上台,连翻带滚,惊得一众贵眷叫嚷着退开。
几个统御司的鹰犬也跳上来,同那红娘搏斗,手脚碰撞间打烂杯盏桌椅无数,断木头、碎瓷片满屋子乱飞,在场的男客女客都乱做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那红娘功夫不错,七八个人一齐上,耗了许久才扣住了他,待被制住还要说些什么,可段容时眼疾手快,拿布巾封住了他的嘴。
精心布置的宴席已是一团杂乱,英国公在家丁的搀扶下冲到堂前,指着段容时骂道:“段贼,今日是我母亲七十大寿,你在此作乱是何居心!”
第8章巧合?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段容时挑了挑眉,他自知声名不好,背后有的是人排着队骂他,但被当面指着鼻子骂一声“段贼”,还是挺新鲜。
“英国公。”段容时作了一揖,“此人犯干系甚重,段某不敢托大,得了消息之后便赶来抓人,有所惊扰实属无奈,还望见谅。”
他又抬头看了一圈破桌烂椅,“手下动作激烈了些,国公可将损坏的器物列张单子,统御司会按价赔偿。”
“你、你!”英国公气得仰倒,堪堪被家丁扶稳。
世家贵族,哪里是缺了更换修缮器物的银两。他闹场在前,言语羞辱在后,实在是没把英国公府看在眼里。
众人皆知统御司手段霸道,横行无忌,却不知在当朝一品国公的府邸,段容时也敢如此放肆,真是狂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英国公喘匀了气,推开家丁,“段指挥使,此人分明是瑞霞班的戏子,究竟犯了什么大罪,值得你统御司出马?退一步说,就算他当真犯了谋逆这等大事,今日是我老母做寿,你连半日都等不得么?”
这几句话说得有理,也算是给段容时递了个台阶,得以保全两方的面子。
英国公虽还是一脸的怒气,事情却做得圆滑,众人暗自赞叹之余,都等着看段容时的解释。
但段容时却没接这话头,语气生硬道:“统御司办案,只尊圣上旨意,国公逾矩了。”
“圣上,圣上!他一介戏子,哪里能有这个福分让圣上处置,这分明就是搪塞之言!”英国公气急,“段容时,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来日失势,墙倒众人推吗!”
“国公慎言。天下百姓皆为圣上子民,生杀予夺皆有圣上旨意做主,段某亦不例外。司内还有杂务,恕段某先行告退。”
段容时的耐心已然用尽,作揖之后就领着下属,浩浩荡荡地从正门离开,态度之倨傲,令人心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又惊又惧,还夹杂着万分的厌恶,唯有苏浈一脸担忧。
英国公虽是怒极而言,其中的提点却不假,段容时身为逆贼之子,已无父母宗族可以依靠,如今他仗着权势尚能无所避忌,来日他若失势,只怕没有好下场。
段容时冷不防装上她复杂的眼神,滞了半步,究竟没说什么,转回头走了。
自卢家满门被捕不过两三个月,统御司又闯进英国公府的寿宴,喊打喊杀,天幸没伤着那位七十高寿的老郡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卢家犯事,尚且有子孙私联敌寇,意图造反的“实证”,但英国公府里被抓的却是一个红班子里的戏子。
统御司设立之初便说明了,只听从皇帝一人的指令,行监督缉拿臣民职责。下至游民乞丐,上至皇室勋贵,若有叛逆之事,可不经三司过堂,直接抓人入诏狱刑讯。
说来讽刺,段伯言当年便是暗通敌国,叛逃南境,如今他在南诏做了逍遥王爷,儿子却在大周纠察叛国逆贼。
大周以礼治国,处处皆有礼制章程,唯有统御司因是新设,又仗着皇帝信重,内部条例和捉人问罪的准则竟无人可知。
段容时在国公府这一闹,实是犯了大忌讳,又让人突然发觉,这监察百官、权势最重之处,竟无人可查,无人敢查。
谏院和台院的折子雪花一般飞到皇帝的案桌,堆得比人都高,若不是英国公早已荣休,只怕也要乞骸骨相挟,逼得皇帝给个结果出来。
可这些折子一如往常,皆留在了皇帝的案角,统统留中不发。
“这段容时究竟是给圣上吃了什么迷魂药了,竟比静妃的枕边风还管用,我看他皮相也不错,不如干脆收拾收拾,进宫当娘娘算了!”顾湘婷气得直拍桌子。
静妃是四皇子的生母,她原是皇后母家的表妹,在皇后有孕时入宫侍奉,却趁机爬上皇帝的龙床,成为宫中仅次于皇后的三位一品妃之一,且是其中唯一生有皇子的一品妃。
如今二皇子和四皇子为储位争得头破血流,皇后与静妃多有龃龉,身为皇后一派的英国公府也不大看得上静妃。
但不管怎么说,这话还是太放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连忙捂住她的嘴,“隔墙有耳,隔墙有耳!这些话你在家也不敢说的,来这樊楼倒是一点不顾忌。你要再这样,下回可别再找我出门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顾湘婷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待苏浈放下手才喃喃道:“圣上仁厚,从不因言论罪,底下平头百姓哪个不说得欢腾,还有人传段容时是以色侍君呢。”
真是越说越不像样,苏浈瞪了她一眼,又要动手捂嘴,顾湘婷连忙避开。
她撇撇嘴,“倒是咱们这些公侯人家,统御司的爪牙遍布京城,或许哪个家生子就是统御司的人了,在家说这些话干系倒大些。”
“你也知道统御司爪牙众多,保不齐这樊楼里就有统御司的探子。”捞不住她,苏浈干脆放弃摊开手,“只希望这位探子记得分明,话可都是你顾大姑娘说的,同我可没什么相干。”
顾湘婷倒是不依了,扑到身边挽着她的手,“小绊,你好生无情啊!”
两人又闹了一番,见顾湘婷还是闷闷不乐,苏浈劝道:
“统御司一向只管大案,那日你我也见着了,那个被抓的戏子身手了得,竟能同统御司的人打好几个来回,像这样身份不明,底细不清的人,留在国公府里才是祸害。”
“你知道什么呀。”顾湘婷趴在桌上,“瑞霞班可是有名的戏班,排期一向满,咱们家还是仗着公府的名头才能请动。班子里的人都细细排查过,身份名录皆在册,无一错漏。”
“那……或许有别的什么因由呢?你方才也说了,就连公侯家的家生子,也有可能是统御司的探子,也许这演红娘的戏子,正是别国的奸细呢?”
顾湘婷似被点醒,“别国奸细?说来这演红娘的,确实生得格外俊俏,或许是外族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场面杂乱成那样,她还能有心思看人家生得是不是俊俏。苏浈腹诽不已,面上却点头附和道:“正是呢。留着那等人在顾家,多一刻便有多一刻的风险。”
“照你这么说,咱们还得感谢他段容时不成?”顾湘婷发觉不对,直起身来,看向苏浈的目光满是狐疑,
“苏小绊,你站哪边儿的,不同我一起骂段贼就罢了,还替他找补起来了?”
杏眼中满是无辜,“我自然是站咱们这边的啊。只是事已至此,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仇敌嘛。”
顾湘婷轻嗤一声,又趴回桌上。
“我也不是真不讲理,咱们家也不是非得阻碍他办案。但……那不过一个戏子,什么时候捉拿不行,非得在祖母的寿宴上,他还那样羞辱我父亲。
“段容时虽师出有名,却也难免有仗势欺人之嫌。别说我家了,当日赴宴的宾客们,哪个不是义愤填膺。”
这也是苏浈隐隐担忧的事,她不禁也沉默下来。
“对了,你的婚约究竟解决了没有?”说到段容时,顾湘婷又想起另一桩事。
上回在寿宴上兵荒马乱的,她便没来得及问苏浈,虽说让人进顾家是不大可能了,可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好友能有个好前程。
提及婚约,苏浈又是一阵沉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湘婷不满道:“这可是你自己的婚事,未来几十年的夫家。我知你素来对什么事都不大上心,但这事不同,这可轻忽不得。”
“我……”苏浈也有心要同好友商议,只是顾家身在皇后阵营中,顾湘婷又是二皇子的表妹,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顾湘婷却没什么顾忌,“还记得上回也是在樊楼,我还说二皇子……等等,你该不会是为了不当侧妃,才迟迟不肯解除婚约吧?”
苏浈饮了口茶,苦笑道:“这婚事定了十来年,哪有赶着及笄的时候去退婚的,再说你也知道,我的婚事,并不能由我做主。”
却没否认以婚约相拒二皇子。
“不行,你这时要是再不说话,以后的苦可只有你自己受。”顾湘婷比她还着急,“不若我去替你说,徐大娘子不管你,你父亲总是要管一管的。”
苏浈反倒笑了,拉着她的手,“好姐姐,你有这份心就行啦。我……总会有办法的。”
实在不行,便同梦里一般,再在宫宴上求一回恩典。
顾湘婷也知,苏浈的婚事,自己也没什么说头,反而会被苏迢教训越俎代庖,方才也不过是一时义愤罢了。
她叹了口气,将苏浈的手反握在掌心,“小绊,你可必得撑住了,一定得选个喜欢的人才好啊。”
“喜欢?”苏浈轻笑,“你还真当是戏文呢,崔莺莺会张生?别想啦。我只希望能有个可堪托付的人,一辈子平平安安地,别再受苦就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梦里她受人蒙骗,以为二皇子仁心仁德,是个绝世大好人,又有救命之恩在前,便依从父亲和皇后的指示,入了二皇子府当侧妃。
结果却是受尽折磨,烈火焚身而死。
与佛口蛇心的二皇子不同,段容时虽名声不大好,却实实在在是个心善的,就算除开梦中身披烈火救她的事,于现世也搭救过她几回,看着也不像是个难相处的。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确保,这一回她自己选的,会是条好路呢?
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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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楼侍立在一旁,额前都是冷汗,下巴几乎要埋进脖子里去,根本不敢看向自家主子。
第9章拦截?在自家姑娘的面前,软成了绕指柔……
卢家案的卷宗都已交付于刑部,该拿的口供人犯都已经到手,今日统御司难得无事可做。
胡楼早就听闻樊楼饭菜好,非要拉着段容时来吃席,段容时心情不错,便同他一起来了。
樊楼的小二不识二人身份,便只将他们安顿在二楼的雅间,说来也巧,没坐多久,隔壁苏浈和顾湘婷也到了。
胡楼在这头说了好几句漂亮话,说苏浈同段容时这是不约而同,天生的良缘,不需刻意安排也能走到一起。
苏浈反复强调隔墙有耳,不是没有道理。樊楼的墙壁虽厚,但统御司的人都修习秘法,五感比一般人更加敏锐,她们也没刻意压低声量,是以隔壁说的每一句话,这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家姑娘是个嘴巴没把门的,什么污糟话都说得出,段容时执掌刑狱多年,竟也被激得变了脸色。
可幸后来苏浈劝了几句,都是向着他的,这头的气氛也就缓和些。
然而等她们说到婚约时,这头的气氛又再次凝滞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不当侧妃,才迟迟不肯解除婚约。这不明摆着拿他做筏子么?
段容时对苏浈的心意,旁人或许不知,可胡楼身为近卫是最清楚的。这些年来,段容时是小心翼翼,间接迂回,又要确保苏浈一切平顺,又不肯露了痕迹,只偶尔远远地看一眼。
这样一份真心,却成了受人利用的把柄。胡楼不免有些心疼,但瞧着主子喜怒难辨的脸色,更多的又是惧怕。
他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只求段容时的气性快过去,千万别迁怒到他头上。
等了许久,隔壁已经换了两桌,日头西斜,段容时终于开口,声音还带着些沙哑,
“菜都凉了了,你不是要吃么,怎么不动筷?”
胡楼冷汗直冒,讪笑道:“公子不动筷,小的哪里敢先用呢?”
“不吃便不吃吧。”段容时淡淡道,满桌饭菜精巧,他却觉得索然无味,“走吧。”
胡楼跟着他起身,“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回统御司。”
皇帝始终不表态,底下的人闹了几日没什么闹头,也就不闹了,只是越发忌惮段容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英国公府的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日子又恢复平静。
徐氏像是那日被苏浈吓着了,这些日子都没来找她的麻烦,只顾忙着给苏沐相看人家。苏沐相看得烦了,又闹了几回,又被罚跪了祠堂。
苏浈乐得清闲,所幸也不出门,安心待在家里抄经绣花,免得出门再撞上二皇子,又被牵扯进什么危险境地。
就这么清闲地过得几日,待飞絮同流云开始熏硫磺时,苏浈陡然发现,再没几日就要端午了。
端午为恶日,依大周习俗,百姓于运河边龙舟竞渡,胜者可赏彩缎银碗,家家户户都将香草、菖蒲叶悬在梁下,又将硫磺洒在各处,以辟五毒。
除此之外,家中女眷还要为父兄、主君编制长命缕,佩戴在手臂上,以求福泽绵长的彩头。
苏迢那儿自有苏沐献殷勤,苏莱的长命缕也有徐氏做准备。往年的端午,苏浈也懒得编那劳什子的东西,只将五色丝线随意绑在床柱上便罢。
越近端午,五色线越贵,流云月前便提早备好了一捆。
苏浈握着那一小把线,又在丝线堆里翻来翻去,非说这线不经用,要上街再买些回来。
飞絮不明白,“姑娘,这都是同往年一样准备的,刚刚够咱们屋里的数。”
苏浈权当没听见,对着镜子贴花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往年同今年怎么一样呢,那堆线绑绑床柱子是够了,可要用来打长命缕,那的确是不经用的。”流云杵了飞絮一胳膊肘,捂着嘴直笑。
英国公府寿宴那日,飞絮流云都在场,都看着那传言中杀人不眨眼的指挥使,在自家姑娘的面前,软成了绕指柔。
那苏浈的这条长命缕,究竟要打给谁,可不是昭然若揭么。
飞絮也笑了,苏浈被她们闹得烦,色厉内荏地训了几句,又被调侃得脸颊绯红。
徐氏态度一变,连同门房也恭敬几分,主仆三人顺顺当当地出了门。
临近端午,百姓们都忙着扎彩棚、涂桐油,还开门的商铺也大多清光了库存,苏浈逛了好几家铺子,好不容易才买齐了丝线。
三人正要回家,刚过街角,又被一个熟人拦住。
“苏浈,你站住!”
应是刚从内宫中出来,刘易梦披金戴银,衣饰比前两次见到得更加贵重,鬓边一支白玉步摇压在发髻上,摇摇欲坠。
她身旁除了两个侍女,还有四个护卫,外加一个车夫,而自己这头只有三个女子。
街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看着这头情形不对,都快步避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方若要发难,她恐怕没有还击之力。
苏浈心思急转,面上却不显,上前行礼道:“刘姑娘,许久不见,不知有何要事?”
刘易梦冷笑道:“你倒是真能待的住,做了亏心事便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真是老天有言,让我在这儿也能遇见你。”
“这些日子暑气重,我的确没怎么出门,不知又如何得罪了刘姑娘?”
说到这,刘易梦也是奇怪的很。
那日从英国公府回家后,她便依言去问了母亲,得知十六年前,苏浈确实与段容时定下过婚约,那时国舅夫人还做了见证人。
但时过境迁,这婚约毕竟是段苏两家的私事,究竟有没有被废除,国舅夫人就不清楚了。
刘易梦想要再找苏浈问一回,要个确定的答案,便找人盯着苏家,可苏浈一直窝在院里不出门。
不出门也好,没机会见着二皇子,自然也没办法施展媚术勾引贵人。
但今日皇后召见,言语间透露了二皇子将迎两位侧妃的意思,且当刘易梦提起苏家时,皇后也没有否认。
她是国舅嫡女,背靠世家大族,姑母是当今皇后;诚意伯府庶子袭爵,苏浈也是生母早丧,长兄除族,这种破落门户,也配同她平起平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坤宁殿里憋闷了半天的怒火,见着苏浈时便喷薄而出。
“似你这种不要脸的贱人,蓄意勾引贵人在前,巧言令色诓我在后,今日我便替百姓除了你这妖女,免得你再祸乱朝纲,带走!”
几个护卫对视一眼,犹豫着靠近苏浈,却不敢真的动手。
刘易梦身份尊贵,但苏浈显然也是京中贵女,若是有所损伤,到时候怪罪的只会是他们这些下人,而不是国舅嫡女。
飞絮急了,张开手臂挡在苏浈面前,“大胆,我家姑娘是伯爵府嫡女,天子脚下,你们岂敢放肆!”
流云也吓得浑身颤抖,还是抱紧了苏浈,将她护在身后。
“伯爵府嫡女又如何,她既是妖女,我身为天子臣民,便有灭巫之责。你们还不快动手!”
国舅府的护卫被她逼迫,不敢不从,但又心有顾忌,迟迟不肯动手。
“何人在此喧哗?”
正在僵持间,一行人或御马或步行从旁经过,个个玄衣短打,都带着武器,拱卫着中间围着黑布的囚车。
领头之人正是段容时,出声者一脸络腮胡,是从前在西川寺见过的,叫胡楼的护卫,想是统御司拿人恰好经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飞絮忙高声道:“段大人救命,这疯妇要杀了我们家姑娘!”
段容时纵着马踱步过来,恍若闲庭信步,见着几个护卫将苏浈围在中间,眼神便是一冷。
“段指挥使……”
刘易梦的贴身侍女正要说话,只见他挥动马鞭,离苏浈最近的一人被抽倒在地,抱着见血的胳膊哀嚎。
剩下三个被吓得一抖,连忙推开几步,其余的下人听过他的恶名,也吓得不敢出声。
“段容时,”刘易梦被下了面子,怒道,“巡防京畿是禁军的事,同你统御司有什么相干,要你来多管闲事!”
段容时缓缓收起鞭子,翻身下马,“刘姑娘,段某身为朝廷三品大员,见着贼人管束一二,有何不可?只是不知姑娘在此处,又是为何?”
他三言两语地将护卫定为贼人,显然是要给苏浈出头。
刘易梦冷笑道:“段指挥使,你就这样巴巴地护着她,可人家心比天高,未必看得上你!”
苏浈皱眉,段容时却不以为意,“刘姑娘慎言,段某不过是做了护卫京畿的分内事,想来国舅大人也同段某一般,为大周鞠躬尽瘁,倒在儿女教养之事上粗心了。”
“凭你也配同我父亲相提并论。”刘易梦怒极反笑,“好啊,你来的也算巧,今日你同苏浈都在,便来对对质,苏浈说她同你有婚约,这婚约你认是不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苏浈,那双杏眼坦坦荡荡,半含担忧,不知看了他多久。
诚意伯爵府
“刘夫人,这是建溪那边送来的团茶,前些日子刚到的。若不是您来,我也舍不得喝呢。”
徐氏笑意盈盈,刘夫人难却盛意,端起茶碗,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又放下,
“徐大娘子太客气了,这样好的茶,真是破费了。”
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却是一口也没肯碰。她这样不给面子,徐氏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同她虚与委蛇。
刘氏出身世家大族,是皇后族妹,又贵为一品英国公正妻,有诰命在身。若不是当年云氏救命之恩在前,光凭诚意伯爵府的门第,的确难同她攀上交情。
自云氏去后,刘夫人再也没登过苏家的门,算来,这倒是十六年来的头一回。
她既不肯碰,饶是这建溪团茶价贵又少见,徐氏悔得抓心挠肝,也一样不肯再碰。
“有刘夫人这样的贵客,咱们苏家真是蓬荜生辉,自然得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哪有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徐氏恨恨地剜了一眼茶碗,看向刘夫人的眼神又和煦又客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不知刘夫人大驾光临,究竟是有什么要事?”
刘夫人团扇轻摇,笑得高深莫测,凤目流转,视线在堂内的下人身上转了一圈。
闻弦歌而知雅意,徐氏掌管伯爵府多年,自然明白这意思。
她心里暗骂这女人作怪的很,却还是挥挥手让汪妈妈带着下人回避。
苏家下人都退出去,刘夫人身边几个丫头婆子也跟着退下,只剩一个身量颇高,吊梢眼高颧骨的侍女仍站在原地。
“刘夫人,这是……”
刘夫人温和一笑,“这是皇后殿里的锦绣姑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10章锦绣?一只大手突地伸过来,将她拉了过……
锦绣上前行礼,“奴婢锦绣,见过伯爵娘子,问伯爵娘子安好。”
举止端正有度,口齿伶俐,声如噀玉喷珠,有大家气度。
“这、这可使不得呀。”徐氏一听说这是宫里的姑姑,立刻起身避开这一礼,“姑姑是贵客,寻常盼都盼不来呢,只是不知……”
她疑惑地望向刘夫人。
刘夫人团扇覆面,压住心中鄙夷,淡淡道:“现下正是好时节,坤宁殿里得花尽开放了,娘娘想着这繁花盛景不能一人独享,便要设群芳宴,请些熟识的勋爵家眷,入宫赏花。”
皇后设宴,向来只邀请亲近的重臣亲眷,徐氏从前只得听闻,并没有门路参加。如今刘夫人得了授意,特地先将宫里的姑姑送过来,想是苏家终于入得贵人青眼,得以赴宴了。
果然,刘氏又道:“大娘子同浈儿都是第一次入宫,难免不大熟悉礼仪规矩,娘娘体恤,便命我将锦绣姑姑带过来,也是先定一定你们的心。”
徐氏正要点头谢恩,发觉不对,“浈……大姑娘?夫人的意思是?”
刘氏为这称呼,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展开。
她点点头,“娘娘听说浈儿如今出落得很好,正想看看呢,让你必要带了苏浈去赴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后为何突然要见苏浈,想想近来京中流言,徐氏心中了然。
“娘娘说了要见大姑娘,我家里可有两个姑娘,姐姐去了,这妹妹不去也不是事。”徐氏身子前倾,“依您看,这沐儿……”
刘夫人待了这许久,早已是不耐至极,听见这话也只是但笑不语。
话已带到,她不愿多留,早早离去,只留下徐氏一人在正堂发怔。
苏浈不肯入二皇子府,必须得要有个理由,同段容时的婚约便是最合适的。
段容时是朝廷重臣,二皇子素来最重清名,万万不愿落得个与臣子争妻的名声,而满京城未婚男子中,恐怕也唯有他不会放弃苏浈。
但此时将话给说定了,日后苏浈看上什么旁的人,再要解除这婚约就难了。
段容时看着苏浈,犹豫不决。
他久久不答话,刘易梦笑道:“我就知道,什么百八十年前的旧事也拿来说嘴,分明就是诓我。段指挥使,既然你同苏浈毫无干系,倒也不必插手我同她的恩怨。”
“国舅人贵事忙,段某便替他多嘴两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刘姑娘尚未出阁,却动辄要拉着旁人做大媒,实在是言行无状。”段容时眼神轻鄙,“姑娘若是真有这闲心,不若去问问二皇子,问他明媒正娶的正妃为何不姓刘?”
“你、你住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易梦虽娇蛮,但段容时更是个混不吝,连朝臣攻讦都不惧,哪里会怕她这个闺阁女子。
“抱歉,是段某说错了,二皇子与皇妃鹣鲽情深,这个问题不好。刘姑娘该去问皇子妃,问她要不要多个姐妹,在后院安个妾室。”
侧妃虽有品级,终究不是正妻。
皇子娶正妃,有卤簿仪仗,乘厌翟车,可论侧妃的尊荣,顶天了也就是一顶小轿。
刘易梦凤目微红,“段容时,你在这说得痛快,可你心心念念的人,却也为了当侧妃费尽心机呢!”
苏浈忙道:“刘姑娘误会了,我确无与你相争之心。天家富贵虽好,我资质浅陋,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话说得谦逊,可同前头段容时的话联系起来,只差明说她不屑侧妃之位,刘易梦爱要不要。
刘易梦千娇万宠着长大,地位尊崇,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这两人的嘲讽,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她心底的隐痛。
若能为正,谁愿为人妾室,连子女也被带累。
刘易梦泪盈于睫,还是硬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来,身后婢女劝了几句,好容易才把人劝上车。
那几个护卫自然是被统御司的人给押走了,刘家的马车涂金饰玉,辘辘离去时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松了一口气,拜礼道:“多谢指挥使相救。”
段容时只略略一点头,便要牵马离去。
“段大人,你……”
他应声回头,神情冷淡,“苏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短短几日,段容时的态度急转,眼神疏离了许多,苏浈不明所以,只好无措地看着他。
段容时放软语气,“统御司还有公务,如果没别的事,段某先告退了。”
“等等,大人留步,我、我还有事要问大人。”
段容时一顿,终于还是回过身来,“姑娘请说。”
苏浈欲言又止,绞着手指不知该从何说起,段容时倒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等着她。
她想问,为何不干脆应答了婚约的事,反而直接同刘易梦撕破脸皮?
梦中直到大周灭国,二皇子也没能如愿登上帝位,段容时是察觉了什么端倪,这才提前得罪刘家,避开二皇子的势力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想问,今日他为自己得罪了国舅之女,国舅一派是否会为难于他,又想问他日后会不会后悔。
明明有更迂回,更简单的方法解决事端,为何非要选择毫无退路的办法呢?
不,这的确是留了条后路的。羞辱刘易梦,得罪国舅府的都是段容时,同苏浈并无什么相干,甚至连婚约也没说定,一切都可推到段容时自己身上。
那唯一的一条退路,是留给她的。
想明白了其中干系,苏浈突地生出股勇气。
“端午将至,有五毒出没,不知府上可有准备?”
段容时有些意外,还是答道:“统御司已经撒过硫磺,也日日烧熏艾草,这些事有专人打理,多谢姑娘关心。”
“大人的手下必是精干的,但恕我多嘴,似是还少了样东西。”
段容时示意她继续说。
“大人专注国事,或许不知道,端午需用长命缕压胜。此乃贴身之物,统御司虽人才辈出,只怕做不来这些细谨之物。”
意识到她到底想说什么,段容时眼角先一步染上笑,桃花眼勾魂摄魄,其中柔情足以让人溺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惜苏浈只顾着害羞,耳尖微红,眼神飘忽,竟没能见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苏浈虽不才,愿毛遂自荐,替大人打一条长命缕,不知大人……”
“多谢。”
她一顿,终于肯看着段容时,见对方满脸的温柔和纵容,双颊又是一红。
统御司的确还有公务,胡楼见这头一直没动静,远远喊了一声。
“如此,便辛苦苏姑娘了。”段容时朝苏浈一点头,骑上马。
苏浈追问道:“大人,那我该如何交予你呢?”
“姑娘不方便出门,使唤婢女送来统御司便是,他们不会拦着。”
段容时眼带笑意,眉眼飞扬,长喝一声纵马离去。
“女子德行最重,如尔等身份贵重,更应为世间众女子之表率。”锦绣严厉的目光巡过苏浈同苏浈,“听闻苏家早请过女先生开蒙,二位姑娘可曾读过《女四书》?”
“回姑姑的话,《女四书》是早就读过的。”苏沐抢先答到,“《女四书》分为《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四篇,沐儿早已熟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锦绣是宫里专职教习的姑姑,苏沐虽不得一同入宫,徐氏为着将来着想,也要她和苏浈一起受训。
苏沐不负徐氏的厚望,在课上处处争先,务求在锦绣面前露脸,反倒是苏浈处处退让,堂上说不到几句话。
苏沐以为苏浈是自知浅陋,不愿贻笑大方,殊不知苏浈早已经历过这一遭。
梦里皇后也曾召见过苏浈,不过那是在大局已定,苏家已同二皇子达成共识,要将苏浈送入二皇子后宅的时候。
皇后召她入宫,一是要让苏浈修习技艺,好在宫宴之上能向皇帝请求赐婚;二是教习她种种规矩,好“脱离身上那股小家子气”。
那时教习规矩的也是锦绣。苏浈被拘在坤宁殿的侧殿,天不亮就得起身侍奉,直至深夜才得片刻歇息,屋内也是冷茶铁衾,比洒扫的宫女还不如。
锦绣姑姑手持木尺时时跟随,纠察苏浈的行止坐卧,有半分不对便要挨打。
如今皇后召她的时间提前了,连带着也提前将锦绣送到她面前,但锦绣名为教习规矩,却不如梦中一般纠正二人的行止,倒只顾着检查女学的功课。
“大姑娘!”
苏浈回过神来,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锦绣眉头紧皱,隐隐有怒气。
流云拉了拉她的袖子,“姑娘,《女诫》各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未等苏浈答话,苏沐先道:“女子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妇行第四,专心第五,曲从第六,叔妹第七。《女诫》乃女四书之首,以卑弱为最先,余下六篇皆为补遗。”
锦绣点点头,表情和缓了些,“的确是熟读过且了于心的,但除了熟读之外还需躬行才是。沐姑娘,刚才我并未问你,你却抢先回答,略显得冒失了。”
“沐儿想为姐姐解围,着急了些,请姑姑勿怪。”苏沐抿着唇,神色畏缩。
“沐姑娘心系姐妹,心是好的,只是也要注意方法。大姑娘学业不精,姑娘就该多多劝导,而非助纣为虐。”锦绣朝她安抚一笑,转向苏浈时却隐隐带着不屑,
“至于大姑娘,须知业精于勤荒于嬉,便将《女四书》抄写百遍,明日交上来吧。”
不过是抄写,同在皇后殿中的动辄责打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更何况苏浈并不打算事事遵从,回屋之后她同飞絮流云三个人,六只手,不消半柱香就能抄完。
离群芳宴还有半月有余,锦绣却一直只教习女子尊父尊夫之道,有关于进宫觐见贵人的道理忌讳却只字不提。
苏沐学得欢腾,时常去找锦绣请教,大都被她以喜静为由打了回来,但这位喜静的姑姑却挺爱往苏浈院子里串门,又时常拉着下人问苏浈的事。
苏浈行的端做的正,倒没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只除了一件。
锦绣盯得紧,她没能找到机会出门,偷偷摸摸做好了长命缕,只能托飞絮送去统御司,然而飞絮送完东西回来,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一个劲儿地劝苏浈出门。
“究竟怎么了?”苏浈皱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飞絮下意识看了一眼锦绣,支支吾吾道:“外头的铺子出了些事,掌柜的一定要让东家出面,说是不认我这个人。姑娘在家里这么久,刚好上街买些衣服首饰的,岂不是好?”
苏浈也转眼看向锦绣,她正好在屋子里替苏浈挑选衣物,一边说皇后喜好精巧漂亮的首饰,喜欢晚辈打扮得鲜亮,一边在屋子里挑挑拣拣,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瞧飞絮满头大汗的样子,显然是有猫腻,可锦绣眼珠一转,竟准许了苏浈出门。
“我瞧着姑娘的首饰衣服的确陈旧了些,若要进宫恐怕不妥,那我便受累,一同去陪姑娘挑挑吧。”
见她也要跟着去,飞絮更是着急,央求似地盯着苏浈瞧。
苏浈沉吟片刻,行礼谢道:“辛苦姑姑了。”
苏浈同锦绣,外加飞絮流云四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果然去了苏浈名下的一家金银铺。飞絮同掌柜的使个眼色,流云配合着将锦绣拖住,而苏浈同飞絮则借机从后门离开。
“到底是什么事,现在可说了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路上飞絮目光闪烁,步伐急促,将她领到一条窄巷,终于松了一口气。
“姑娘,您……”飞絮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笑。
苏浈还没听完,一只大手突地伸过来,将她拉了过去。
第11章故人?同上骑都尉云弃之有关。
在外人眼里,统御司是个吃人不眨眼的狼窝虎穴,里头穿玄衣的鹰爪惯于吃人肉,喝人血,都是只会拿刀的武人。
然而事实上,身为大周第一监察机构,统御司耳目遍及天下,各类信息繁杂,浩瀚如烟海,要真论起来,统御司每日要过的文书杂卷,怕是比崇文馆还要多。
胡楼端着托盘进来时,段容时面前的卷宗分为两堆,左边半人高的一摞是尚未处理的;前头一个小匣子是可用的,之后要命人继续跟进的;再右边有两个大竹筐,里头装满了废卷。
“公子,这是西北送来的消息,咱们的人在云州被误导了路线,一路向南直到成州才发觉。”
段容时头也没抬,只摊开一只手。胡楼会意,将誊抄过的纸条递给他。
“他上月就到了云州?”段容时若有所思,“算脚程该是已到京畿。”
胡楼语气犹豫,“上番值宿的军将大都结伴而行,兄弟们怕被发现只能远远跟着,要不是知道云都尉要来京城,恐怕到现在也不一定能发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淡淡应了一声,“我让他们跟着云弃之,没让他们护送轮番的军士,让他们自己领罚吧。“
这就是按章处置,不加重处罚。胡楼咧开嘴,“是。“
突然一支短箭飞进来,胡楼恰好挡在门口,一伸手拦住了这支箭,将上头附着的信筒拆下来递给段容时。
京城人群密集,方圆广阔,若有急事,快马不如飞箭传信。短箭上标有红印,是最高等级的消息。
拆开一看,“苏为人所劫,男子,行伍人士。“
段容时皱眉,“走!“
“别动。”
男人声音粗砺,手掌生有硬茧,应当是做惯了粗使活计的。
难道是刘易梦贼心不死,又使唤人来害她?
苏浈被钳制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只好连连点头以示配合。
男人带着她行动也未受阻,避开人群纵跃潜行,来到一个破旧院子,这才松开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抱歉,”他道,“你身后一直有人跟着,我只能出此下策。”
苏浈不敢回头,紧闭着眼颤声道:“英雄,我不知你的来处,亦没有见过你的真容。你若是想要求财,刘家给多少,我可出三倍……”
“小绊,你这是话本子看多了,还是听戏听多了?“那人带着笑,声线陌生,语气却熟稔,”还不快看看我是谁?“
苏浈犹豫着转过身,半睁开眼。
眼前男人棕褐肤色,骨架开阔,身量较苏浈高了大半头,右眉眉骨上有道深深的伤痕,更触目惊心的是脸上大片的烧伤,从右脸的颧骨下一直连绵到脖颈,同完好的左脸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极为可怖。
唯有一双同苏浈极为相似的杏眼,璀璨如星,毫无阴霾,透露着由衷的笑意。
苏浈眼睛慢慢睁大,雾气一层层叠上眼眶,泪水从眼角落下来。
“哥……哥哥?“
眼前之人便是苏浈的嫡亲长兄,八年前被苏家除族,连家谱都不得留名的苏家嫡长子,苏英。
见她哭了,苏英笑容一僵,“小、小绊,别哭啊,是我吓着你了么?“
他下意识侧挡着右脸,却又被苏浈拉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你一去这么久,连个音讯也无,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妹妹?“苏浈拽着他的衣襟,照着他胸口锤了好几下,”要不是我寄信给你,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
在苏浈的那个梦里,苏英的确是到死也没能回京。
苏浈嫁给二皇子后不久,西北蛮族入侵,苏英带兵支援玉门关,死守不降,在毫无支援的情况下,生生拖了蛮族大军三月,直至弹尽粮绝。
讽刺的是,大周朝廷早有投降的意思,他死撑的这三月,不过是为各州刺史和京城贵胄留下一线生机——弃城迁都的生机。
苏英死战,虽是为国为民,却是抗旨而为。民间褒奖他的忠义,朝廷却斥他无君无父,目光短浅,划去他的勋转,更有文人书写贬低的歌谣,污他死后声名。
苏浈被困于后宅,本是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这些事情还是二皇子特意告知的。
她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亲人,就这样孤零零地死在边境,尸骨无存,而她自己也在不久后命丧火场。
听见她的控诉,苏英不由苦笑,眼眶也有点儿红,掩饰着拍了拍她的发髻:
“小绊可别冤枉我,路途遥远,许是写的信没寄到。”他带着些许歉意,“这么多年都没见回信,我还以为,小绊不要我这个哥哥了。”
苏迢厌恶苏英,徐氏为着苏莱能继承爵位,也绝不愿这父子俩能重归旧好,那些信的去处可想而知。
苏浈吸了吸鼻子,又扯着他袖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越看越伤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记忆中的苏英面若冠玉,如清风朗月,满京城里找不出比他更风流的人品相貌,如今却只能穿着粗布衣裳,满手粗茧。
“哥哥,这些年你过得好么,你的脸……“
战场上刀光剑影,以命相搏,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都很好,小伤而已,小绊别嫌弃哥哥变丑啦。”苏英不愿提那些,伸手抹去妹妹的眼泪,“对了,你方才说什么刘家……”
忽然破空声响起,苏英连忙推开苏浈,旋身在空中一接,是两颗石子。
“放开她!”
段容时满含怒气,持刀攻来,苏英一个折身避开刀锋,抬手格挡,像是要用手臂生接这一击。
金石之声迸发,布料破碎,露出他手臂上的玄铁护腕。
两人交手一个来回,各自后退半步,又要再打,苏浈连忙叫停。
“快住手,他是……”苏浈不知该不该叫破苏英身份,却见段容时怔怔地停了手。
“阿英?”他眉头紧皱又舒展,“是你,你回京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当年算是同窗,苏英也曾喊过段伯言师父。
一别数年,苏英得见旧友却不见喜色,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段容时,侧身将苏浈护在身后。
“段指挥使,不知尊驾为何在此?”
苏浈被劫到现在不过两柱香时间,段容时竟能亲自赶来,显然有人将她的动向传递出去。
段容时没急着答话,克制地看了一眼苏浈。
“哥哥你别这样,段指挥使是……”她扯了扯苏英的袖子,脸颊微红,“上回我被别人为难时,就是指挥使救的我,他是同我一样,把你误当成刘家的人了。”
“刘家?”苏英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解释,飞絮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报信,流云那头支应不住,锦绣姑姑正嚷着要报官。
“哥哥,我……”苏浈扯着他的袖子,眼眶通红。
“是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苏英捏了捏她的脸,嘴角一弯扯出个笑,“你放心,我既然已经回了京城,你我兄妹有的是机会再见。”
苏浈知道轻重,依依不舍地走了,院子里又只剩下两个男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沉默过后,苏英率先出手攻向段容时,招招狠辣不留后手,杀气逼人。
段容时只得提刀格挡,步步后退,苏英的力道大的吓人,一双玄铁护腕击打到刀锋上,像是有千钧之力。数次抗压之下,段容时冷不防手腕脱力,环首刀掉在地上。
苏英五指城爪,直冲他咽喉,突然从空中落下一个人,一提一挡,将他格挡开。
正是暗卫延锋。
苏英却是早有准备,一改之前凌厉的攻势,从不同方向攻向延锋,又处处躲避防守,似是有意试探他的身手。
延锋不明白他的用意,只觉得处处受限,每一击都难到实处,干脆指尖用力打出几颗石子,被苏英一一躲开。
两人相隔半个院子,延锋还要再攻,却被段容时按住肩膀。
“退下吧,你既已现身,他就不会再动手。”
“属下愚钝,求公子恕罪!”
延峰这才知道自己中计暴露,连忙跪下请罪,段容时轻咳两声,摆摆手示意他无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英微微眯起眼,“统御司果然名不虚传,卧虎藏龙。在下自问一向奉公守法,舍妹亦是一介闺阁女子,不知贵司为何有意跟踪?”
段容时垂眸,他本不该在这种情形下见到苏英,只是方才听说苏浈被劫,一时乱了阵脚。
“阿英何必针锋相对,京中不大安宁,她出门时没有护卫相随,我略略照看罢了。“
“呵。“苏英冷笑道,”段指挥使身份贵重,要您照看,价钱太高,咱们付不起。“
他这样讽刺,段容时倒没生气,只简略地说了事情的缘由,又道:
“刘易梦跋扈,刘家对二皇子也是势在必得,至于苏浈,你也知道,伯爵府对她并不看重。阿英,你不必如此防备我,在苏浈的事情上,我同你一样,都是想护着她。”
“多谢指挥使高义。”苏英敷衍地作了个揖,“我既已回京,便不麻烦统御司的各位大人,还请将人手撤回。”
段容时没应,沉吟一会儿道:“你可知刘家为何会盯上她?”
京中流言甚广,苏英自然有所耳闻。
段容时又道:“你又可知二皇子为何会垂青于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英目光沉沉,“那是苏浈同二皇子的事,和大人又有什么相干?”
“是,的确同我无关。”段容时轻叹,“但是却同你有关,同上骑都尉云弃之有关。”
第12章皇后?十成十的一个蠢木头,递了台阶也……
八年前段伯言叛国,段家一夕之间跌落云端,从前交好的家族亲朋统统退避三舍,唯有苏英惦念着被拘禁的段容时,处处托人拉关系,想着能同皇帝求情,饶段容时一命。
那日他同人宴饮喝多了酒,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只知道第二日醒来时,身边竟躺着苏迢的宠妾,已经气绝多时的秋姨娘。
还没等反应过来,苏迢和徐氏带着一大帮人闯进来,指责他罔顾人伦败坏门风,身旁那个已经是死无对证,苏英百口莫辩。
苏迢请出阖族耆老,亲自在族谱上划去他的姓名,将他打了二十棍之后赶出苏家。不过短短几日,苏英便从伯府嫡子沦落成丧家犬。
京城已是容不下他,苏英只好远去西北,投奔早已同母亲决裂的外祖,又更名改姓,化名云弃之从军,成了如今的上骑都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是这一切,同二皇子和苏浈又有什么干系?
“去岁我得到线报,有蛮族奸细借道吐蕃,假借商队之名混入大周,与锦州刺史卢忠义密会。几日后,卢忠义家书到达京城,其祖父,阁老卢博荫拜见二皇子于密室。
“密会内容不得而知,唯一可知的是卢忠义的家书中夹了一封密信,内容只有八个字。
“二十万,云氏,玉门关。”
玉门关上广下狭,窄如瓶口,易守难攻,二十万大军光是通过都要几天。要让这蛮族军士顺顺当当地通过玉门关,除非有人里通外敌。
苏英不自觉地握紧拳,“我云家军上下皆是忠义之辈,必不会叛。”
“玉门关为西境之襟喉,云家军世代镇守,守国等于守家。”段容时语带艰涩,“唯有一个例外,就在京城。”
沉默许久,苏英又道:“就算真如你所言,二皇子的确与蛮族勾结,意图谋反。但他凭什么确定,仅凭自己就会与他同流合污?”
“他不需要确定。一个无足轻重的侧妃,换一个云氏投诚的契机,再划算不过。”段容时道,“更何况,你的确回来了,不是吗?”
宫殿巍峨如山岳,檐角漆金,砖刻福纹,皇后所居的坤宁殿,是整个大内最富贵煊赫之处。
大周后宫以皇后为尊,然后是淑妃、静妃、贤妃三位一品皇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皇子早夭,其生母贤妃一直于殿内清修,希望能为儿子求个好来世;淑妃未有子嗣,她家世低,凭借容貌得入后宫,盛宠多年不衰,但也常年称病不见外人。
这一回皇后设宴,三位皇妃中唯有静妃出席。
“恭喜娘娘,瞧这满园胜景,当真是比天宫还要繁丽几分。”静妃笑道,“对了,怎么不见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朱氏是皇帝亲自选的,皇后嫌弃她家世低,一直与她不睦。群芳宴名为赏花,实际是为二皇子挑选侧妃,她自然不会出席。
皇后神色不变,“她身体不适,不便前来。”
“身体不适?不会是有好消息了吧?”静妃摇摇扇子,“娘娘可别小气,有消息了一定得告诉我们才是,咱们也好提前备礼。”
若真是有喜,何必还有今日这一遭?
皇后笑意有些冷,“对了,小皇孙的身体如何了,可还吃着药?”
这回僵硬的变成静妃。当年二皇子妃同四皇子妃同时有孕,为了争长皇孙的名分,四皇子妃不得已用了催产药,导致小皇孙生下来身体一直不好。
后来二皇子妃娩下死胎,便显得这一招得不偿失。
“多谢娘娘关怀,小皇孙现已康健多了。”静妃皮笑肉不笑,“这是圣上的第一个皇孙,咱们自然要着紧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前朝二皇子郑瑜荣和四皇子郑瑜禾明争暗斗,后宫里皇后与静妃也是面和心不和。贵人们在上边儿斗法,底下人不敢胡乱插话,只低头喝茶吃果子。
说着说着,静妃目光流转,定在了苏浈身上。
“那是哪家的姑娘?娘娘认识了新朋友,怎么也不为咱们引见一二。”静妃朝她招手,“来,快上来。”
苏浈依言上前行礼。
皇后笑得慈和,如同对待自家小辈,“这是伯爵府苏家的姑娘,早听说她生得端慧秀静,我也是今日才见着真章,果真是不错。“
苏浈低头行礼,“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她言语谦卑不自傲,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见怯意,举止落落大方。皇后点点头,脸上满是赞许。
殿中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流言,后宅妇人,每日不过是听戏赏花,如今见着这活生生的戏中人,都不免有些好奇,低声议论起来。
静妃道,“的确是个精致人物,也不枉娘娘这样惦念着。深宫寂寞,不如你以后常常进宫来,陪娘娘多说说话吧。”
“瞧你说的,真是越发离谱了。人家这样鲜鲜艳艳一个小姑娘,哪里喜欢陪咱们这些老婆子呢?”
静妃目光一顿,没有接话。有个热心的贵妇道:“娘娘春秋鼎盛,哪有这样自谦的,苏家姑娘若能常常出入宫禁,受娘娘福泽庇佑,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光你我说了可不算,还要人家姑娘也有意呢。”
由始至终,都没人说要问问徐氏。
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发出邀请,给苏浈做足了面子,这样大的尊荣,便是皇后的亲侄女,国舅家的刘易梦也没有的。
众人的目光又羡又妒,全都盯着苏浈,看她如何应对。
苏浈不卑不亢,跪拜道:“娘娘恕罪,臣女自知粗鄙,不堪侍奉贵人。”
场面一下就冷了,皇后挑眉,眸光中似有冷意。
苏浈却像是没察觉,继续道:“再有,臣女即将及笄,母亲事务繁多,臣女不敢只让母亲一人操劳,自己身为女儿却只知玩乐。”
这样一说,皇后要再坚持让她入宫侍奉,倒像是逼着人家不孝了。
徐氏五内俱焚,正要上前,静妃却先开口了。
“瞧这说的什么话,你有这样的好福气,你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你不孝呢?你这丫头太忠直了。”静妃捂着嘴直乐,“好姑娘,以后你也要来我玉寿阁多坐坐,咱们多说说话。想当年我入宫的时候,也是同你一般大呢。”
静妃也是听说过那些谣言。她身居后宫,对二皇子的性情要更加了解几分,对外头那二皇子垂青苏浈的话嗤之以鼻,以为是苏家想了个法子刻意攀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方才刻意提起话头,哪里是真对苏浈好奇,不过是想借机讽刺皇后几句。
可看着这情形,怎么像是皇后属意苏浈,苏浈却毫无亲近之意,这倒是耐人寻味了。
静妃这话说得巧,当年皇后有孕,静妃身为表妹进宫侍奉,没成想就侍奉到龙床上去了。
苏浈即将及笄,生得又是一副冰肌玉骨的样子,同当年的静妃颇有几分神似,若被皇帝撞见,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皇后面色彻底冷了下去,“人家姑娘一片孝心,咱们怎么好阻拦,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了。罢了,这事别再提了。”
说完转开话题,在场的皆是人精,也都顺着将话题牵扯开,众人言笑晏晏,又是一副和乐景象。
宴席散了,锦绣也没同苏家人一起离去,而是回到了坤宁殿后的耳房。还在休整呢,前头宫人传信,说是皇后召见。
虽自小在宫中长大,也算是皇后身边得力的人,锦绣每次被单独召见时都不免紧张,她整了整衣服,躬身踏进大殿。
“奴婢拜见娘娘。”
“起来吧。”皇后道,“今日见着苏家那姑娘,行止有度,你做的很好。”
锦绣大骇,跪地俯身,“婢子办事不力,求娘娘恕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皇后的声音若有似无,“我使唤你去教习礼仪,你教得这么好,何罪之有?”
锦绣汗如雨下,抖如筛糠,怯懦着不敢言语。
她这回去苏家,名为教习礼仪,实际上是得了授意,要去苏家打探内情,最好能抓到苏浈的什么把柄,这样日后苏浈进了二皇子的后宅,皇后也可钳制一二。
可她什么错处都没抓到,苏浈表现得这样好,倒像是她办事不力的结果。
大殿中别无他人,静默极了,只时不时听见锦绣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过了半晌,皇后低声道:“交予你办的事,办好了么?”
锦绣答道:“奴婢细细查探过,苏家大姑娘屋里虽有琴,可早已蒙尘,问了也只说不会,二姑娘虽说会,可依奴婢看也是技艺普通,恐怕无大用。”
皇帝喜爱舞乐,对技艺出众的伎人都会有所封赏,如今宠冠六宫的淑妃,就是因为歌舞出众得以入宫为妃。
皇后原先打算,让苏浈走同一条路子,献艺后向皇帝请求嫁予二皇子,这样既保全了二皇子的名声,又能达到让苏浈入府的目的。
倘若苏浈技艺不精也不要紧,皇帝知道二皇子正在遴选侧妃,不会不给这个面子。怕只怕苏浈当真是一窍不通,那可真就麻烦了。
皇后沉吟一会儿,道:“罢了,大不了到时设面帘帐,让人替她就是。其他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锦绣如实道:“苏大姑娘性子沉闷,上课时不怎么说话,刻意挑衅也不敢生气,平日只知道在自己屋子窝着,奴婢实在……”
至于那日她一时错眼跟丢人的事,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看出来了,十成十的一个蠢木头,递了台阶也不知道走。”
皇后皱起眉,语带厌恶,她是天底下最尊荣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不会认为苏浈是刻意推脱,只觉得她实在驽钝,不知变通,
“也不知道阿荣是中了什么迷魂汤,竟看上这等蠢物,还巴巴地非得迎进门。”
锦绣跪在原地,不敢说话,头深深地埋下去。
第13章教女?“再等等吧。”
“大胆,放肆!”还在马车上,徐氏便忍不住怒气,打了女儿一巴掌,“枉我辛苦教你养你多年,就养得你妄自尊大、自行其是!”
苏浈硬生生地受了,指尖掐进手心,“母亲息怒,女儿不知错在何处,还请母亲示下。”
方才在殿中,是个人都看得明白,皇后分明是有意抬举,可苏浈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竟就这样自眉愣眼地顶回去了。
若论私心,徐氏巴不得苏浈同她哥哥一样被除族,甚至死在外面才好,哪里愿意让她入皇家内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苏迢早已表了态,说苏浈若是能嫁予二皇子,对整个苏家都是极大的好事,日后要是能生下皇子,那对苏家来说,便是真正的一步登天了。
眼下苏沐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若苏浈能在她及笄之前诞下皇孙,苏家便是皇亲国戚,苏沐择亲的标准还能水涨船高。
日后二皇子登位,苏沐和苏莱便是苏浈在外的依靠,苏浈也是苏家在宫里的依仗,两相帮扶,两相牵制,从前的恩怨也就不再重要。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皇后没有明说,徐氏当然也不敢宣之于口,只能恨声道:“错没错你自己清楚,少在这玩这些把戏。”
说着气急攻心,伸手又要再打,却被苏浈握住了手。
“怎么,我还打不得你了!”
苏浈语气平直道:“母亲,女儿不日便要及笄,这张脸还要见人,母亲暂且息怒罢。”
她不松手,徐氏也没法再打,冷笑道:“大姑娘金贵,我教训不得,总有人能教训,且看你如何同你父亲交代。”
苏迢散班得早,待苏浈与徐氏到家后,他果然已在正堂等候多时。
汪妈妈得了授意,先一步回来,将宫里发生的种种和盘托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出人意料的是,苏迢竟没有急着发怒,而是细细问了殿中皇后的神态和反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坐了许久。
徐氏在宫里憋闷一整天,又在马车上被顶了几句,已是不耐至极,刚跨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告状,将宫里发生的事翻来覆去又说了一通。
苏迢按着太阳穴,“行了,看看你的样子,毫无气度,哪里像个当家的主母。”
徐氏抿着唇,又瞪了一眼苏浈,“官人,怨不得我着急,若是皇后娘娘因着大姑娘厌弃了咱们家,那可真是……”
“娘娘一向宽仁大度,不必杞人忧天。”苏迢耐着性子安抚过徐氏,又转向苏浈,“娘娘宽宏,不意味着臣子可以轻狂。浈儿,你可知错?”
他神情严肃,眉宇间隐隐有忧色,若是换了从前,苏浈一定十分自责,满心愧疚只求父亲原谅。
可她现在看得清楚,苏迢分明极度自私,个人荣辱排在家族之前,子女亲情更在一己利益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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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能了。
苏浈面上一派平静,跪拜道:“女儿知错,求父亲责罚。”
徐氏却不依不饶道:“你既然知错,那便说说究竟错在哪里。”
苏浈沉吟片刻,道:“侍奉贵人出入宫禁一事,娘娘虽说只问我的意思,但女儿尚未及笄,合该听从父母。如此大事,当禀明父母后再行回答,女儿自作主张,惹贵人不喜,实在不该。”
这个回答倒是让人意外,然而话不能说得太明白,提点到这份上已是极限。苏迢看苏浈虽然蠢笨,却难得对父母一片忠直孝心,这便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毕竟太过聪明的人,必会有自己的主意,日后便不好拿捏。
苏迢想了想,眉间郁气渐散。
“好孩子,快起来吧。”他笑容充满慈爱,“为父知道你是一片孝心,可你今日的确是失礼了,娘娘那头,咱们也得给个交代。便罚你在祠堂中反省三日,小惩大诫。”
苏浈垂眸,又拜道:“是。”
进宫第二日便被罚跪家祠,苏浈又一次名扬京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坤宁殿上皇后如此偏爱,险些就要留人在宫中侍奉,这可是连刘易梦都没有的尊荣。各家都是又羡又妒,又暗暗嘲讽苏浈是个蠢笨的,竟没抓住这机会。
苏浈被罚,想看她好戏的自然是暗自窃喜,也有人赞苏家家风严谨,不因皇后垂怜而轻忽家教。
也有人暗暗嘲讽苏家媚上,这举动像是在告诉皇后,苏浈没明白她的意思,苏家却明白了,且因为苏浈的不识趣而十分恼怒,委婉地向皇后投诚。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统御司。
“苏家姑娘一向谨慎,又是金贵人物。”胡楼小心翼翼,“公子,您看这……”
段容时埋首于案卷,似是毫不在意,“还有别的消息吗?”
说到正事,胡楼神情整肃,“西川寺的布置咱们已经安排妥当,禁军那头也已经打好招呼。另外,江南灾情的简报也已经递送上去,尚书省已经同意开仓。”
“戏台已经搭好,只等……”段容时喃喃自语,出了一会儿神,又道,“你方才说什么祠堂?”
胡楼一愣,没有答话。
段容时径自说了下去:“祠堂夜里寒凉的很,她身子受不得寒,你送些药进去。”
胡楼两条浓眉动了动,“公子请恕胡楼愚钝,不知是什么药,要送到哪里去?若是什么偏僻地方,恐怕胡楼能力有限,得请延峰兄弟代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又要调侃他。段容时把笔扔进笔洗,笑骂道:“连包药都送不进去,你就脱了这身官服,回家种地去吧。”
胡楼仍是嬉笑着朝他挤眉弄眼,段容时轻咳两声,脸颊微红,又道:“记得送最好的药,手脚快些。”
正如苏迢所言,皇后宽宏大量,并未因这等小事怪罪苏家,是以夏猎的随侍名单上,仍有苏家的名字,甚至还嘱咐苏迢要携家眷出席。
原本按仪程,唯有国公、侯爵及三品以上重臣才可带家眷随行,苏迢不过是个伯公,在司农寺也只是从四品的少卿,如今却被特许带家眷。
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内哪里是要他带齐家眷,分明就是要他带上苏浈。
看这情形,二皇子侧妃的人选是已经定下了。原先还有心思的纷纷偃旗息鼓,又好奇这苏家究竟是撞了什么大运。苏迢和徐氏都与有荣焉,只觉得自己明日便是国丈和国丈夫人,每日都满面红光。
苏浈处在话题的中心,却没事儿人似的,按部就班地过着。
五月末苏浈要行及笄礼,六月要随驾去猎宫,算来算去,她只能赶在及笄之前去一趟西川寺。
添过灯油,眼看着经文一张张在火中燃尽,天色渐暗,苏浈本该起身回家,却还是不动弹。
“姑娘,再敲一遍钟就该敲鼓了,到时候城门关闭,可就没法进城了。”飞絮劝道,“要不咱们别等了,大公子刚进尉府,兴许没假呢。”
以苏英的身份,是去不得她的及笄礼的,苏浈便想着在及笄前见哥哥一面,说说话也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就算苏英早早递了信告诉苏浈,他不一定能到,没见到人不必再等,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苏浈也还是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再等等吧。”
飞絮同她一起长大,知道她的想法,叹一口气,笑道:“好,姑娘说等,飞絮便陪你一起等。”
苏浈握着她的手,也朝她笑了笑。
主仆二人静静等着,却等来一个不速之客。
“苏姑娘,是苏姑娘吗?”二皇子大步跨进禅房,“想不到咱们竟如此有缘,在这儿也能碰见。”
二皇子一身月白绫罗,手中拿着玉折扇,笑容儒雅,真真是风流倜傥。他没带随从和仪仗,这样打扮,倒真像个来上香的富家公子。
苏浈没料到会见到他,霎时一惊。
飞絮没见过他,皱眉挡在前头,“公子请自重,此处乃佛寺清修之地,公子逾矩了。”
二皇子瞥了她一眼,“小丫头,你忠心护主是好的,但我同你家主子认识,不是恶人,你不必惊慌。”
“我家姑娘身份贵重,岂是什么浮浪子弟都能攀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皇子眼神晦涩,苏浈看得一阵心惊肉跳。
就算再令人厌恶,眼前之人还是二皇子,想要捏死飞絮易如反掌,更何况,梦中飞絮便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苏浈连忙伸手,将飞絮护在身后,“若说贵重,二皇子才是富贵至极,婢子不懂事,望殿下勿怪。”
“何必如此生分,你既是表妹的朋友,我自然也是当自家妹妹看待,你称呼我为二哥便是。”
每次刘易梦见到苏浈,便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苏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表妹是顾湘婷。
可顾湘婷也没叫过他二哥,苏浈只道:“殿下身份贵重,我怎敢如此狂妄。”
“你就是太见外了。”二皇子一打折扇,风度翩翩,“我既然允了,便没有人敢说什么闲话,你只管喊便是。”
“这实在于理不合,望二殿下恕罪。”
夏猎在即,二皇子不在自己家里整理行装,倒跑来这里认妹妹,实在是莫名其妙。
苏浈掐着指尖,心如电转,苦苦思索着退路,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天色已晚,你怎么还不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循声回头,是段容时。
第14章劝诱?如今苏浈,也只有我这一条活路。……
山中林木多,外头的暑热透不进来,时有飞鸟轻鸣,处处幽寂,路人行至此处,燥热的心也被安抚得平静下来。
苏浈却是心擂如鼓,满腔惶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先她同飞絮两个在禅院里等苏英,等着等着却等来了二皇子,随后又遇上了段容时。
段容时让她下山,苏浈自然是顺势而为,领着飞絮就往外走,可二皇子不依不饶,非得要送她。
段容时也好像没什么意见,不远不近地跟着,夹在苏浈同二皇子的中间,四人便这样一同下了山。
“段指挥使,统御司人才辈出,不知西川寺究竟出了什么重案要案,非得劳动您这位指挥使亲自出马?”
二皇子语气谦和有礼,面带微笑,只是苏浈看出那双凤目中暗含刀锋。
“统御司办案,只尊皇命,旁人无查问探究之权,还请殿下见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皇子眼神一冷,又听段容时继续道:
“不过今日段某休沐,来此不为办案,而是私事。西川寺虽有武僧守卫,毕竟地处京郊,来往人员复杂,我既有闲暇,便陪伴一二。”
陪伴谁?自然是苏浈。
二皇子也知道,十来年前苏浈与段容时是有一个婚约,只是时过境迁,眼下段家就剩了一个段容时,这婚约无人提起,他也就没当回事。
毕竟一个是太监的干儿子,声名狼藉的奸恶小人;一个是天潢贵胄,怀瑾握瑜的储君人选,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苏浈对自己多有避忌,既有可能是惧怕天家身份,也有可能是受了刘易梦的威胁,倒不大可能是为着旧时婚约。
可看着方才苏浈退避三舍的模样,二皇子又怕此时逼得狠了,让苏浈慌不择路,一口认下同段容时的婚约,日后便难办了。
如此,还需徐徐图之。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应对,几人已经走到苏家的马车前。
苏浈行礼,“多谢殿下和指挥使相送。”
眼看着人就要走了,二皇子下意识道:“慢着,苏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这样不小心。”段容时笑容中带着些熟稔,伸手摘下苏浈鬓边沾上的花瓣,温声道:“回去的路上小心些,让马车行慢些,不必着急赶路。”
苏浈脸颊微红,颔首道:“知道啦,你也保重。”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动作亲昵自然,二皇子眸色渐深,已是动了雷霆之怒。
苏浈同飞絮坐上马车离开,二皇子不必再忍耐,冷笑道:“男女授受不亲,段指挥使好歹也算名家出身,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吗?”
段容时却并未被他激怒,淡淡道:“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殿下何必苦苦纠缠。”
“你可别忘了,她还没进你段家的大门。”二皇子冷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二皇子面色青黑,放完狠话就走,左右眼前这人不过时走狗一条,待日后他掌握权柄,还不是想怎么处置都行?
人都走了,天色渐渐暗淡,林中静寂,段容时也不着急,在原地站着略等了会儿。
一阵树叶摩擦声,苏英从树上跳下来,现身于他面前。
“你派人缠住我,又故意引我到此处,便是要我看这一场戏?”
他气势汹汹,开口便是质问,段容时不禁苦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英继续道:“若是要我阻止苏浈的婚事,上回你已经将厉害干系说得分明,何必再有这一遭?”他语气冰冷,“段指挥使,我知你有千万神机妙算,但苏某与舍妹不过是寻常人,当不起指挥使的筹谋。”
此时再有推托倒显得矫情,段容时点头应下了这番安排,“你们兄妹相约西川寺,我的人能查到,他的人自然也能查到。我不过是没有从中斡旋,截断消息。”
“你分明能有所作为,却放任她被人为难?”苏英怒极,抓住他的衣襟,“郑瑜荣居心叵测,你段容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妹妹不是非得嫁给你。”
“你以为,这样的事情,苏浈经历过几回?”
苏英一愣,“什么?”
“当年你一走了之,好不潇洒,她却孤零零地待在苏家那个虎狼窝。”段容时面容讥诮,“她还不满八岁,徐氏能算计得你被族谱除名,对你妹妹能有几分怜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英怔怔地松开了手。
这是他一直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的事。
那时他也只在舞勺之年,变故袭来时不知所措,已是无暇自顾,实在是管不及幼妹。他不是没想过要带苏浈走,只是他自己是白身,一人脱身容易,再带一个苏浈就有拐带贵女之嫌。
当年外祖云铮因嫡女执意远嫁,一怒之下同她断绝关系,若不是家中男丁亡故,后嗣无人,只怕也不肯接纳苏英这个外孙,至于苏浈这个没用的外孙女,他决计是不想要的。
再有西北苦寒,云家也无可靠的女性长辈替苏浈说亲。林林总总加起来,就变成了身不由己四个大字。
苏英一直怀有愧疚,又总侥幸地想着,自己被算计是因着爵位,苏浈是女子不能袭爵,又聪明听话,总能谋得一席之地。
现在被段容时点破,证实亲妹在京中过得并不好,苏英只觉得苦闷至极。
他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我已经回京,我妹妹不是必须嫁给你,天下大好男儿有的是,不是舍了他二皇子,就必须屈就你段大人。”
“不嫁给我,你要让她嫁给谁?你边军的属下,顾家?”段容时声线极冷,“对了,说到顾家,你可知前不久,顾湘婷也打过她的主意,想让她嫁给顾家三郎?可惜再没后文。”
西北边境云家独大,往来皆是粗鲁武人,苏英顺着想了想,竟然没能挑出个可供托付之人。英国公府是钟鸣鼎食之家,于身份上倒是匹配,但英国公一向明哲保身,又是皇后一派,必不可能为了苏浈得罪二皇子。
英国公府同兄妹二人有着上一辈的情谊,苏浈又在他家受多年教养,连他们都不肯出面,其他人更不可能趟这门浑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段容时这等奸臣,一向是无利不起早,旁人尚且推三阻四,他却上赶着要求娶苏浈,履行百八十年前的一桩婚约。
“你究竟要做什么,有什么图谋?”苏英头皮发麻,紧紧盯着段容时,煞气毕现。
“我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唯一的选择。”段容时不闪不避,对上他的眼神,“正如当年你别无他法,只得只身前往西北。如今苏浈,也只有我这一条活路。”
上回在西川寺被二皇子拦住,着实吓了苏浈一跳,回家后连着做了好几夜的噩梦。苏英后来传信,说自己进了禁军,这些日子排查严谨抽不得空,反正到时也会随驾去猎宫,便约她到夏猎时再见。
没过几日便要及笄,虽在这之前见不着兄长有些遗憾,但苏浈还是安心在家备礼。
江南水患祸及多个州县,各地义仓储备不够,户部不得不开了社仓,又发派了许多赈灾银两。正是多事之秋,苏迢身在司农寺感受更深,要求苏浈的及笄礼一切从简。
仪典是早就备下的,苏浈毕竟是伯爵府里第一个成年的孩子,不管家里有多少龃龉,也不至于在此处亏待了她。
徐氏删删改改,将及笄礼尽量精简,观礼的宾客也只请了常来往的,为着避嫌,又将诸项清单交由苏浈自己再过一遍。
苏浈自然不会客气,当真拿着清单一样一样对过去,徐氏被她这举动气到,干脆就甩手回了清晖园,留她慢慢点算。
“我父亲也说伯公做的是对的,若在这关节上还有铺张,难免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顾湘婷坐在绣凳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扇坠上的流苏,“只是委屈你了,及笄礼可就这一回啊。”
及笄礼的加笄正宾请的是英国公夫人,顾湘婷是赞者,提前来苏家给苏浈帮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忙活了一天,指派飞絮将绸带放好,这才找到机会喝杯茶。
“顾姐姐,顾大姑娘,你不是来帮忙的么,怎么就只在这儿说风凉话。”
顾湘婷哼哼两声,别扭地站起来溜达几步,看见托盘上的黑木簪,疑道:“这是什么,黑黢黢的,你要用这个行及笄礼?”
她捻起托盘里的木簪,借着阳光细细打量。这簪子通体漆黑,平平无奇,在阳光下却泛着琉璃一样的光彩,簪头嵌着一块红宝石,指甲盖大小,色暗如血,内无杂质。
“什么都能俭省,可这木头簪子也太过了吧?”顾湘婷撇撇嘴,“而且这样式老气的很,你要是没别的,去我那儿挑一挑吧。”
“什么老气,不识货,我觉得挺好看的。”苏浈一把抢过发簪,小心地放回盒子,又珍重地摸了摸,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这簪子是段容时送来的。
及笄的发簪本该由父兄备礼,苏迢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苏英也没顾得上,到是飞絮替她送信时,在街上撞上了胡楼。
胡楼也不多说,直接将一个红底描金的盒子递给飞絮,说是段容时托付,请她务必带给苏浈。
段容时不是没送过东西进来,前些日子她被罚跪祠堂,段容时便使唤人送了些化淤的药膏,还有几包防止风寒的草药进来,但这一回送发簪,意义显然更有不同。
顾湘婷见苏浈看着发簪,满脸温柔的笑意,不禁一阵恶寒,“你怎么笑得这样恶心,这发簪不是你买的吧?”她不知想到什么,挑了挑眉,附到苏浈耳边轻声道,“这是谁送的,说说?不会是二皇子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5章及笄?竟敢如此狂悖!
“瞎说什么呢!”苏浈也被这个可能性激得一身鸡皮疙瘩,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你可真能吓人。”
顾湘婷想了想,也觉着不大可能,“那究竟是谁送的?”
“不告诉你。哎呀,”苏浈推着她,两人一起走出房门,“咱们快去吃饭吧,我看你就是闲得饿着了。”
大周礼制,女子十六及笄,于家祠之内受礼,更衣改髻,然后成人。
一大早,苏浈穿着采衣,梳着女童的双鬟髻站在徐氏身边,同她一起恭请宾客,往来的都是亲近的人家,见苏浈还是少女的打扮,举止却十分有礼,都是止不住的赞叹。
也有人旁敲侧击地,想打听二皇子和皇后的事,徐氏得了苏迢的授意,闭口不言,只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倒让有心人暗自揣测许多。
宾客都已入席,吉时已到,正要开始行礼时,汪妈妈却急匆匆地跑进来。
“大娘子,暂且、暂且先等等。”
吉时不等人,徐氏皱着眉看了看满堂宾客,低声斥道:“等什么等,把话说清楚。”
汪妈妈喘匀了气,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徐氏先是讶异地睁大眼,眉头展开,而后又满面春风地挺直身,招呼众人都等上片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观礼的客人摸不着头脑,有人问道:“大娘子,这是在等什么呀,时辰都是算好的,误了可就不好了。”
徐氏满脸得意,笑得笃定,“娘子别着急,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苏浈在旁边什么也没听见,也是一头雾水,她看着徐氏的笑容,心下略有不安。
也不过片刻功夫,苏迢恭恭敬敬地带着一位内官过来了,“到了,大人,便是此处。来,乖女儿快过来,这是二殿下府上的吴内官,快过来拜见。”
吴内官是二皇子的贴身近侍,苏浈的及笄礼,能让吴内官亲自出席,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场上众人自然想到方才提及二皇子时,徐氏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有所隐瞒。这样看来,恐怕是好事将近。
众人心思各异,苏浈亦是心情复杂,但还是按捺下情绪,依言对吴内官行礼。
梦里在她及笄礼上并没有这一遭,许是那时二皇子笃定,苏浈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侧妃人选,因而并未有其他举措。
吴内官灵活地避开身,笑道:“不必多礼,姑娘日后前程远大,奴婢当不起这一礼。”
苏浈僵硬地直起身,苏迢和徐氏已是喜不自胜,唯有苏沐冷眼看着这一切,翻了个白眼。
吴内官又赞了几句,说归正题,“苏家姑娘聪慧俊秀,宫中娘娘也是赞誉有加的。”这句娘娘自然指的是皇后,“殿下得知姑娘及笄,特意托我送礼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罢他挥了挥手,后头一个小黄门双手奉上,是一支九转累金丝的并蒂海棠发簪。
“殿下的意思是不必着急谢恩,姑娘只要安心奉礼,日后自有相见的时候。”
苏浈还没来得及说话,苏迢同徐氏已是千恩万谢。
礼已送到,吴内官不好多留,苏迢夫妇又恭敬地将人送出门。
主家不在不好行礼,宾客们百无聊赖,小声议论起刚才的事,苏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只金簪,唇色发白。
幸好,幸好不是赐婚的圣旨。
她闭上眼,梦中的种种一一在眼前掠过,恶毒的言语,激烈的鞭打,还有无数阴毒的算计,以及最后那场烧毁一切的大火。
都过去了,不,是都不会发生了。苏浈告诉自己,她绝不会踏进二皇子府的大门。
女子及笄礼本是后宅中事,苏迢送过五内官便去了书房,回来的只有徐氏一人。
徐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支使苏沐将二皇子送的金簪替换掉原先的乌木簪。苏沐是仪典有司,即为正宾奉上及笄正礼发簪之人,此事由她去办原是应当。
可苏沐说什么也不肯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氏严肃道:“沐儿,你要闹脾气,平日里闹闹也就罢了,今日是什么场合,大家都看着呢。”
苏沐甩开手坐下,“谁要去谁去,当个侧妃便了不得了么,哪有让亲妹妹伺候的道理。侧妃侧妃,说得好听,不过是个妾……”
“住嘴!”徐氏一拍桌子,“你父亲说的没错,我真是太放纵你了,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
苏沐眼圈通红,犹自嚷嚷道:“本来就是,不过就是个妾,日后生的也是庶子庶女,有什么了不得的!”
徐氏举起手却又停住,终究没能舍得下心打上去,又训了几句才出门去。
多了这么个插曲,拖了将近半个时辰,正礼这才开始。
乐伎奏响琴瑟,苏浈一步一停,缓缓从人群中间走过,来到祠堂前。
刘夫人穿着命妇吉服,早在门前等候多时,笑得慈和,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齐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苏浈跪在蒲团上,刘夫人洗净双手,替她解除发髻,拆卸装饰。
苏浈拜谢起身,见一旁的苏沐眼圈微红,一脸委屈的样子,顿了顿,终究没有多问,从她手上接过衣服,避去小帐内更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换过旧衣物,苏浈穿着素色襦裙,走过众人,向徐氏跪拜行礼,宾客们纷纷道贺,苏浈又回到祠堂前,在蒲团上跪下。
刘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顾湘婷上前,将苏浈长发挽起,刘夫人亦跪在她身后,准备为她加笄。
苏沐奉上托盘,苏浈正该拿起发簪递给刘夫人,却发现里面放着两只发簪。
一只乌黑如墨,唯有红宝石内蕴光华,另一只金光灿烂,细碎的百颗宝石镶嵌其上,绚烂夺目。
苏浈看了一眼托盘,又看向苏沐,眼中意味深长。
苏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时奉上两只簪子。她既不愿意苏浈顺顺当当地簪上金簪,成为皇子侧妃,也不敢忤逆母亲,隐匿金簪。
说到底,她不过是想有所反抗罢了。
她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却见苏浈冲自己一笑,杏眼微微眯起,唇边梨涡若隐若现,分明是简衣素服,却有几分惊心动魄的艳丽。
嫡姐竟这样好看么?苏沐不由一怔。
没等她回过神来,苏浈已经拿起了那只乌木簪,双手递给刘夫人,“请正宾加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卑不亢,也不因贵人垂青而忘形,正是大家风范。
刘夫人心里暗暗点头,待将发簪拿到手里,却不由得惊异。
她自小在锦绣富贵堆中长大,自然识得出,这不是木头,而是一种香,名为奇楠降真香,寻常能寻得一小点便要千金万金,这发簪浑然一体,显然是从一整块香中取出来的,不知那粗料又是多大一块了。
再说簪头上的红宝石,颜色深红如墨,华彩熠熠,竟比从前在皇后宫中见着的还要通透。
如此珍品,仅凭苏家哪里能有,又怎么舍得用在苏浈身上。
刘夫人按捺下心思,依礼为苏浈簪上后起身。
顾湘婷看不上这只发簪,却看出苏浈不愿用二皇子送的,也象征性地为她扶正发髻。
正礼行毕,苏浈入帐更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刘夫人实在忍不住,悄声问女儿,“浈儿的发簪是谁送的,你知道吗?”
“问过了,她没说。”顾湘婷无所谓地耸耸肩,“乌漆麻黑的,我让她换了她也不肯,估计是自己买的吧。母亲您也想要,我看着倒是挺合适您的。”
刘夫人张了张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青灰砖墙,高门大院,左右毗邻朝廷重臣名门望族,此处宅院虽无门匾,也可看出是王公贵族的府邸。
只是旁近门户皆大开,往来者络绎不绝,唯这一户日日紧闭门扉,也无人探访,就连行人偶尔经过,也是屏气噤声,不敢惊扰。
这正是大周第一权宦,常欢喜的私宅。
“吁——”
段容时勒紧缰绳,翻身下马,门前早有小仆等候,打开侧门引他进去。
寻常人家迎客都走正门,唯有贩夫走卒方行侧门,在旁人看来,常欢喜此举无疑是折辱。
但段容时早已习惯,倒没觉得有什么,把缰绳和马鞭交给胡楼便要进门。
“公子,要不我陪您进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楼纠结得浓眉纠结成一团,段容时唇角勾起,“不如你替我进去?”
“公子……”
“行了,你先回去,一个时辰后来接我。”
胡楼耷拉着脑袋,丧气道:“是。”
常府里侍奉的都是哑奴,将人领至书房前便走了。
段容时没急着进去,只朝着木门作揖道:“儿子来迟,请父亲恕罪。”
里头不知什么东西砸到门上,然后又掉在地上,发出瓷片破碎的声音。
“狗东西,还不快滚进来!在外面等着给我给你烧纸吗?”
段容时神情未变,推开门进去,转身将木门重新合上,跪在书桌前,“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求父亲息怒。”
常欢喜怒气冲冲,几步从桌后转出来,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将人踹得向一旁倒去,
“好你个狗崽子,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敢如此狂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6章宫宴?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屋里门窗紧闭,珠帘微动,琉璃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银灰色的袍角若隐若现。
段容时跪回原地,额头重重地磕到地上,“儿子不敢!”
常欢喜目光沉沉地坐下,点了点桌子,段容时意会,连忙上前为他添茶,而后侍立一边。
清茶入口,常欢喜气消了些,接着又不满道:“这么大个儿杵着干嘛,挡着光了。”
段容时连忙又跪下,“是儿子的疏忽,求父亲息怒。”
“嗯,算你有点孝心。”说着,常欢喜将腿搭在他肩上,慢慢用力,将人压得深深伏下去。
“苏家姑娘,是怎么回事?”
“回父亲的话,儿子、儿子曾与苏家的有婚约,如今她要及笄……”
“放肆!”常欢喜重重地拍响桌子,“狗东西,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你竟敢如此欺上瞒下!”
段容时不敢多言,只更深地埋首,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常欢喜眼带讥诮,“苏家姑娘钟灵毓秀,那是什么金贵人物,也是你可肖想的?你身为下贱,让人多看一眼就恶心,还敢有如此幻想,真是不知好歹。”
“父亲!”段容时猛地抬头,“其他事儿子都无所谓,唯有此事,儿子让不得……”
“让?你可真是翅膀硬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常欢喜怒极,冷笑着踢开他,又狠狠地照着他的胸腹踢了好几脚,“你不过是皇家的一条野狗,主子支使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还敢同主人争食吃,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段容时咬着牙,沉默地的受着,却始终不肯松口。
踢打得累了,常欢喜轻呼一口气,坐回桌边喝了口茶,“明日你便去苏家把婚事退了,若有什么信物也一并还去,从此你同苏家再无干系,别再肖想不该你的东西。”
段容时只忍着浑身疼痛跪回去,低头不语。
“你敢不去?好、好啊。”见他如此反抗,常欢喜细眉挑起,一对三角眼瞪得老大,“咱家真是错看你了,原以为是条乖顺的狗,没想到养了这么多年也养不熟。今日不过是做个指挥使就敢如此忤逆,明日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他左顾右盼,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又将茶盏扔过去,段容时不闪不避,额角被打破一个口子,血线顺着脸颊滴下来。
“父亲息怒,儿子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段容时深深下拜,“唯有此事是我私心,求父亲成全!”
胡楼不但没回去,还拉了辆马车等在侧门边。
常府门庭冷落,少有人来,路过的行人以为他刚来京城不清楚底细,好意让他莫在此处停留,速速离去,以免被小肚鸡肠的权宦和统御司盯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楼哭笑不得,只说自己是在此等人,那些人见他不听劝,也就算了。
一个时辰后,侧门开了个口子,两个哑奴扛出一个人扔在地上,然后便回屋了,依旧将门关得死紧。
胡楼连忙上前扶起他,段容时额角带血,玄衣一片濡湿,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你这回……来得挺早。”
胡楼哭丧着脸,“您每次来司主的府邸,都要一身伤,走都走不回去,我可不得长点儿记性么。”
说罢将人扶到车上,将一匣子伤药拿出来,正准备给他包扎,却被打开手。
“不忙,苏家那边……怎么样了?”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人家姑娘呢。
胡楼道:“二皇子果然送了发簪去,可苏姑娘没要,仍旧用得您送的簪子。”
“这样啊。”
段容时浅浅一笑,马车帘布被风卷起,外头熙熙攘攘的街景若隐若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时祭典一向是朝廷大事。
苏莱马上就要乡试不便跟来,苏沐同徐氏一辆车,顾湘婷见苏浈的马车上只有她一个人,便好说歹说非要挤上来。
“……江南大洪灾,洪灾完了便是饥荒,饥荒完了又是瘟疫,还有许多乱民流寇作乱,没完没了。”顾湘婷上下抛着个香梨却不吃,“按原先的仪程,应当是行亲苗礼,可钦天监说江南有邪祟作乱,得行武事镇压才好。”
不仅如此,还有御史上书谏议,说是统御司行事猖狂,上天震怒,降灾以示惩罚,为了制止灾祸,要诛杀段容时,以清君侧。
皇帝宠信段容时,到了几乎是荒唐的地步,不但当堂斥骂这人胡言乱语,更将他从朝会上赶了出去,要他闭门静思己过。
再没人敢扯着段容时说那些怪力乱神的事,但朝中对他的忌惮也越加深厚。
“既然如此,你们可有多多储备粮食等物?”苏浈揉着太阳穴,面带担忧。
顾湘婷满不在乎,摆手道:“小绊,不是我说你,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这太平盛世的,粮仓已开,赈灾的银两也都发下去了,乱也只在一时。”
苏浈却没被宽慰到,仍然紧锁着眉头。
旁人或许不知,但她是知道的。梦里大周之所以倾覆,固然有西北蛮族强闯入关的缘故,但最根本的原因,还在这场水灾。
正如顾湘婷所说,银粮都已经发下去,但却不知为何,一直没能平定下乱局。江南的小股流民声势渐大,逐渐演变为匪患,甚至一路北上,剑锋直指京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内忧外患之下,大周皇室决意迁都,仓皇逃离,二皇子夫妇还不忘留下一把大火烧毁宫室。
苏浈名下有几间铺子,早早得了授意要备下物资,她见顾湘婷不听劝告,也只好作罢,暗暗记着要为顾家人也准备一些。
想着想着,苏浈忍不住又揉了揉太阳穴。
“又头晕啦?我跟你说,你就是总不出门,没坐过几回马车才会这样。”顾湘婷摇摇头。
苏浈反驳道:“我平日去西川寺,乘马车一两个时辰便到,这回是坐得太久才会这样。”
顾湘婷又取笑她几句,听见外头飞絮敲了几下门框。
“姑娘,我这儿有药,您先擦一擦吧。”
飞絮弓着身子钻进来,将一个红漆描金的盒子递给她,苏浈正要接,却被顾湘婷一把抢过去。
“我的个乖乖,真人不露相啊,这么贵重的盒子就装个药油?”顾湘婷意味深长地打开盒子,里头躺着个小小的瓷瓶,“我说飞絮,你家姑娘都晕了一路了,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这药是刚刚胡楼借着停车休息时送过来的,要她避开众人交给苏浈,可顾湘婷种赖着不走,她要不是见着苏浈实在难受,也不会这么早拿出来。
飞絮支支吾吾,求救的眼神望向苏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轻飘飘地瞪了一眼作怪的友人,“别为难她,有什么话问我就是。”
她摊开手,顾湘婷讪讪地将盒子交还,又挤眉弄眼地问道:“这是谁送的,是哪家的公子,上回的发簪也是他送的?”
苏浈不理她,径自把药油抹了,立时舒缓了许多。
“出手如此大方,又能随行侍奉御驾,想必也是名门公子。”顾湘婷掰着手指还在算,“镇国公家的世子已经成婚,刘国舅家没成婚的只剩刘易梦了……”她悚然而惊,“徐国公世子丧妻三年,你不会是要去做续弦吧,他女儿可比咱们还大几岁!”
“想什么呢!”苏浈打开她的手。
顾湘婷也知道不可能,嬉皮笑脸地贴过去,“那到底是谁嘛,小绊,给我说一说?”
苏浈被逼得无法,半带着笑意,犹犹豫豫道:“你也认识的,就是……”
还没说出口,马车急停,众人已经到了猎宫,苏浈忙不迭地跳下马车,步伐极快,丝毫看不出在车上时晕晕沉沉的模样,只留下顾湘婷不甘心地叹了一口气。
经过两三日的长途跋涉,本该是养精蓄锐,好好准备正典的。但皇帝碍着江南灾乱,在宫中一直不敢有歌舞奏乐,好不容易来到猎宫,当即决定今夜先举办一场宫宴。
皇帝爱好舞乐,不说内侍省,就是太常寺中也是人才辈出。
仙仙徐动何盈盈,玉腕俱凝若云行。乐人和舞姬仿佛没经受过舟车劳顿,技艺高超,长袖翻飞,看得众人沉迷其中,目不转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舞毕,皇帝龙心大悦,拍掌大赞道:“好,很好,该赏!”
常欢喜领命,吩咐下人处理,又道:“能让圣上这样高兴,也不枉费鼓吹署的一番辛苦。”
皇帝笑着点点头,皇后却抿嘴一笑,“司主说的不错,鼓吹署的令正的确辛苦,曲与舞相辅相成。但依臣妾看来,但听这曲乐,却未免多了些匠气。”
她从不在意这些舞乐末流,同皇帝也一向说不到一起去,是以皇帝不由疑道:“皇后对这些也有研究?”
“研究倒论不上,只是听得多了,便也有些体会。”皇后施了一礼,“今日这乐虽好,但臣妾曾听过更好的,便有了些对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皇帝摸着下巴,“既能让皇后有此感叹,想必是位大家,不知皇后可愿引荐?”
皇后淡笑着谦逊几句,贴身宫女会意悄悄退下,将人引了上来。
第17章愿望?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刘易梦跟在宫女身后,款步上前,“臣女刘氏,拜见陛下,愿陛下圣体康泰。”
皇帝喜好歌舞不是秘密,献艺也不是稀罕事,不少人瞧准这点牟取私利。皇帝素来宽仁,只要不是有关国民生计的大事,倒也不会多加苛责。
只是刘易梦身为国舅嫡女,还要在宫宴之上献艺,再联想到她对二皇子一片痴心,对方却避之不及的事情,这一遭就有些耐人寻味。
皇帝不是耳目闭塞的人,也曾年少轻狂,自然知道其中各人的想法。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皇后和刘易梦,又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国舅夫妇和二皇子,不由有些好笑。
年轻人真是冲动,他暗自摇了摇头,可看着一脸坚定的刘易梦,又不免生了些怜惜,温和地允了她献艺。
宫人搬来杌凳和古琴,刘易梦垂首一拜,“臣女献丑了。”
都说外甥像舅,不但二皇子与国舅爷有几分肖似,刘易梦也生了一对极像皇后的凤目。
凤目流转,含情脉脉,似怨似嗔地瞧了一眼二皇子,见对方只顾着低头饮酒,眼中又多了几分失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素手着琴弦,一托一打,琴声悠扬传遍宫室。
观其技法,虽并不如皇后说的那样好,比之太乐署的琴师究竟还是差了些,但这一曲《凤求凰》合情合竟,满载少女情思,竟难得有几分灵巧。
弦弦入心,声声动情,宴上宾客悄眼打量国舅夫妇,见二人的脸色越发青黑,又看看二皇子,该吃吃、该喝喝,不为所动。
一曲奏罢,刘易梦低头行礼,皇帝自然是大加赞赏,又丰富常欢喜多多赐些礼物。
皇后却不罢休,“陛下,人说琴乃高洁之物,若只是赏赐些金银俗物,倒失了雅致。”
“那依皇后看,应当如何呢?”
“臣妾娘家虽比不得宫里,却也是不愁衣食。”皇后道,“不若让她自己决定,究竟要讨什么赏赐。”
这就等于要赠刘易梦一个愿望了。
皇帝眯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这可是你儿子,你确定要这么做?”
二皇子不喜刘易梦,而属意苏浈,这皇后是知道的。只是前头苏浈及笄,二皇子上赶着送簪却被拒绝,再要求纳苏浈为侧妃,皇后是万万不愿丢这个脸的。
再有,她同二皇子妃朱氏一向不睦,若侧妃再是个不听话的,她便彻底失了对二皇子后宅的掌控,唯有侄女刘易梦听话又聪明,家世也好,是最合适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且这样一来,刘氏一族便算是彻底上了二皇子的船,再有什么事,刘家也再推脱不得。
皇后表达了态度,皇帝也不好驳她的脸面,点头道:“便如皇后所言,刘家女,想要什么赏赐,你自己说吧。”
这一切都同事先说好的一眼,接下来便该是她自陈情深,甘做侧妃,只愿长伴二皇子左右。
刘易梦看向二皇子,他仍旧同自己日思夜想的一般,如清风朗月,潇洒自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男子。
只是自己脸面、家族全都不顾了,却还是得不到他一个眼神,一丝垂怜。
国舅因金簪一事转换态度,要刘易梦好好待在家里,同二皇子彻底割席,国舅夫人也说,自家的女儿不愁嫁,人家分明心有所属,何必腆着脸去争。
可她就是不甘心。
论家世,论才学,她自忖不会输给苏浈,就算是论相貌,她也与苏浈各有千秋。就算眼下二皇子被狐媚手段所迷,只要长久地相处下去,他自然能发现自己的好处。
可真走到这一步,刘易梦突然不确定了。
若当真求得圣上赐婚,她便同逼婚无异,只会引得二皇子更加厌恶自己。今日她能凭借圣命入府,却不能再求圣命,要他对自己生情。
背弃家族,众叛亲离,只为当一个男人的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值得吗?
皇后催促道:“梦儿,快说,什么愿望咱们都能帮你实现。”
刘易梦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看国舅夫妇,再看一眼无动于衷的二皇子。
她眸中雾气氤氲,却充满坚定。
“臣女听闻苏家姑娘善琴,从前未曾有幸见识,愿求陛下允准,让臣女一听苏姑娘琴音。”
宫宴之上论资排辈,苏家处在末席,前头的热闹都与他们无关。
难得有此等盛会,苏沐好奇地四处张望,扯着徐氏问东问西。徐氏也是半懂不懂,说了几句就不耐烦,让苏沐好好注意规矩。
苏迢左右逢迎,同友人低声交谈,苏浈压根儿不在意宫宴的情形,只顾着低头吃果子。是以宫人前来传唤时,四人都是一惊。
徐氏忍不住问道:“苏家姑娘,咱家有两个姑娘,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个?”
苏迢觑了她一眼,“当然是苏浈。”
的确,在这关头,能让陛下亲自召见的自然只有苏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家中延请的女夫子只教过苏沐,瞧着顾湘婷静不下来的样子,也不像肯学琴的,苏浈跟着顾湘婷在女学读书,也不知顾家肯不肯专为苏浈开这一门课。
徐氏心底有些惊慌,在苏浈起身时下意识拽住她,“你行不行?”
旁近的宾客们都看过来,身为掌家的嫡母,连自己女儿会不会操琴都不晓得,这当的是什么母亲。
苏迢皱了眉,暂且碍着情形没骂人,连传信的宫人也是不赞同的神色。
“母亲放心。”苏浈轻轻拉下她的手,朝着宫人行礼,跟着她走上前去。
刘易梦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国舅夫妇的脸色好看了些,底下的皇亲贵胄们议论纷纷,不像是在皇家宫宴上,倒像是在巷角茶舍。
皇帝生性仁厚,没有叫停,不过众人很快自发地安静下来。
刘易梦性子娇蛮,长相与皇后颇有几分相似,都是凌厉贵气、明艳大方的样貌,是京中难得的美人。
这样的美娇娘殷殷切切,却换不来二皇子一顾,众人一壁叹惋,一壁又佩服二皇子心性坚定,不愧为“佛子”托生。
可见到苏浈才明白,二皇子哪里是不为声色所迷,分明是早已被迷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
眼前的女子,肤色细腻柔白,乌发浓黑,五官端正秀丽,光艳照人。尤其是那一对清凌凌的杏眸,神采奕奕,眼波如秋水微漾,像是一眼能看进人心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这出色的五官相比,更难得的是那一身的气度,她分明家世不高,却气定神闲,自有一番看透世情的泰然。
就在这静谧中,苏浈一步步走到前头,举止礼仪无一错漏,更没有一丝惧怕颤抖,仿佛这条路她从前走过千万次,早已将一切烂熟于心。
“臣女苏浈,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声如黄鹂啼啭,却无一丝谄媚之意,可堪一句不卑不亢,知礼识进退。令人不禁纳罕,这样的姑娘,苏家竟肯藏在屋子里不让人见。
前头的事情,宫人已简略地同苏浈说过。皇帝悄悄瞥了二皇子一眼,见他面露担忧,明显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苏家女,朕虽允了刘家姑娘一个愿望,却也不好强行逼迫,便唤你来问问,你可愿献艺?”
苏浈却没急着应答,而是道:“圣人在上,臣女有一不情之请。”
皇帝示意她开口。
“刘家富贵,不缺金银。苏家虽不显贵,得陛下庇佑,倒也衣食丰足。”苏浈道,“既然刘姑娘可自行决定赏赐,不知可否请陛下允准,也让臣女决定自己的赏赐?”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不说旁的,就说宫宴之上,哪有自己讨赏的,还是自己决定的赏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金口玉言,若应了这话,到时候苏浈提个不得了的要求,譬如要苏迢加官晋爵,皇帝该不该满足?
二皇子先是一惊,迅速掩下眼中惊异。段容时只静静地看着堂中女子,目光一如从前。
皇帝亦被问得一愣。
“你这样说,是很有底气了?”他笑容愈深,“若奏演得更好,朕必定有赏。”
得了这一诺,苏浈定下心,转身走到琴后。
梧桐作面,梓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其声连绵悠扬,正是出自四川雷氏的九霄环佩琴。
梦里同现在一般,她在家族授意下于宫宴之上献艺,那时弹奏的,也是此琴,也是一曲《凤求凰》
为了以情动人,皇后亲自替她选定这一曲,却根本不管这琴究竟是否适宜。
琴若有灵,得知自己被随意用来算计,只怕也会悲鸣吧。
众人先是为皇帝干脆打印而一惊,见她盯着琴久久不动手,又都有些疑惑,苏迢夫妇更是急得抹汗,唯有顾湘婷轻笑出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松竹低声道:“妹妹,你笑什么呢?”
顾湘婷抿了抿唇,控制住表情,“我笑有人想欺负人,现在却要被欺负了。”
方才观刘易梦技艺,不像是临时学来,自有多年积淀在其中,可若是爱琴之人必会知道,此琴制式为伏羲式,音色宽宏,本不适宜奏如此诉情之乐。
是以方才那曲《凤求凰》,疏朗有余,而婉转不足。
苏浈轻抚琴面,抬手。先是几声低吟,而后流畅的琴音流淌而出。
本以为她同样要奏演《凤求凰》,以此方知二人技艺高低,众人听了个开头,忽然发现这是另一首曲子。
是一曲《流水》。
第18章赏赐?苏浈再拜道:“诸位大人,请容小……
初时低缓,而后流动潺潺,飞泉触石,忽又洪流汹涌,势不可挡,急流入海,惊涛骇浪,最后归于平静,阵阵涟漪,唯余杳渺。
九霄环佩声温劲而雄,用来诉儿女衷情有些力不从心,与《流水》的开阔心境却相得益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场之人无不自幼修习六艺,即便是有惫懒的,也是多年熏陶,能分辨得出好坏,刘易梦更是专于琴艺多年,更是心如明镜。
《凤求凰》讲述的是情爱,《流水》却讲的是自然山水,宽阔天地,又有几分得遇知音的欣喜。
在这琴声中,刘易梦恍惚想起,初学古琴时夫子严厉,稍有惫懒就要被打戒尺。她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哭闹着不愿再学。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坐下拨动琴弦,信手弹了一曲,便让她听得痴了。
从此她不再哭闹,咬着牙将琴学了下来。娇嫩的手指被琴弦磨破了生了茧子,又连茧子也被磨破,再生出更硬的茧。到如今,终于也能奏出母亲当年所弹的曲子,正是这《流水》。
若单论技艺,刘易梦自信不输苏浈半分,但琴之一道,技艺却不是最要紧的。与这曲《流水》相比,前头她奏演的《凤求凰》在境界上,分明低了一层。
她本是要让苏浈当众出丑,可苏浈特地选了此曲,却分明是要嘲讽她,学琴多年却不懂琴,堪堪将一身技艺浪费在俗事上。
一曲毕,四下皆寂。原先还惴惴不安的苏迢夫妇满面红光,再看二皇子也是一脸的欣赏与自得。
苏浈本人却只是立在一旁,神色平静,等着堂上贵人的训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舞乐之事实在难分高下。”皇帝瞧见刘易梦泫然欲泣的模样,心有不忍,提点道,“依刘姑娘看,这一曲奏演得如何?”
刘易梦眼眶通红,可心中还有几分傲气在,不肯轻易示弱。
“苏姑娘琴艺精妙,臣女甘拜下风。”
常欢喜一甩拂尘,笑着赞了几句:“刘家姑娘不愧是国舅之女,有大家风范呢。”
皇帝也满意地点点头,赞她不失风度,又说国舅爷教女有方,赏了许多布帛金银。国舅连忙出列谢恩,又是一番君臣和睦的景象。
赏过刘家,便该轮到苏浈了。
“胜负已明,朕的确该赏。”面对苏浈时,皇帝的表情却没那么和煦,他御极多年,年轻时也曾上过战场,不笑时眉宇间很有一股威慑,“苏家女,说吧,你想要些什么?”
苏浈跪地,俯身大拜道:“臣女斗胆,求陛下赐臣女婚事自主之权。”
这话正像一滴水滴进了油锅,众人再也端不住皇族贵亲的架子,纷纷议论起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苏家女是反了天了,竟如此大逆不道,出此狂悖之言!”
“苏家所谓清正门户,竟生出个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年她哥哥不也是……”
“陛下,此事有违纲常伦理,万万不可!”镇国公出列,躬身道:“婚姻大事事关两族,岂可儿戏?若令此女一人独断,恐怕会祸及两家!”
满京城都知道二皇子属意苏浈,若是这苏浈顺顺当当进了皇子府也就罢了,可看着情形,却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若皇帝当真如苏浈所说,准许她婚姻自主,满京的未婚男子都有可能成为她的夫婿,而这位苏家姑爷,也必然会成为二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家中有正当年子侄的不仅镇国公一家,大臣们连忙起身,纷纷附和。也有人说圣上金口玉言,此事无关国祚,亦无关朝堂,既说了要赏苏浈,就该赏赐。
场上议论不休,二皇子紧盯着苏浈,神色意味不明,段容时垂眸看向杯中酒,像是事不关己。
苏浈再拜道:“诸位大人,请容小女子自辩。”
常欢喜觑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圣上,这……”
皇帝摸着酒杯,点了点头。常欢喜会意,挺直身一甩拂尘,“你还有何话要说,直说便是。”
众人都安静下来,等苏浈说话,连皇后也撩起眼皮朝她望去。
“圣上明鉴,臣女不敢放肆,只求能自行处置婚事。”苏浈道:“若对方并不属意于臣女,臣女亦不愿会以圣旨相挟,强迫于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
镇国公还要再说,却被皇帝挥手制止。
“苏家女,听你所言,你这是已有了心仪之人?”皇帝颇有兴味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请旨要求赐婚?”
苏浈像是被点破少女心事,双颊微红,又添了几分颜色。
“回禀圣上,正如臣女方才所言,臣女并不清楚那人是否与我一般心意,不敢逼迫。”
都能在殿上要求赐婚了,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苏浈此举分明是别有因由。
直接要求赐婚,便是打了二皇子的脸面,这样一番迂回,却给二皇子留了些“成人之美”的余地,也全了皇家的颜面。
本就没翻到明面上的事,如此更是将矛盾压了下去。
至于那些流言,更是不必多说,苏浈的婚事同她父母尚且不相干,旁人又有何立场置喙?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许久,轻笑道:“既如此,朕便允准你的请求,许你婚事自主之权。”
“陛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不可啊!”
大臣们急急出言劝阻,然而皇帝金口玉言,旨意已下,再无回转余地。
宴席结束,内侍官引着各家到住所便告退。
“我竟不知你如此出息。”苏迢忍了一路,到此时才肯发作,“我苏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能得圣上亲口允准赐婚,你真是好本事!”
苏浈求婚姻自许,这是明摆着要打苏迢夫妇的脸面。今日尚且还有人说她忤逆不孝,可转过背去,还不知要如何非议苏家的教养。
苏浈淡淡道:“父亲折煞女儿了,圣上慈心照拂,亦是有父亲勤恳多年的缘故。”
话说的冠冕堂皇,听在人耳朵里是十成十的嘲讽,苏迢一时怒极攻心,被气得向后栽倒。
“官人!”徐氏连忙扶住他,冲苏浈怒道:“大姑娘,你可还没出阁呢,现在尚且还是苏家的姑娘,注意些言行罢!”
这三言两语的,似是劝架,实则是火上浇油。苏浈尚未出阁就敢要婚姻自主,待出阁之后,只怕恨不得同苏家老死不相往来。
苏迢又想起她的亲兄长,那个早年被除族的逆子,占了他嫡长子的名分,却还要在段家出事的当口上,上赶着给段家人求情,生怕连累不死苏家。
云氏留下来的一子一女,当真是没一个消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面色青黑,徐氏连忙抚着他胸口给他顺气,苏沐也在一边牵着他的衣角,担忧地望着父亲。
苏浈沉默地看着这副画面,只觉得有一丝好笑。
“女儿愚钝,请母亲明示,女儿言行中有何不妥?圣上如此洪恩,难道不是苏家之幸?”
“你!”
此处毕竟是皇家别苑,隔墙有耳,若对圣意有所不满的事传出去,那便是塌天大祸。徐氏只能咽下不快,在心里狠狠地记了一笔,掩饰一般地别过头去。
苏浈倒没再说什么戳人肺管子的话,只道:“天色已晚,父亲母亲还有何训示,不若都留到明日再说,女儿先行告退。”
说完草草行个礼,转身就走,苏迢夫妇捶胸顿足,只恨没能早早将她掐死在襁褓中。
“官人,你瞧瞧大姑娘她,”徐氏绞着帕子,“她这样胡作非为,败坏了苏家的名声,将来可如何是好啊!沐儿同莱儿可还要……”
“如何如何,我能如何?你教养她十来年,连她有这等心思都不知,倒知道来问我。”苏迢深吸一口气,转回头:“我将内宅中馈尽数托付于你,你就教养出这样的好女儿!”
“我、我,官人……”
还没等徐氏说出个什么所以然,苏沐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她年纪小,苏迢又惯于摆出一副慈父样子,是以被他疾言厉色的样子给吓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父亲,分明是大姐姐的错,为何要责怪母亲……”
苏迢阴沉地看了一眼苏沐,究竟没再说什么,拂袖离去,只留下徐氏仓皇地跪在地上,抱着女儿痛哭。
这一日过得实在丰富,苏浈回到院内好好洗了个澡,这才觉得精神好些,捡了本书在灯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姑娘,”流云拿着帕子替她绞发,“您为何要与主君争执呢?从前都能忍得住的,今日怎么就……您尚未出阁,往后的日子怕是……”
往前若是苏迢或徐氏发怒,苏浈从不争辩,向来是能避则避,能让就让,让不了的就干脆跪地认错,像今日这样言语冲撞,倒是头一遭。
苏浈并未答话,而是怔怔地看着书册出神。
未嫁之女最为人掣肘的便是婚姻大事。徐氏身为当家主母,比苏迢更有资格决定子女婚事,拿捏苏浈就像拿捏指尖的蚂蚁。且苏浈身上还有门没过定的婚约在,若是不想嫁给段家,她只能乖乖听话。
事实上,就算她今日得了圣上金口,能自行决定婚事,只要一日不除族,就算日后出阁,她一样是苏家的女儿,苏迢和徐氏一样是她的父母,这是绝对斩不断的关系。
就算求得婚事自主又如何,有二皇子属意的这层名声在,满京城有几个公子哥敢娶她?更何况有了这一遭,苏浈未来的夫家,也势必得不到一丝苏家的助力。
在所有人眼里,她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流云姐姐,若是、若是以后我自立门户,再没有伯爵府的荣华富贵,你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流云大惊失色,“姑娘怎么说这样的话,您不是同……”
宫宴之上事发突然,左右她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摆脱二皇子,便直接请求婚姻自许,但其实算得上是一步险棋。
就算有梦中的救命之恩,前头又同段容时碰了几回面,对于他是否愿娶自己为妻这件事,苏浈其实并无十分把握。
不过幸好兄长已经归京,就算日后兄妹二人互帮互扶,依靠云氏留下来的那些铺面田庄,也能安稳度日。
苏浈做好最坏的打算,心中安定,笑道:“姐姐别急,我只是觉得成亲这事也没太大意思,随口一说罢了。”
流云却不展眉,抿着唇想了想,郑重道:“姑娘放心,我同飞絮都是一样的,姑娘在哪儿,我们便在哪儿。姑娘若是要经商,咱们就给姑娘打算盘,姑娘若是要去当姑子,咱们也去给您挑水种菜。”
“好,我可是得了姐姐这话的,日后可不许不认账。”苏浈嘴角牵起个笑,杏眼中却带着朦胧水色。
这话从前她们不曾宣之于口,却是做到了实处。梦里她入二皇子府时,流云本已到了放归的年纪,却还是拒了家里说的亲事,同她一起入府,最后却早早香消玉殒。
主仆俩又说了几句话,流云熄灭房内的灯烛,退出屋关上门,一转身却看见一个身影。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又开门进了屋。
苏浈正靠在床边,见她进来,疑道:“怎么了?”|
“姑、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9章相见?这登徒子。
“你说谁在外头?”
“是、是段指挥使,他就在外头站着。”
“就他一人?”
流云点点头,“是,就他一人。”
自打她同段容时相识以来,对方虽多次出手相救,却从无逾矩之处。他深夜到访,恐怕是有要紧的事。
苏浈连忙抬手,让流云替她将外衫拿来披上,踏上绣鞋出门。
院中月光如水,夜风吹过,竹影歪歪斜斜地落在地上。段容时略显清瘦的身影站在中央,有几分孤寂萧瑟的意味。
“段大人?”
他循声回头,作揖道:“苏姑娘。”
苏浈乌发披散,未施粉黛,披着水蓝色外衫,比白日时显得放松许多,精巧的样貌分明还是个小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大人,”她问道:“如此深夜,不知有何要事?”
段容时心想,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来。
在大殿上苏浈求得婚姻自许,人人都以为她是为了摆脱苏家,再不然就是摆脱二皇子的侧妃之位。唯有他知道,今日过后,段苏两家的婚约也就消散如烟,再不能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苏英已经归京,她有兄长为依靠,也再用不着扯他当挡箭牌了。
他如今的身份十分尴尬,身居高位,却受朝野唾弃,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实则难堪托付。苏浈若是有……有了心上人,他也当如兄长一般,细细查探那人的底细,若是心思不纯的,他便找到把柄钳制,若是良人,他也该……也该……
可段容时捏紧衣袖下褪色的长命缕,总觉得不甘心。
晚风又起,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苏浈见他久久不说话,紧了紧外衫,“大人?”
“我只是想,见一见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样貌占尽了便宜,眉眼天生含情,分明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权臣,这时摆出一副忐忑样子,倒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苏浈一下子红了脸,侧过身去,“这、这有什么好见的,方才在大殿上不都见过了?”
“我……”段容时犹豫一瞬,作揖道:“是段某冒犯了。”
“此处是猎宫别院,你我尚未婚嫁,还当行事谨慎才是。”苏浈扶着廊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木头柱子,“若是要相见,以后、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半句几不可闻,但段容时耳力过人,自是听的一清二楚。
他一时有些呆怔,下意识问道:“以后?”
苏浈疑心他明知故问,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再也不肯看他。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后二人成婚,自然是早也见,晚也见,日日都见。
心底生出股深切的喜悦,段容时原先微蹙着的眉尽展开,眼角眉梢俱带着笑意。
着急忙慌趁夜赶过来,得了这么个结果,他不由得也有些赧然,握拳抵唇轻咳了声。
“姑娘说得对,是我、是段某唐突了。”段容时一向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能将文武大臣气个仰倒,这么短短两句话却差点咬着舌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悄悄抬眼,见他也是一副手脚不知往哪放的样子,闷着声笑了笑,又不敢看了。
夜的确深了,“段某这便告辞了,姑娘安枕。”
说完却还原地顿了顿,像是舍不得走似的,又待了几息才离去。
没由头地来,又没由头地走,苏浈直觉他不仅是为了见她一面这么简单,但段容时最后也没说出来意,她也就没细追究。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他说的话翻来覆去又过了一遍,她脸上红霞更深了。
这登徒子。
苏浈拍了拍双颊,轻吐一口气,正要回屋,却瞧见流云促狭的脸。
方才二人说话,流云自知不该打扰,便躲回屋里,留着半扇门开着,是以方才的情形都看见了。
“依奴婢浅见,姑娘这是不必自立门户,也不必去佛门了?”
苏浈才降下些温度的脸又红了,别别扭扭地推了推流云,“夜深了,姐姐还是早些睡吧。”
过了宫宴上那一遭,苏迢夫妇像是认清了她的真面目,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她,徐氏甚至拒了几次宴请,亲自看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不是身在猎宫不方便,换了在苏家,他们怕是要将她关到柴房里去。
不过夏猎正典,各家的大臣亲眷都得到场,苏迢夫妇心里再是不甘愿,究竟还是放了苏浈出门。
这些天贵人们尽情饮宴,礼部的官员小吏们忙活得晕头转向。
临时搭建起的山棚上绑着五颜六色的彩绸,下设矮桌软榻,各色民间难得的瓜果美酒铺陈其上。
十来个人身着彩衣,金彩覆面,列做两队开道,后头跟着吹吹打打的仪仗,又有宫女内官捧着各色鲜花、香炉、宝瓶等物什,垂头走过。
吉时已到,常欢喜一声招呼,乐人们齐齐停手,唯剩下鼓声齐鸣,气势恢宏。
躲在棚下的重臣同家眷们纷纷起身,行礼山呼万岁。
皇帝在宫人的服侍下骑上马,长喝一声,良马经过精挑细选,性情温驯,驮着皇帝缓缓向前走去。
招箭班的弓箭手个个都戴着紫色的抹额,穿着紫衣,在垛子前分列两边,中间立着泥金绘饰的箭靶。
皇帝接过宫人递来的弓箭,此时鼓声亦止,众人屏息静气,目光集中在皇帝身上。
朝中人人都赞颂皇帝是个“仁君”,重文治多于武事,但当他举起弓箭时,一向慈眉善目的脸上瞬间布满杀气和戾气,这让许多人想起,多年前皇帝也曾缰马配鞍,杀伐战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忘归离弦,弓手探查过后,将手合起又打开,这是箭中靶的意思。
常欢喜高呼道:“一中!”
众臣齐齐高呼,伸手招舞,连一向文弱的贵妇闺秀们也与有荣焉,挥舞着手帕团扇。
皇帝再次搭弓射箭。
“二中!”
“三中!”
众人的呼喊声越来越高,直至最后一箭正中靶心,喊声几乎冲破穹顶。每个人都心中激荡,升起几分战意。
祭礼已成,皇帝畅快地呼啸一声,朗笑着举起手中长弓。各家少年郎早已按捺不住,此时得了授意,驾着马四散而去,也有不服输的少女扮作男装,长发裹进头巾,娇喝一声跟上。
草场早被卫军翻来覆去地查验过,碎石蛇虫尽数都被清理。林中的猛兽也早被清退,活物都是精心饲养过的,只会跑动不会伤人。
各家长辈也笑着看少年人们远去,玉羁金勒,宝鞍花鞯,好一番繁荣景象。
苏浈亦翻身上马,悄悄绕到一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兄长,我可算见到你啦。”
苏浈知道苏英归属禁军,此次会随圣驾一同出行,本以为能趁此机会同兄长多见几面,多说上几回话,谁知苏家人看得太紧,她竟到今日才寻着机会。
苏英是上京宿卫的地方守军,而禁军中人多出身京畿人家,他受人排挤,连护卫的地方也偏远。不过,这样倒是方便了兄妹会见。
“小绊如今也不怕骑马了。”苏英脸上笑着,心底却有些遗憾。
苏浈也羞赧地笑,当初她被苏英抱着骑马时哭天抹泪,说自己以后出行都用车轿,一辈子不学骑马也无妨。
可后来倒也学了。
兄妹俩又说了些话,苏英想到最近的听闻,心底却是一沉。
“小绊,你当真想好了?”
“什么?”
“你同段容时尚未婚嫁,你们……”
两人尚未婚嫁,若是苏英尽力一搏,未尝没有转圜的余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却是一惊,“兄长怎么知道的?”
他眯了眯眼,“段容时他无耻!”
“兄长误会了,段大人他、他一向守礼,毫无逾矩之处。”苏浈眼神乱飘,替人开脱,“那晚他不过是来看看我是否安全,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那晚?”
苏英本以为段容时是同自家妹妹交换了什么信物,或是与她有些信件往来,却不想人直接夜闯了苏浈屋苑。
“无耻,无耻之尤!”苏英恨得险些握不住手里的红缨枪,“我还当他是声名所累,原来是本性暴露,天生的一个忘八端!”
看见他的反应,苏浈这才明白自己说漏了嘴,嗫喏着不敢吭声。
“不行,他性情这样轻浮,怎可托付!小绊,我看你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人一骑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苏浈——”顾湘婷驾着骏马拿着长弓,好不飒爽,“我找你半天也找不见,你怎么躲这儿来了?”
“我、我不熟悉猎宫的路,便停下来问一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如蒙大赦,瞥了一眼兄长,调转马头,同顾湘婷说话。
“哦,这倒是,你是第一回来猎宫呢。你不熟悉路,便跟着我吧,我知道哪里好玩。”
顾湘婷好奇地探头望了一眼苏英,苏浈连忙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那咱们快走吧,不然天色晚了就没法进林子了。”
她又催促几句,顾湘婷挑了挑眉,依言调转方向,向林子里去。
有外人在,苏英不好发作,苏浈趁机跟着顾湘婷,飞也似地跟上。
高台之上,皇帝饮了几杯酒,指着远处问道:“那是谁?”
常欢喜踮着脚,手掌在眼前打个凉棚看了一会儿,躬身道:“回陛下,那便是前几日在宫宴上献艺的苏家姑娘。”
苏浈今日穿了一身水青色的窄袍,算得上一道清丽的风景,但皇帝问的却不是她。
“她身旁那个穿红衣的呢?”
“那是英国公顾家的姑娘,叫湘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看着那一红一青的身影纵马而去,笑道:“英国公家的姑娘,倒比她几个哥哥更有些活人气儿。”
他一转眼,见下首段容时也望着那一处,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摸着胡子笑了。
“段卿若是也想松快松快,那便去吧,你们是年轻人,不必同咱们这些老骨头一起拘着。”
段容时被道破心思,不好意思地碰了碰鼻子,“谢陛下。”
第20章突变?同我护卫陛下安全
见段容时得到皇帝允准,一边的四皇子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起身道:“父皇,儿臣也想活动活动身子。”
“哦?”皇帝一挑眉,倒不惊讶,像是早就等着他这一求,“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还想着同年轻人一起玩。”
四皇子嘿嘿一笑,“父皇此言差矣,机会难得,儿臣不过是想打些猎物回来,让父皇尝个鲜罢了。”
他生性粗放,一向不拘小节,在皇帝面前也比其他子女更有几分尊荣。同样的话别人说出是冒犯天颜,让他说来,却是纯善赤诚。
这一幕倒是父慈子孝,二皇子垂眸饮了杯酒。
皇帝笑得眼角泛出些纹路,“罢了,朕看你这性子是改不来了。去吧去吧,省的在朕眼前碍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皇子咧出一口白牙,起身招呼,内官依令牵出一匹宝马,又奉上早就浸过油的长弓和利箭。他打了声呼啸,风驰电掣般向林中奔去。
“好小子,他这是早有准备啊,也不想想朕要是不允怎么办。”
常欢喜笑道:“四皇子就是仗着陛下慈爱,恐怕从未想过这一层。”
皇帝摸着胡子十分受用,臣子们也纷纷出言,赞四皇子神采奕奕,洒脱旷达,能成大器。
说着说着,皇帝倒是想起自己另一个儿子来。
“阿荣,你怎么不同他们一起去狩猎?”
二皇子作揖道:“回禀父皇,儿臣技艺不精,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槐序时节本就该多动弹,也不求你真有什么猎获,出去转转也好。”皇帝皱了眉,定睛一看,见他身上居然穿着厚重的仪服,更是不喜。
他的这两个儿子自小就是相反的性子,二皇子郑瑜荣好静,每日只知道闷头读书,四皇子倒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一时没看住就要上树。
待到成人了,这两个也是所有孩子里最出挑的,如果没有意外,储君之位当落于其中一人之手。
朝堂之上为国本争得沸沸扬扬,皇帝一概不理,究其根本,是他自己也拿捏不定主意。
二皇子善于谋略,但胆气不足。就拿苏浈这事说了,若是早早地求皇后下旨赐婚,那还有后头这么多事。且他成婚多年未有子嗣,难说将来如何。
四皇子则是过于刚直,不懂识人,恐怕难以平衡朝中局势。
再说静妃的出身还是差了一层,而皇后背靠刘家,不但又百年世族做依靠,更是中宫主位,二皇子占了嫡出名分,终究要更名正言顺。
此事究竟难以两全,皇帝不由叹息。
他心里想着事,面上就沉寂许多,臣子们以为他被二皇子触怒,都不愿在这当口上现眼,也都低头不语。
二皇子倒是自斟自饮,一副怡然的模样。
段容时进了密林,倒没急着去寻苏浈,而是按照预设好的路线行至一处隐秘角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公子,”胡楼从树上跳下来,难为他一介粗人,在这林中上窜下跳,竟也没沾到半片叶子“他们果然如您所言,已有布置。咱们可要……”
“不必有任何举动,静观其变,不要伤着旁人便是。”
胡楼清楚苏浈也在林中,低头领命,几个纵跃寻人去了。
这头苏浈刚庆幸逃离兄长的问责,此时却被顾湘婷缠得晕头转向。
“好你个苏小绊,这等大事也不与我通气,我虽知你琴艺好,必能杀杀那姓刘的锐气,却不知你如此大胆,竟敢在圣上面前提要求,我可是为你捏了好一把汗。”顾湘婷突地又艳羡起来,“早知道我也好好修习琴艺了,也去圣上面前求个婚事自主,倒省得我母亲到处相看。”
“刘姑娘琴艺高妙,我不过是取巧罢了,说到底还是陛下心慈,没有怪我言行无状。”
顾湘婷转了转眼珠,另起个话头,“对了,方才你问路的那人是禁军?他虽穿着禁军银甲,可看那一张丑脸,倒不像是禁军的人。”
禁军分左右卫,左卫都是官宦子弟,在御前侍候,讲究出身高贵,样貌姣好,体态修长,能让贵人看得顺眼。右卫人员则复杂些,既有武举考上的京畿人家,也有从各地上京轮番的士兵。
顾湘婷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她常在宫禁中行走,见到的多是禁军左卫的公子。
苏英脸上疤痕纵横,都是沙场搏命的结果。毕竟是自己兄长,苏浈听她这样说,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又连忙展开。
“他是进京轮宿的,从前在战场上拼杀过,有些疤痕也正常。没有这些人的辛苦,哪来咱们在京中的太平日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问个路,便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顾湘婷神色揶揄,“你们怕不是第一天认识吧?”
苏浈不由一凛,连忙掩饰道:“我只是对军中值宿的规矩略知一二,又看方才那人面上有疤,故而有此猜测罢了,你不要多想。”
不多想才怪。苏浈在宫宴上闹出这么大的事,全猎宫这么多人,哪个不好奇?这几日顾湘婷逮不着她,又被国公夫人左问又问问得烦了,好不容易抓到点苗头,怎么肯放过。
“之前陛下说你有心仪之人,你可是应了的,你一向不大爱出门,认识的人我也认识,可我翻来覆去想了几遍,也没觉得谁能入得你苏姑娘的青眼。”顾湘婷惊道:“难不成你的情郎真是那个丑人?”
没料到她竟往那个方向想,苏浈一阵恶寒,却找不到什么话来解释。
苏英早就被除族,自名云弃之亦是不愿再同苏家有干系的意思,且他早先就说过,要苏浈不要同旁人说起他回京的事。
可难道要她自白,说她的情郎不是苏英,而是段容时吗?
她举棋不定,犹犹豫豫的样子,倒让顾湘婷越发笃定。
“别呀苏小绊,你生的这么好,怎么这么不开眼啊。上京轮宿的守卫满三年便要回乡,到时候你可怎么办?”顾湘婷急了眼,“且他只不过是禁军中的一个小兵,他、他可护不住你!”
话糙理不糙,二皇子摆明了就是倾心于她,换了个高门显贵人家,有家族庇佑,或许二皇子还会碍着面子不说什么。可如今苏浈要是嫁给一个穷兵汉,那不等于明摆着打他的脸?
二皇子前程远大,若是苏浈一意孤行,只怕不仅会惨淡收场,还会招来夫家怨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都说不是了,你怎么越说越离谱!”苏浈虽感念她一直替自己着想,却也不知如何解散,一时有些恼。
两人正争论着,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极大的声响,飞禽鸟兽四散而逃,带起劲风迎面而来,而后又是一阵诡异的静谧。
顾湘婷皱眉,示意苏浈不要说话,静静聆听动静。
她等待一会儿,果然听见此起彼伏的哨声,这是军中常用来交流消息的手段,她儿时缠着父亲学过些皮毛。
“这是……有敌袭!”
高台上也有人注意到了异常,飞鸟如万矢齐发,一齐飞向空中,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禁军统领山博皱了眉,有禁军从林中闯出来,飞身下马,连滚带爬地跑到他面前,低声说了什么。
山博一下白了脸,转身三步并做两步踏上高台,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属下失察,有恶兽出没,还请陛下暂避。”
夏猎仪典,天子驾幸猎宫,这是何等大事。所有的议程仪礼都是反复排演过的,猎场和林场也都反复筛查过,按理来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山博身为禁军统领,明知这是猎宫的人有所疏漏,却还是不敢不担了这个罪责。
常欢喜一听这话,大惊失色,连忙道:“陛下,方才奴婢见林中百鸟尽出,应当都是惧怕那野兽。陛下还是先回猎宫暂避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却拧着眉,道:“不可。”
“陛下?”
山博和常欢喜不约而同都想再劝,却被他挥手制止。
举办此次仪典,本就是为江南水灾祈福,若在此时临阵脱逃,只怕会有更多事端。但猎宫后山常有人探察清理,倒不一定会有什么凶猛伤人的恶兽。
“山将军,朕信你,也信禁军。朕的安慰,便尽数托付于你们了。”
二人又劝了几句,可皇帝一脸的坚决。
这就是要禁军以命相护了。
山博暗暗叫苦,分明是猎宫办事不利,如今却要禁军来兜这个底。听手下人传回来的消息,那猛兽分明已经饿了多时,正是要发狂吃肉的时候。
不知这一回又有多少禁军要丧命了。
林中走兽奔散而出,大臣们犹自宴饮着,见着这景也十分稀奇,还有人笑道:“他们还去林子里捕猎,倒不如在这同咱们一起,守株待兔。”
但当兽群尽数溃逃后,那丝不寻常的静谧,还是让一些人察觉到了不对。他们屏息静气,静静地盯着密林,看究竟有什么变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听得一声虎啸,响彻长空,饿虎冲出林子,向着高台众人而来。
有人见多识广,登时吓得瘫软,“是、是老虎!”
老虎毕竟算是奇珍,禁军手下久在京畿,哪里识得此物,只能模糊地以恶兽代替。
再看那老虎,吊睛白额,口角垂涎,毛发带血,双目赤红,显然是已经伤过人的疯虎。
山博一声号令,“禁军!同我护卫陛下安全,不得有失!”
“是!”
第21章赢家?唯一春风得意的只有二皇子。……
禁军严阵以待,饿虎却好似并无伤人之意,贴地嗅来嗅去,而后突然暴起,向外扑去。
正是朝着众人所在的高台方向。
禁军连忙阻拦,但饿虎力有千钧,一掌便打烂了一人的头骨。他们不敢后退,便只好前赴后继地以肉身抵挡。饿虎尾巴一勾一甩,竟将五六个人掀开,其中一人被高高抛起,落在地上时已没了声息。
杀了人,见了血,饿虎却并不停留啃咬尸体,而是直直地朝高台处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弓箭手连发箭矢,好歹阻了它几息,但饿虎中箭之后也只是略顿一顿,仰头嘶鸣一声,继续冲来。
见禁军数十人都未能阻拦猛虎,山博直觉要遭,握剑挡在皇帝身前,“陛下安危为重,还请速速暂避!”
皇帝也被这场面吓到了,瞪着眼睛连连点头,常欢喜抖着身子扶起他,主仆俩摇摇晃晃地朝后走去。
但究竟为时已晚,饿虎势如破竹,三两下就奔到了高台处,大道两边彩棚下贵眷们逃跑不及,有的惊声尖叫,有的干脆吓得晕倒了。禁军护卫们硬着头皮仗剑相护,但饿虎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而是直直地冲着皇帝而去。
“陛下——!”
常欢喜尖叫一声,竟也同女眷一般,腿一软晕倒在地。事态紧急,皇帝也顾不上他,撩起袍角往后退去。
“父皇,这边走!”
二皇子连忙上前,搀扶着皇帝朝马厩去,但马厩里的马听了几声虎啸,亦是慌乱至极,只是碍着缰绳逃脱不得。
饿虎已然扑至龙椅上,山博瞧准机会,长喝一声,飞身将剑刺出。饿虎腰胯掀起,立起来竟有两人高,它动作虽快,但仍被剑锋划伤一目,痛苦地哀鸣起来。
一击既中,山博内心振奋,立剑正要再刺,却不防那虎前爪乱扑,一阵劲风袭来,山博竟是被打翻出去,口吐鲜血。
禁军离得太远,支应不及,山博一倒,皇帝身前竟是空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见着饿虎迅疾如电,势不可挡,正要扑向皇帝时,二皇子却挡在他身前。
“父亲快走!”
皇帝来不及感慨,仓皇地正要上马,却听见一声破空——
红缨□□刺入虎尾,竟将那饿虎钉在原地。饿虎怒极咆哮,一个银甲禁军疾步而来,随手捡起不知谁落下的铁剑,与它缠斗起来。
猛虎知他是劲敌,不敢轻忽,但它身上刀伤、箭伤齐备,又瞎了一目,已经气短。一人一虎交锋几次,竟是禁军得占上风。
那禁军打了一阵,似是不耐烦了,将铁剑掷向猛虎,又趁其躲避之时飞身上前,骑在它背上。饿虎怒吼一声,左翻右滚想将他摔下来,可那禁军却死死地贴在它背上,朝它后脑胡乱打。
过不久,饿虎力竭趴伏在地,剩余的禁军们匆匆赶到,一齐将它制服,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二皇子顾不得自己满身的乱草,扶起方才不慎跌倒的皇帝,面上一派惶急,“父皇可有损伤?”
“朕无事。”皇帝缓缓直起身,深深地看着他,“阿荣,你可有损伤?”
二皇子腼腆地笑了笑,像是不习惯父亲对自己慈和的态度。
“不过一些小磕碰罢了,父皇平安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极重地握了握他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肩,“好、好。没事就好。”
此时又一声呼和传来:“父皇——”
四皇子冲出林子,见禁军们或死或伤,四处都是鏖战过后的情状,再看到高台龙椅之上空无一人,一阵心惊肉跳。他高声呼喊着,好容易奔到皇帝面前,这才松下一口气。
“儿臣来迟了,父皇可曾有恙?”四皇子怒气冲冲,“山博呢,他怎么当的差,竟闹成这样!”
皇帝微微皱了眉,二皇子道:“四弟没来迟,我们都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山博将军伤得重了些,正在医治。”
四皇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转身见山博在搀扶下走过来,面如金纸,右臂动弹不得,已是断了。
山博颤悠悠地跪地,“陛下,微臣失职,求陛下降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罢了,你虽有失职,但也算救驾有功,好好养伤便是。”皇帝摇摇头,又看向远处几个禁军,“对了,方才的禁军,同恶虎缠斗的那个在哪?让他过来。”
内官领命前去,那禁军小兵倒是无碍,蹲在一旁擦他的红缨枪。得知要面圣,小兵也不惶恐,甚至还记得圣人面前不动刀兵的规矩,将手上东西放下了才过来。
“参见陛下。”
此人身材魁梧,斗虎时身姿灵活矫健,的确是个勇士,唯有一点不足,便是脸上烧伤遍布,眉骨上更有一道深深的伤痕,阿?昏触目惊心,让人不敢细看。
皇帝却不以为意,“山将军受了伤,禁军统领便由你暂代。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云弃之,拜谢陛下恩典。”
一场夏猎被弄成这样,自然是再也办不下去。皇帝思来想去,太平天下究竟没有自己的天子之命要紧,也不再提什么“祭典安民心”的废话,
回京之后,相干人等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细细算来,唯一春风得意的只有二皇子。
似是被他英勇救父的举动所感动,回京之后,皇帝不但常召他商议国事,还总在臣子面前夸赞他,说他仁义忠厚,天性纯善。
同时,也不免对四皇子冷落了许多。
二皇子势头渐高,眼看着就要封为储君,朝中风向也随之转变。人人都说二皇子是撞了大运,又说能以身伺虎的孝子世间难得,凭他的心性,日后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苏浈细细想来,却觉得这事有许多蹊跷之处。
天子驾幸是何等大事,猎宫中人必定是百般地盘查过,她同顾湘婷在林子里见到的猎物,都是兔子、麂子这般性情温和的野兽,为何会凭空冒出一只老虎来?
这老虎饿得骨瘦如柴,竟也不知捕食,弃林中百兽于不顾,却直直地冲着林子外的皇帝而去,更是令人生疑。
她左想右想也想不通,倒是突地想起前些日子,镇国公府疯马失控的事。
那时刘易梦说,疯马受惊是有人操纵的结果,那这一回饿虎伤人,会不会,也是二皇子的手笔?
苏浈暗自惊心,眉头越皱越紧。
顾湘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瞧这一脸快入魔的样子?来,这可是樊楼新出的点心,快尝尝。”
按下愁绪,苏浈抿唇一笑,依言拈了一块来吃。
她们依旧是坐在上回的隔间,楼下吵嚷的声音传上来,竟也在谈论猎宫的事,可听着话头却不大对劲。
“若是真为江南水灾着想,就不该行这劳民伤财之事,一来一去不知要耗费多少。若把这些银两都拨到江南去,灾民们哪里要吃这等苦头。”
“李兄高见。想那日浩浩汤汤,车马锦绣何等奢华。若京中贵人们肯每月少吃两顿肉,江南灾情有何可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夏猎本是祭礼,如今却闹成这样,唉。”
“说不定猎宫之祸,正是上天示警……”
“李兄慎言!此话可不敢乱说!”眼看着再说下去就要揭竿起义了,他们连忙改换个话头。
“对了,前些日子段家送聘礼,你可见着了?好家伙,当真是十里红妆,流水样的宝贝送了一日!”
有人嗤笑道:“区区一个罪臣之后,不过得了几天好光景,倒是会敛财,真是好大一条蛀虫。”
“只是可惜苏家女,年少不经事被富贵迷了眼,竟是弃了二皇子选他,只怕现在要悔断了肠子。”
“是啊,将来二皇子若真当了储君……”
顾湘婷听了一耳朵,蹙起秀眉,“这樊楼是该好好管管了,这些人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惹祸上身。”
“他们也不过是说说罢了,都是白身,不懂朝中事务,何必要同他们计较。”
“陛下不禁民言,是陛下的宽宏仁德,怎么倒像是给了他们机会碎嘴。”顾湘婷摆摆手,“不过他们倒是提醒我了,苏小绊,怎么你的婚事,我竟也是从其他人嘴里听说的?”
见她真是要生气,苏浈连忙拉着她的手,“顾家姐姐,这事未落到实处,我哪里敢乱说?你也知道的,最近流言纷扰,我实在不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也该找我商量才是啊!”
说归说,但顾湘婷也知道,苏浈若真同她说了,也只是两个人一起着急罢了。二皇子步步紧逼,顾家又同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苏浈不告诉她,也是免得她为难。
如今局势有变,二皇子前途一片明朗,苏浈却还是对他避之不及,甚至要委身于段容时那等奸贼,她虽有些奇怪,究竟还是被心疼盖过。
顾湘婷握着苏浈的手,表情难过得像是要奔丧。
苏浈哭笑不得,只道:“你放心,我并没有不自愿的。我觉得,段大人他,也不是个坏人。”
段容时不是坏人,那天底下就尽是良善之辈了。
苏浈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安慰她自己,顾湘婷心里难受得紧,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顾湘婷虽看着不着调,其实自有分寸。事情已经定下,她既无法改变,便不会再空口劝些什么,也只问苏浈婚期的准备。
“合过八字,说是七月不大吉利,六月中倒是有个好日子。”
“怎么这样急?”顾湘婷惊道。
现在已是五月末尾,就是说再有小半月,好友便要出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日子是苏浈同段容时一起定下来的。如今朝局多变,二皇子虎视眈眈,他们怕再生什么变数,便想着尽快将事情定下来。
倒是苏英一直愤愤,觉得委屈了自家妹妹。若不是碍着代统领的身份不好出宫,他定要去统御司找段容时算账。
婚期临近,苏浈以后怕是再难出门,两人又扯了些闲话,天色擦黑了才依依不舍地作别。
临行时,顾湘婷实在忍不住,不放心道:“小绊,你当真想好了?以后怕是会很辛苦。”
“你放心吧,我想好了。”苏浈心中从未这样安定,她清浅一笑,“人活着哪里有不辛苦的呢?我已经比旁人命好许多了。”
顾湘婷似懂非懂地离去了,而另一边,也有人对段容时问出同样的问题。
“你当真想好了?”
段容时垂眸,“是。”
第22章大婚?封为定南县侯,赐丹书铁券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西川寺中草木繁盛,蝉鸣不止,间有灵鸟轻啼。
段容时立在长廊前,双目微垂,神色歉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身侧之人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深蓝长袍,面白无须,颧骨极高,生就一副刻薄脸,混浊的眼中暗藏精光,正是段容时的干爹,统御司司主常欢喜
听得段容时的回答,他叹了一口气,“老奴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年岁大些倚老卖老,不恭敬也得劝两句。公子前路未卜,大事未成,此时耽溺于儿女情长,实在是……”
常欢喜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段容时抿了抿唇,作揖道:“常公折煞我了,若非得常公照拂,我早就死在宫禁中,哪里能挣出如今的局面。常公视我为子侄,我亦视常公为长辈,此事还望常公成全。”
常欢喜连忙避开这一拜,急道:“公子这才是折我,若没有公子相救在先,老奴哪能有报恩的机会!”
二十年前,常欢喜还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个在御花园里扫除的小黄门,因为会做风筝得了贵人几分青眼,遭人妒忌,被陷害掉进枯井。
若不是进宫做客的段小将军惦念着,一处一处搜寻过去,只怕那小黄门化身白骨也无人知晓。
段容时却不这么认为。段家败落时他受困宫中,武功尽失,大病缠身,是常欢喜冒着性命危险,悄悄相救,他这才留了条命。若说救命之恩,那时就已经尽数偿还。
后来收他为义子,同他站在一条船上,接了这烫手的司主之职,处处帮扶,就是别的恩义了。
此话不好明说,不然反倒伤了情分。常欢喜见他低头不语,又将话题转了回去。
“公子不爱听,但老奴还是不得不说。公子可曾想过,如今你我所为之事,并无万全的把握,甚至可以说是万险中求一生机。若是事成,自然两厢情好。但若是事败,苏家是那么个情形,苏姑娘该如何自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沉默片刻,道:“常公说的我都想过,只是,只有此事,是我私心。我不愿她……”
他没再说下去,但常欢喜哪里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不愿她受苦受委屈,不愿她再待在苏家那个污糟地方,不愿她委身于二皇子,也不愿她嫁与旁人。
常欢喜的心沉了沉,若是段容时只为苏浈色相所迷,他尚且还有规劝的余地,但他分明是情根深种动了真心,他再怎么劝,说出来的也是得罪人的话。
但就算得罪人,他还是不得不提醒道:“苏家姑娘能得公子这般看重,是她的福气。但苏家女可知当年云氏娘子之死的内情?”
段容时别开头,“将她许配给我,本就是云娘子的意思。”
这就是不知道了。
“罢了,罢了,公子心中有数便是。”常欢喜摇摇头,“世间无情人多,情真者少,喜宴老奴不便出面,先祝公子能得偿所愿吧。”
婚期定得实在太紧,昨天刚拟好草贴,明日便得过定,前前后后算起来,准备仪程的时间统共不过十数日,就算是热孝冲喜也没有这么赶的。
要依着徐氏的意思,苏浈既要婚嫁自许,那干脆婚事也她自己包办得了。但新郎毕竟是段容时,位高权重,开罪不起,她知道利害,又被苏迢狠狠教训过,虽然不情不愿还是捏着鼻子操办了婚事。
大婚前夜月光明朗,群星璀璨,苏浈有些睡不着,没惊动飞絮与流云,独个儿披着衣服在院中散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家各处都挂了红绸红灯笼,苏浈所居的玲珑居亦是如此,依照习俗,这些灯笼要亮一整夜,照得整座院子都亮堂堂的,倒让她想起那个梦境中,她也曾嫁过一次人。
那时没有这几百抬的聘礼,也没有明日的花轿和大礼,只是一道圣旨,一座小轿,就决定了她的一生。
她兀自发着呆,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大姑娘还未睡呢,那正好,我还有些规矩要同你交代呢。”
徐氏脸上有几分尴尬,方才入睡前,苏迢突地问起有没有给苏浈教规矩。她放了避火图在陪嫁的箱笼中,本以为这样就行了,苏迢却连连摇头,大半夜地把她给推起来,让她好好做嫡母该做的事。
苏浈不是她亲生,本就隔了一层,那日在猎宫中又相当于是撕破了脸皮,如今却要让她教习床榻上的事情,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教。
徐氏别别扭扭地同她走进内室,拿出避火图仔细交代一番,苏浈也觉得尴尬,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
两人名为母女,但十多年了,这样心平气和地交谈倒是头一回。
教习完了,徐氏却没立刻走,她瞧着苏浈亭亭玉立的样子,想起当年初入苏家时的情形。
她那时年轻,得知要给人做填房十分不忿,但大婚后见着苏迢样貌俊朗,长子苏英十分有礼,幼女软糯可爱,便觉得一切还不错。
她不由升起几分做母亲的怅惘,叹道:“我初见你时你还在襁褓,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却一下冷了脸。
“女儿深谢母亲多年教养,养育之恩必不敢忘。”
似是被她的态度刺着了,徐氏站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顾着你从小长大,你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我操办的,就连明日的大礼也是我亲力亲为,你这丫头怎么一点也不知感恩!”
苏浈神情不变,起身道:“母亲息怒,母亲所做的一切,女儿都看在眼里,铭记于心,必定时时感念您的恩情。”
话说的漂亮,语气却冷淡得像在嘲讽,徐氏也冷了脸,“还想着你那个入黄土的娘啊,那你明日拜礼便去拜她吧!”
说罢她拂袖而去,又是不欢而散。
苏浈怔愣了一会儿,缓缓地坐回床上,忽地冷笑了一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徐氏身为继室,不对原配所生的儿女一视同仁就罢了,还害得兄长被除族,放任恶仆欺辱她。若非云氏生前尽力安排,死后留下铺面金银,她哪里能活到今天。
如今她即将出阁,徐氏却要摆慈母的款了。
飞絮打着呵欠走进来,“姑娘,方才是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苏浈摇摇头,“没什么,快去睡吧,明日大礼有得忙呢。”
多年之后,京城中仍有人能想起段家娶妇的情形。
六月十七,据说是钦天监反复算过的日子,晴空万里,烈阳高照,夏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上百台的嫁妆、数不尽的红衣侍从跟随在花轿后头,形成一道红色的溪流,一路从苏家铺向段府。被人传得青面獠牙的统御司指挥使,身着大红婚服,头戴华胜,坐在高头大马上,略带着点笑意,眉眼中便生了无限风情。
行至御街,队伍在段府停下,阴阳先生撒了些谷豆镇住杀神,被小孩哄笑着捡走,侍从高喊一声:“落轿!”那轿子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传闻中苏家女貌比嫦娥,能勾得佛子转世的二皇子也为之动心,更令奸臣段容时冒犯天颜也要娶回家。瞧热闹的人相互推搡,还有人爬到望楼的杆子上,都想瞧一瞧这女子的样貌。
毡席铺地,新娘子以扇遮面,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轿。众人伸头探脑,好容易才瞧见了她的样貌。
“这、这苏家女,果然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另一人接到:“国色天香,国色天香!”
“如此美人,竟入了这虎狼窝,恐怕是……唉,可惜了。”
“倒也不必这样说,段家的瞧着和气,说不定是个会疼人的。”
“再好能比得上二皇子吗!”
周围嘈杂的声音都同苏浈无关,她举着扇子踏上毡席,却发现身旁的人没动弹,悄悄地抬眼看过去。
段容时正看着她出神,被这一眼惊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领着她踏进段府。
虽说段容时性格冷硬,但他在朝为官,执掌权柄,但想要攀附的人也不少,是以道贺的宾客占满了院子,当真算得上是门庭若市。
众人簇拥着新人拜堂,正要送他们入洞房时,门外却有人高呼,“有贵客来了,二位请先见见吧!”
出得门去,却是早前说了不来的常欢喜。他今日穿得是紫底蓝纹的内侍服,显是传令来了。
常欢喜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段大人,陛下有旨,虽你新婚,可还是得按规矩办,接旨吧。”
段容时依言令下人摆上香案,堂中众人俯身下拜。两个小黄门左右拉开圣旨,常欢喜高声宣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旨前半段辞藻华丽,大约是赞扬段容时忠勇仁义,劳苦功高。众人一边恭顺地听,一边暗暗讽笑,而后却是一惊。
“……封为定南县侯,赐丹书铁券,钦此。”
小黄门收起圣旨,常欢喜一甩拂尘,声音尖刻道:“段侯爷,领旨吧。”
“谢陛下隆恩。”段容时好似并不惊讶,行礼过后接过圣旨,“干爹辛苦,不若留下喝杯水酒?”
人多眼杂,常欢喜没多说什么,只叫他好好办事,不要辜负陛下信任,便领着手下浩浩荡荡地走了。
接了旨意,段容时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让人将圣旨连同丹书铁券送去祠堂供起来,而后继续过大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待二位新人入了洞房,大堂一下子就像炸开了的油锅似的,众人吵吵嚷嚷,纷纷议论起来。
第23章洞房?一颗空落落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洞房花烛,封侯拜爵,段容时在一天之内,成就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大事,一向青白的脸似乎也染上几分喜色。
妇人们向床上抛洒金钱彩果之类的事物,贺喜的声音也多了些谄媚。
“请郎君同娘子合髻。”二人各自从发髻中牵出一缕,全福人上前用红巾子扎紧,“此结为同心,永以为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有人端出两个酒杯,杯底用彩带结绑在一起,“请郎君同娘子交杯共饮。”
段容时端过来,将其中一杯酒递给苏浈,两人一同垂首饮尽此杯。苏浈不善饮酒,被酒气呛得咳了几声,双颊微红,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大礼已毕,外头有人高声嚷着,让侯爷赶紧出去会客,苏浈仍旧提着扇子挡脸,一双杏眼透过朦胧的扇面,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段容时用袖子遮挡着,悄悄伸手过去握了握她的,“你在这歇着,不必有什么顾忌,我去前头会客。”
苏浈微微点头,他似是放了心,便随同众人去前厅了。
“娘子,咱们先更衣吧?”
“好。”苏浈抬手,飞絮同流云上前,一起将她扶了起来。
她成婚用的冠是段家早前送来的,金丝嵌宝,镶珠饰玉,远远看上去一片耀彩夺目。可她从丑时便带上这冠,穿了几斤重的衣服,又一直滴水未进,早就累得快晕过去了。
待飞絮同流云将她这满身琳琅一一拆卸下来,苏浈情不自禁地轻吐了一口气,主仆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半晌,流云感叹道:“娘子顺顺当当地嫁过来,主君也是一等一的人品,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飞絮摸着她的头发,连连点头,虽眼眶微红,但也是一副高兴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不由失笑,捏了捏她们二人的鼻子,“你们倒是机灵,一个两个改口改得这么快。”说着她摸摸肚腹,“我有些饿,家里带来的果子放哪儿了?”
方才是流云一直抱着果匣子,行礼的时候不知放到哪里去了,屋子里堆满了各样吉祥物什,红色的果匣子混在里头,一时竟寻不着。
门扉被轻轻敲响,一个侍女端着托盘进来,“奴婢青叶见过娘子,主君说他在前厅还要待一阵子,劳烦娘子久等。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唤人便是。”
说罢她将托盘奉上,上头备齐了各式小菜,热腾腾的,可比冷硬的果子强多了。
流云忍着笑,上前接过东西,“辛苦姐姐了。”
青叶摇摇头,行了个礼退下,又合上了喜房的门。
“主君想得周到,娘子有福了。”飞絮笑得揶揄,果然被轻轻敲了一下脑袋。
“说什么久等,当谁稀罕似的。”
原还有的几分惶惑也被尽数抚平,苏浈嘴角抿出个笑,梨涡若隐若现,一双杏眼比烛光还要亮几分。
段容时是新贵重臣,如今又得了可以福荫子孙的爵位和封地,从前或许还有人笑他一味奉迎,朝不保夕,往后却再没有人敢有所轻视。
席上议论之声此起彼伏,说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现下却没人再端着架子,高声争论的样子,比市井小民差不了多少。唯有门下阁老卢康德老神在在,淡然地饮了几杯水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前头二皇子痴恋苏浈传得沸沸扬扬,后来苏浈又在宫宴上闹了那一出,明着是不愿婚姻受人掣肘,实际上谁看不出来,这苏浈分明是拒了二皇子的青睐。
后来二皇子得势,谁人不避忌着苏家女,唯有段容时急吼吼地求娶,人人都以为他是得意忘形,却没想到人家胸有成竹,仗着皇帝宠信,并不畏惧二皇子。
这桩婚事办得急,却请动年过七旬的卢阁老来保媒。卢阁老夫妻和睦,子孙成器,又深得皇帝敬重,席上不少人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来的。
皇帝旨意须经门下复核,想来这位卢阁老也是早早得了消息,这才应承了这桩大媒。
还正热闹着,段容时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现身,向众位宾客行礼,宾客们连连推辞。
“恭喜侯爷新婚,侯爷大喜啊。”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侯爷,从前若有什么得罪之处,都是在下的不是,若……”
“侯爷……”
众人伸长了脖子要向他敬酒,段容时却径自走到卢阁老面前。
“学生多谢先生襄助之情。”段容时深深一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场面忽地一静。
卢阁老是先帝爷亲笔点的状元郎,学富五车,能让他开班授课的,除了宫中的二位皇子之外不作他想。
段容时并非二皇子或者四皇子的伴读,他能称卢阁老一句先生,完全是因为他是长公主的儿子,他的父亲段伯言立下过赫赫战功。
有不清楚此事的人悄声问道:“定南县侯竟是卢阁老的学生?这……”
声响不大,倒是点醒了许多人。
定南县侯,定的是哪个南?
段容时一无战功,二无父荫,说来还是个逆贼之子。这定南县侯明面上是指京畿附近的定南县,实际上到底还有几分敲打警醒,只能说天子之意不可测。
方才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现下却有许多人偃旗息鼓。
“我老啦,沾沾你们年轻人的喜气,哪有什么帮不帮的。”卢阁老抬了抬眉毛,将堂中情形尽收眼底,话锋一转,“你既称我为老师,我便再赠你一句。‘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望你谨记。”
段容时神情未变,郑重地再一拜,“学生受教,必当时时谨记于心。”
卢阁老又笑起来,说了几句夫妻和睦,福泽绵长的祝语,再饮过一杯酒后,便说自己年岁大了,提前告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亲自将他送到门前,怔怔许久,才转身投入满堂的热闹中。
喜宴毕竟是喜宴,无论心里怀着什么样的主意,两轮酒过后,都只顾着高兴了。段容时被人缠着灌了几大坛子酒,喝了个宾主尽欢。
待到回屋时,夜已深了,苏浈长发披散,脑袋靠着床柱,等得已经睡着了。
段容时放轻了脚步,飞絮见他进来,正要推醒苏浈,却被制止。
“无妨,她也累了一天了,让她好好歇着吧。”
飞絮瞧了一眼睡得香甜的主家,轻声道:“回禀主君,娘子还未净面。”
段容时示意无事,让她打盆水来。
虽然自家姑娘同他已经成婚,但飞絮见着他心底还是有点发怵,依言将热水端来之后便离开了。
苏浈微微低着头,秀眉蹙起,似是睡得很不舒服,脸上还带着铅粉和胭脂,本就精巧的五官更现出令人心折的艳色。
他将人轻轻抱起,放进床的里侧,又拧了帕子,一点一点卸去残妆,露出她原本的样貌。
替她打理完,见她才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他才发觉自己身上浓重的酒气,也不唤人伺候,自顾自地走到屏风后换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折腾完一切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烛火燃烧迸出的噼啪声。
段容时在床外侧躺下,侧过头看着苏浈,她似是累极了,沉睡时也不忘抿着唇,颊边微微鼓起,又有了几分稚气。
他轻轻地碰了碰她柔软的脸颊,唇角便也带了笑,一颗空落落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日上三竿,刺目的光线透过层层帘帐,终究还是将沉睡中的人唤醒。
苏浈闷在被子里许久,终于被热得不得不起身,“飞絮,什么时辰了?”
“将到巳时了,娘子,主君说不用您起得这样早,该再歇歇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浈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嫁人了。
可是,她点了点身旁已没有余温的瓷枕,那人不知什么时候来过,又什么时候走的,她竟全不知道。
“做姑娘时都没有这样惫懒,新婚第一日可不好让人看笑话。”她掀开帘帐起身梳妆。
段家情形特殊,段容时之母长公主身居内宫,无诏不可见,他后宅中也干干净净,连个通房妾室都无,就连一众侍女也是为着筹备婚事,才刚采买回来的。
至于其它房的亲戚长辈,也在当年那场浩劫中受段伯言牵连,流放的流放,隐匿的隐匿,都不可见。
从坏的角度看,段容时同苏浈,在这波诡云谲的京城中无亲友帮扶,孤木难支,但从好的角度想,在这段府中,除了段容时,就是苏浈最大。
才刚这样想着,青叶却来报,“娘子,前头内官大人说宫里有赏赐,需娘子前去。”
昨日封侯的圣旨刚下,若有什么赏赐也该昨日一并来了,怎么今日才来封赏?
苏浈心中疑惑,又问道:“段……主君呢,他在何处,怎么不让他去,要我去领旨?”
“娘子未起身时,宫里已经来过一道圣旨,说是要主君进宫商议要事。”
“可说了是什么要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叶摇摇头,“这等大事婢子怎么知晓,只听说是同江南的荒灾有关。本是昨日就该宣召的,陛下念着家里有喜事,特意拖到今日。”
大周惯例,无论是什么品阶,都有三日婚嫁,段容时昨日刚被封爵,今日又被急诏入宫,可见绝不是小事。
又说同江南有关,那必然是江南饥荒的消息终于捂不住了。
起义、匪患、破国、迁都,再是漫天大火。
梦中情景一瞬间全数涌到眼前,苏浈掐紧了玉梳,额角冷汗密布,头疼欲裂,几乎要倒下去。
第24章灾情?国本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福宁殿内早就摆上了冰鉴,内官们轻轻打着扇,门窗皆打开,清爽的风穿堂而过。皇帝高坐在御案后,神情凝滞,二皇子侍立在旁一言不发,堂中众位大臣弓着背,不住地抹汗。
“社仓已开,赈灾银两也发了下去,为何这么久了,江南还是不断上报灾情?余尚书,你的人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户部尚书余文杰苦着一张老脸,“陛下明鉴,这……这赈灾的钱粮是早就分发下去了,只是这太仓着了火,银钱又一时换不及,这就……”
“着火?太仓几年难得开一次,每开一次就着一次火。江南多雨,河水涨起来淹了农田,这才致使百姓受苦,怎么处处都是水,偏太仓附近救不了火?那么大个粮仓,竟是一粒米也没烧剩下!”
出声者是刚回宫的监察御史姜春,月前他奉旨去往受灾之地,亲眼见江南灾荒祸及十州的惨象,再看京城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不免激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这话几乎明指户部中饱私囊,余文杰两眼瞪圆,指着他喊道:“姓姜的,你说话可注意些!太仓失火是意外,一应人等都已被处置,相关奏报我早已呈报给陛下。陛下圣明,切不可被此等小人诛心之语所蒙蔽!”
姜春自然要声讨回去,两方人马吵吵嚷嚷,听得皇帝直皱眉。
“够了!”他将奏折甩到二人面前,“吵吵吵,吵什么吵。朕的百姓尚且在受苦,你们这群吃俸禄的只知道吵架!”
余文杰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苏迢会意,出列拜道:“陛下息怒,事已至此,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商量个赈灾的对策出来。银钱只能解一时之困,关键还是要多余出些粮食,令受灾百姓得以果腹才是。”
苏迢不过是从四品的司农寺少卿,按理来说,这种会议怎么也轮不着他来。但一则赈灾一事同司农寺息息相关,必得有个人出来说话,二则苏迢是段容时的岳丈,如今段容时身份不同以往,苏迢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余文杰带着苏迢,也是为了能在段容时面前表表功。
果然,听见自己岳父的声音,原先还只在一旁抱臂不言的段容时,也朝这边投来目光。
“苏卿这话有理。”皇帝余怒未消,但语气已平静许多,“那你有何良策?”
苏迢既然敢在这时候出声,就已经想好了说法。
“回禀陛下,江南乃天下粮仓,富庶之地,微臣遍查历年册簿,又看了姜大人的奏报,斗胆断言,就算此次天灾牵连甚广,江南十州也不至于毫无自救之力。”
姜春怒道:“苏少卿端坐京中,享荣华富贵,哪知江南百姓的困苦!”
他还要再说,却被苏迢打断:“姜大人,你奏报上写饿殍遍地,百姓闭门不出,又时有流寇作祟,可是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姜春皱眉,“我奏报所呈皆是亲眼所见。”
“这就是了。”苏迢胸有成竹,“既有流寇作祟,又有饥民在街巷中讨食,今年已是歉收,为何却有人不想着赶紧出城投奔亲友,或是用银钱换取粮食,而是闭门不出呢?想是家中储备甚多,已足以自保。”
灾情发生之初,地方官员早早上报受灾,司农寺便已下令各州官员早早打开州府粮仓赈灾。州府赈灾不力,又上奏朝廷,才有户部令开太仓,又拨款救灾情。
两轮钱粮分发下去,贫农饿死,而富户竟然还能余下钱粮,自然是私库充足却依旧领了份额。
如今粮食周转不及,官府意欲花钱卖粮,这些富户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家偷存了余粮,自然更要紧闭门扉。
如此一来,竟是十分棘手。
苏迢整肃神情,“陛下,江南灾情祸及十州,又拖了这么久,流寇匪患还是小事,只怕再拖下去,会演变成瘟疫。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请陛下派兵前去,行济粜之法!”
所谓济粜法,便是将人户分为几等,令富者卖出一半存粮,捐出一半存粮;次富有者只卖不捐;中等者不卖也不捐;次贫者出部分钱买粮;而赤贫者接受济助。
此法从前不是没有实行过,但因其有损富户利益,往往遭到反抗。苏迢提议派兵,分明就是要以武力强征富户存粮。
余文杰只知他有办法,哪里知道是这样的办法。江南富庶之地,关系盘根错节,保不齐哪家门户就是皇亲国戚,且富者所交租税多,交的孝敬也多,若当真伤了他们的根本,恐怕京城的权贵也会受牵连。
他还正想着对策,姜春已是大喜,“苏少卿此法可行,只是行济粜法,若有人趁机哄抬粮价,只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笑道:“赈灾银已下,倒是不必担忧买不起粮。况且在这关节眼上哄抬粮价者,必是存心不良,杀一儆百就是。”
段容时眉心微动,却什么也没说。
皇帝沉吟一会儿,问在旁等待已久的二皇子道:“阿荣,你怎么看?”
苏迢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起来,生怕自己因苏浈之事被迁怒,却听见二皇子同意了这个办法。
“回禀父皇,此法虽然有些粗糙,余下细节还可慢慢商量,但江南灾情紧急等不得人,不妨试试。”
皇帝摸着下巴又想了想,吩咐户部依言下去办了,又令兵部速速拟订章程呈交。苏迢见自己献计成功,洋洋得意,倒是不在意督办之人并非自己。
大事策定,众人都松了口气,便有人想要见缝插针。
姜春身后一个御史突然出列,“启禀陛下,江南饥荒之事传遍大周,就连京城也是人心惶惶,陛下当早立国本安定民心才是。”
皇帝抬了抬眉毛,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二皇子,这御史虽是姜春的属官,但最近二皇子圣眷正浓,难免有一二攀附之人。
但这话却并非出自二皇子的授意,他连忙出列道:“父皇春秋鼎盛,紫薇之气庇佑大周,区区流言有何可惧,父皇万不可听信此等胡言乱语。”
说罢他又瞪向那御史,“竖子御前无状,还不快滚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御史手足无措,只得深深伏地,“陛下息怒,殿下息怒,这都是微臣肺腑之言,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倒是没生气,笑容更深了些。
“阿荣不必着急,朕看他说的挺有道理,继续。”
御史咽了咽口水,道:“陛下明鉴,二皇子德行出众,人品端正,又素有才名。若是立为太子,必令大周百姓心悦诚服。”
二皇子心擂如鼓,急急跪下磕头,“父皇,国本之事乃是父皇圣心独断,竖子怎可置喙。求父皇速速将此人赶出宫外,永不录用!”
底下众臣意见颇多,有人赞二皇子忠直,却是恳请皇帝再议此事。也有人说二皇子德才兼备,又十分谦逊,的确是最好的太子人选。
二皇子冷汗涔涔,出言推脱,但众人都以为他是在假意推辞,争得更起劲了。
唯有段容时依旧稳如泰山,仿若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皇帝便唤他,“段卿,这御史之言,可有此事?”
统御司为皇帝耳目,有此问也不稀奇,段容时如实答道:“京中确有流言,百姓对江南灾情议论颇多。”
“那依你看,二皇子才资可堪大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素来知道皇帝信重段容时,但没想到,居然连太子人选都要问他的意思。众人暗暗心惊,二皇子额头贴地,汗出如浆,却不由自主地期待起他的回答。
段容时皱了皱眉,单膝跪地,“微臣乃统御司指挥使,只尊陛下圣命,不论其他。国本一事乃陛下圣心裁断,恕微臣不敢多言。”
这话正中皇帝下怀,他摸着下巴点点头,“既如此,那便立阿荣为太子吧。”
短短两句话便定了心思,二皇子张口结舌:“父皇……”
皇帝却是很高兴的样子,挥手示意众人散班。国本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娘子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飞絮扶住苏浈,流云拿过帕子来细细替她擦汗,青叶帮不上忙,只好待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苏浈喘了几口气,回过神来,“青叶姑娘,烦请你去前厅,让贵客稍作一会儿,我随后便来。”
她看着青叶领命出门,握住飞絮的手,嘱咐道:“你快去铺子上,让掌柜的全部关门歇业,不必再做生意,但让他们放心,工钱不会少了他们的。”
飞絮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应承下来,只问道:“那之前让粮铺老板采买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让他不必买了,立即关店,若有人上门来问,只装作家里没人就是。另外,你看着他们清点完东西,将钥匙也收回来。”
飞絮点点头,转身便去办了。
流云摸不着头脑,问道:“娘子昨日才大婚,怎么现在便要着急处理这些事,若是被人知道了……”
“发现了也无妨,身家性命都要不保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名声。”
梦中洪灾实情传到京中时已入深秋,可现世却不知为何提前了好几个月。苏迢知道,一旦消息入京,各家必然要大肆囤积粮食等物,致使京中粮米价格飞涨,甚至连二皇子的府邸都要竞价买粮。
先前她为避人耳目,不敢大肆购买盐粮布匹,只让手下的铺子抬高价格,限制出货,又多多进货,这才渐渐积存了一些。
但如今消息已经入京,只怕京城饥荒,皇族私兵抢粮的事情就在眼前,她只能赶紧让人关店。
原先的计划都被打破,现在所作的准备根本不足以让她自保。
难道上天让她做这一场梦境,不过是要换个方式折磨她么?
苏浈撑着妆台,冷静了一会儿,待到最激烈的那阵头疼过去之后,才让流云替她更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前厅还有宫中贵客等着她呢。
第25章贺礼?苏浈已经是他的妻子,正在家里等……
“让中贵人久等,方才更衣多费了些时辰,实在失礼。”
苏浈从内院出来便告一声罪,那黄门自然连连摆手,“娘子这是哪儿的话,能得娘子接见,才是奴婢的福气呢。”
两人客气一番,小黄门说归正题,“娘子新婚大喜,本是不该打扰,但宫中贵人体恤侯爷劳苦功高,特地赶着回门前送这份礼,还望娘子莫怪奴婢惊扰之罪。”
他让出位置,“来,你们几个站到跟前来,让娘子好好看看。”
他身后原站了一排女子,因都穿着素服并不打眼,让人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排场大。人走出来后才发现,她们身形娉婷,环肥燕瘦各不相同,都是齐整的样貌。
看来这些女子便是宫里送来的贺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才苏浈还庆幸这府里人员简单,除了几个刚采买的下人之外就没别的女眷。但谁知道,这才新婚第二日,就有人要往段容时屋里送女人。
苏浈心底微沉,但瞧这内官未携带圣旨,料想这并非皇帝的意思,因此只问道:“劳烦中贵人辛苦,各位姑娘辛苦。不知是哪位贵人体恤,竟送了这么大一份礼来?”
新婚贺礼往主家身边送女人,小黄门接到这差事时便知不好办,见她态度温和,倒是松了一口气,“瞧我这脑子,这事都忘说了。送礼之人便是段侯爷的干爹,常公公。”
常欢喜?
苏浈不由皱了眉,本以为是皇后记着仇,特地送这些人来折辱她,但却没想到会是常欢喜的手笔。
常欢喜身居高位,又同段容时有父子名分,昨日宣旨时她也见着了,段容时对这位干爹可算是颇为尊敬。
这些人名份上是贺礼,长辈之赐不可辞,她若是因一时意气随便得罪了常欢喜,只怕会给段容时带来麻烦。
那小黄门又恭维了几句,突然发现苏浈脸色不对,眼神一转,“礼已送到,奴婢也不好多留,便先回去复命了。”
苏浈如梦初醒,连忙让流云给赏钱,“我才刚来,尚不熟悉庶务,便不留中贵人了,中贵人慢行。”
流云心里不高兴,脸上就带了些情绪,但还是拿出钱袋子递给小黄门。
“娘子留步便是,这几步路奴婢还是认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以为这趟差事不死也得脱层皮,没想到定南侯娘子是个软性的,这等事情都忍了下来。小黄门捏住钱袋一转,心中有数,笑中也带了些谄媚,脚底抹油就溜了。
小黄门走了,那些女子都留了下来,十个人站成两排立在眼前,竟把外头的日光都遮挡大半。
苏浈有些摸不定主意,流云心里着急,碍着有外人在不好开口,只得频频以眼神示意,瞪的连眼角都酸了。
良久,苏浈终于道:“青叶姑娘,我才来,不大懂府里的规矩,也不太知道章程。后院可有空余的屋子供诸位娇客歇息?”
青叶道:“回禀娘子,后院的确有几间空屋,只是还需人打扫。”
“那便麻烦你让人打扫一番,好好安置几位姑娘。”
话音刚落,青叶正要领着这十个女子去后院,却听见其中一人高声道:“娘子稍等,不必这样麻烦,主君住所在哪,奴在耳房住就可,既节约地方,又方便伺候。”
苏浈一愣,其余人也嚷起来,都没了小黄门跟前的本分模样。
这是瞧着苏浈性子绵软,又仗着自己是宫里出来的,就迫不及待地要上位。
苏浈笑了笑,“诸位姑娘是宫里来的贵客,段府就是再寒酸,也不至于让各位去住耳房,待客不周,还望见谅。青叶姑娘,去吧。”
青叶应下,那起头之人还要再闹,她同伴觑着苏浈的脸色把她按下来,几人嘟嘟囔囔地走了,苏浈终于能坐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流云担忧地望向她,“姑娘……”
与这情形相比,苏浈的平静显得有些不寻常,“无妨,她们名分未定,等主君回来再说。”
段容时上了马车,车夫问接下来要去何处,他捏了捏眉心,正要说回统御司,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成婚了。
苏浈已经是他的妻子,正在家里等他。
似有一股暖流从心中划过,又隐隐有些兴奋,段容时神情温和下来,“回府……不,先去一趟樊楼。”
车夫依言绕路,去过樊楼才回到段府,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下人说苏浈一直在正厅待着,段容时想了想,没回屋,拿上食盒直接去了正厅。
苏浈在原地呆坐了许久,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迎道:“主君回来了,怎么没换衣服?”
“我绕路去买了些东西,听下人说你还未用饭,便先过来。”段容时笑了一下,又像是不好意思,将食盒放在桌上,拿出里头的樱桃煎摆好,“应当还是温热的,你先垫一垫。”说罢又嘱咐下人快去后厨做饭。
瞧着段容时也未曾用饭,苏浈便没推托,依言捡了一块樱桃煎来吃。
说来她小时候十分爱吃樱桃煎,只是那时她尚未掌管云氏留下的东西,手头紧,没什么机会,待到大了,手头宽裕了,倒不怎么吃了。
这东西甜腻,苏浈勉强吃了两口,段容时瞧了一会儿,却将东西拿开,摆到一边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主君?”
“不喜欢便不用,不必勉强自己。”段容时神色淡了许多,语气仍旧温和,但方才的热情却是被浇灭了似的。
他认真地看着苏浈,“在这府里,你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想做什么,想吃什么,只管随着自己的心意。不想做什么,也都随你。”
苏浈也看着他,怔怔许久,还是将早上收到“贺礼”的事告诉他,并说将人安排在了后院。
“父亲一片好心,身为儿媳本该感激,但……我并非心存妒忌,只是新婚第二日便纳人,终究在面子上看不过去。”苏浈有些惴惴,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父亲?”段容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常欢喜。
送人进府这事,那日在西川寺常欢喜提过一嘴,说是段容时屋里一直没人,往后宅里塞些人进去,既能让苏浈没那么明显,也能替苏浈挡一挡杂事。
还有一层他没说,但段容时多少也能猜到,他还是觉得段容时不该过多用情,要他别总把心思放在苏浈身上。
只是没想到,常欢喜所说的送人,竟是这么个送法。也没想到苏浈得知此事,竟是这样的反应。
“主君若是想……”
段容时心渐渐沉下去,他直觉并不想听见剩下那些话,起身打断了她,“马上就要用饭了,我……我先去更衣,娘子稍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换完衣服,下人们将酒菜摆上来,道道珍馐佳肴。段容时和苏浈心思各异,都有些食不知味。
吃过饭,段容时推说还有些公务,自己去了书房,只留苏浈一个人在院子里。
流云瞧见气氛不对,劝道:“娘子,您这才新婚第二日,怎么就说到纳妾上去了?主君不像是沉湎声色的人,您不该这样说他的。”
“我……我说什么了?”苏浈不解。
“娘子方才那话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恕我直言,将您同主君分得太开了。”流云叹气,摇摇头,“若主君对您无意,自然觉得您贤惠大度,但若主君对您有感情,方才的话就有些刺心了。”
还有些话流云憋着没说,苏浈同段容时尚未圆房,便急吼吼地告诉他,你若是要纳妾,我绝不妒忌。
这简直就是在撇清干系,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夫妻?
到了傍晚,段容时果然一直待在书房没回屋,但也没遣人说不回去。
苏浈洗漱完换了衣服,可也没敢睡,只坐在床上干等着,定定地望着烛台上的火烛。
飞絮瞧得着急,低声问流云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不过出了一趟门,怎么主君像变了个性子似的?”
她一路冷眼瞧着,段容时虽对着旁人都不苟言笑,但对苏浈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今早吩咐他们不要打扰苏浈时,也是极温柔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这一个昼夜没过,就将人晾在这儿了?
流云也连连叹气,对苏浈道:“娘子听我句劝,这事总要有个人先低头,且本就是您没做对。这本是件小事,但若就这样拖着,只怕会令夫妻离心啊。”
苏浈想了一个下午,流云说的那些话也都听进去了,可她就是部明白段容时究竟为何生气。
人是他干爹送的,自己一个新嫁进来的媳妇,中馈钥匙尚且没接手,哪里有置喙的余地。又说到纳妾。
世上男子哪有不纳妾的呢?就算是她父亲一向自诩清正,也是曾纳过妾的。她提前将事情说分明,是忍着自己委屈也要为他着想,怎么他反而还生起气来了。
但不论怎么说,这事确实不能就这么拖着,须得有个人先低头。而且昨日便未能圆房,今日若是再分院别住,真让后院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得了手,那可就麻烦了。
苏浈捏了捏衣角,忍着羞道:“你……你们去问问,就说夜已经深了,烛火晃眼睛,若是还有什么公务,不若都留到白日再做。”她又不免有些不平,低声喃喃道:“明明有三日婚假,点灯熬油也不是这么来的。”
流云笑了,领命就要出门,却正巧撞上了进屋的段容时。
段容时挑了挑眉,“这是要做什么去?”
“回主君的话,更深露重,娘子怕您累着,要问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流云说完话,拉着飞絮就跑,段容时让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苏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面红耳赤。
第26章回门?娘子若是冷,咱们就抱在一起睡
屋外蝉鸣凄凄,屋内烛火摇曳,远处传来更鼓,已是深夜。
苏浈起身,“主君,我……我为你更衣?”
段容时见她已经洗漱好了,便示意她不必动弹,自行到屏风后换了衣服。
昨夜苏浈睡得早,故而什么也没发生,但夫妻名分,究竟要行过最后这一道礼才算全。
梦中她给二皇子做侧妃,也算是嫁过一趟人,但那时她并未被当做一个女人看待。所谓的洞房花烛夜,便是二皇子脱了身上的一层人皮,化身豺狼虎豹,肆意折磨她。
她得过宫中女官教导,知晓这并非真正的敦伦之礼,也认为段容时不会这样对待自己。
可她还是有些害怕。
段容时走出来,见她一脸惴惴的样子,倒也没说什么,将屋内灯烛一一吹灭。走过去,“安置吧。”
苏浈僵硬地点点头,顺从地上了床,躺在了里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不敢抬眼去看,只知道床边的灯也熄了,屋子瞬间漆黑一片,然后身旁一暖,段容时也躺了上来。
然后再没有动静。
这是……睡了?
苏浈静等了一会儿,身边的人却一直没什么举动,呼吸渐渐平稳绵长,好像的确是打算什么也不做。
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却有渐渐觉出不安来,白日里流云说的那些话一句一句蹦到眼前。
难道,他还在生气?
苏浈为了这场婚事,已经是重重得罪了苏家,虽没什么可后悔的,但自此以后,她在段家立足的依靠,便只有段容时。
当年苏迢还只是个伯爵府里的庶子,能娶得云氏已是高攀,云氏去后,愿意上门说亲的也都是普通人家。但后来诚意伯嫡系血脉断绝,众人知道他有望袭爵,纷纷抛来橄榄枝,这才能娶到徐氏入门。
如今段容时封为三品定南侯,只怕他们才刚新婚不久,就有人盯着侯爵娘子的位置等她挪腾了。
更别说后院还有这么多刚送来的,瞧着也不像是安份的。
心里这样想着,她便侧过身,轻声道:“主君可睡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头的声音倒是十分清明,“怎么了?”
到底当了十来年的大家闺秀,有些事情过过脑子就让苏浈羞臊不已,更何况现下要亲自去做。
她抿着唇,摸索着将手伸过去,碰到了另外一只略带冷意的大手。
段容时顿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又问道:“是冷了吗?”
苏浈一下子恼了,咻地把手缩回来,转身背对着他。
身后传来几声闷笑,她脸越发红了,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眼睛也紧紧闭着,像是睡熟了,什么也没听见。
段容时也是临时起意想逗逗她,倒没想真把人给惹恼,伸手将人给圈回来,额头顶着她的肩。
可说话的时候,语气促狭还带着几分笑意,“娘子若是冷,咱们就抱在一起睡,暖和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浈躲他,“天气热得很,抱在一起容易发汗。”
段容时不松开,将人扣在怀里抱了一会儿,“我说过了,在这府里,你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必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他声音很低,像是不想惊扰谁,“睡吧。”
说完他拍了拍苏浈的肩,正要松开手,却被苏浈抓住,她转回来看着他,面色通红,耳尖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也从没有被人这样纵容过。
“我……”她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段容时也不催促,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她。
在这目光中,苏浈像是下定决心,拨开他的衣襟抱住他。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也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察觉到他又在闷笑,连胸膛也跟着震动,苏浈恼恨地掐了他一把,“别笑了!”
她自觉凶神恶煞,可声如蚊蝇,还有点儿抖。
段容时便抬起手,抚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然后吻上那双杏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是鼻尖,然后是唇角。
肌肤相触,衣襟散乱,心跳加快,彼此的身体逐渐热起来,大红的被褥被掀开又被盖上,梅痕落在玉雪地,切切地撕咬,又珍重怜惜地爱抚。
青丝缠乱成一团,肩上的力道陡然收紧,段容时忍得额角都是汗,动作却还是轻柔。
他一遍遍吻着她,但苏浈却抖得越发厉害,连红润的脸色都变得青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发觉不对,连忙停下动作,“小绊,你怎么了?”
苏浈惨白着脸,控制不住地闭上眼,叫他不要管她,但段容时怎可能不管。
他将人抱在怀里安抚,轻声哄了许久,她终于冷静下来,但人还是惶惑着的,连指尖都在颤抖。
苏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此事分明是她挑起来的,到最后关头,却又不行了。
可她真疼啊,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似被针扎,似被火灼,像是要提醒她别忘了梦中遭遇过的一切,切莫沉湎于温柔乡。
看着段容时关切的眼神,她不由歉疚,“我……我有些怕。”
段容时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将她囫囵个儿团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怕,不怕,没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即便没能做到最后一步,有了肌肤之亲的人,究竟有所不同。
飞絮同流云前来伺候时,见着二人都起身了。段容时一向不让人近身,自己去屏风后换了衣裳,苏浈见他领子没拉正,也没说话,径自走过去替他拉上了。
分明也没什么逾矩的举动,但就能让旁人知道,这二人情谊甚笃。
昨日还冷着脸,今日又和好了,瞧这大名鼎鼎的统御司段侯爷,一阵儿高兴一阵儿不高兴的,倒是有几分活人气。
飞絮流云悄悄换了个眼神,都是促狭的笑意,对段容时少了几分惧意。
“娘子要回门,该戴哪只钗好?”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肉桂色直领对襟,下配烟色长裙,面上并未有繁复秀丽的花样,只在对襟缘边彩绣荷萍鱼石鹭鸶花边,精美又抢眼。
流云为她梳的是绀绾双蟠髻,用精巧的金卡子固定好,只差一枚主簪。
妆奁盒中各式各样的金银宝石簪子,既有新打来的,也有旧时云氏留下的遗物,还有刘夫人的添妆。
在这其中,唯有一支木簪子,色沉如墨,打眼望过去并不起眼,却暗晕光华。
苏浈才拿起那一支簪,段容时道:“可否让我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便羞红了脸,递给他,人依旧端坐在绣凳上对着铜镜。
段容时先是对着发髻研究了一会儿,而后将发簪缓缓固定进去,动作极小心,生怕弄散了头发,又生怕弄疼了她。
“好看么?”
他笑了,“娘子天然丽质,我只怕珠饰自惭形秽。”
二人只是说话便有种耳鬓斯磨的缱绻,瞧着他们关系好,飞絮流云心底都高兴。只是时辰不早了,车马都在院外等候,还是出声打断了他俩。
苏浈出嫁之时虽闹了些不愉快,但京中勋贵人家,哪家没有些污糟事,不过都一床大被该过去,面上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但苏沐还是年轻了些,听说长姐嫁人那日锣鼓喧天,光是迎亲的人马便走了几个时辰,又说皇帝特地挑了当日下旨封段容时为侯爵,赐丹书铁券,给足了面子,她便有些不忿。
段容时是定南侯,身份比苏迢还要高一等,虽苏浈尚未得封诰命,但也是侯爵娘子,若不论辈分,就算是徐氏也得行礼。
苏沐自苏浈大婚那日便称病不出,听说他们要回门,更是将自己锁在院子里足不出户。
因而前来见客的,只有苏迢夫妇外加一个苏莱。
苏莱是伯爵府嫡子,才刚到舞勺之年就已经修出副沉闷性子。徐氏大约是心里有鬼,严防死守,从不让苏莱同苏浈单独见面,二人虽是姐弟,但说过的话两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对这个幼弟没什么好感,苏莱亦对这个长姐没什么情分,只朝着二人行个礼,便借口回屋读书了。
苏迢倒是很满意,“我这个儿子啊,寡言少语,是干实事的。日后进了官场,还得要贤婿多多照看才是。”
若是换了之前,他对着段容时必然战战兢兢,言必称大人。只是昨日他进了回宫,同中书门下的各位大人同场议事一回,又得了圣上几句褒奖,便已自觉有所不同。
等再回头来看段容时,即便他当了这个定南侯又如何,究竟要叫自己一声岳父,段家也必然要处处帮扶苏家。
届时苏沐苏莱借着这位三品大员的光,一个嫁高门,一个谋好差事,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便只有享福的份。
段容时沉吟一阵,郑重道:“岳父大人说的不错,方才见着妻弟,小小年纪便十分稳重,的确是个好苗子。统御司为陛下做事,缺的正是这样的人才。”
别说苏迢了,徐氏在旁听见这话,脸色陡然一绿。
统御司是什么地方,受着满朝的骂名,脑袋别在腰带上,干着最见不得人的事,顶头的司主还是个太监。统御司众虽有官职俸禄,却不可外调,进去了只能在里头待着,要么步步高升,要么一卷草席。
段容时是指挥使,要谁不要谁都是一句话的事,若真让他把苏莱招揽去,只怕苏家要后继无人。
第27章回门?“住手!”
素来知道段容时口齿伶俐,绝不会在嘴皮子上吃亏,但见他将短短两句话便激得两人脸色突变,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忍俊不禁,掩饰性地以手抵唇轻咳了声。
苏迢毕竟在官场沉浮多年,早修炼出一副八风不动的厚脸皮,自如地切换了话题,问段容时对江南灾情的看法。
段容时蹙眉,“统御司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一向只尊圣命,此等大事当有诸位阁老决断,段某忝居高位,实在是没什么想法。”
“贤婿身为统御司指挥使,坐于京中便可知天下事,何必如此自谦。”苏迢笑了笑,也没再追问,毕竟统御司规矩大的很,他也不过随口一问,没真想得什么消息。
倒是段容时若有所思道:“岳父倒是点醒我了,的确有一事十分古怪,但是……”
厅中除了他们四人,还有仆婢若干,人多眼杂。见他肯漏口风,苏迢自是愿闻其详,起身便要迎人入内室详谈。
段容时微微一笑,握了握苏浈的手,“娘子稍等,我去去便来。”就起身同苏迢去了书房。
苏家人丁少,地方也不大,苏迢又自诩清正不愿过多花费,是以从正堂到书房,不过短短几步路就到了。
苏迢将书房的门关上,压抑着兴奋,问他究竟是什么消息。
段容时见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没表露出来,只问道:“岳丈大人书藏丰富,不知可有江南一带的舆图?”
苏迢点点头,翻找一番,将舆图拿出来,虽描画的没有六部库中所藏的那般精细,倒也将各州方位都大略画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指着其中一点道:“段某所说古怪一事,正在和州。”
苏迢看了一会儿,也不禁咦了一声。
他为了觐见皇帝是有话可说,早前便将各类典籍同地方的奏报一一看过,他身为司农寺少卿,本就司职各类文书整理,这点倒是不难。
奇怪的是,江南受灾,灾情遍及十州,各州府都早早上报灾情请求赈抚,但这些奏报中却没有和州。
“和州在九江附近,九江水涨,和州本也该受到影响。”段容时在舆图上轻点几下,“在它旁近的寿州、润州、宣州都已上报灾情,但唯有和州,只在最开始时发过一份普通的奏报,而后就再没有消息。”
苏迢又在桌上找出一份单子,应当是司农寺早前准许各州开仓的单子,他对着舆图一一核对,瞧见九江一带各州都有名号,但上头竟没有和州。
“各州钱粮都告急,唯有和州按兵不动,此事必有古怪。”苏迢不免有些兴奋,“难不成,是太仓的粮食都被运到和州了?”
江南太仓十年未开,但年年皆有存粮,储备甚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把火烧了干净,若是有人要中饱私囊,必然得要找个地方放起来。
此等大案,光凭和州刺史绝不敢为,后头一定还有人为他撑腰。苏迢的心跳渐渐加快。
段容时压根没料到他会往这方面想,沉吟一阵,没应这话,只道:“这事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段某心中疑惑,未得实证,尚不敢同陛下禀告。也望岳父莫要将今日之事告之旁人。”
段容时说的不过是只言片语,并未有切实的实证,算不得是什么机密,只不过眼下众人眼里只有救灾大事,倒并未注意到和州的古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心知,这事迟早会有旁人注意到,段容时提前告诉自己,便是要将这立功的机会让渡给自己,心下也多了几分爽快。
别看苏浈这个丫头平时闷不做声,倒是有几分能耐,不但能让皇帝多看几眼,自己找来的这个女婿,也有几分用处。
段容时又道:“岳父明鉴,内子她于家族父母多有亏欠,已是十分自悔,只害怕岳父记挂着这点矛盾,生分了父女情分。她的性子您也知道,十分内秀,不好言明,只能由我斡旋一二。”
听得这话,苏迢原还有些犹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段容时在朝中的名声不大好,不论你是皇亲国戚,还是什么新贵重臣,犯到他手上,只有乖乖低头的分。
这样手段狠辣不近人情之人,今日却主动示好,原来还是为这儿女之情所折。
苏迢眯着眼角,对苏浈越发满意,对眼前这个侯爷女婿也是越看越顺眼。
两个男人走了,厅中只剩下徐氏和苏浈两个,徐氏还记着苏浈在大婚前夜说的那些话,又想到她如今身份比自己还要高一等,更是坐立不安,就干脆托辞准备席面离开了。
苏浈左右无事,便想着干脆回房整理些没带走的旧物,谁知刚经过嘉禧居门前,便听见里头传来打骂的声音。
“你这手脚不干净的贼奴!好啊,眼见着大姑娘得势,便也敢欺负到我头上了,还不快将金簪子交出来!”
嘉禧居正是苏沐的住处,苏浈不愿多事,正打算离开,又听见一个女声哭嚎道:“姑娘,我真没偷,那海棠金簪分明是您……”
听声音应当是苏沐的贴身女使,叫翠璃的。翠璃一边哭一边求饶,却不敢再说金簪的去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沐像是当真忘了,那金簪是自己处置的,“你还要狡辩,罢了,我便将你打死在这里,也算为家里去了一个隐患!”
说着她拿起鞭子又要抽打,翠璃急了眼,连忙喊道:“姑娘忘了吗,金簪您分明已经给了翠珠姐姐,我上哪儿去再生一个出来啊!”
苏沐神色晦暗不明,按理说,妆奁盒里少了贵重物件,本该先好好找找才是,哪有这样上来就要处置人的,她不过是想着苏浈风光回门,心有不忿,要寻个由头出气罢了。
翠璃不过受了两下打便说漏了底,倒是不能再留了,苏沐沉着脸,手一下比一下更重,倒真是下了死手的。屋里剩下的奴仆们早已习惯,不敢求情,只能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翠璃哭得实在太惨,苏浈面露犹豫。后宅伺候的奴仆要么就是家生子,要么就是签了死契的,苏沐要处置下人,莫说她一个外嫁女,就算是京兆府尹也没什么置喙的余地。
流云扯了扯她的衣袖,不忍道:“娘子……”
罢了。苏浈定了定神,推开院门,“妹妹不是在养病么,怎么起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见着她来,苏沐先是一惊,而后又怒道:“我在我院里管教下人,同大姑娘有什么干系?你段家那十来个小妾还不够你管的,要管到我院里来了?”
所谓小妾,估计说的就是昨日常欢喜送来的人,想不到短短一个昼夜,这消息便连苏沐都知道了。
流云上前一步,“沐姑娘慎言。娘子如今已经嫁了段侯爷,姑娘如此不敬,实在是不合规矩。”
“定南侯娘子好大的威势啊,连个苏家出去的奴婢也敢数落我了?”苏沐气得笑了,“我倒要看看,在苏家,娘子究竟要怎么处置我!”
苏浈神色冷淡,“我并未要处置你,只是今日我同侯爷回门,你责打下人让旁人知道了,坏了苏家的门楣名声,你以后的婚事也会很艰难。”
本是劝告的话,听在苏沐的耳朵里却像是威胁,她笃定苏浈来意不善,又想到刚才翠璃说漏了只言片语的,更是恶从心中起。
“好啊,我说你这贼丫头怎么敢欺负我,原来是早早就找了靠山。”
苏沐举起鞭子,又狠狠地抽向翠璃,翠璃远就被打得遍体鳞伤,这几鞭下去更是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苏浈额角突突地跳,她看着翠璃受苦,便想到梦中被二皇子鞭打时的苦楚来,她上前几步握住了鞭子。
“住手!”
第28章回门?也不用在自家耍威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大步上前夺过苏沐手里的鞭子,又恨恨地打了她一巴掌:“你是反了天了不成,在家里就要喊打喊杀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体统!”
苏浈一回头,段容时碍着礼数不好进门,正皱着眉看过来。
她走过去,段容时握住她的手,翻开一看,仍是一片白皙细腻,“没伤着吧?”
苏浈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她看向血透衣衫的翠璃。
苏迢教导过女儿,转回身抱歉道:“失礼了,实在是太失礼了,是我教女无方。竟让你见着这景象。”
三言两语,将苏沐肆意打骂下人的事情轻轻放过。苏浈同苏沐都是苏家女,若是苏沐的名声毁了,苏浈也会受到牵连,更何况苏迢将罪过都归到自己“教女无方”,就是要让段容时看在苏浈的面子上,莫要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
苏沐也知道利害,只捂着脸躲在他身后啜泣,并不出言分辩。
段容时垂下手,没放开苏浈,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岳父此言差矣,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都是一概教养长大的,我家娘子是出手救人,这位姑娘却是出手伤人,可见本性如此,并非岳父之过。”
苏沐面色发白,扯着苏迢的衣角哭道:“父亲明鉴,是这贼奴在家中偷盗东西还抵死不认,沐儿一时情急才会如此。”她委屈地瞧着苏浈,“大姑娘是不知实情,才会误会了沐儿。”
听见这个称呼,段容时的手紧了紧,苏浈倒是没什么反应,只道:“无论是什么事,要发落人也该母亲出面。你尚未出阁,便在自己院里闹出人命,这于你自己的前程可没什么好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沐不忿她教训自己,又碍着段容时在场不敢发作,只好呜咽着躲在苏迢身后。
“这是出了什么事,沐儿怎么哭成这样?”徐氏听了下人回报,急急忙忙跑过来,将苏沐搂在怀里,瞪向苏浈,“大姑娘,咱们知道你嫁得高门了,可也不用在自家耍威风!”
苏迢终于忍受不了,让徐氏住嘴,而后对段容时满怀歉意道:“实在是……太过失礼了,咱们家这一大摊子糟烂事。”又对苏浈道:“你也是,不好好待在厅中,往后宅里来冲你妹妹闹脾气。”
瞧了这么一出戏,段容时眸色渐深,将苏浈护在身后。
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徐氏母女尚且如此轻狂,而苏迢又只知袒护她们。前头他不在的那些年,苏浈的日子只怕要更糟。
苏浈早已习惯,若是往前,她必不会闹到如此地步,而该早早地避开徐氏同苏沐。
但眼下她被人护着,像是有了多一层的底气,“父亲母亲,我并非要对妹妹闹脾气。只是今日我回门,家中红绸尚未拆换,若是出了人命,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况且如今父亲身在朝中,一言一行都要受人注意,若家中女儿行事不谨慎,只怕会连累父亲官声,连累家族。”
依大周律法,若奴仆有偷盗之举,当上报衙门由有司裁断,虽说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平日里打杀个把下人算是常事,只消事后报备即可。但苏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事传扬出去,京中哪里还有人家敢要她。
徐氏面色一僵,这才看见被仍在一边的鞭子和地上奄奄一息的翠璃,她惴惴不安地看向苏迢,却见他连连点头,像是恍然大悟。
苏迢确实是被苏浈点醒了,这些年他只顾着操心国事,又要亲自教导苏莱,对后宅倒是疏于关照,苏沐在院中鞭打下人的事也着实让他一惊。
在他面前,苏沐一向乖巧,如今看来,她私下打骂下人的事一定没少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刚得了圣上几分赞许,又有户部尚书提携,前途无可限量,万不可因后宅之事,白白枉费了大好机会,枉费了多年的筹谋辛苦。
他想定心思,便令下人将苏沐送到祠堂罚跪,未得准许不准出门。
“父亲……”苏沐牵着他衣角哀求未果,又转去求徐氏,“母亲救我,沐儿知错了,沐儿知错了。”
但苏迢已经下了命令,就算是徐氏也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含着泪看她被下仆带走。
见她被罚,苏浈心中却并不爽快,她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此。
“这个奴婢被打成这样,已是伤了主仆情分,便由女儿带走吧。”
苏迢却犹豫了,“这……”
按照他的打算,就是将翠璃送到庄子上去,随便找个赤脚大夫给她治伤,无论是死是活都算有个交代,苏家也不必受到影响。
但若是让苏浈带去侯府,苏迢看了眼段容时,这不就等于让他握住自己的把柄了吗?
这苏浈才嫁过去几天,便就想着要为夫家牟利了。
段容时淡淡开口,“娘子说的有理,岳父大人觉得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了这话,苏迢倒不好推拒了,他才受了人家这么大一个礼遇,不过一个奴婢,怎么好不给。
也罢,就当作是自己的一份诚意,毕竟互相有了把柄,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会更亲近些。
苏迢点点头,“好吧,你们有这样的善心,也算是这丫头的福分。”
流云连忙唤段家带来的奴仆,将翠璃抬起来送去医馆医治。
闹了这一场不愉快,段容时料想苏浈也不愿在苏家用饭,苏迢惦记着房里的舆图,假意留了几下便让他们走了。
带有段家徽记的马车辘辘离去,徐氏目送着他们,眼神中含着几分怨毒。
苏浈心里怀着事,面上就带了些,段容时一路握着她的手,瞧了她好几眼,笑了。
“怎么愁眉苦脸的,说说?”他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
苏浈打开他的手。这人不知怎么回事,大婚之后像是变了个性子,促狭得很。
既不像那个在顾府张扬至极的权臣,也不像那个在月下十分局促的少年郎。
“我只是,方才见着那么多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没再说下去,翠璃浑身鞭痕倒在地上的样子,让她想起梦中自己也被人百般折磨,无人肯伸出援手的绝望。
段容时也沉默下来,他身在统御司,几乎是日日见血,不过有一点不同,他是执鞭之人。
半晌,他又振作起来,令车夫转道去樊楼。
他们还没吃饭呢。
樊楼日日都是宾客迎门,店门口的小二瞧着他们的衣裳,便知是贵客,将人请到楼上雅座,又上了几个果菜碟子,殷勤地问他们要用什么。
段容时便随口说了几样,又让苏浈来说。
苏浈道:“我没什么忌口的,往常来樊楼也是点这些,这么多只我们两人吃,已是尽够了。”
小二下去了,下头的声音逐渐传上来,苏浈一开始还听不明白他们在说谁,但渐渐地发现,原来他们议论的是自己同段容时。
“江南饥荒尚未有个章程,就如此豪奢,真不愧是……”
“小声些,不知道人家是做什么的吗。”
“圣上明旨不禁民言,难不成他的规矩比圣上更大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可快别说了,若是犯在了那人的手上,天王老子也要被扒一层皮!”
段容时也听见了,他放下杯子,摩挲着杯口边缘,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而楼下的议论还在继续。
第29章湘婷?她同顾湘婷,还是要做妯娌。
“这人如此猖狂,真不知什么人才能治得住他。”
“若是二皇子掌政,说不定……”
“二皇子既有斗虎之勇,又有佛子心肠,如此倒是比四皇子更好些。”
“只可怜苏家姑娘年纪轻,选错了人,若是跟着二皇子,倒不必像现在这样朝不保夕。”
段容时神情越发冷凝,苏浈看在眼里,心里发慌,碰了碰他的手。
“不必听这些污糟话,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民,哪里懂得朝局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市井小民,却不一定目光短浅。”段容时反握住她的手腕,身体前倾,“你害怕吗?”
“什么?”
语气藏着几分诱哄,“你怕不怕跟着我,受人攻讦,众叛亲离?”他定定地看着苏浈,像是眼里只装得下她,“昨日陛下已经下旨,要立二皇子为太子,你害怕吗?”
苏浈听到后半句时,手下意识地一抖,但段容时好似未曾察觉,只专注地看着她。
二皇子被封为太子,这确实是同梦中情景不同,但梦中她已被二皇子亲手折磨过一回,又放火烧过一回,这辈子最坏的也不过如此。此时令她害怕的,不仅仅有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还有段容时的态度。
段容时容色过于常人,一双桃花目勾魂摄魄,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便有种奇诡又瑰丽的诱惑。
苏浈曾以为那里头是一片赤诚真心,靠近了看,却还藏着别的什么,更加偏激,更加疯狂的情绪。
“我不怕。”她很快整理好思绪,展露温驯的笑,“有主君在,我没什么可怕的。”
看得出来,这答案在他那儿差强人意。段容时很快松开她的手,夹了块藕片放进她碗里,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她吃东西。
楼下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店小二很快上齐了菜,满桌都是苏浈爱吃的,她却有些食不知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皇子被封为太子,朝局中风向立刻就变了。
首先是原先倾向于四皇子一派的众位大臣,一部分人瞧见势头不好,立刻摈弃旧主,跑去向新主投诚;另一部分人倒是还坚守着阵地,绝不向新太子低头,只是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不过是硬撑罢了。
仔细算来,二皇子占嫡占长,于名份上本就合适些,又加上他在民间素有善名,更是比一向肆意妄为的四皇子有优势。之前四皇子之所以能同二皇子分庭抗礼,不过是借着小皇孙的光罢了。
想是认清皇位无望,四皇子干脆撂挑子跑去西川寺静修,明面上说是小皇孙体弱多病,他要为幼子祈福,实际上就是在向未来的新君示弱。
胜负已定,太子殿下春风得意,京中贵女更是伸着脖子要求良娣之位,只是令人惊讶的是,原先争得最火热、势头最高的刘易梦竟偃旗息鼓,乖乖窝在家里反省,再不求太子垂帘。
最后当上这太子良娣的,竟是个谁也没料到的人物,户部尚书余文杰的孙女余慧琪。
若说身份地位,余家亦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余慧琪当这个良娣也不算高攀。但她曾与人定过亲,与她定亲的人家,正是先前因谋反而全族覆灭的卢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要说卢家也算厚道,赶在定罪前同余家解除婚事,使得余慧琪未曾受到牵连,只是这样退婚,她的名声多少还是被带累了,可见若不是太子垂帘,只怕婚事艰难。
众人艳羡她的好运气,又对太子的善心颇多赞颂,由此这一桩婚事,竟是人人看好。
朝堂民间议论得热火朝天,苏浈却没怎么留意,无他,实在是没那个精力。
这些日子,她趁着外头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和东宫上,令飞絮和流云多跑了两趟,在京畿置办了两处不起眼的宅院,又将前头积累下的物资分批运过去。
她身份所限,许多事情无法亲自出面,只能多费些功夫借用旁人的名义,但这必须慎之又慎,否则极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外头的事情尚且有飞絮流云去办,家里的事情也是忙不过来。
段府曾经煊赫,又经历过一场破败,先前段容时执掌统御司后,倒也着人修缮过,只是他对这事不上心,之前又总住在统御司,所以这修缮和没修缮没什么两样。
偌大的府邸,外头看着富贵至极,可里头除了祠堂和苏浈所居的院子还算完好,连正堂的屋檐都会漏雨。苏浈拿到钥匙对牌后又去看仓库,锦绣珍宝堆积如山,从未有人打理,无论品类一律积压在那里。
所以苏浈嫁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
段容时倒是有心想帮忙,可太子新立,各种仪程仪典办不过来,还有江南饥荒的事务要处理,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可每日不管忙到多晚,他都要回屋抱着苏浈睡觉。苏浈初时还不适应,被闹醒过几回,习惯之后,察觉到他回来,她便半梦半醒地钻到他怀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此忙了两月有余,外头的准备一应俱全,家里的园子也修整好了,苏浈终于能赴顾湘婷的约了。
从上月开始,顾湘婷便一直往段府送帖子,可苏浈忙得很,一直没得空见她。为了赔罪,苏浈特地在樊楼定了一桌席面,邀顾湘婷相见。
顾湘婷一到便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我三哥哥要娶刘易梦了。”
这倒是不奇怪,刘易梦性情高傲,自恃家世,非王公贵族不嫁,而满京城里能堪匹配国舅嫡女的人家没有几个,其中英国公家三郎顾松竹年岁正好,样貌人品都算拔尖,比皇族公子也不差几分。
且国舅爷身为外戚又掌握权柄,将来顾松竹进入朝廷,有这位岳家庇佑,自是前路平坦。
只是,刘易梦同顾湘婷素来不对盘,苏浈忍着笑,“你是说,刘姑娘要当你嫂子了?”
“我真是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就刘易梦那个性子,能安生过日子么?”顾湘婷十分气闷,毫无正形地趴在桌子上,“三哥倒是没什么意见,还说刘易梦活泼,说不定能同我闹到一起去。”
苏浈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顾松竹看着清风朗月的一个人,促狭起他亲妹妹倒是毫不留情。
只是她同刘易梦有过节,又是个外人,实在不好评论这件事。见顾湘婷苦着一张脸,她只能尽力宽慰道:“刘夫人和顾公子都满意,也算是桩好姻缘。你若实在不喜欢她,以后避开就是了。”
“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平日里还说你不懂争呢,倒是将最要紧的握在手心里……罢了,难得见一回,说这些不高兴的做什么。”顾湘婷摆了摆手,“你怎么样?听说你回门之后就闷在段府里,两月都没出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提到回门,苏浈便想起那日带走的翠璃,目光不免有些暗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翠璃伤得太重,终究还是没能救回来,可她一介小小仆婢,父母兄弟都是苏家的下仆,有谁能给她讨公道呢?
苏浈不免物伤其类,在那个梦中,她同样受人折磨、鞭打、百般折辱,也同样没有人为她出头。
临死之前,唯有段容时还惦记着她。
顾湘婷看她表情不对,忙问是不是段容时管着她,不让她出门。
苏浈哭笑不得,“若真是如此,你今日怎么能见到我?”便将屋子修整好的事情告诉顾湘婷,并邀她上门做客。
“算了算了。”顾湘婷顾忌着苏浈,没有对段容时口出恶言,只道:“等有机会了,我递个正式的拜帖再上门吧。”
苏浈知她对段容时成见颇深,没有强求,转而问道:“对了,都在说别人的婚事,刘夫人可有为你相看到满意的?”
换了从前,每每说到这事,顾湘婷都要大吐苦水,不是嫌弃京中公子一个不如一个,就是要声讨她母亲逼她相看。
今天她倒是红了脸,顾左右而言他。
苏浈来了兴致,抓着她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湘婷磨蹭许久,终于道:“不是我母亲,是……我父亲看中了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是国公爷看中的?”苏浈表情揶揄,“我怎么瞧着,是顾家姑娘芳心大动呢?”
顾湘婷难得有几分羞怯,别过脸不吭声。苏浈连连追问,她招架不住了,才吐出个名字来。
“就是那日御前搏虎的云弃之,现在已是御前带刀将军,禁军统领了。”她微红着脸,“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可别往外瞎说,免得人家以为我多等不及似的。”
苏浈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云弃之,那不就是她兄长苏英?
前不久苏英也置办了间宅子,同段府相隔不过两条街,兄妹俩终于能好好说上几回话,将这些年来的遗憾一一补上。
但苏英对这事,可是半句口风也没漏。
想不到,最后她同顾湘婷,还是要做妯娌。
苏浈抿着唇笑出两个梨涡,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好友。
顾湘婷一向厚脸皮,荤素不忌,此时却像是受不了她的目光,脸上红霞一路染到耳根。
苏浈却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那日在猎宫……云将军的样貌,你不介意么?”
顾湘婷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京里那些公子哥,日日走街斗狗,生就一副白面馒头的样貌,还要往脸上傅粉,我可看不上。而且我细细打量过,若是没有那些旧疤,他……生得还算齐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英如今是御前带刀将军,顾湘婷应当是进宫谒见皇后时见到他的。
满京城的贵女,有哪几个敢在议亲之前,光明正大地跑去看相看的对象,又对人家的样貌评头论足?也就是顾湘婷了。
同顾湘婷看刘易梦不同,苏浈看顾湘婷这个嫂嫂,那可真是一万个满意。
尤其是想到,将来苏英在京城成家,有顾家庇佑,便能离梦中殉城的惨剧更远一步。
苏浈心情不错,挥别好友回府后,听说段容时难得早早散班,正在书房,便提着从樊楼带回的点心去寻他。
她脸上带着笑,拎着食盒,刚要踏进书房,却见段容时拧眉望过来,“你又去见顾家的人了?”
第30章谷象?是否真有解民倒悬之心呢?
苏浈身形一僵,笑意顿失,呆立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段容时暗自懊悔,“抱歉,我,我不是……”
他起身走过来,想要接过食盒,苏浈却退了一步缩回手,低着头有些抗拒。
这也难怪,任谁一脸高兴地过来却被呵斥,都会不舒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抓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小声哄道:“我只是许久没见你了,好不容易散班早些,你却不在家。我一时情急了些,小绊原谅我吧。”
苏浈的声音很低,“我同湘婷也很久没见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所谓‘顾家的人’。”
她不是不知道段容时的行事作派,也见过他在顾家抓贼如闹场的架势,人家是投鼠忌器,偏他不但毫无顾忌,还非得要用彩瓷去投鼠。
可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苏浈深受顾家重恩,同顾家有着比苏家更为亲密的关系,日后连苏英也要同顾湘婷结亲,她不希望段容时再同顾家起冲突。
但她不知道,这话正巧犯了段容时的忌讳。
段容时闭了闭眼,压下心中不快,“我过一会儿还要进宫,不要为这件事同我置气,好不好?”
日渐西斜,这时候还要进宫,便是要宿在宫里了。
苏浈抬头惊讶道:“封太子的大典都过了,怎么还要这么忙?”又见着他眼下淡淡一圈青影,“你究竟有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这些天段容时早出晚归,每至深夜才能回屋,那时苏浈早就睡了,所以她只知道他回来过,却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见她关心自己,段容时勾出一抹浅笑,干脆伸手将人打横抱起进了书房。苏浈下意识惊呼,余光却见流云捂着眼睛,贴心地关上了门。
段容时抱着人坐回椅子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轻蹭了蹭,阖上双眼,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婚这么久,肌肤相亲过,也抱在一起睡过,这世上没有比他更亲近的人了。苏浈摸摸他清瘦的脸,轻声问:“是不是很累,要不先回房休息?”
段容时没睁眼,“心疼了?亲一个?”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苏浈别开脸,懒得理他,但还是乖乖地坐在他怀里没挪动。
段容时大略能猜她的情态,笑意不减,将人搂得更紧了些,脸贴着她脖子蹭了蹭。
“等会儿还要进宫议事,我只是回来拿些奏报,待不了多久。”
太子已经立定,仪典也都办过了,还能劳动他连夜进宫的,应当不是小事。
苏浈咬唇,忍不住问道:“是江南那头的情形……不大好么?”
她心里始终记挂着,梦境中大周倾覆,虽有外患,但真正的导火索却是江南的灾情。
先是洪灾,再是饥荒,然后便是瘟疫和匪患。地方官员处理不当,小股匪徒纠结壮大,以“清君侧”为名起义,将大周皇室逼得外逃,甚至倾覆。
而她也死在二皇子逃离前放的大火中。
段容时半睁开眼,似有寒芒一闪而过,他犹豫几息,还是放弃再留一阵的念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顾着说话,没留意时辰,我该走了。”
“这……你不再多歇一会儿?”
他扶起苏浈,站起身,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在家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外头的事情不必操心,一切有我。”
见他拿上东西就要出门,苏浈连忙将食盒递给他,段容时瞧了一眼,惊讶道:“这是给我的?”
他忙起来总是懒得吃饭,归家时若是太晚,也从不劳动别人,都是囫囵睡了。
苏浈知道他的习惯,特地挑了些好消化又方便吃的果子,装成一盒带回来。
她点点头,“你拿着垫垫肚子,若是喜欢,我便让家里厨司学着做。”
段容时很是受用地接过食盒,唇角的笑怎么也掩不住,外头胡楼提醒他马车已经备好,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苏浈留在原地默默许久,喃喃自语道:“我信你有济世之能,但你是否真有解民倒悬之心呢?”
福宁殿内,皇帝沉着脸一一翻阅奏报,堂中诸位重臣亦是面色沉重,大殿两边的金瓜武士形容整肃,如同木偶。
江南饥荒一事横跨将近半年,可灾情一直未见好转,每日递上来的各州奏报都是在要钱要粮,饿死的百姓数以百万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先前苏迢提议的济粜法倒是管用了一段时间,兵部派将,监察御史从旁协助,至江南各户征粮,有刀兵在手,囤积私粮之人不敢不从,纷纷交出多余的存粮,解了一时燃眉之急。
但也只管用了一时。
江南豪族同京城颇有联络,早早得到了消息,交出的存粮最高不过储备两成,上门征粮的官兵早被打点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里少征了,那头便要多征些,于是除了真正的赤贫流民之外,次贫者、中等富裕者、次富有者以及没有门路的富者,便被反复搜刮存粮,以至还算合理的“有济有粜”,变成了“有捐无济”。
受灾百姓不知内情,只知自己无钱无粮,而朱门豪族仍是夜夜笙歌。民怨激起民愤,各州都出现匪患,极大扰乱救灾进程。
其中最严重的便是鄞州,从京城派出的救灾钱粮竟为匪徒所劫,致使下游各州迟迟得不到济助,甚至有刺史写谢罪血书后上吊自杀。
曾经富庶的天下粮仓,如今饿殍遍野,瘟疫匪患横行,前头派去的赈灾钱粮竟是投入了无底洞。
还有人趁乱纠结匪徒起义,说天子宠信奸佞,上天降重灾以示民,要清君侧以救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整个江南乱成一片,急需京城援手,可朝廷前头接连出了几次赈灾款,最近又刚办了场立太子的仪典,户部实在是挤不出钱来了。
面对众人逼迫,户部尚书余文杰摊着手,像块滚刀肉,“早前便说过了,济粜之法倒行逆施,实在伤民根本,可你们非说可行,如今倒好,又来找我要钱。帐簿库册都在那里,诸位大人尽可自便,谁能调出银子来,余某便告老让贤。”
余文杰被催了好几次,又实在生不出钱,干脆称病躲在家,这次还是被户部侍郎支应不住,跑进余府将人架过来的。
苏迢却道:“尚书此言差矣。济粜法曾解民之困,如今情势未能继续好转,实是有其他缘故,万不可因噎废食。”
他已升任司农寺卿,可入宫议政,倒不必再由余文杰领着了。
“那究竟是什么缘由?”余文杰冷笑,“现在江南种种,难说不是济粜威逼的结果,余某倒要看看,苏大人还能编出什么借口!”
“够了。”没等苏迢开口争辩,皇帝先出声喝止了他们的争论,“此时再说这些能有什么用,江南形势危急,还不快想办法替朕解忧,替朕的百姓解忧!”
余文杰虽对济粜法多有不满,但真要让他想个万全之法,他倒也说不出什么良策。
现已近深秋,若是灾情拖到冬日,只怕会更麻烦。众人知道事态紧急,但都犹豫着不敢开口。
苏迢等了一会儿,才出列上前道:“陛下明鉴,微臣以为济粜法可行,只不过是有肖小作祟,这才导致现在的境况。”
皇帝捏了捏眉心,示意他直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苏迢又作一揖,将和州从未向朝廷求援一事说了出来。
皇帝道:“苏卿是要为和州刺史求赏吗?不过他能护卫一州安宁,倒是比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有用得多!”
苏迢掀袍跪下,“陛下恕罪,微臣并非要为和州刺史请赏,而是要状告和州刺史范丰年贪赃枉法,借江南之难谋私利!”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直起了身,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
“和州地处九江左近,附近皆受灾求救,唯它按兵不动。且这半年以来,各处皆忙着救灾,唯有和州不但大兴工事,还屡屡提高粮价。寿州、润州受灾严重,曾要求以平日价格向和州购粮,但和州刺史却坚持不肯压低价格。”苏迢道:“和州不但有屯粮,还敢坐地起价,必是刺史图私利而为之。”
皇帝压着怒火,问道:“可有实证?”
苏迢从袖中拿出一沓厚厚的纸,平举齐眉,“附近各州奏报皆在此,可为佐证。”
常欢喜接过东西,走上去呈给皇帝。皇帝翻开草草看了几眼,又让人递给各位大臣看。
吏部尚书仓皇跪地,“此贼猖狂,竟敢行此窃国之事,其罪当诛!臣失察,求陛下降罪!”
余文杰接过奏报翻看,咦了一声,“和州粮库再怎么大,也不可能供全城百姓饮食半年,户部都挤不出粮草,这和州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和州粮仓不够,还有太仓的粮库!”皇帝冷笑,“好个范丰年,大周岁歉,他倒丰年,朕的百姓忍饥挨饿,他倒是财路亨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仓……陛下是说……!”
皇帝怒气冲冲,“不错。先前太仓无故失火,朕便料想其中有人捣鬼,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解民困为先,倒是给了小人可乘之机!”
“陛下圣明!”余文杰等老臣跪成一片,伏地山呼万岁。
太子监国辅政,在一旁听了许久,他虽素有佛子之称,此时也不由义愤道:“父皇,不诛杀此獠,不足以平民愤!”
底下一片重臣脊背,皇帝觉得热血沸腾,正要下令时,见身侧段容时一身玄衣,静立在旁,同护卫的禁军一般沉默,对殿中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皇帝似被这沉默所染,头脑冷静了些,问他:“段卿如何看?”
段容时跪地行礼,答案一如从前,“微臣只尊陛下圣命,并无其他看法。”
太子怒视他,“段侯爷忝居三品,又受封县侯,食君之禄,怎可如此搪塞。江南死伤如此之多,难道侯爷一点都不体恤民情吗?”
他起了这个头,众臣也随着指责段容时尸位素餐,但段容时却一言不发,连眼神都没动。
皇帝叹了口气,作出裁断,“此事便交由统御司,将范丰年捉拿回京,朕要严加审问,看这个范贼究竟长了多大一个胆子,竟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
段容时低头领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臣见皇帝略过前头对段容时的攻讦,十分不满还要再谏,皇帝却摆手说自己乏了,让他们赶紧列个救灾的章程出来,明日再议。
说是明日再议,但天已熹微,皇帝此言不过是为了包庇段容时罢了,众人对段容时又加深了一层忌惮。
大臣们三三两两地回家,苏迢瞧着人少,凑到余文杰身边。
第31章谷象?你不准丢下我。
“尚书大人,若真让范丰年回京,只怕会有变数啊。”
苏迢态度谦卑,余文杰捋了捋胡子,让他不必担忧。
方才在大殿上二人争执,其实不过是演给皇帝的一场戏。
之前苏迢从段容时那儿得到提醒,细细追查之后,发觉和州确实有古怪,但并无线索证据说明太仓是被范丰年所盗。
苏迢既不敢真把这事就这么报上去,也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立功机会,思前想后,便将这消息报给余文杰,权当是回报先前的提携之恩。
余文杰得知此事,让他按兵不动,又将其他人的奏报也一概按了下去,到现在才拿出来说事。
江南动乱已久,各部官员虽尽力挽救,但恐怕还是难逃办事不利的问责,此时抛出和州之事,正是要转移皇帝的怒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余文杰是太子一派,孙女余慧琪是新进东宫的良娣,他也算是太子半个岳家。苏迢向余文杰示好,便是向太子投诚,也将消息的来源隐了下来。
如此,他明面上靠了太子,私下又靠苏浈连着段容时这条线。太子和余文杰心知肚明,又觉得段容时风头正盛,有苏迢在其中斡旋也好,便对他也多了几分看重。
苏迢仍是担忧,“若范丰年同太仓一事无关,只怕……”
若范丰年果真无辜,待他到了京城说明缘由,苏迢今日的言行只会引火烧身。
“你放心便是,”余文杰气定神闲,“范丰年回不了京。”
正是多事之秋,将人手往江南派去之后,统御司许多事只能由段容时亲力亲为,连胡楼也被拖着好几天没回家。
可今日中秋,胡夫人遣人送信过来,让胡楼务必早些回家。
胡楼跟段容时说这事时已过酉时,今日原本该休沐,连京兆府尹都散班归家了,唯有统御司还在忙。
“那你便回去吧。”段容时看看文书没多少,多数都是收尾的工作,便挥手让他先走。
“好嘞!”胡楼作了个揖,大踏步就往外走,没一会儿又转回来。
“公子,侯府来人,问您今日还回不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愣了一下,他独来独往惯了,除了年节要入宫赴宴之外,对其他节日都不大上心,倒是第一回有人在中秋节催他归家。
胡楼跟着他这么久,终于见他身边有个贴心人也是高兴,“公子,这些事过一两日也做得,您还是快回去吧,别让娘子等得久了。”
段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身时手上还拿着案卷,胡楼叹了口气,拿过案卷放在桌上,推着人出了门,“公子放心回去吧,这些我来收拾!”
中秋佳节,大街上到处是叫卖花灯的小贩,各家酒店都将新酒摆在外头,门面装饰焕然一新。至交好友们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相约饮酒赏月,也有女客带着长帷帽同家人一起出行。
段容时一路瞧着这些热闹景象,这才发觉自己的确在统御司闷了许久。
苏浈听说他归家也出门来迎,为应时节,她今日特地穿了一件彩绘朱雀鸳鸯褙子,下身着一腰浅绛罗绣配绶花卉纱裙,腰肢被勾勒的纤细,肤色雪白,远远看过去有一种不胜的姿态。
更明艳的是那一张脸,她原就生得精巧,此刻又细细妆点过,淡扫蛾眉,轻点唇颊,如此更是玉净花名,秾艳明俊。
这样的美人,只需俏生生地站在那儿就是一道景,苏浈却从画上走下来似的,在他面前带着点儿羞赧,问他好不好看。
段容时本就心折,牵住她的手道:“好看。”
苏浈抿唇一笑,又道:“主君这些日子忙坏了,可算能歇歇了,不若先去换了衣服?螯蟹刚回来,我去让厨司都蒸上。”
说着她便指派人去忙,下人们应承后便去了,众人来来往往忙忙碌碌,院子各处才方修缮过,又挂起了各式的宫灯,没有酒楼那样的喧闹华丽,倒有几分烟火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前他一个人时,难得回趟段府都是屋衾冰冷,只是多了个女主人,便能有这么大变化。
心里有一种柔软又温暖的情绪,在这萧瑟秋日中让人一瞬便高兴起来。
段容时依言换了衣服出来,天色已经暗了,院中摆着一张长木桌,他分不清是原就有的还是后来苏浈令人搬过来的。
桌边立着几盏宫灯,上头摆着十来样鲜果点心,还有香醋美酒同蒸好的螯蟹。
下人们都被放出去玩了,段容时坐到苏浈身边,鼎沸的人声和丝竹之声好像从云间透过来,反而显出院内静谧。
苏浈替他斟酒,“这酒是仁和店新酿的,说是有果香主君尝尝?”
酒杯放到他面前,段容时看着杯中明月,胸中情绪有些激荡。
“我以为……”
苏浈问:“以为什么?”
段容时笑起来,摇了摇头,将杯中美酒尽饮,确实是甘美可口,还有一股香气。
他以为苏英回来了,他不在家正好让兄妹俩团圆相聚,但没想到,中秋佳节,苏浈愿意同自己待在一起,还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喝完这酒,他也投桃报李为苏浈倒了一杯,她道声谢将杯中酒喝了,却好似不胜酒力轻咳了声。
段容时笑看她,“小绊是不会喝酒么?”说着想去给她倒杯水,却发现桌上只有酒。
苏浈拉住他,脸上透出些粉色,“不用了,我就是被酒意冲了一下。”
段容时放下手,没发觉两人坐得又更近了些,月辉如水照在苏浈身上,让她身边仿若也有层莹莹的光。
明月如银盘,可苏浈的心思却不尽在赏月上,而是惦记着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成婚两月有余,若是换了手脚快的,恐怕这时候孩子都有了,但她同段容时却连事情都没办好。
苏浈有心要灌段容时,见杯子空了便续上,段容时倒是毫无所觉,一杯杯地喝了。
结果到最后,是苏浈心里想着事,没留意喝多了几杯,待段容时遮住她杯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头已经有些晕了。
段容时有些无奈,“莫要贪杯,明早起来会头疼的。”
苏浈直愣愣地盯着他的手,突然什么都忘了,只想再饮。她扶着他的手腕,央求地看着他,“只要再一杯就好。”
杏眼水汪汪地,像是含着十分依赖,段容时指尖缩了缩,又被她求了一通,只好松开手,“只许一杯,喝完就安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喝完这一杯,坐也坐不住,扶着头倒在他肩上,“流云姐姐,天上怎么有两个月亮啊?”
这是彻底醉了。
段容时摸了摸她的头,感觉没发热,攥住她的手要扶她起来,“你这是喝醉了,咱们回屋吧。”
她倒是很听话,听见自己醉了也不闹腾,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却一个错步伏在他身上,“飞絮,你……你怎么长高了?”
段容时哭笑不得,半托着她,“我不是飞絮,我是段容时。”
“段容时……”她喃喃自语了一会儿,一双眼澄澈地看向他,“我知道的,段容时是我的未婚夫,我定了亲的。”
她像是忘了自己已经成婚,好奇地打量他一会儿,突然伸手去摸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段容时下意识闭眼躲了一下,感觉到那只手摸到脸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眉毛也好看,鼻子也好看。”她品评了一会儿,肯定道:“同我兄长比还是差了一些。”
她又踮起脚往前蹭了蹭,几乎碰上他的鼻尖,杏眼睁得圆溜,像是想看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段容时毕竟是个男人,被她贴在身上蹭来蹭去,早就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胡话了。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却闻到她身上的馨香。
这香气他每晚入睡前都会闻到,往常只觉得令人安心,现在却叫人热血沸腾。
段容时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将人抱回房内放在床上,打算出去自个儿冷静一下,又被苏浈牵住。
“你要做什么去呀?”
“我……”段容时瞧着她依赖的目光,语调不由又放软了些,“我去给你倒杯水,等会儿就回来。”
“不行。”苏浈抓住他的手,力道绵软,声音带着委屈,“你不准丢下我。”
第32章中秋?“公子,恭王来了。”……
苏浈抱着他的手,泪盈于睫,又喃喃重复一遍。
“别丢下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轻叹一口气,空着的手将她的头发挽至耳后,“小绊放心,我只是去倒杯水。”
苏浈却陷入低落的情绪无法自拔,“他们都走了,我只剩你一个人了……”
她又被困在了那个梦魇中。
二皇子把她拖到地上,用马鞭狠狠地抽打她的脊背,二皇子妃端坐一边冷眼看着,还饶有兴致地让人端了一盆盐水来。
“贱人,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败坏我的名声!”他拖过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像垃圾一样随手扔在面前,“你倒是养了条好狗,只可惜啊,好狗认错主了!”
血腥气一下子就浓烈起来,二皇子妃捂住鼻子,同二皇子抱怨几句,而苏浈却不敢置信地抹开这人的头发。
这是飞絮,从前会说会笑的飞絮,此刻声息全无,只剩下一副残破的身躯。
两天前她悄悄告诉自己,她发现东墙边有颗矮树,借着力道或许可以试着翻出去,回苏家报信求援。
苏浈知道她成功逃出去了,因为她出去那日,二皇子便将自己打了一顿。但苏浈没想到,她是这样回来的。
二皇子打累了,坐到一边喝了口茶,二皇子妃悠悠劝道:“莫要动气,这丫头好歹是送回来了,也没让消息走漏出去。”
二皇子冷笑道:“贱人的父亲好会坐地起价,不过区区一个婢女,居然也敢同我要工部侍郎的位置,真是异想天开,果然是一家子贱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皇子妃又叹了口气,捂住鼻子撇一眼苏浈,“这弄得血刺呼啦的,脏死了。她兄长已是没用了,还留着这贱人做甚?”
苏浈浑身一抖,“我兄长怎么了?”
“你兄长说他宁死不降,自然是去死了嘛。”
苏浈眼前一会儿是苏英战死沙场的模样,一会儿又是苏英除族离家的背影,还有苏迢同徐氏冰冷的面孔,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又颠三倒四地说了些胡话,一会儿喊母亲,一会儿又喊苏英,甚至连飞絮流云都喊了个遍。
最后将泪湿的小脸放在他手中,哀求般地蹭了蹭。
段容时顺着她的头发安抚许久,目光落到她脸上,有些茫然地呢喃道:“我不会走,可现在要走的是你啊。”
他的手下一直在苏浈身边守着,这原本是为了保护苏浈的安全,却让他知道了许多令人意外的消息。
同他成婚的确是松开了苏浈的手脚,令她在大婚第二日便开始处理自己的财物,准备假身份,又借着修缮段府的遮掩,悄悄在京中置办了宅院。
他很清楚,这是苏浈替自己准备的退路,只是他不明白,这条退路究竟什么时候会被启用。
有时候段容时也觉得自己矛盾极了,他既想给苏浈一切她想要的、一切世上最好的东西,又绝不肯遂了她的意思放她自由,他不愿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却又不肯松开禁锢她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或许苏浈也是这样的,分明心中怕他、厌恶他,却还惦念着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抓着不肯放手。
许是酒意上涌,又或者是看见旁人的热闹团聚想起许多旧事,段容时在这时候难得有些落寞。
苏浈像是心里安定下来,闭着眼睛,呼吸逐渐平稳。段容时侧坐在榻上看着她,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也曾为你摘过风筝……”
这还是头一回醉酒,翌日苏浈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她努力睁了睁眼,正要起身时却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段容时的手。
段容时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和衣在床边的小榻上凑合了一宿,他骨相精致,肤色有种近乎透明的白,就这样随意地靠在床边,显得柔软又温柔。
记忆渐渐回笼,她是如何轻浮地扑在他身上摸他的脸,如何拽着他的手哭着喊着叫他别走,昨夜的景象断断续续地浮现在眼前,苏浈脸上红晕也渐渐扩大,染红了耳尖和脖颈。
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苏浈原本就计划昨夜要成事,的确是下了豁出脸面的决心,但没想到自己一着不慎喝醉了酒,还做出那么多……那么多不要脸的事。
他眉头皱了皱像是要醒,苏浈这才发现自己还抱着人家的手,连忙松开,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段容时窝着睡了一晚,胳膊酸疼,一动便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抬起头,见苏浈已经坐起来了,拧着眉问道,“是着凉了么,脸怎么这么红?”
苏浈躲在被子里摇了摇头,声如蚊蝇,“我无事……”
段容时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是不放心,“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昨日不该喝那么多酒。”又见她缩成一团不动,想起他们昨日都未梳洗,苏浈睡得应当不大舒服,眉头皱得更紧,“我叫人进来给你更衣。”
说着自己也有些奇怪,怎么这时辰了还没有下人进来伺候。
苏浈抿着唇,她昨日特地让下人们不要打扰,却没想到现在是这样的情形。她也没脸再待在床上了,拉着段容时问道:“主君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昨夜她折腾了一晚,想也知道他肯定没歇好,眼下都有一层淡淡的青影。
段容时早习惯了没日没夜的日子,倒不觉得有什么,出门唤人进来给苏浈梳洗,又让人去医馆请大夫来瞧。
他自己倒是十分随意,只让人烧了些热水洗去酒气,换了身衣服,却见着胡楼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公子,恭王来了。”
“恭王殿下,不知有何贵干?”
恭王郑瑜禾自诩忠直,同总是明里暗里想要拉拢段容时的太子不同,恭王对统御司这等行阴诡苟且之事的地方一向嗤之以鼻,也曾多次上书请求皇帝撤裁统御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皇子郑瑜荣立为太子后,恭王为避其锋芒,借口为幼子祈福去往西川寺静修,久未回京,一回来却往段府跑。
他带着兜帽从后门进来,想是不愿引人注意,一进书房便沉声问道:“段指挥使,孤王不愿说那些客套话,我只问你,有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你敢不敢干。”
段容时挑了挑眉,请他坐下,胡楼会意将门关上,守在门外。
“想必此事不仅利国利民,还会震动朝野,不然殿下也不会特意来此。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恭王生得魁梧,带着怒气皱眉时便有一股威慑在,“不错,此事干系重大,若你没有这个胆量,我自会再寻他法。”
这就是一定要段容时给个承诺。
恭王同太子争斗多年,早已势同水火,就算此时碍着皇帝还能保持表面的和平,但谁都知道,太子登位,第一个要肃清的就是恭王的势力。
他这时候要的,不仅是段容时在此事上站在他那一边,更是要段容时同他站在一条船上,扳倒太子。
段容时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才道:“此间无旁人作证,段某就算是答应了,日后也可随意改换主意,殿下既无旁证,又何必非要这个诺言呢?”
“若你是肯轻易改换门庭之人,便不会到现在还未归顺太子。容时,”恭王换了个称呼,“你我曾有同窗之谊,虽时过境迁,但我不信你连本性都会改变。”
段容时垂眸不语,像是被他说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恭王又劝道:“我知你念着旧时情谊,不肯轻易对太子动手,对令阃是什么心思朝野皆知。你对苏家女重情,可想过日后太子掌政,她该如何自处!”
见他仍是不为所动,恭王沉下心,再添上一把火。
“我今日要同你商谈之事,关系到天下安宁,就算你我不肯动手,将来也会有其他人出手,只怕届时便会失去先机。我不妨给你透个底,此等良机千载难逢,若能运筹得当,便能将他彻底拉下来。”
什么大事既能将太子扳倒,又关系到天下福祉,也只能是最近的江南灾祸了。
段容时眉心微动,终于松了口,“微臣能有何助益,殿下直说便是。”
这便是答应了合作,恭王大喜,将一切和盘托出。
第33章旧伤?苏英一脸复杂地转出来。……
这几天京城出了两件大事,第一便是盛宠多年的淑妃终于有孕,皇帝大喜,本要重修宫殿以示嘉奖,又要将淑妃的位分抬一抬,要立为一品贵妃。
但大臣们纷纷上书,说灾乱为平,未国祚着想,当勤俭用度以作表率,不若等到淑妃生子后再行封赏。皇帝虽不情愿,但还是知道大事为重,终究作罢。
第二件则更引人注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南灾荒,大周上下人心惶惶,各处流民北上涌入京畿,京郊西川寺的主持慈悲为怀,令众僧大开山门,以空置的寮院收容难民。
这原本是件好事,但流民一多,争抢餐食的事情便频繁发生,西川寺武僧不愿下重手,只尽力阻拦劝解,结果还是出了意外。
佛寺重地不该见血光,主持念了几声佛,上报京兆府处置,衙役便上山将人犯押送回来。
但没想到,这被押解的流民在经过城门口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称是前任寿州刺史之子,又高喊:“户部窃粮,太子包庇,将罪过尽数推于我父亲身上。父亲!儿子不孝,不能为您洗净清白,唯有一死以谢罪!”
说完竟带着绳索往城门撞去,幸而被衙役拦住。
流民大多没有过所无法进城,京中善心的勋贵便在城外设置竹棚、粥棚来安置流民。这位“刺史之子”大闹时,附近全是流离失所的难民,听见这话自是群情激愤,拦住衙役,又直闯城门要讨个说法。
最后还是巡防京畿的禁军出动制住流民,护送着京兆府的一干人等回了府衙。
那位“刺史之子”额角磕破了点伤,性命倒是没有大碍,却给京兆府尹出了个大难题。
寻常流民哪里分得清什么户部工部,此人张口便直说户部窃粮,又攀上太子,而太子新娶的良娣又是户部尚书余文杰的孙女……
江南一地太仓设在寿州,太仓失火,刺史首当其冲被问责,不过几日便死在了回京的路上。这“刺史之子”身上并无印信,但身份恐怕有八成是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小小的斗殴杀人案,竟演变成涉及当朝储君的答案,更别说还牵扯了江南一地的灾害。
京兆府尹第一反应就是甩给统御司处理,却吃了个闭门羹,回报的下人说,统御司先前奉旨去和州拿人,已派出大部分精锐,指挥使段容时又重病在身,只能闭门谢客。
京兆府尹急得挠秃了头,实在没办法,只好求助大理寺。
而大理寺正是恭王的势力。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段府里也不宁静。
许是中秋那日喝醉了酒,又和衣囫囵睡了一夜,连窗都没关,段容时次日便起了高热,到下午便烧得话都说不清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段容时行事酷辣,在朝中树敌颇多,那些人每日烧香拜佛求着他生病都没用,现在需要他出面时却病倒了,让人不能不多想。
不仅东宫信不过,频频使人来探,宫中连皇帝都被惊动,心忧不已,亲自派太医院的陈掌院来看诊。
陈掌院年过古稀,精神矍铄,探过脉象后又皱着眉摇摇头。
苏浈扶着飞絮定了定神,问道:“陈太医,敢问……敢问外子究竟是什么病症?”
寻常发热至多不过两三日,但段容时高热不止连绵六七日,苏浈用尽了法子也没能给他退热,请遍京中医馆的大夫,要么听说是段府相邀便闭门不出,要么是看诊过后便要他们另请高明。
这样几次,就算苏浈笃定段容时不会死,却也生出些犹疑来。
陈太医捋了几把胡子,又翻开段容时的四肢来瞧,见上头各有一处旧疤,便有了几分了然。
“回禀娘子,段侯爷身上经络皆备打断又重接过,身体本就比寻常人要孱弱许多,如今又受风邪入侵,的确多了几分凶险。”
风邪入侵,虽然早有预料,但苏浈还是抿紧了唇。
一切都是因为她。
“侯爷经脉受损,与常人行药不同,待我为他行针后再服药,或许能尽快退热。“陈太医瞧她一脸的担忧苦闷,出言安慰道:“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子且宽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连忙点头,使唤下人去准备东西。
陈太医提针在段容时各处穴道上行针,不到一刻,他便汗出如浆,嘴唇泛白,吐出一口瘀血来。
苏浈没见过这阵仗,握紧飞絮的手,强撑着站在原地,又见段容时吐血过后反倒清醒过来,也能与人对谈,这才安了些心。
陈太医收起针包,如常写下几个方子,细细吩咐过下人之后便回宫复命,苏浈说要送他,陈太医却示意她留步。
陈太医犹豫片刻,还是对段容时劝道:“侯爷该保重自身,莫要再让家人担忧了。”
太医离开了,段容时斜靠在床柱边,面上仍然没有血色,精神却挺好,朝苏浈伸手,“小绊,辛苦你了,我睡了几日?怎么见你都瘦了些。”
苏浈拉着他的手,坐到床边,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
陈太医说了,他这样的情形本不该饮酒,更不要说吹风着凉,她又想到西川寺避雨那日,分明已是仲春的时节,段容时却仍在屋内备了炭盆,显然是清楚自己身体的。
“你怎么不早同我说啊,我若是知道了,必然不会……”苏浈翻开他的手,细细地摸着那道伤疤,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当年段伯言叛逃,段家一夜倾覆,族人要么隐匿身份要么被砍头流放,唯有段容时因着母亲锦阳长公主的几分情面,得以保全自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外人只知道他是撞了大运,遇见了个善性的皇帝,身为逆贼之子尚可不被连坐,还能位极人臣,却不知他曾受过这么多苦。
“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若不是太医说起,我也忘了。”段容时将伤疤收回袖子里,抬手给她抹泪,“别哭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苏浈瞧着他气息都不稳,还要来安慰自己的模样,却觉得越发委屈起来。
“你要是早些告诉我,我也不会……”
段容时却打断了她的话。
“好啦,是我错了,小绊别伤心了。”段容时的声音很轻,脸上也是笑着的,可苏浈莫名就是觉得他有些伤心,“中秋那日我也很高兴,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倒是扫兴了。”
这话说的,像是比起担心自己的身体,更担心让苏浈失望。
苏浈吸了吸鼻子,红着一双眼睛瞪他,“你要是早告诉我,咱们要么多准备几个暖盆,要么就在亭中拉起帘子遮风。总归都是赏月,总有不让你着凉的办法,也不至于一病就这么多天。我……”她忍不住又锤了一下他,“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要是一直……一直……”
她说不下去,生怕随口说出的话被应验了。
段容时心里软成一团,揽过人轻轻哄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忽而目光一利,“谁在那里,出来!”
苏浈也是一惊,朝屏风看去,却看到苏英一脸复杂地转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34章旧伤?苏英气急,拂袖而去
苏英深夜到访自然是有要事。
西川寺的布置是段容时一手策划,包括恭王撞见“刺史之子”后,那位出谋划策,劝说恭王向统御司求援的谋士,亦是段容时的暗桩。
而这些事段容时早在要求苏英合作时,便同他交了底。
苏英知道,猎宫一事在太子那里,他是借了太子的东风得以掌控禁军,但唯有他同段容时清楚,他实则是成了段容时楔在皇帝身边的一颗棋子。
无论是东宫还是恭王府,都有段容时的人手眼线,而苏英成为禁军统领后,段容时便等于间接控制了宫城防卫,苏英摸着线索细想几息,便觉出一身冷汗来。
只是他已经同段容时站在同一条船上,又有苏浈掣肘,已不能再回头。
今夜他来此则是因为,皇帝已经发觉,江南饥荒背后有太子和恭王两方角力,已不仅仅是一场天灾这么简单,势必要让段容时亲自处理此案,段容时再“病”下去意义不大。
却没想到段容时将一切瞒得这么紧,连枕边人也没透过口风。
但瞧着自己妹妹从段容时怀里挣脱出来,脸颊通红不敢看过来的模样,苏英又觉得段容时是故意的。
苏浈抹去脸上残存的泪水,“兄长怎么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英挑了挑眉,没为难她,而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段容时,“妹夫病得这样重,我身为长兄该来探望。”
他加重了“探望”二字,显然是意有所指。
这些日子苏浈日夜照顾,当然不觉得段容时的病有什么问题,只觉得他故意找麻烦,而段容时又斜靠在床柱边气若游丝,不由得说:“夜已深了,兄长若有什么别的事,不妨明日再……”
“大舅哥身份不同,白日里毕竟不大方便。”苏英听见这个称呼脸色又黑了些,段容时置之不理,紧了紧握着苏浈的手,“这里没事,天色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可是……”
段容时摇了摇头,“去吧。”
苏浈又看了眼苏英的脸色,满怀担忧地走了,留他们二说话。
“段侯爷这是装病装上瘾了?”
听着苏浈的脚步声远了,苏英也不客气,直接上前抓住段容时的手腕替他号脉,待摸到脉象却皱了眉。
“怎么会这样,你……”
段容时抽回手,面色不善,“云将军既然肯来,想必是知道了宫中情形有变。消息我已清楚,将军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外人都说你昏迷多日,我只以为你是装病,却不知你这是真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苏英不肯轻易放过话题,“上次交手时我便发现你经脉有伤,你这旧伤是怎么来的,小绊她……她知不知道……”
简单的病热瞒不过东宫的试探,更瞒不过皇帝派来的太医,唯有让他们相信段容时是真的牵动了旧伤,不能理事,才能将这个案子甩到大理寺去。
所以段容时的病症都是真的。
这些原本都在计算之中,但看到苏浈焦急的眼神和明显纤瘦的身形,他还是有几分后悔,却没在苏英面前表现出来。
“此事不劳将军费心,内子我自会照顾好,人多眼杂,将军以后还是避忌着些,以免生出事端。”
两人一个是皇帝信臣,一个是守卫着皇帝的安全,若让人知道御前统领私自拜访统御司指挥使私宅,不但会引起皇帝疑心,更会招来杀身之祸。
苏英一向谨慎,又武功高强,深夜仗着轻功避开眼线倒不是难事,段容时这话赶人的因素倒占了大半。
“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人瞧见。”苏英紧紧拧着眉,“你气脉虚浮,血脉滞涩,本就比常人受不得寒,又如此自伤,当真是不要命。我不论你到底在算计什么,倘若你年岁不永,由我护着,小绊倒也不愁再嫁。”
他一向不大瞧得上段容时,若不是方才见苏浈哭得伤心,是真把段容时放在心上,也不会多嘴说这两句规劝。
但段容时却无动于衷,只淡淡道:“如此便麻烦将军了。”
“你……!”苏英气急,拂袖而去,倒还记着没发出一点声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静默良久,望着地上没来得及擦净的一丝血迹,叹了口气。
段容时的病来得急,去得也快。宫里的太医又来行过几次针后,他便能下地处理事情了。
朝堂上关于江南太仓一事的争论胶着已久。大理寺接收人犯本该过堂审问,但还没来得及审,太子身边一个长史拿着令牌就到大理寺狱要人,说此人诽谤东宫,改由东宫处置。
大理寺卿虽是恭王的人,但此时恭王势弱,他也便有些摇摆不定,因此只将人犯照旧羁押在狱,而上报刑部询问该如何处置。
刑部情形更为复杂,刑部尚书施勇是恭王妃的堂叔父,又同户部尚书余文杰是姻亲,儿媳妇同太子良娣是同胞姐妹。
手心手背都是肉,施勇只能将大理寺的文书压在案上,行一个“拖”字决。
他两头都不敢得罪,却将两头都得罪了,太子和恭王的势力纷纷上书,一边说事涉东宫,又牵扯朝廷大员,当有统御司私下处置;另一边却说此事涉及命案,当有刑部先审命案,再由统御司清查太仓失火一案。
两边争得不可开交,都暗暗盯着统御司的动静,是以段容时刚刚好转,段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段卿,你既已好转,为何还不尽早上书接过此案!”
恭王急急闯入段府书房,焦灼得嘴皮都起了燎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也难怪,人犯本该进了大理寺便尽早过堂,尽早将所有的口供落成文书,却不知东宫消息为何这样快,人犯上午刚被移送大理寺,下午东宫的人便到了。
他们已经失了先机,段容时又态度暧昧,不肯尽早出面接手此事,恭王不由得心生怀疑。
段容时道:“殿下让段某避开此事,段某避开了,可这事的问题出在殿下的人手里……恕段某直言,这事已经坏了一半,即便是我也很难挽回。”
恭王阴着一张脸,“那依段卿看,孤王该当如何。”
段容时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才道:“三司会审。”
恭王却怒目圆睁,断言道:“万万不可!”
此事涉及东宫,又牵扯朝廷大员,更事涉江南十州灾祸,实属大案中的要案。按大周律例,像此类重大案件,本就该由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三司会审。
但三司中派系众多,关系盘根错节,东宫和恭王的人马穿插其中,若真要三司会审,倒真不知道审下来是谁得利,因此朝堂上争论这些时日,却没一个人提出最该启用的三司会审。
段容时并不急,只是放下茶碗,静静地等他思考。
恭王在书房内走了两圈,不住地转着手上的扳指,他精于骑射,这玉扳指没几日便要换,现在这枚已经半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行。御史台我插不进手,刑部的施勇又是个老滑头,必不肯偏向孤王,若真要三司会审,只怕会让东宫有可乘之机!”
段容时却叹了一口气,“御史台和刑部不肯偏向殿下,自然也不会偏向东宫,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查清事情,挽回一二。”
太仓丰年积粮,岁歉便失火,是个人都猜的到其中有猫腻,若要细查,只怕连恭王的手下也会牵扯进去。
但这话不好明说,他只能含糊道:“刑部同东宫的关系终究要更近一些,况且三司会审,必然牵扯更多,到时候就算大理寺想要主持公正,只怕也会多有掣肘。”
段容时轻笑着摇摇头,“只要主审之人忠心于殿下,就算不能扳倒东宫,也能折损五六。”
“你是说……”
“既然此事涉及朝局争斗阿昏,那陛下必须得要挑选一个身份够高,又能持身中正之人主审。如此,还望殿下能够美言一二,让段某来做这个主审之人。”
第35章变局?只怕是要壮士断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太医诊断段容时的病情已经稳定,皇帝大喜,派人送了好些名贵的补药上门,令他好好休养。
明面上说是休养,但想想如今局势,这道旨意其实是委婉地催他回朝,段容时心领神会,立刻写了谢罪折子请求复职,而皇帝自然也允准了。
苏浈早就意料到他要回统御司,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将段容时官服拿出来熨烫。
“娘子,主君在书房会客,应当是不回院用饭了。”
这些天段容时总在书房会见客人,听飞絮说,那人无论昼夜,总是穿着一身黑斗篷上门,像是不愿引人注意。
苏浈手上不停,“主君午饭便没吃,天色也不早了,他不饿,客人也要吃东西的。”她又嘱咐飞絮,“你去厨司分些小菜送进去。”
飞絮应了声是便去了,苏浈继续低头,一寸一寸地熨过衣衫,直至绛紫色的朝服上不见一丝褶痕,她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让流云同青叶将衣服晾到架子上,又将鱼袋和冠帽等物一一擦净,摆在旁边。
等一切做完了,天色已经擦黑,苏浈算算时间也该开席,飞絮也送饭回来了。
主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默契甚深,对了个眼神苏浈便知道飞絮有话要说。
她不动声色道:“青叶,你去看看厨司的饭菜摆好了没有,我要净手更衣之后再用饭。”
青叶是段府后头买来的下人,虽然也是得用,但究竟比飞絮流云还要远一层。青叶知道这是要支开自己,不过她一向老实不多话,也只按照吩咐做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流云从外头关上门,苏浈便拉着飞絮道:“究竟是什么事,值得这样神神秘秘的?”
“主君日日在书房里待着,娘子便不好奇么?”飞絮道,“也是巧,我前几回送饭都被胡楼挡在门前,这回偏巧正撞上主君送人出门。那人一身黑斗篷,天色暗,倒也看不出什么,只是他拱手行礼的时候露出个玉扳指。”
苏浈哪里不好奇,她简直要好奇死了。从段容时生病到病好,门房收到的帖子垒得像小山一样,除开那些询问病情的帖子,更多的便是请求上门探望的。
初时段容时昏迷不醒,苏浈无暇旁顾,只能将这些帖子全部压起来,后来等段容时病好了,苏浈拿着帖子去问,段容时却叫她全部都退回去。
这些日子,定南侯府同统御司一样都是大门紧闭,从不让客人上门,就连苏英偶尔到访也都是靠跳墙。
唯有这位黑斗篷的神秘客频繁前来,总从后门直接去书房,离去时也是悄无声息,从不惊动旁人。
飞絮常在外头打理铺子,也总说些江湖流传的趣事来,说是有些高门大户自诩门风清正,不许小辈狎妓,教坊司的官妓们便改换行装,悄悄入府,再悄悄离去。
这黑斗篷身形同段容时相当,不至于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可这么久了,苏浈难免生出好奇。
“玉扳指?”苏浈毕竟没有亲眼看见,从这短短三个字里也联想不到什么,便追问道:“可看清了是什么玉,上头有没有花样?”
飞絮拧着眉仔细想了想,“我也只瞧到一眼,天色这样暗,那扳指还能也莹莹生光,应当是块好玉,至于有没有纹饰……我真记不清了。”
这人能被段容时奉为上宾,能用美玉做扳指,又用斗篷遮掩身份,生怕被人知道同段容时往来甚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摇摇头,决定不再去想,“不管他了,你方才去送食盒,他可说了什么?”
“没送到呢,我去的时候主君正好送人出门,食盒都没给出去,我直接送回后厨了。”
苏浈抿嘴露出一个笑,“他这么早谈完事,应当是能同我一起用饭,咱们快去吧。”
段容时复职,西川寺命案同太仓失火案要不要一同处理、该由谁来处理,朝堂之上更是争论不止。
一个御史在争辩时像是急了,说漏了嘴,直道:“若各位都觉得此事重大,不如三司会审得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在彼此攻讦之余又骂这个御史口出狂言。
皇帝高坐明堂,若有所思,待散朝后又另召吏部、礼部、刑部三位尚书于福宁殿议事,次日便下令启用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是前朝就有的旧例,大理寺折狱详刑,御史台复审,刑部评定,只处理重大狱案。新朝虽沿用前朝制度,但没用过几次三司会审。
一则是三司人员庞杂,几次改制后职权多有交错,共审一定会导致各司之间的拉扯争论,难以辨清;二则是动用三司会审,便相当于承认了有重大案情发生,不仅是底下官员有失职,对皇帝的名声也有损害。
尤其是当今皇帝有了统御司这把好刀。统御司监察百官诸事,就算是卢家祸及全族的大案,也只在司府内解决,奏报只上御案,不经大理寺和刑部的文书,如此便可在名声上抹平。
但皇帝圣意已决,显然不愿再听太子同恭王扯皮,不但明旨动用三司会审,还令统御司指挥使段容时坐镇主审,又命太子同恭王到堂监审,一推六二五,全交由他们自己闹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人心知肚明,在城门口闹了那一场,太仓失火的事情一定得给个章程出来,不然难以平民愤,而太子同恭王担了监审的名号,也不好再庇护下属。
如此,太仓失火一案究竟能得个什么结果,还要看段容时这位主审,愿意审出个什么结果来。
段容时一向不党不群,段家又凋敝得不像样子,想要托关系求情也不知该求谁。曾收受过江南孝敬的勋贵人人自危,见递往统御司的帖子都被退回来,便又将帖子送到段府去。
苏浈变得万众瞩目,从前在背地里暗暗瞧不起她的夫人、贵女纷纷邀她上门做客。今日这个要摆寿宴,明日那个要赏花,还有的直接在帖子里夹上银票,都想要苏浈帮忙说和一二。
苏浈不想惹麻烦,一概称病全都拒了,但有一个人是她无法拒绝的。
顾湘婷递了帖子,说要来做客。
顾湘婷难得肯来,苏浈自然是扫榻相迎,拉着顾湘婷到处走动,将整个段府逛了个遍。
她说起刚嫁过来时,发现连主屋屋檐的瓦片都有朽坏的,她同段容时商议这事时,对方也是一脸惊讶,将中馈账簿钥匙全数交予她,又联系了泥瓦匠,若非朝廷有事,恨不得自己蹲在家里监工。
当初忙得满脑袋灰,现在看着焕然一新的府邸,又觉得都是趣事,苏浈说得眉飞色舞,却见顾湘婷强笑两下,眉宇间忧色难散。
顾湘婷一向心大,自言自语也能乐不可支,倒是第一回有这样的神情。
苏浈带顾湘婷走到一处风雨亭,遣退下人后问道:“你我之间不必遮掩,究竟是出什么事了,今日就没见你笑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湘婷咬着嘴唇嗫喏半晌,开口时便带了哭腔,“小绊,我求求你,你救救我们家吧!”
听她抽抽噎噎地说了半天,苏浈终于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大周律例,各州设内仓,每年储藏两成粮税以备救灾,六成送归国库所有,二成送于社仓储备。
天下共有二十六个社仓,轻易不肯开启,唯有大灾、重灾时,各州内仓不够支用,朝廷来不及拨款送粮,便由各州刺史共同上书,经户部度支司、司农寺审核批准后,才能开仓救灾,且一旦熬过了灾情,各州必须在两年内补齐原本的存粮。
江南富庶,十州共用一个社仓,便是建于寿州的社仓。寿州地势平缓,所建社仓也比其他州府的更大,能容纳更多的粮,可供一州百姓整整一年生息。
江南水灾、洪灾都不少,但各州存粮丰实,往往凭借自己就能度过难关,再不济也可向临近州府借粮,因而动用不到寿州社仓存粮。
寿州刺史江兴修害怕存粮久了生霉,每年都趁入库时以新粮换旧粮,再以陈年旧粮抵充国库税收。
社仓中所存全是崭新的粮食,且数量颇巨,若全换成银钱,只怕比江南钱家全族资产还要丰厚。
如此,便有人动了心思。
首先是有人上书告举刺史江兴修以此充好,敷衍朝廷,江兴修被狠狠责骂一通,罚了两个月的俸禄,再也不敢干换粮的事,也再没有一次次清点社仓存粮。然后便是州府掌管文书的小吏新娶江南大族的嫡女,为岳家悄悄配了社仓的钥匙。
再然后,便是江南送往京城的岁敬越来越多,江南豪族的仓廪越来越丰实,而社仓每年报有霉变的存粮也越来越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到了江南水灾时,十州内仓支应不及,求援社仓,但社仓已空……
于是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顾湘婷不关心朝政,就算见到京中流民越来越多,父兄身形愈见瘦削,也没能发觉什么,直到那日她听见长兄顾松山和二哥顾松柏在书房中争论,这才知道,太仓失火,竟能牵动顾家。
“你也是知道我二哥的,他是个老古板,又没什么恶习,连自个每月的俸禄都花用不完。”顾湘婷哭得快要断气,“那些钱不过是过了过手,最后得利的都是东宫,可到头来,担罪的却是我们整个顾家!”
顾松柏在户部任职,江南豪族敢私窃社仓库存,必然要上下打点,他显然也时被“打点”的一员。
苏浈听得心惊不已,攥了攥手,发现掌中全是冷汗。
她从前便一直想不通,大周虽外有蛮族窥伺,内有积弊众多,但破船还有三千钉,怎么也不至于在短短一年之内便被逼到迁都。
现在却明白了几分。
怪不得梦中江南的一场水灾,竟能酿成这么大的后果,民间起义军能壮大到撼动王朝、攻陷京城的地步,原来还有这一层民愤的缘故。
“既然……既然此事同东宫有关,你……你们去求了皇后娘娘吗?娘娘是怎么说的?”
“母亲已经递了几次帖子进宫,都没有下文,大哥也去东宫递过拜帖,可是……”顾湘婷摇头,泣不成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恭王监审此案,太子怎么能把自己牵扯进去,只怕是要壮士断腕,彻底抛弃顾家。
第36章求情?同顾家没半点关系!
顾湘婷泣声不止,亭外流云担忧地望过来,苏浈示意她无事,她便使唤其他下人去准备席面,又站得更远一些。
苏浈抚着顾湘婷安慰了一会儿,“娘娘不见刘夫人,那你三嫂呢?从前皇后是最疼她的,让她出面……”
不久前刘易梦已经过门嫁给顾松竹,那时恰好段容时病重昏迷,苏浈无暇他顾,只送了名贵的贺礼上门。
刘易梦是皇后亲侄女,一向得皇后青眼,甚至有经通报便可入宫的特权,就算皇后和太子想要抛弃顾家,也总该顾忌几分国舅的情面。
顾湘婷脸色更加难看,“她一知道这件事便进宫谒见皇后,但被娘娘以侍疾之名扣下了,前日刘家又送了封和离书来,要同我们顾家断绝姻亲关系……我哥哥他才新婚一月啊,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不会求到你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