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丰年道:“既要抓我回京,贵司直接动手便是,留你一人在此,是要先礼后兵吗?”
“范大人误会了。”黑衣人两眼弯弯,“为范大人正名的急信应当已经送出京城,不日便可抵达和州,统御司何必多此一举?在下祖籍和州,父母皆葬于和州,特地求指挥使得了这份差事,便是要替族人深谢大人。”
黑衣人退后一步深深作揖,“和州百姓得以保全,江南十州能够有复苏之机,多亏范大人筹谋。”
范丰年却叫住他,“不必谢我,江南十州有救,实是天地仁慈,不愿教百姓受苦,我不过尽力施为,当不得这一声救。”他仍紧拧着眉,语气不善,“贵司既然有如此手段,为何会对江南饿殍遍野视而不见,只顾内斗,导致如今的局面?”
黑衣人又作一揖,答非所问,“大周有如先生一般的忠直良臣,必会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是个寻常词,用在国祚上便有了更深一层意思。
范丰年浑身一冷,再抬眼时只见到院里空荡荡的,若不是满地还残存着血迹,这一切好像都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苏浈虽答应要为顾家求情,但这情也没这么好求。
三司会审震动朝野,竟朝堂辩论后,最终还是决定将西川寺命案同太仓失火案一同审理。
西川寺在京畿,太仓却在寿州,两地文书、物证、人证都要一一移送京城,又要经三司分别过手。
审理此案本就困难,还有太子和恭王有意无意地在旁阻挠,更是举步维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先前段容时还能回家睡觉,这几日干脆就宿在了统御司,苏浈想要向他求情,却连段容时的人也见不着。
可苏浈也不能直接闯到统御司里找人,只能耐着性子等,每日都送餐食去统御司,顺便打探他什么时候才归家。
直到江绍元,也就是寿州刺史江兴修之子的身份被确认,当着三司主司和段容时的面对供词画押之后,段容时才终于踩着晚霞归家了。
彼时段府灶火正热,苏浈不怕厨司杂乱,亲自将餐食一一摆放进食盒,转身却见着段容时倚在门边朝她笑。
“原来这些时日送来的餐食,都是娘子亲手做的。”
苏浈身上还套着件围布,一时羞臊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也不都是我做的,我手艺不好,只是做些装碟的活计。”
段容时笑意更深,牵过她的手细看,又问她到底哪几样是她亲手做的。
苏浈嗫喏着不肯说,轻轻推了他一把,“主君既回来,那准备准备便可开席了,容我先去换件衣裳。”
“娘子慢些。”
段容时看着她走远,遗憾地搓了搓指尖,回头见厨司众人都束手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声,他顿觉无趣,也甩手去更衣了。
酥蜜食,三脆羹,鹅鸭排蒸……都是平日里能吃到的家常菜,但在统御司用食盒装着吃,和夫妻俩对坐着吃,自然是不大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难得松快,眼角眉梢都露着温软的惬意,一直盯着苏浈看不够似的,自然发现她心里藏着事。
他一个使力,将人拉到怀里抱着,歪头问她怎么了。
苏浈咬着唇,半晌才道:“我有件事要求你。”
段容时一挑眉,手无意识松了些,“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你我之间哪里用得上这个‘求’字。”
苏浈轻吐一口气,正了正身形,“不是我,是……是湘婷,她托我问你,能不能对顾家宽宥一二。”
接着,她便把顾湘婷说的原样翻给段容时听。
“顾家二哥是个素来节俭,这么多的银子他也没处花,不过是过过手的事,何必白担了这个罪名,让顾家上下都受牵连。”
段容时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将苏浈放下来,另找了张凳子同她对坐。
“我虽是主审,但此案牵连甚广,我若在其中动手脚,别说恭王,就连太子也不会领这个情,到时候不但顾家不能脱罪,连我也会被牵连进去,你可知道?”
其实苏浈也是这样想的,但还是道:“可湘婷说,只要你肯放松些手脚,顾家便……”
“顾家、顾家,你事事为顾家打算,真当自己姓顾了不成!”不知为何,段容时像是被激怒了,突然站起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在屋中来回踱步,好容易压下怒气,“你同顾湘婷交往甚密,又利用云氏同刘夫人的旧情来自保,这无可厚非。可是,”段容时紧盯着苏浈的双眼,“你年年在西川寺上香,可还记得自己父亲姓苏,母亲姓云,同顾家没半点关系!”
第37章求情?有好些时日没见到段容时了。……
苏浈被他吓着了,惨白着一张脸满目惊惶,好半晌没说话。
“你每日等着我归家,就是为了这事么?”段容时闭了闭眼,自嘲地轻笑,“你这样为顾家处处打算,怎么不知道问问,英国公为何不敢亲自找我商议。”
苏浈只道顾湘婷直接找自己,是因为同段容时并无交情,由自己从中斡旋或许更加有利。听他这么说,倒像是顾家同段容时早有旧怨,顾家不敢去找段容时,只能求自己帮扶一二。
她从未往这上头想,不由得一怔。
段容时发泄完怒气,又恢复成那个喜怒难辨的指挥使了,他没再理会苏浈,而是径自去了书房,没过多久,小厮来主屋将他的被褥尽数搬了过去。
上回段容时睡书房,还是因为他在书房突然发热,苏浈为了大夫来往方便才没挪动他。
苏浈坐在桌边,看着人来人往,脑子发木,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娘子是同主君说了什么,主君难得回来,怎么就搬到书房去睡了?”
流云万分不解,飞絮也是满脸的不认同,可苏浈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在书房睡了一晚,次日天还没亮便去了统御司,苏浈再送去的餐盒他一个没收,全数原样退了回来,苏浈无法,几次之后也只能不送了。
段容时这边的路子行不通,顾家的事情还没头绪,苏浈只能在别处多多打听,又往宫里递送帖子,希望能替顾家向皇后多求情,顺便探探刘易梦的情况。
从前的龃龉都不要紧,眼下尽快找到门路解救顾家于水火,是苏浈第一要做的事情。
但递往宫中的帖子如同石沉大海,丝毫没有回音。段容时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众人不敢攀附他,倒是十分欢迎苏浈,只是这些接见苏浈的官眷,要么自己就深陷此案想托苏浈求情,要么一听是顾家的事便讳莫如深。
苏浈像只无头苍蝇到处碰壁,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等收到静妃召见旨意时她简直喜出望外。
太子和恭王一同监审,实则暗暗角力,若东宫不肯出手,她去拜见静妃求情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静妃是一品皇妃,在玉寿阁中摆出的排场同皇后不相上下。她这次召见的不仅苏浈一人,还有许多其他的命妇,苏浈打眼一瞧,十个里八个有诰命,剩下两个父兄都是重臣。
静妃说了几句场面话,又上了许多南国快马送来的鲜果请各位品尝,命妇们争相吹捧着,这场面俨然就是坤宁殿中的群芳宴。
恭王争储之心昭然若揭,静妃也是毫不掩饰僭越皇后的行止,反之皇后和太子一味自保,甚至要舍弃顾家的势力。
这场三司会审赢家究竟是谁,不言自明。
苏浈按捺着性子等到宴散,各家命妇都离去了,她才上前拜道:“静妃娘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妃倒没奇怪,笑着召她上前,“那日在皇后殿里我便说,段侯娘子生得如此样貌,一身高华气度,又不骄不躁,是个有大出息的。如今看来,当真是缘分二字。”
苏浈眉心一跳,“娘娘谬赞了。”
静妃笑意更深,“苏娘子何必自谦,段侯看重你,自然有他看重你的缘故。段侯的事阿禾都同我说了,既然都是自己人,以后常来常往就是,熟悉之后也不必如此生分。”
阿禾自然是恭王郑瑜禾。静妃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段容时已经投了恭王,苏浈不明就里暗自心惊,也不敢答这话,只又行了一礼。
她不知道的是,段容时只答应在这一案上出力,至于他以后究竟要不要彻底站在恭王这艘船上,恭王试探多次,段容时一直态度暧昧地打太极。
段容时含糊其辞,恭王和静妃十分不满,碍于他手上实权不肯轻易闹僵罢了。这次静妃召见苏浈,既有试探,也存着拉拢之心。
苏浈听静妃夸了几句,头皮发麻,正在犹豫要不要替顾家求情时,宫人却来报恭王入宫觐见。
静妃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他入宫的日子。”她握着苏浈的手直叹气,“我一介深宫妇人,难得见机会娘子这样的标致人物,真是可惜了。这样吧,你拿着我的令牌,以后只要经通报就可入宫来见我。”
静妃从腰上解下一块刻着玉寿阁徽记的镶金玉牌,递给苏浈,苏浈连忙推辞。
就在两人推来让去时,恭王却进了殿。
按理说恭王觐见,苏浈身为臣妻理应避让,只是这头她同静妃说话耽搁了脚步,那头宫人对恭王禀报时说得不清不楚,恭王只以为殿内是母妃亲戚,便径直入了殿,便让两人装了个对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恭王连忙低头作揖,“孤冲撞娘子失礼了。”
他是一品亲王,皇帝亲子,苏浈哪里敢受这礼,连忙侧身避开又回了一礼,“是臣妇失礼,臣妇这就告退。”
恭王朝她点点头,苏浈连忙快步出门,余光看见他拇指处套了一枚白玉扳指。
进宫一趟本是要为顾家求情,却无功而返,苏浈心里焦急,只能又多出门同各家内眷结交,这日却有个不速之客上门。
徐氏带着苏沐上门来了。
徐氏毕竟是苏浈名分上的嫡母,苏浈不欲在主屋见她,让人将母女俩请进正堂暂侯,换了一身衣服来见客,见着徐氏却是大吃一惊。
短短几月不见,徐氏整个人瘦脱了形,两个眼窝深深凹陷下去,颧骨又高又突,显得面相十分刻薄。苏沐也是灰败着一张脸,往日的灵动纤巧全然不见,看到苏浈时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徐氏自觉是长辈,进屋之后便坐在主位。苏浈也不同她客气,直接在另一张主座上坐下,“母亲难得前来有何要事?”
苏浈穿了一件蓝底绣金银丝线的窄衫长裙,缘边一圈红色锦绣围边,秋日凉她还在外头加了一件青色的短褙子。
近日她常要宴客,身上的衣服都是新做的,包括随云髻上的绿松石孔雀衔花冠子和凤鸟步摇钗,也是才从金匠处送过来的。
徐氏母女形容憔悴,苏浈却容光焕发。徐氏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说话时都冒着酸气儿,“大姑娘如今出息了,瞧这衣裳这样鲜亮,比宫里娘娘都要富贵几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不耐打这些机锋,她知道徐氏无事不会前来,便道:“母亲有话还是直说吧,女儿还要去徐国公家做客,不愿误了时辰。”
苏沐气性大,听她这么说直接就黑了一张脸,徐氏差点绷不住脸色,冷笑道:“姑爷得了富贵,大姑娘便连自家亲人都不要了?你父亲才进了大理寺狱,你竟还敢光鲜亮丽地去赴宴,是真不怕被人耻笑吗!”
苏浈这些日子忙着替顾家奔走,倒真不知道连苏迢也被抓紧了大理寺,登时皱了眉。
徐氏看出端倪,更是冷笑连连,“你身为段侯的枕边人,竟连这也不知道,当真是无用至极。”
前些日子苏迢因献策有功,直接从司农寺擢升中书舍人,拟撰诏敕好不风光,连带着徐氏同苏沐都满面红光,徐氏更是把握机会,替苏沐精挑细选,挑中了鸿胪寺卿的嫡子黄演为夫家。
这门亲事在从前算是高攀,如今却算是门户相当,若非那嫡子已经中了进士,徐氏怕是还瞧不上眼。
两家互通消息,已经寻人合了八字,只等灾情一过便挑个好日子下定,却没想到统御司上门,说苏迢渎职欺君,直接将人下了狱。
黄家得知消息,立刻退了这门亲事,对苏家人避而不见。徐氏消息不通,四处求人,却总吃到闭门羹,连母家沛国公府都不肯见她。
虽然苏迢身陷大理寺,但拿人的是统御司,徐氏想来想去,只能带着苏沐上段府找苏浈问话。
苏浈此时的心境着实复杂。
她从前极敬重父亲,即便苏迢偏心冷漠,从不肯对她假以辞色,苏浈也只以为是苏迢性格严肃,不苟言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直到在梦中,她亲身体会到的一切,彻底击碎苏浈所有的幻想。
苏迢苛待长子,慢待亡妻,对她这个亡妻留下的女儿也只有漠视,一颗心自私得只装的下他一己荣辱。
如今他进了大理寺狱,苏浈生不出一丝担忧心慌,只有好奇同冷漠。
苏浈垂眸,看得徐氏现出一丝慌乱后,缓缓开口道:“想来若我当真无用,母亲也不会急急要见我了。只是母亲在京中交游广泛,尚且无计可施,我又哪里有施展的余地呢?”
徐氏握紧了帕子。苏迢被带走时大吼愿望,叫骂是段容时陷害,可见苏迢被抓同段容时脱不了干系。
苏迢进了大理寺,便是他的案情要并入太仓失火案,而段容时又是主审,这分明是他做了个网将苏迢套进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徐氏道:“段侯爷是新贵,圣眷正浓,又是三司主审,若能得他一言半句求个情,你父亲也能早日归家。”
言外之意,便是要苏浈吹吹枕头风,向段容时求情。
苏浈不由哂笑,这一个两个都来找她的麻烦,要她向段容时求情,说得好像她苏浈金口玉言,使唤段容时比圣旨还有用。
可她算算日子,自己也有好些时日没见到段容时了。
第38章交易?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分辩的余地。……
苏浈对徐氏母女并无好感,对苏迢也早没了那一星半点的孺慕之情,况且她为骨架奔走多日也未能找到门路,也不愿意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也只能说会尽力而为。
苏浈态度含糊,徐氏还没说什么,苏沐先笃定了她不肯帮忙,急赤白脸地嚷道:“那也是大姑娘的父亲,大姑娘怎么能这么不孝,连亲生父亲也不顾!”
徐氏训斥道:“怎么说话的,这是你长姐,怎可如此无礼。”
“母亲你别被她骗了,你看她那样子,分明就是敷衍咱们呢!”
“够了!”徐氏喝止她,又压着要她向苏浈道歉,可苏沐梗着脖子就是不低头。
苏沐自小受家里娇宠,尚未及笄,还是个孩子心性。苏浈没什么欺负小孩子的兴趣,更何况徐氏一时低头,也不过是因为苏迢的事还要苏浈出力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急着要出门,只说会再找人想办法,让人送客。
放不放苏迢终究还是要看段容时的意思,还是要看三司会审的结果。徐氏指望着她,也没再闹,定神带着苏沐回去了。
世子顾松山担了罪责被下狱,次子顾松柏也被禁足在家,三子顾松竹是新榜进士还未任官,也只能上下打探。
国公爷忧思过度,已经卧病多日,刘夫人每日在家以泪洗面,整个英国公府上下人心惶惶,大门紧闭。
顾湘婷眼见着家人受苦,下人们心思各异,甚至有人偷盗财物逃走,从前煊赫一时的府邸,短短几日便败落下来。
她咬着唇枯坐一夜,第二日便骑马强闯统御司。
大周律例强闯府衙为重罪,府衙有立杀之权。统御司地处天子脚下,又有恶名在外,从未见过这样不怕死的人,当即有玄衣手引弓架箭要射杀她。
利箭离弦,顾湘婷避无可避,眼看着就要非死即伤,却又有几道弩箭替她打开箭簇。
一个络腮胡挡在门前,怒吼一声,出拳重击马首,那马还来不及嘶鸣一声便运到在地。
顾湘婷半条腿被压在马身下,挣脱不得,几个玄衣人上前将马搬开后站在周围,全程没碰到她一根头发。
她也只得止步于统御司大堂门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目睽睽之下,顾湘婷既羞愤又委屈,捏着裙角一时没能爬起来。
络腮胡上前作揖,眼睛规矩地盯着地面,“顾姑娘,指挥使有请。”
先打了一鞭子再给颗甜枣,顾湘婷十分不屑,恨恨地锤了一下地面,但她有求于人,只能忍下所有情绪,随络腮胡入内。
段容时正坐在堂中,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朝她看来。络腮胡带人进来后也不多话,躬身退出去守在门外。
应是为了避嫌,堂中门户皆大开,窗外和风清朗,日光斜照,将顾湘婷一身狼狈照得清清楚楚,连深色短靴上几个泥点子都照得清晰可见。
顾湘婷原地怔怔一会儿,跪地稽首,“顾氏女拜见段指挥使,求段指挥使放了我家兄长。”
“顾姑娘好大排场,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我统御司,张口就要放人。”段容时伸出手指随意翻开桌上案卷,字字讽刺,“顾松山收受豪族贿赂,上下勾结窃粮,又派遣死士诛杀证人,一切恶行皆有实证。段某奉圣命主审此事,怎敢包庇如此大罪。”
顾松山是替顾松柏担罪入的狱,顾松柏不过是个户部小官,哪里有这么大的力量做下这许多事,分明是太子一党将罪责都推到了他头上。
顾湘婷咬了一下牙关,“指挥使明鉴,兄长虽然有错,但仅凭我顾家,哪里吃得下江南太仓?必是有人暗中陷害。求大人明察!”
段容时没答这话,半晌才转而问道:“听闻顾姑娘大驾光临,去段府找了内子。”
“是,臣女同苏娘子素有交情,只是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打断她,“顾家人不先来找我,而是先去找苏浈挟恩图报,想必自己也十分清楚,为何不能求我办事,不是吗?”
顾湘婷身形一僵,没有答话。
“看来不仅是国公爷有自知之明,顾姑娘也很清楚,当年英国公府究竟做了些什么。“段容时轻笑,“家母同令堂有金兰之谊,段伯言亦同令尊是过命之交。顾家逢难了,知道找我救命,可叹当年我家遭难时,你顾家又做了什么呢?”
顾湘婷呼吸急促,但还是紧抿着唇,只沉默地跪着。
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分辩的余地。
八年前段伯言奉命南征,领着庆平军同南蛮兵马隔乌江对峙半月,军报回京后谣言四起,都说段伯言拥兵自重,迟迟不动是以此要挟,叫皇帝加封加赏。
段伯言从皇帝的一个小小家奴,依靠赫赫战功,刚过而立便被授柱国将军,尚皇帝幼妹、天下第一美人锦阳长公主,在南下前又被封为征南大将军,统领三十万庆平军。
皇亲国戚,身份贵重,权柄在握,又有庆平军俯首称臣,荣耀万丈。
谣言越传越广,其中细节越发翔实,尤其是京中几道旨意下发南境,段伯言却拒不出战,而是在乌江北岸扎营,仿佛是要坐实拥兵自重的说法。
皇帝再信重大将军,在这种种的流言和“实证”之下也不得不心生疑惑。
段伯言不愿出战,皇帝妥协,放弃攻打南境,传令让他迅速回京述职,谁知旨意刚下,便听到了段伯言诛杀监军,带领十万亲兵叛逃南境,被南蛮君主封为一字并肩王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场叛逃来的蹊跷,着实打得朝廷措手不及。边境被抛下的二十万庆平军,骁骑尉以上的军将全数被绞杀,余下士兵被分发到各州驻守,永远不得晋升,京中段家故旧多被判斩首或者流刑,锦阳长公主退宫修行,偌大的段家,只剩下段容时一人。
“乌江水流汹涌,北岸极深,而南岸势缓,若是涉水作战,北军必会被南境兵马截杀于半途。段伯言按兵不动,其实是为修建浮桥以渡河,但说明情况的军报却没能抵达京城。”段容时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同他无关的事,
“因为兵部尚书卢选心胸狭窄,曾被段伯言数次斥责而心怀不忿,便截取了最关键的几封军报。顾松山在兵部轮值时过手文书,知道不妥,私下告诉英国公此事……”
然后,英国公便通知自己在军中任职的学生,拖延庆平军的粮草,以至后来段伯言无粮草补给不敢出战,又迫于谣言叛逃南境。
顾松山入狱,明面上是为江南太仓一案,实则是为了私怨,顾湘婷在提出要到段府求情时,刘夫人便含着泪将一切告诉了她。
顾湘婷一向黑白分明,也知道恩怨报应情合天理,但那是她的亲生父兄,她怎能……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臣女知顾家愧对,愿以一命相抵,此事过后,顾家将远离朝堂,子孙再不入仕。”顾湘婷重重地磕头,磕得额角都隐隐渗出血丝,“只求大人宽宏,看在小绊的份上……”
“你还敢提小绊!”段容时将案卷扔到她身边,这正是顾松山的供词,已经画押按印,“好个左右逢源的顾家,见段伯言势弱便落井下石,见东宫灶头热,便去加柴添火。你们处处护着苏浈,究竟为了什么,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顾湘婷摸着供词上兄长的笔迹,看着案卷边角几处褐色血迹泣不成声,“我愿以命赎罪,只求大人宽宥顾家,饶了我家人性命。”
“段氏全族数百人,庆平军三十万兵马,就算顾姑娘性命金贵,恐怕也抵不过来。”
段容时却突然冷静下来,往后一坐,手指敲了敲桌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要你的命,但是,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
他语气平缓,顾湘婷的神色却逐渐变得惊惧。
苏浈四处打探消息,探到镇国公府,世子一房拒之不见,二房的钱娘子倒是给了个可用的消息。
刑部尚书施勇是恭王妃的长辈,同东宫也有千丝万缕的人脉关系,又是三司主理之一,若要打探消息,找他再合适不过。
苏浈是女眷,没法求到施勇面前,但施勇的发妻三日后要办寿宴,只邀请的亲近几个友人中正有钱娘子。
钱娘子说,若苏浈想去,她倒是可以带苏浈赴宴,只是究竟能问到些什么还要看苏浈自己。
现今朝局复杂,施勇为刑部之首,正是站在风口浪尖上,施夫人寿宴不欲张扬,也是为施尚书着想。
钱娘子愿意搭桥,苏浈自是千恩万谢,知道钱娘子喜爱金玉摆件,便将府库中积存已久的一对前朝玉环赠给她道谢。
到了寿宴那日,钱娘子果然如约带着苏浈赴宴,并为她引见。
“阿旭,这便是段侯家的苏娘子。”
苏浈上前奉礼,“见过夫人,恭祝夫人福寿绵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夫人年过五旬,乌发带些银光,和煦地点点头。她早同钱娘子通过气,知道苏浈的来意,不着痕迹地将人引入内室商谈。
“钱娘子只说你有事要问我,却没说是什么事。”施夫人态度和蔼,让苏浈消解了几分忐忑,“外子虽在朝中任职,但很少与我谈论这些闲话,我知你不易,但却不一定能帮到你。”
苏浈咬了咬唇,客气几句,便问道:“请问夫人可知,顾家长子的事究竟有多重,还有没有办法能放出来?”
“顾家?”施夫人蹙眉瞧了她一会儿,不解地摇摇头,“娘子请随我来。”
苏浈不明就里地跟上,施夫人带着她分花拂柳,来到一道花墙后,“娘子请看。”
前头是一处水榭,各家贵妇或坐或立地在那儿赏花,其中一位形容消瘦的,正是英国公夫人刘氏。
第39章云开?让苏浈哭笑不得。
刘夫人穿了一件湖蓝色云锦对襟短衫,鬓边几支点翠发簪光亮依旧,正浅笑着同旁人说话。
经过这一遭,刘夫人身形虽消瘦了许多,但瞧着精神气还行,身旁的贵妇人也是以礼相待。
英国公府出事之后便闭门谢客,现在刘夫人能如常出门,想必是急困已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夫人道:“娘子可知道答案了?”
到处打听消息想要活动门路,但人家却已经不需要了。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苏浈笑得真心实意,感激地点头,“是,多谢娘子了。”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这消息就算你今日不知道,过得几日也会清楚的。”
英国公府解困后没遣人来通报,苏浈只以为是顾家一家刚团聚,没来得及想到她,也不以为意,朝施夫人行礼之后便绕过花墙去找刘夫人。
施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嘶了一声,像是想不通,不住摇头道:“古怪,古怪。”
水榭边上,刘夫人的友人正在安慰她。
“经此一劫,你们家也算是否极泰来,只是可惜了……”
刘夫人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国公府能有这样的福分,已是万幸。”
那友人自知失言,告罪几句,转开话题,“那是……段侯家的苏娘子?说来你家这次能够脱困,还要多谢那位指挥使从中帮忙了。”
瞧着苏浈朝这边走过来,刘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起身道:“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你帮我同阿旭说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这席还没开呢,哎!”
苏浈刚同刘夫人对上眼,便见刘夫人转身迅速走了,像是压根不想同苏浈碰面。
她仔细回想方才刘夫人投来的眼神,不像是欣喜,也没有悲伤,倒是有些复杂难言。
苏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幸而施夫人从水榭另一头走过来,说人都到齐,可以开席了。
她是借着贺寿的名义来的,总不好追着刘夫人跑出去,只好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
顾松山进了统御司诏狱多日,居然全须全尾地被人送回家了,那些看英国公府遭难便急着落井下石的不由心怀惴惴,太子得知此事,则快马加鞭直接进了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皇后头风发作多日,带着护额斜倚在榻边,听宫人通报太子进了坤宁殿,也只是半撩开眼皮瞧了一眼,便拧着眉又紧紧合上眼。
太子起身,示意宫人们都退下,亲自接替给皇后按摩的活计,轻重有度地替她按揉太阳穴。
半晌,皇后终于开口,“外头事情这么多,太子竟然肯拨冗来见,坤宁殿真是蓬荜生辉啊。”
太子的确已经很久没有拜见皇后,连忙又跪下,“母后恕罪,儿臣忙于朝政,竟误了晨昏定省,还望母后勿怪!”
“太子有监国重责,我不过是一介深宫妇人,哪敢有什么怨怼。”皇后终于睁开了眼睛,换了个姿势微微坐直,意味深长地看着太子,“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也就瞧不起我这个老妇了,是不是?”
“儿臣该死。”太子不敢反驳,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更深地低下头。
瞧着他这一副孝心至诚的模样,皇后不禁冷笑。
“刘家尽心培植太子多年,倾全族之力捧得你进东宫,却不知究竟捧出了个什么东西。”皇后一字一句,恨不得咬出血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还没登位呢,太子就想着要撇开咱们刘家。若是以后真让你继位,是不是就要将刘家杀得一干二净,连我这个亲娘也不放过?”
“母后何出此言,儿臣、儿臣绝无此意!”
太子大惊失色,满脸哀求,皇后却厌恶地别开脸。
江南豪族供养京城高门不是什么秘密,国舅爷也有几条暗中牟利的线,刘氏毕竟是大族,一切线索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却还是被人找上门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因为刘家自己的事,而是因为顾家。
统御司查案细致,不仅从京城一路查到江南,还有一条暗线,顺着驿馆一路从江南摸回朝廷,终于查到户部身上。
余文杰做事不谨慎,收了钱还能留下账簿,顾松柏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任职,不免也让铜臭过了手,余文杰便干脆想把所有事都推到了顾家身上去。
顾松山为保顾家只身入了统御司。刘易梦入宫向皇后求援,皇后收到太子递来的消息,不知道这是为替余文杰脱罪,只以为断尾求生是唯一的法子,便使计留下了刘易梦。
但就因为这个举动,反而让统御司查到了刘家头上,弄得国舅府乌烟瘴气。
刘氏百年大族,朝代有更迭,而世家不倒,并不会因为这小小的贪贿案伤及根本。国舅爷抽空进宫将皇后狠狠责骂一通,令她好好管教儿子,又把刘易梦带走,皇后这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断尾求生,说的不是刘氏要靠撇清顾家脱罪,而是东宫太子不满刘家管束,要借此铲除刘氏,当一个清清正正的太子。
“当初我让你纳刘易梦,你便多有推脱,莫名其妙要去纳什么苏浈,而后又纳了余家那个扫把星,说是余氏和顺,命中有子,必能绵延后嗣。”皇后语带讥诮,“余氏果然是好,比我刘氏有用多了,光是替你东宫送钱便能断送你的储位!”
太子咬了咬牙,恳切道:“母后恕罪,是儿臣短视,只是恭王步步紧逼,淑妃又盛宠有孕,舅舅总是推脱不肯襄助,儿臣心里不安,这才走歪了路!母亲救我!”
“你舅舅把易梦疼得如珠如宝,若你当初纳了易梦,生下皇孙,你舅舅怎么会不肯帮你!可你偏偏不听,刘家不够,还要去勾结余家!”
“母后!”太子拉着她的裙角,“事已至此,大错已经筑成,只求母后救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毕竟是自己儿子,皇后虽然有怒,更多还是恨铁不成钢。
顾松山已经出狱,要想保住太子便只剩下了一条路。
“江南饿殍遍野,再让余家富贵已经不合适了,太子当早日决断。”皇后淡淡道:“你舅舅那里我已经尽力说和,你带上太子妃去道个歉,毕竟是自家亲舅舅,他不会太为难你。只是你要引以为戒,好好听话,不要再惹你舅舅生气。”
太子不敢泄露半点不满,只能乖乖低头称是。
皇后又训诫几句,扶着额头道:“恭王敢这么大张旗鼓地针对你,想必是还有依仗,不可轻忽。”
“还有淑妃那边,只求母后同舅舅多多帮扶儿臣。”
“淑妃的孩子生不下来,你大可放心。”皇后不耐烦地摆手,“你只管在前朝好好用功,我就阿弥陀佛了。”
三司会审加上统御司、东宫和恭王府鼎力协助,太仓案和西川寺命案终于落下帷幕,收受贿赂的都被抄了家,不但充盈了国库,连江南的赈灾银都有了着落。
其中最令人瞩目的便是余家,余文杰腆居户部尚书多年,嫡女余慧琪更是太子良娣,但种种证据确凿指名,余文杰便是太仓失火、乃至江南动乱的罪魁祸首。
皇帝知道后大怒,下旨将余文杰斩首,余氏成年男子流放,余下人等全部没入奴籍,太子良娣得知此事悲泣不已,活生生地哭死在东宫。
除此之外,统御司在江南各州稽查的时候,也详实记录了各州赈灾的情况,发现和州虽然受灾,但却没有民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水灾之初,和州刺史范丰年开仓自救,看出雨势不同往常,河道淤堵已久,水位上涨,灾情只怕不好,早早地就向户部陈情请求赈灾,却没能收到回信。
粮库眼看着就要空了,他便下令提高粮价,又散布灾情将过的谣言,引得囤积粮食的商人纷纷打开库存敛财。各家竟售,粮价没几日便低下去,而百姓们见着粮价低便会多买一些,如此就让城中百姓都有了渡灾的存粮。
商户肯开仓,还要百姓有钱买粮才行,范丰年便大兴工事,雇人疏通河道修筑堤坝。他价格压的低,便只有找不到事做的流民才会来,如此既保证了这部分贫民的生计,又不会影响到和州城内的正常生活。
范丰年殚精竭虑修修补补,好歹让和州撑到了赈灾的人马,也让和州成了江南乱局中的一处宁静地界。
大理寺核查之后将一切上奏,皇帝大喜,洗清范丰年的污名后几次嘉奖,又令各州效仿。
汛期已过,京城又下发一次赈灾银,好歹是把江南给救回来了。起义军原本就是散兵游勇,待朝廷缓过气来,也都一一收拾干净,大周又回到从前的太平。
当然,一切都同从前不同了。
此案中东宫折损大半人手,太子也被皇帝多次训斥,反倒是恭王监审有功,被厚厚赏赐几回。
本以为立储之后胜负已成定局,此案一结,朝中又渐渐响起易储的言论。
皇帝虽没真废了太子,却也只是申斥了这些折子,而没有降罪。
想是已生易储之心,却碍着废立时日太短,朝令夕改不利于国祚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说英国公府上下平安,苏浈心里高兴,递了几次帖子想约顾湘婷见面,却没收到回音。
段容时主审太仓一案,雷厉风行,将种种复杂的案情梳理得明明白白,又将罪轻罪重论得分明,不单是皇帝多有爱重,连在民间的声名都好了许多。
反观顾家经此一役到底伤了些元气,苏浈自觉没帮上什么忙,以为顾湘婷还在怨恨自己办事不利,所以不肯见她,便有些落寞。
但她只能把这事往后放放。事情已了,临时组建起来的议事堂各员都回原司复职,唯有段容时还是夜夜宿在统御司,像是忘了段府里还有个苏浈。
苏浈知道,顾家能这么快摆脱泥淖,段容时是出了力的。可他不但不告诉苏浈,还像个孩子一样闷着头闹脾气,让苏浈哭笑不得。
第40章和好?我不想你总是把别人放在前头。……
正是冬初,大街上的小贩同行人还穿着夹棉的秋衣,统御司里武人众多,还有人穿着一身短打,段容时却早早披上了大氅。
他身量高,腿也长,几步便从正堂走到大门,衣摆带起一阵气旋,把地上的落叶都给吹开了。
“公子,这可真不赖我,我已经说了您政务要紧,可段府的人就是不肯走。”胡楼苦着一张脸小跑着跟上,“苏娘子是金贵人物,许是家里有什么事找您,我也不敢随便拒了,反正马车也在门口,您就亲自看一眼吧。”
这些天段府每日都派人来统御司蹲在门口,逮着人就问段容时回不回家,吓得底下司众出门只敢用轻功。
胡楼替段容时挡了几回了,可这次人家说什么也不肯轻易回去,一定得见到段容时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胡楼心里也在嘀咕,前头段容时刚新婚时,每日再晚也要归家,那时可是真忙乱。
案卷已封,全数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归档,京里也没什么新鲜事,统御司难得清闲,连他都没怎么被娘子数落了,段容时那热乎劲儿却像是过了,天天赖在统御司不走。
胡楼揪了两把胡子,又劝道:“公子,或许是快到冬日了,家里给您送被褥来,您不亲自去过一眼,咱们可不敢把东西送进来。”
段容时拧了拧眉心,终于改变主意,“你先去牵马,等会儿到大门汇合。”
今日说有事也算有事,说没事也算没事。
太仓一案了结,西川寺命案作为它的前因,也顺带了结了。
江绍元一路北上不易,身上还带着本要命的账簿,总是疑心有人要杀他,这疑心让他有命到了京城,却也让他犯了命案。
西川寺中被他杀害的流民是个货真价实的平民,皇帝怜江绍元不易,饶了他的罪,只是要发还原籍,子孙三代不许科考。
在段容时看来,皇帝这件“慈悲“之举”,究竟有没有报复江氏闹出这么件麻烦的因素,实在难说得很。
他这趟出门就是要办这件事,但皇帝只说发还原籍,没说什么时候发还,倒也不必急在今日就办。
段容时走出大门,自家马车果然在这儿候着,边上站的是苏浈的贴身女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飞絮行礼道:“娘子知道主君辛苦,今日必是要宿在统御司的。最近天儿凉,娘子想着统御司再好也没有家好,特地遣婢子送些东西过来。”她错步让开路,“主君请亲自点点吧。”
竟被胡楼说中了,这是怕他着凉,所以送了一马车的被褥衣服来。
段容时不高兴苏浈派人来叫他回家,更不高兴苏浈干脆默认他不回家。本就寒得像冰霜的一张脸更加冷凝,随意上前掀开马车的门帘。
却见车里头既没有被褥,也没有冬衣,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苏浈。
苏浈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圈,见段容时衣裳齐整还加了件厚厚的罩衣,脸型也没见瘦削,便知道他在统御司也过得不错。
她挑了挑眉,“统御司究竟是什么好福地,让主君连家也不回了,不若我也来这儿陪主君小住一番?”
段容时长住统御司,明面上说的是公务繁忙,其实两人都知道,根源还在那日两人的争执。
争执是为顾家而起,可段容时最后还是帮了忙,苏浈原先便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现在是更搞不清了。
统御司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也不算个干净地界,段容时哪可能真让她下车。
实际上,他一见到苏浈,整颗心便不由自主地软下来,甚至都要记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生气了。
段容时侧身轻咳一声,欲盖弥彰道:“前些日子公务繁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打断他,“那今日究竟还忙不忙?主君侍奉朝廷辛苦,我虽愚钝,也该尽力帮扶才是。”
说着她提起裙裾,真是一副要下车的模样。
段容时连忙上车将车帘放下,把马车内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
苏浈轻哼一声敲两下车壁,外头飞絮抿唇偷笑,利索地跳上车辕让马车夫赶车回家。
胡楼牵着马出来时,只见着段府马车的一个屁股,转了一圈没见着段容时,摸着脑袋直笑。
马车上备着热茶水,出门之前还用炉子暖过,四周都换上厚毡布,外头的寒气一点儿都透不进来。
段容时上车之后便像是一下落入了仲夏,坐了一会儿便把大氅脱下来。
他上车时带了一身寒气,车里温度一下降了许多,苏浈一路坐在里头,两颊都被暖得红彤彤的,被寒气一冲,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上回段容时一病,着实吓着了苏浈,是以后来太医诊治时,苏浈又细细问过了日常需要注意的地方。
苏浈这回来,一时下定了主意要把段容时给带回去,二也是担心他才大病过一场,怕他在统御司照顾不好自己。
苏浈除了先头的两句话之外再没开过口,唇角微微向下抿着,眼神也只盯着自己的裙角,没往段容时这头看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细细打量了车内的布置,用余光瞧了瞧她,以拳抵唇闷着声咳了几下,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样,还将衣领扯松了些。
果然,苏浈那头立刻发觉了他的异样,将边上的大氅给他盖了回去,将车窗顶起来。
“是马车太闷了么?你先别脱这厚衣服,再忍一忍,回家就好了。
苏浈一路坐着这暖车过来,衣衫单薄,若真开着窗回去只怕会着凉。
段容时伸手绕过苏浈,将开了一条缝的车窗合上,又顺手将人环抱在怀里。
苏浈的耳朵隔着一件大氅贴在段容时胸口,自然感受到他在闷笑,登时抬头瞪他,“你骗我。”
她挣扎着要脱开他的手臂,一会儿额角都渗出细汗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段容时没松手,抽开大氅将两人一起盖上,低头蹭着她的鼻尖,“别闹了,等会儿真着凉了。”
他扯起袖角,将苏浈的汗一点点擦干净,苏浈被他抱在怀里,又精心照顾着,脸颊又红了些。
马车滚过石板路发出“咯咯”的响声,外头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吆喝声不停,俩人躲在这车里角落,像是所有的喧嚣繁华都同他们无关。
苏浈嗫喏许久,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大氅上的毛皮,“你别再同我生气了,你每次不理我的时候,我……我都很害怕。”
她对顾家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也闹不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要生气,这些日子段容时不回府,她便觉得整个段府上下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又委屈又难受。
段容时扶着她的腰,轻叹道:“抱歉,我、我只是……”他犹豫一会儿,还是没说出因由,“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不想你总是把别人放在前头。”
他虽憎恶顾家,更不愿苏浈同顾家往来,但不可否认的是,英国公府的确对苏浈有恩。
英国公府参与陷害段伯言,间接导致了段氏全族的惨剧,其后见长公主未受牵连,又剩下段容时这个嫡子四肢健全地活着,便发觉皇帝对段家仍留着旧情。
顾家收留苏浈,一是为着名声好听,二也是为着日后段容时若能翻身,苏浈就成了一条暗线,毕竟当年苏英也是为了段家才被除族,段容时也该看在苏家兄妹的份上宽宥一二。
谁知后来段容时拜常欢喜为干爹,走了统御司的路,生杀无忌,从不讲什么情分人面,顾家以为苏浈是着坏棋,也就停了照顾往来。
幸而那时苏浈收拢了云氏留下的遗物,倒也能安稳度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也没想到,手握权柄的段容时谁的情面也不看,却肯对苏浈频频心软,顾家这着半途而废的暗棋,竟还真救了自己一命。
段容时脑子里过了许多事,既有段家倾覆时的惨乱,又有祸首卢家上下入狱的痛快,但最后想的还是苏浈。
她已是段家妇,若知道自己的恩人是段家的仇人,不知该有多为难。
苏浈不知道他的愁肠百结,只觉得他说话怪羞人。
什么不想她总把别人放在前头,听着不像在抱怨,像是在撒娇。
苏浈蜷缩成一团,脸上红霞越发艳丽,段容时发觉她的异状,皱眉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着凉了?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门。”
马车停了,飞絮在外头摆好凳子叫他俩下车,苏浈正是躲无可躲的时候,正想掀开衣服挣脱出去,却被段容时制住。
“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段容时将大氅给她仔细穿好,“别着凉了。”
“就这么点儿路,哪里会着凉。”苏浈乖顺地低头,瞧他给自己系好衣带,青白修长的手指捏着黑色的系绳,“你把大氅给了我,你又怎么办。”
外头传来飞絮带笑的声音,“娘子放心,厚实的衣服都送到门口来了,冷不着的。”
苏浈出门时让人将马车暖好,进去坐了一会儿便嫌热将披风和小袄脱了,流云怕她下车时冷,便暖着衣服一直等着,等人快到了才拿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一时兴起去找人回家,却弄得这样兴师动众。苏浈不免羞赧,又想到方才同段容时在车上说话,也不知被飞絮听去多少。
一时羞怒相加,苏浈便又瞪了段容时一眼,裹着大氅下车。段容时被瞪得莫名,摸了摸鼻子也下车,果然有下人捧着衣服上前。
他不欲让人近身,将斗篷拿过来自己披上,就这么点功夫苏浈已经踏进门了。
段容时慢慢悠悠走过去,却见着苏浈面色不虞,袖手看着道边跪着的女子,而她身旁的飞絮也是如临大敌。
第41章和好?苏浈又羞又恼,暗骂这男人怎么这……
“奴婢婉媚,拜见主君。”
跪着的女子瞧见段容时,又朝他盈盈一拜,曼妙的身姿展露无余,果然婉转柔媚。
这声音比对着自己行礼能多绕三百个弯,苏浈脸色更加难看,一转头见段容时没训斥,还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婉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婉媚正是大婚次日常欢喜送来的人之一,也就是苏浈想要将她们安置在后院时,第一个闹起来的。
前些日子段容时不在家,苏浈忙着为顾家的事奔走,几乎忘了后院还有这么一帮子人,看来不是她们安守本分,而是真正的主人还没回来,她们没处施展罢了。
苏浈捏紧拳头,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大冷天的,姑娘在这儿跪着做什么,回去加件衣裳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婉媚却委屈得几乎落泪,“奴婢受主君庇护之恩,今日听旁人说起主君难得回来,想要拜谢一番罢了。”
她画了啼妆,眼角眉梢向下耷拉着,脸颊处用珍珠粉点出几颗泪珠,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先前苏浈想着她们也是苦命人,令人多多善待,如今看来倒是太过善待了。
察觉到段容时要说话,苏浈抢先一步道:“拜也拜过,谢也谢过了,你可以回去了,不然冻坏了身子还要再请大夫医治。”
婉媚幽怨地看了苏浈一眼,摇摇头,低眉顺眼道:“娘子不必着急,奴婢是不敢同娘子相争的,只是……”婉媚捧起手中包袱,投向段容时的眼神中藏着万千情意,“奴婢愚钝,比不得娘子能常伴主君身侧,只能做些御冬的衣裳略表心意。”
段容时已经多年没见过这阵势了。
当年他初得势,一些人要么是想讨好他,要么是想通过这些手段抓个把柄,邀他做客时便派人蓄意勾引。
再不然就是一些小官家的女儿,见他相貌堂堂,官居高位,年纪轻轻又未娶妻,便想使些旁门左道以攀附。
后来他率领统御司查了几回案子,手段之狠辣骇人听闻,这样的事情便少了许多。
在自家见到这景象,倒真是头一回。
不过说来,他对这套流程倒也不陌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统御司探查万千消息,别说教坊司和妓馆,就算是各家重臣的后院也有他的眼线。
婉媚手上的包袱又小又轻,放不下什么东西,她所说的冬衣,想来也只是两三件贴身的衣服。
贴身的东西,上头再绣几个别致的花样,穿的人偶尔摸到时,便会顺着想起做衣服的人。
这样勾引人的手段,莫说是欢场女子和后宅小妾,就算是宫里嫔妃争宠也常用到,婉媚出自宫中,耳濡目染地,倒也不令人惊讶。
让段容时惊讶的不是婉媚,而是苏浈。
大婚那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常欢喜送人入府,苏浈第一反应不是生气,也不是恼怒,而是小心翼翼地恳求他不要这么早纳妾。
还说自己绝不会妒忌。
那时段容时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这么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再热的心也得冷几分,更何况他看遍世情,自然看得出苏浈对他毫无情意。
眼下分明还是一样的人,苏浈却像头领地被占的小猫,张牙舞爪地警告着入侵的敌军,这让他产生了一点点被在意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今日苏浈坐上马车气势汹汹地去接他回家,也是从前不会做的事。
段容时唇角勾起,没发觉自己的眼睛还盯着婉媚的包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误会了,婉媚以为他有所心动,声音又嗲了几分。
“求主君垂怜。”
苏浈没来由的邪火越发旺盛,上前一步抢过她的包袱。
婉媚像是被谁推搡了一把,娇弱无力地倒在石子路上,“大娘子……”
苏浈把包袱塞到飞絮手里,“东西已经送到了,姑娘若是没有旁的事,还是早些回去添衣吧,我真是看着都觉得冷。”
婉媚不出声了,只用一双哀求的眼睛看着段容时,而段容时早被苏浈拽着往主屋去了,连头也没回。
“姑娘是走不动了?”飞絮招手唤来几个小厮,“你们过来帮帮忙,送这位姑娘回屋。”
小厮们正要动手,婉媚却利落地爬起来避开他们,若是真被旁人碰了身子,只怕就算爬上段容时的床,也得不到个名分。
“不劳飞絮姑娘操心,”婉媚挂上假笑,说话也没了那些刻意的造作,“我自己会走。”
屋里早已经备齐饭菜,苏浈看着满桌珍馐佳肴,却觉得自己气都被气饱了。
再一看段容时淡定地换好衣裳净过手,也没理她,径自坐下来夹块冬笋鹅脯便吃起来,嘴角还噙着一丝笑,苏浈便更是气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换下大氅也落座,用眼角瞥了他好几眼,可人家淡定自如,没受到一点儿影响。
苏浈想到这些女子刚进府时,她同段容时便因这些人气了一回,流云说这是因为段容时对她有情,便不愿有旁的人来掺和,更不愿她不在意他纳妾。
那时她虽莫名又委屈,但心里还有着一丝甜。
可那时段容时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他还没见着这些女子,今日他见到婉媚也不像有厌恶,或许会改变想法也说不定。
苏迢先有云氏,后又纳妾,云氏死了没过多久又续娶徐氏;英国公虽对刘夫人这个发妻有情,但府里也是莺莺燕燕美人如云,只因为刘夫人雷霆手段没留下庶子罢了。
苏浈发觉自己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她既不愿自己一个人待在段府,也不愿除了她同段容时,还有什么别的人。
待想到段容时对自己的细心温柔,也会全数换到别人身上,她便有些食不知味。
门外突然起了一阵吵嚷,一个女子闯到门口,香汗淋漓,媚眼如丝。
“主君难得回来用饭,不如便由妾身来侍奉吧。”
青叶追赶过来,无措道:“娘子,我一个没留意便让她闯过来了……我现在就带她走。”
“慢着,你一个奴婢也敢伤我?我可是侯爷的人!”女子像是才发觉苏浈也在屋里,微微屈身,“婉柔见过娘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还没够,第二个又来了,苏浈真是不知该跟谁置气。
段容时没否认,青叶有些不知所措,求救地看向苏浈,而婉柔便趁着这个机会踏进门。
后院的十个女人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婉柔同婉媚早就便认识,便比旁人更亲近些。她们都是奴婢出身,在宫里做着伺候人的活计,而段府的日子则清闲许多,不用早起、不用做活、不用挨骂,还不必费心吃穿用度,日复一日便被消磨了心志。
唯有她和婉媚还警醒着,这里的日子虽好,却身家性命都系于人手,朝不保夕,与其荒废度日,不如争出个名堂来。
她们十个是奉常欢喜的命令来的,常欢喜不但是内侍监,还担着统御司司主的名号,既是内臣,又掌议政之权,想必苏浈也不敢随意处置了她们。
婉柔与婉媚观察了许久,发觉这段府的两位主子本来就有嫌隙。段容时很少归家,有次好不容易回来早些,又跑去书房睡了一晚。
婉媚在门口探了一回路,没得手,紧赶慢赶地跑到后院来报信,说段容时似有松动,只可惜被苏浈把人给抢走了。
婉柔便想趁此机会再加把劲,毕竟段容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而人都在饭桌上,谅苏浈再妒忌,也没法把人再带走一次。
婉媚天生娇媚,五官绝艳,婉柔资质差她许多,却胜在性情娇柔,身姿胜雪,走路时有种不胜之态。
“妾为主君斟酒。”婉柔提起酒壶,清透的酒液缓缓注入杯中,柔荑肌肤滑腻,略带着些体香,让人想知道究竟是美酒更淳,还是美人更香。
苏浈死死地盯着酒杯,待段容时停筷抬手,好像真要接过酒杯时,终于忍不住“啪”地一声放下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一直留意着她的动静,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倒胃口,你们干的什么活计。”他朝青叶招手,示意将人拖下去。
青叶得了命令如蒙大赦,进屋三两下便把婉柔给逮出去,而段容时又好笑地朝苏浈道:“我还以为你要忍多久呢,真生气啦?
“生什么气,我没生气。”苏浈也没想到自己会摔筷子,她又忍不住道:“谁给的酒你也喝,也不怕不干净。”
段容时又笑了几声,将人拉过来抱住,“别人倒的酒我都不喝,只喝小绊给我倒的酒,好不好?”
“谁要给你倒酒。”苏浈别别扭扭,又道:“我看你真是个香饽饽,谁来都要咬一口。”
“谁也不让咬,只让小绊咬,好不好?”段容时高兴得不行,好像能让苏浈吃醋是件大好的喜事。“我喜欢你为我生气。”
又来了,先是“不想你把旁人放在我前头”,现在又是“喜欢你为我生气”。
苏浈又羞又恼,暗骂这男人怎么这么会撒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段容时念叨两句,又真要来咬她的嘴,苏浈滞了一下,连忙挡住他。
没等他露出失望的神情,苏浈便啐了他一口,“吃饭便吃饭,吃了多少鹅脯,嘴里都是味儿。”
段容时下意识拿过酒杯,又被苏浈打开。
“不准喝她的酒。”苏浈起身唤人拿壶热水进来,“大冷天的喝什么酒,喝水就好了。”
美酒无辜,分明是开席便在桌上的,经了一回旁人的手便不准喝了。
段容时本也不好酒,更不会提起这话,撑着头看她忙活打理,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第42章和好?这念头让段容时一阵目眩神迷,又……
之前段容时别住统御司,虽然有回避苏浈的意思,但也真是有公务在身,晚饭过后便去书房整理文书,直至戌时才回屋。
入冬了,屋里的被衾换成更厚实的,也从两床变成了一床。段容时意有所指地看看靠得过近的颈枕,又看看苏浈。
苏浈眼神游移,忍住尴尬强自说道:“……节省炭火。”
段容时有段日子没回家,以为这是还没来得及把他的床褥铺上,是以当苏浈磨蹭过来悄悄拉他衣带时,便有些惊讶地握住了她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只作乱的小手一下就不动了,段容时把苏浈从被子里翻出来,见她小脸红彤彤的,羞赧中带着点委屈,水灵灵的眼睛中满是控诉。
段容时不禁又微笑起来,“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来扒我衣服。”
苏浈抿了抿唇,干脆挣开被子坐起来,“我真的不明白。”
“嗯,”段容时见状也起身,拿被子给她盖住肩膀,又握住她的手,“不明白什么?”
苏浈心里闷着气,她今日都不知瞪了他几回,这时又瞪了他一眼。
“你不要我,那你要谁?”这事在苏浈心里想了很久,觉得就算再羞怯也得说出来了,“不是后院的那些人……是、是你在统御司还有……?”
“你怎么想到那地方去了……”
段容时有些怔愣,这一日的惊喜着实太多,他却生了些怯意,“你不必如此,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勉强。”
苏浈又羞又怒,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总是这么说,倒像是我在为难你。”
成婚快半年,除了开始那一夜,俩人一直是同寝不同房,苏浈不好提这事,可段容时也好像不着急。
拖到现在,反而弄得苏浈像是在逼良为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越想越委屈,杏眼都泛起了泪光,段容时抚着她的脸,动作轻柔地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我心里爱你,没有旁人。”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段容时牵起她的手放到胸前,又倾身吻去她的泪,“我只是……不知该如何爱你。”
段容时也是个正常男子,怎么会毫无所觉,他爱苏浈不是因为声色,却也为她的声色所动。
但他顾虑太多,一身骄傲都在段家倾颓时折去,这么多年又在统御司渐渐消磨殆尽。
苏浈在为自己打算后路,这很好。当年那个不能自保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他也不必太费心,只吩咐几句就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可这小姑娘突然不怕他了,不但嫁给他,还一次又一次地贴上来。
仿佛是真对他动了心。
这念头让段容时一阵目眩神迷,又十分惶惑,像是衣衫褴褛的乞丐突然获得一斛珍珠。
又不知自己满手脏污,明珠若有其他选择,还肯不肯落到自己手上。
唇齿相依间,彼此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苏浈受不了这热,喘不过来气,下意识躲开,段容时又追上去,不断啄吻着她的脸颊、耳后,在她颈间轻蹭。
苏浈被他亲得脑袋都有点儿懵,努力睁了睁眼睛,发现这人亲得上头,手却还规矩地在她身后搂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被他气得都快笑了,她想着前些日子又翻过几次的避火图,闭上眼睛心一横,伸手扯开他的衣裳,往下一探。
这时候还想着守礼呢。
段容时真不愧能忍,被她握住也只是倒吸一口凉气,“小绊……”他唤着她的名,像是要确认什么。
苏浈闭着眼睛不敢看,“你到底行不行……快点啊!”
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她的极限,若是今日不成,只怕以后都不成了。
“小绊,小绊……”段容时像是终于突破了什么心障,低头更深地吻她,一双手臂缓缓收紧,箍得苏浈躲闪不得。
窗外夜风阵阵,树叶上提早结起层层霜花,月光照在上头,闪烁出如琉璃一样的晶莹。屋内红烛掩映,层层纱帐掩不住春意,几声娇吟几声粗喘逸散出来,还有旁的粘腻的声音。
明月似也感到羞怯,悄悄躲在云层里不敢出来。
……
次日苏浈腰酸腿软,还得硬撑着脸皮同飞絮流云说话。
“……主君临行前特说了,后院那些女人随娘子处置,但撞到他跟前的那两个,必得先经审问,看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才能发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流云忍着促狭笑意,给苏浈脖颈上敷了厚厚的一层妆粉——晨起时她们见苏浈身上一大片红,还以为是生了什么热疹子,穿上冬衣还是有些遮不住。
“他做什么去了?”
苏浈记得她夜里好像醒过一回,嫌太热挣了挣被子,又被个暖炉似的东西捆回去紧紧贴着,热得一直没睡太沉。
天刚蒙亮的时候最冷,又换成她拉着那大暖炉不让走。
“主君只说统御司还有些事没办,待办完了便回来用中饭。”
苏浈在桌前细想了一会儿,拧眉道:“他不会是看上那两个女子,要带回统御司置外室吧?”
“娘子明鉴,婉柔婉媚还在后院拘着呢,青叶被训过两句,可是半步也不敢离。”飞絮是真笑出声了,“统御司大小也是官署,主君就算再不顾颜面,也得遵着国法。”
“哦,这倒是……”苏浈讷讷地应声,待脑子回转过来,又暗自啐了口这善妒护食的模样,“对了,冬衣……衣裳要怎么做?”
她修习琴艺指尖生茧,便不再适合动针线女红,若是绣个什么边角花样还马马虎虎,说到做衣服是真一窍不通。
苏浈梳妆整理妥当后便去前厅,又命人将后院的姑娘们都请到前厅来。
昨日婉柔婉媚的事情提醒了她,这些外人心思各异又身份不明,长久地待在府里,就算段容时心志坚定不为所动,也难保她们会不会受其他人的收买,做些有害侯府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让她对后院的人随意处置,又说婉柔婉媚必须先经审问后才能放出去,也是在提醒她这一点。
婉柔同婉媚是段容时点过名的,还被关在后院的住所,来的只有剩下八个人。苏浈平日在衣食用度上从不慢待她们,她们身上都是新做的衣裳,还有两个俭省又有门路,鬓边还簪着流苏金簪。
苏浈坐在主位上,仔仔细细地喝完一盅茶,并没有急着说话。
这些人必是要打发出去的,可她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人,就算是打发,也得有个说头。
她一直不发话,几个女子不免有些惴惴,其中一个戴金簪描柳眉的忍不住道:“娘子宽宥,咱们几个都是老实本分的,婉柔同婉媚自己行止不当,那可同咱们没干系。”
“老实本分,怕不见得吧。”苏浈放下茶碗,下巴抬了抬,“青叶,念吧。”
青叶道声是,拿出一个半掌厚的册子,一条一条念起来。
“七月七日,雨萌同皓月相争,撕坏绢布三尺。
七月十二日,方仪同玉兰玩闹,遗失玉琪子一副。
八月三日,灵阳屋内鼠患作祟,遗失银簪子一对。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条一条念着,几个女子的脸色慢慢变得惊恐,其中一个叫方仪的腿一软跪倒在地,旁近的女子想要把她拉起来,却拉不动她。
她们虽为宫人,但也有亲戚家人在外。如今她们在段府,吃穿用度都有人供给,向青叶要什么她都给,却不比从前在宫里一样,有月俸可以寄往家中。
段府富贵煊赫,满地金银,她们便心思浮动,想要借此牟利。
最开始是皓月被家里逼得紧了,想着家里的人在辛苦劳作,自己却能衣锦绣,又说外头闹灾荒,自家的收成只怕也是不行,便想拿绢布出去换些银子。
然后她们胆子便大了些,什么玉琪子、银簪子、还有屋里的金玉摆件,都用稀奇古怪的说法同青叶报了遗失,青叶不疑有他,统统都给补上,却不知这一切都被登记在册。
青叶终于念完,方仪胆子小,伏在地上涕泗横流,其他人见拉不动她,也就站得更远一些。灵阳梗着脖子道:“娘子这是何意,我们是奉了常公公旨意来的,这偌大的侯府,难不成连日常的用度都不给么?”
飞絮反唇相讥,“日常用度?我倒是没听过,有哪家的姑娘去人家家做客,能将人家屋子都搬空的。”
“不要多嘴,几位姑娘都是宫里来的贵客,咱们哪里好慢待的呢。”苏浈抬手制止,飞絮虽一脸的不平,还是偃旗息鼓。
底下几个女子闹不清她们在唱什么双簧,面面相觑,等着苏浈说话。
“姑娘们屋里东西多,有些个磕碰也是正常,只是再大的家族门庭也经不起这样消耗。”苏浈淡淡道:“至于我这婢子说的也有理,姑娘们若是做客,也总得有个期限,总不能这么每名没分地一直待在段府后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没名份,还不都是因为苏浈这个主母善妒,只是真正能主事的段容时从不踏足后院,她们也没有旁的靠山,只能听得她自说自话。
苏浈道:“今日请众位来,就是要议定各位的名分,究竟是来做客的客人,还是咱们府里的侍妾。”
第43章雾散?她俩是旧怨又添新仇。
她们在大婚第二日,以新婚贺礼的名义被送来段府,虽没明说,但大家心知肚明,她们分明是常欢喜送给段容时的侍妾。
“我们当然是……”叫雨萌的还没说完,却被灵阳拽住手。
“各位姑娘都是良民而非贱籍,外头也都有家人,虽入了段府,但还是自由之身。”苏浈淡淡一笑,“诸位在段府做客已久,若思念家人可自行归家。”
既是自由身,没有契约便不可随意奴役,就算做妾也是良妾,这也是当初她们入府时,苏浈没把她们当成下人的缘故。
可她们听了这话不见喜色,良久,其中一人道:“若我们不回去呢?”
苏浈眨了眨眼,“姑娘来去自由,若想留下,也可。只是,”她示意流云,后者拿出几张薄薄的纸,“段府养不起闲人,想留下者须得签订身契。”
几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都拿不定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是朝中权贵,段府又如此富贵,若说她们没起过心思都是假的。但昨日婉媚婉柔试了一下,今日便被看管在院内不准出门,只怕攀附勾引段容时也没那么容易。
而苏浈这些日子不但没有为难几人,还好吃好喝地供着。本以为她是个泥做的木偶,今日却突然发难,只怕就算留在了段府,以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其他人还在犹豫时,皓月上前一拜,“娘子,皓月愿意归家。”
有她开了这个头,其他几人也纷纷上前同意离去,她们本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被卖入宫中,若能回家自然是好。
苏浈垂眸,又令人拿出银票分给她们。
“这些银子是给你们的傍身钱,你们既肯自行离去,也算是免了我的麻烦,这些钱是要交给你们的家人,还是收做私库,全由你们自己。”
这倒真是意外之喜,几人拿着银票连连谢恩,干脆地走了。
飞絮长出一口气,“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苏浈应了一声,“她们住了半年,除了偷些东西什么也没做,也不过是求财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们走了,娘子不高兴么?”
苏浈默默许久,“她们是被家人卖进宫的,以后回去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飞絮家里早没人了,她晃晃脑袋,有点不明白苏浈在烦恼什么。
“是好是坏都是她们自己选的,娘子就算心善,倒也管不到人家家里去啊。”
苏浈勉强扯出一个笑,眉间郁色未散。
街道两边的落叶早被扫干净,树干上都光秃秃的,街上行人双手裹在袖子里快速走来走去,呼吸之间满是白色的雾气。
苏浈走下凳子,钱娘子立刻迎了上来,“苏娘子可小心些,下人们也不知道扶着些,若是磕着碰着了,指挥使可要找咱们算账的!”
太仓一案过后,段容时可谓是众人瞩目的中心,各家的眼线都盯着段府和统御司,自然也知道最近段容时的变化。
从前这位段指挥使是恨不得住在统御司,现在则是能让别人做的,都尽量交托给下属,自己则是早早散班归家。
正所谓温柔乡,英雄冢。段容时才刚做出点成绩,便被苏浈这温柔乡消磨了心志,着实可惜,又着实令人艳羡。
这话说得促狭,苏浈不免赧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如钱娘子所说,自打两人说开了之后,段容时是越发黏人,可他是得闲了,苏浈却不是。
镇国公家的钱娘子设宴,苏浈前些日子得了人家的人情,邀贴到了段府,她便抛下段容时在家自己来了。
钱娘子托着她的手,一路将她引进宴厅,外头满是萧瑟凄清,转过弯来竟是一片花红柳绿,烟雾袅袅宛若仙境。
“娘子请看,这水是下人们从庄子上运来的温泉池水,底下烧着地龙,这才留着这温度。”钱娘子十分得意,又指着四周的树木,“这都是从南边儿运来的花木,若不是这泉水一直烧着,只怕留不到这时节。
若不是贪渎的余家被法办,赈灾银一次又一次地分发下去,江南灾民只怕还在忍饥挨饿,而京中豪族仍然奢靡至极。
像是世家们在向众人宣告,太仓一案不过是个一小小的麻烦,改变不了什么。
苏浈配合着夸奖几句,钱娘子还有旁的客人,让她随便逛逛,苏浈在下人的指引下正要进水榭落座,又看见这对面便是刘易梦。
刘易梦是国舅之女,国公府的儿媳,而苏浈则是新贵重臣的妻子,两人身份相当,旁近坐着的也是重臣贵亲的内眷。
苏浈从前同她多有龃龉,便要下人替她另寻个地方,却没想到刘易梦见着她便招手。
“哟,这不是段指挥使家的苏娘子嘛,这可真是好久不见,怎么见着我就要走啊?”
前头猎宫宫宴上二女为太子相争的事情,下人不清楚,但旁近的贵妇人亲眼见着的,都还没忘记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不欲多事,故而只是掩着唇转到一边去,或是借机离开,也有和钱娘子交情好的,让下人快快去寻主人回来。
苏浈无奈,但刘易梦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能回身向她施礼,“见过刘娘子。”
刘易梦嫁人之后收了些心性,倒是还能稳得住,“许久不见,苏娘子风采更胜从前,只是……”她脸上还笑着,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不知娘子还记不记得旧友旧情。”
她说的是顾湘婷。
苏浈送去顾家的帖子都被退回来,上次想找刘夫人说话,对方像躲着她似的,转身就走了。
细细算来,她已经许久没有收到顾湘婷的消息了。
苏浈捏紧帕子,“湘婷她……她怎么了?”
刘易梦细细端详她的表情,发觉她这问是出自真心,不由得极讽刺地笑了。
“这里人多,娘子不妨随我去个僻静处详谈?”
好歹是在镇国公的府邸,苏浈点头应下。
刘易梦挺熟悉这院子,带着苏浈转了几个弯,走到一间厢房门口,苏浈便没再往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道:“此处已经没有旁人,娘子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湘婷她……”
刘易梦却上前一步,挥手就要打过来,苏浈连忙挡下她的手,“刘易梦,你引我来就是为了打我泄愤?”
“打你还是小的,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刘易梦一击不成,手又被苏浈牢牢攥住挣脱不得,竟委屈得红了眼眶。
苏浈皱眉,“究竟是什么事,湘婷一直不回我的信,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刘易梦冷笑道:“瞧你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真是演的一出好戏,你就是这样骗过顾家上下、骗过湘婷的吗?”
苏浈甩开她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演了什么戏。”
“湘婷为顾家进宫了,你敢说你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进宫?”苏浈怔住,而后追问道:“你是说她进宫去求娘娘吗?”
“你居然真不知道……”刘易梦摇摇头,“你苏浈到底是命好,还是真的会装?顾湘婷不是进宫求娘娘,她是投靠了静妃,用自己的一辈子,换了顾家上下平安!”
顾湘婷一直没有消息,苏浈以为她是怨自己没能劝动段容时,在同自己闹脾气。
原来她是进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宫墙一入深四海,当今皇帝已有成年的皇子,国本也立定,不要说顾湘婷,任何一个年轻女子进了宫,都如深入泥淖。
更何况顾湘婷生性不羁,最热爱自由,刘夫人给她说了那么多回亲,她都不肯轻易许人,一定要嫁世上最好的男子。
苏浈忽然想到什么,“湘婷她不是、不是正同云将军议亲吗?”
“云将军……你连这都知道。”刘易梦苦笑两声,“本来都要过定了,云家说请高人算过八字不合。那时顾家刚刚事发,哪里是八字不合,不过是人家瞧不上咱们。湘婷说这样也好,省得再有多一人伤心。”
苏浈越听越糊涂,她深知苏英绝不是拜高踩低之人,他当年不会弃段容时于不顾,如今也不会因为顾家出事便毁亲。
刘易梦继续道:“事发之后,老国公向东宫求援,但太子避而不见,我进宫去求娘娘,却被娘娘困在后宫,直到事情结束了才能回顾家。可一回来便听说湘婷已经进宫了,她还那么年轻……”
苏浈面色惨白,她突然想到那日在猎宫宫宴上,天子高坐明堂,发须花白,同英国公年纪仿佛。
“是你,都是你!”刘易梦狠狠地掐住苏浈的手臂,“若不是你同段容时,她怎么会落得如今的地步!你们这对豺狼虎豹,顾家是如何对你的,你却逼得湘婷去、去……”
再说下去便是谤议天子,刘易梦咬紧牙瞪着苏浈,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苏浈突然反应过来,攥住她的手,“你说的,都同我们没有关系。段容时查案没有徇私,也没有刻意构陷,我也尽力帮扶,但实在无计可施。事情是顾家人自己做的,你凭什么把一切推到我们头上?”
“好、好得很呐。枉她顾湘婷百般为你说好话,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说得我几乎信了……”刘易梦又笑起来,不知是在笑顾湘婷识人不清,还在笑苏浈居心叵测,“若段容时当真没有徇私,你父亲牵连甚重,却怎么能逃得一干二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钱娘子匆匆赶到水榭,得知刘易梦拉着苏浈去了别的地方,顿时大叫不好,抓着下人就问她们到底去哪儿了。
有旁观的贵妇疑惑道:“不必如此着急吧,刘娘子同苏娘子都是识礼的人,也不会闹出不好看的事情来。”
“哎呀你不知道,她俩是旧怨又添新仇。”钱娘子一掌拍向额头,懊恼不已,“我怎么敢把人放在一起啊!”
第44章雾散?小绊,我要走了。
待钱娘子到时,刘易梦已经先行离去,只留下苏浈一身僵直地站在原地。
“苏娘子这是怎么了?”
苏浈恍若大梦初醒,勉强扯出一个笑,“抱歉,您难得设宴,我却要先走了。”
钱娘子劝道:“你脸色这样苍白,不如在我这休息一会儿再走吧。前头有个亭子,我扶你去那儿坐一坐?”
苏浈摇头谢过她的好意,又告了几声罪,“我……我着实是不大舒服,还是不劳烦娘子了。”
钱娘子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苏浈回到马车上,流云见着她的脸色便被吓了一跳,“娘子这是怎么了,是刘娘子欺负你了?”
苏浈只摇摇头,一双眼沉静地看着车帘一角,直到回到段府也未再发一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回主屋便把自己关了起来,飞絮同流云原想为她更衣,但敲了几回门都不让进。无奈之下,飞絮只好去书房找了段容时。
“她不是去赴宴么,为何这么早就回来?”段容时一路拧着眉,眼中写满担忧,飞絮便将宴席上苏浈被刘易梦叫出去私谈的事告诉他。
段容时走到主屋外敲了敲门,轻声道:“小绊,是我,你开开门。”
苏浈的声音透过门板,有点儿发闷,“只有你一人么?”
段容时环顾四周,让所有下人都退后,又道:“现在只有我一人了,你是要我进去么?”
苏浈停顿了一会儿,声调有些不稳,“好,你叫他们退到院子外面去,你一个人进来。”
段容时挥退众人,推门而入,见着苏浈坐在榻上面色平静,不像是哭过的样子,便定了定神。
“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段容时屈下身子,半蹲在她身前,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小脸,“宴席不好玩儿么,以后不去就是。”
他极为专注地看着她,眼里只有她一人。段容时生得俊美,一双含情眼天生勾魂摄魄,苏浈每每对上他的眼神,都不免为之心折。
她垂眸避开这眼神,“我有事要问你。”
“嗯,好,你说。”段容时又攥了下她的手,发觉温度不对,贴在自己怀里暖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挣开他,抬头认真道:“你坐好,我有话要问你。”
段容时将披风脱下来盖在她腿上,依言扯过一张凳子坐下,“小绊要问什么?”
披风下的指尖微微蜷缩,苏浈问道:“我听说,家父因太仓之事被牵连了。”
段容时一挑眉,再开口时便降了些温度。
“前些日子江南受灾,便有人趁机传些谣言上京,苏大人信以为真,鲁莽地报给了陛下。后来谣言被证伪,陛下一时迁怒便将苏大人下狱,现已放出来了。”
“我听说,家父能这么快被放出来,是托了你的福。”
段容时摇头,“是陛下明鉴,苏大人不过是传信有误,本也算不上什么大过。”
他撇的一干二净,但苏浈心中已有定论,觉得他口中没半句实话,唇角不自觉地向下抿。
“好,这事同你无关。”苏浈点点头,直视着他的双眼,“那湘婷入宫一事,你可知晓?”
段容时长叹一口气,“我说过的,我不愿再为了顾家人吵架。”
“我没有要吵架。统御司耳目遍及天下,宫中陛下新封一位顾美人,外人或许不大在意,可段指挥使应当早就收到消息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我是知道,但那又如何?”段容时握住她的手,轻声哄道:“小绊,我们不要再说顾家人了好不好。”
“好,那我最后再问一句。”苏浈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湘婷进宫一事,同你有没有关系?”
段容时知道,自己该装作不在意,轻描淡写地就将一切抹过去,左右人已经进宫了,顾家人也不敢再来多嘴什么,他虽没来得及防住刘易梦,却也不会让今日之事再次发生。
这事的确同他有关。顾湘婷进宫,是他放过顾家全族的条件,但若是没有苏浈这一层干系,他只恨不得将顾家灭族才好。
他原该扯谎的,这么多年,他施展鬼蜮伎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该是最拿手不过的。
但他面对苏浈澄澈的眼睛时,却说不出那些唬弄旁人的话。
“小绊,这事牵涉甚多,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但那是湘婷!”苏浈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后退两步,像是才看清段容时的脸,“她才十六岁,我不管你同顾家有什么龃龉,但你……你怎么能害到她头上!”
段容时忍着脾气捏了捏眉心,“江南要送银两给余文杰,顾家居中斡旋,林林总总皆有实证,我能做到这地步已算是仁至义尽……”
“那便该明正典刑。”苏浈笑着,眼角却渗出泪,“不,我怎么忘了,这一切都是指挥使同恭王殿下的手笔,所谓三司会审,不过是一场大戏。”
段容时见恭王时并未刻意防着苏浈,也知道她被静妃请进宫的事情,所以听到这个推论事也不讶异。
他只是有些难过。
“小绊,此事内情极为复杂,顾家也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无辜。我和恭王之间,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待此间事了,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
“上回你说,我父亲姓苏,我母亲姓云,要我记得同顾家没半分关系。”苏浈的表情很淡,语气也很轻,像是怕惊扰谁,“我恐怕是记不清了,倒是你,记的比我清楚。”
段容时皱眉,面上显出几分焦灼,“抱歉,那时是我口不择言,小绊……”
苏浈转头望着窗外,“天儿可真冷啊,我记得那时也是一个大冷天,比现在还冷些。段家叛国,长公主退宫,我也被送回苏家,没过多久,兄长也被污蔑除族。”
云娘子去世的早,长公主怜惜苏浈还在襁褓便失恃,便将她同几个京中贵女接到身边一齐教养,顾湘婷也在此列。
云氏死不到两年,苏迢便续弦又生下一对儿女,但苏浈在长公主的庇护下过得还算不错,直到后来她回到苏家,情形便大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兄长走后,徐氏偏宠亲生儿女,上行下效,下人也敢有所慢待。初时只是小偷小摸,将我母亲留下的金银拿去,又把炭火换成灶炭,到后来,干脆就连炭火都没有了。是湘婷一直念着我,求着刘夫人上门探望,才发现我已经高烧多日。后来顾家接纳我去女学,湘婷怕我没炭火,又要避过徐氏眼线,便偷偷将炭火塞到我的书箱里,我就是这样活到今天的。”
那时段容时身陷后宫经脉俱断,几乎是个废人,哪里能顾得上外头的苏浈,但他什么也没辩解。
苏浈半撑在榻边,站得挺直,面色出奇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寒彻心扉,“顾家于你有仇,是深仇大恨,你要向顾家寻仇无人可指摘,但段家事发时湘婷不过总角,你却把所有的罪都应到她身上。”她别过身去不再看他,“抱歉,我实在是……无法接受。”
苏浈出门后,让下人把她的东西都从主屋里搬出来,后院刚好空出来,她正好住到那里去。
有下人去看段容时的脸色,见他只端坐在椅子上没出言阻止,这才敢动手。
箱笼一件一件地搬出去,天色渐渐昏暗,下人又悄悄进来点亮灯烛,段容时一直枯坐到天明,都没有改换过位置。
两人才好了没多久,苏浈又搬到后院去,段容时也搬回统御司,好好的一间主屋就被空置了。
下人们传成什么样的都有,有的说段容时在统御司安置的外室终于被发现,苏浈大怒,却惹得段容时干脆就搬去了统御司;还有的说段容时终于从苏浈的美色中清醒过来,发觉她并非良配,因而决定分府别住。
飞絮和流云十分担忧,她们问过许多次,但苏浈知道事关重大,不肯露一点口风,只说是自己不愿意见到段容时,却不是他的错。
消息从段府传到外头去,逐渐传遍了京城,苏浈的名声在不孝之上又添一层善妒,简直就是当世祸患。
苏英也听说这个消息,登时火冒三丈,若非身份限制,只怕要冲去统御司打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回苏英到访之后,段容时便加强了府里的防备,又令统御司的人常来常往,逼得他不能再随意进出。但这一次段容时回了统御司,连带着段府守卫都松懈许多,他翻进后院时没废多少功夫,也让他怒气更盛。
“小绊,你跟哥哥直说,这日子你要是过不下去了,哥哥带你走便是。”
“兄长先坐下来喝杯水吧,哪里就到这地步。”苏浈哭笑不得,“再说了,我已是段家妇,还能走到哪里去呢?”
“西北地方何其宽广,哪里去不得。”苏英眉目凌厉,“段容时不是个好东西,你再待在这儿,我怕你要被欺负得骨头都不剩!”
“有兄长护着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苏英却面色一滞,半晌才道:“小绊,我要走了。”
苏浈瞪大眼睛,“你才回京多久!陛下不是才封你为禁军统领吗,这是又要去哪?”
“西北。”
第45章别离?“小绊、小绊,我……”
大周内乱,西北蛮族起兵趁火打劫,西境守将云峥同他们来回斗了许久,一时不慎受了重伤,云家军群龙无首,只能传信请云弃之回营。
江南已经安定,苏浈也已嫁为人妇,苏英本该毫无牵挂地回西北,然而他却得知苏浈同段容时闹了矛盾,两人正分府别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英道:“这京城里乱糟糟的,每个人都有好几副心肠肚皮,反正你在这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干脆随我回西北算了。”
苏浈眼皮一颤,“兄长,湘婷进宫前曾告诉我,说顾家有意要同云将军结亲,你……”
她原想问苏英,他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要与顾家结亲,而是按段容时的意思拖住顾家,好让段容时能用顾家要挟逼迫顾湘婷入宫。
但最后她也没能问出口。
“小绊,你若是不愿意同我走,还要在这段府里长久地生活下去,便不要过多掺和顾家和段家的事。”苏英沉吟一会儿,“段容时此人睚眦必报,你若执意追究,只怕会伤了夫妻情分。”
他果然知道段家同顾家的纠葛,也为段容时办了事。
“他瞒着我也就罢了,连兄长也瞒着我,我真不知该信谁了。”苏浈不由苦笑,“我同湘婷从小一起长大,她帮扶我甚多,我怎能置之不理。”
但他们都知道,顾湘婷已经进宫,事已至此断无可能再更改,苏浈除了跟段容时置气,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算是这样,苏浈这样的举止在旁人眼里也算是不知好歹,还是甩不脱一个拿乔的罪名。
“英国公对段伯言落井下石,转头对你照料颇多,如今段容时清算旧怨,却让你夹在中间左右难为……”苏英叹了口气,“说来都是我无用,当年若是我能将你带走,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苏浈默默许久,“可这一次兄长还是要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八年前苏英抛下苏浈只身前往西北,是因为他别无选择,唯有这一条出路;八年后他再次抛下苏浈,是为了云家军同边陲百姓。
他俯仰天地,无愧于祖宗百姓,唯独对不住幼妹。
“小绊……”苏英面带愧色,“我不是个好兄长。”
苏浈很快收起那一丝难过,两眼弯弯,“兄长顶天立地护佑百姓,是世上最好的兄长,我在京中能安稳度日,也是托了边境军民的福。”她眨去眼中泪意,“云弃之是大周的英雄,我却只有一个兄长,希望云将军在阵前搏杀时,不要忘了还有人在等你归家。”
“小绊长大了,”苏英也弯着眼睛,连脸上可怖的伤疤也变得柔和,他拍了拍苏浈的头,“你也要平安,京里待的不高兴就随时来西北,段容时要是欺负你,你就写信给我,待我打跑了蛮族,就回来找他算账。”
苏浈佯装高兴地点点头,眼角却有泪水悄悄划过脸庞,苏英分明瞧见了,却也不敢说破。他们分明都知道,云峥情形不好,云弃之此去只怕要从此镇守西北,兄妹俩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了。
苏英最终还是放不下西北百姓,还是放不下时时窥伺的敌人,他就和梦境中一样,见识过锦绣富贵后,还是选择了铁马冰河。但不同的是,这一回他的身后,有民心稳定的大周和等待他的家人。
云弃之回了西境,禁军统领一职空缺,太子同恭王暗暗争斗,这个位置还是落在恭王妃表弟何安身上,朝中暗流涌动,都说东宫之位岌岌可危。
将近年节,大街上都热热闹闹地,家家户户都忙着扫除、串门,揭下旧桃符,贴上新楹联。
按例大年节三日无宵禁,白日有关扑,晚上有大鳌山,除夕还有焰火花会。城南城西提早搭起彩棚,百姓们不拒男女老少都上街游玩,糖画和吹糖的摊子边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小孩,唱戏的、搬演杂剧的施展拳脚,引起众人一阵又一阵的高呼。
而这热闹同段家却没多大关系,家里两位主人在闹脾气,段容时半月没入家门,苏浈也没心思布置,只让人做好扫除,按照习俗将该做的都做了,便将下人们都放回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流云父母在堂,苏浈给她封了压岁钱赶她回家,飞絮孤身一人无去处,便留在府里陪着苏浈。
到除夕这日,掌厨将席面做好后也走了,偌大的段府只剩下不到十个人,苏浈怕他们不自在,提早退了席,躲会主屋看书。
她还没看多久,忽而听见外头一阵吵嚷,是胡楼闯进来了。
“娘子,您快去看看吧。”胡楼急得满头是汗,面上焦急不似作伪,“公子他又发热了!”
苏浈倏地起身,书卷掉在地上也没察觉。
年节当头,街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喧闹声一阵翻过一阵,段府的暖轿挤在路上,艰难地一寸一寸挪腾。
苏浈一路焦急,待走进统御司时,发觉厅堂处的积雪都为扫清,这一处竟比家里还要凄清。窗上糊纸还是旧的,被冷风吹得干裂发脆,一会儿鼓起一会儿凹陷。
门上倒是挂了挡风的厚毡,胡楼把毡布掀起来,苏浈躬身进去,又被里头的热气撞了一身。
她从未来过,自然也不知段容时投身公务时是个什么景象。繁多的书卷摆放得杂乱无章,几个木箱堆在角落,桌上、椅子上、床边的小几上放满了散落的案卷,段容时躺在床上,两颊嫣红,嘴唇发青,双目紧闭,像是昏迷不醒。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床边也放了三四个暖炉子,苏浈伸手往被子下一探,发现他手脚都是冰凉的。
她连忙将带着的手炉塞进去,又叫飞絮赶紧去烧个汤婆子,“院里怎么没人照顾他,你去请大夫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楼满脸的为难,“这大年下的,医馆都关门了,明日是大朝会,太医院的医官都守在宫里待命,我是没法子了才求您来的。”
又说段容时前两日便有些不舒服,却一直硬撑着不肯休息,到今日便直接病倒了,床上的厚被褥和这几个炭盆都是胡楼后来搬进来的。
苏浈在被子底下握着段容时的手,没过一会儿连自己的手都冷得像冰块似的。他经脉受损,身上滚烫但四肢都是冷的,这样下去只怕会牵动旧伤。
原本过年前便该挑选府医进府的,但之前顾家的事闹得苏浈心烦,便将此事拖到了年后,苏浈这下是后悔不迭,把手放到炭盆边暖了暖,又伸进去继续揉搓段容时的手。
统御司里的人要么出外务,要么回家过年,整个司衙只剩下段容时和胡楼两个人。
苏浈见胡楼时不时看向窗外的天色,便道:“没记错的话,胡大人是成家了吧,大人若是家里有人在等,便先回去吧。”
“娘子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千户,在公子身边鞍前马后的,哪里称得上什么大人。”胡楼连忙躬身作揖,又挠了挠胡子,“不敢欺瞒娘子,我家中……确有悍妻,催着我回家呢,可公子这情形,我也不敢走啊。”
苏浈理解地点点头,“没事,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胡楼瞧了瞧段容时,又看一眼天色,接受了这番好意,“如此便麻烦娘子了。”
胡楼走了,飞絮将汤婆子热好了拿进来,苏浈翻出一个铜盆,将热水倒进去,“你回一趟家,让还在家里的人辛苦一趟,把东西都搬过来,再要两坛子烈酒。”
飞絮点点头,屋里只剩下苏浈同段容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将汤婆子塞到段容时被子里,拿帕子沾湿热水给他擦身换衣,胡楼毕竟是个大男人,比不得女子细心,段容时闷出一身汗也不知道。
苏浈一个人替他打理完,也累出了一身汗,靠在床边微微喘气,看见段容时嘴巴微微张开,呓语些什么,她便倾身去听。
“小绊、小绊,我……”
他叫了两声苏浈,又迷迷糊糊地喊着爹娘,苏浈突地鼻子一酸。
段容时亲爹在南境封王,已经娶了新妇有了世子,哪里还记得这个儿子。长公主不得已深居后宫修行,也是难得能见上阿昏一面。
自己这个妻子,也同他离了心,若不是这一场热病,只怕也不肯来看他。
段容时浑身陷在舒服的暖意中,到醒来时天已大亮,他难受地闭了闭眼睛,想抬手遮挡光线时,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制住了。
他转过头一看,苏浈只穿里衣靠在他肩头,一双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腰。
苏浈照顾了他一夜,用烈酒不断地给他擦身散热,又用热水暖着他的四肢,如此折腾许久,等他好不容易不烧了,外头的响起了如雷鸣的焰火声。
段容时退烧后还是不安分,苏浈几次给他盖上被子都被挣开,干脆就抱着他一起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累极了,阳光照在她眼皮上,她也只是皱着眉往被子里躲,段容时连忙伸手替她挡住光线,见她眉头渐渐舒展,段容时才缓缓抽身,将床帐拉起来。
炭盆里的炭火早就熄灭,苏浈不敢乱动段容时的卷宗,只略微收捡合上,仍放在原处,窗户来不及糊上新纸,苏浈只能勉强拿布盖上,稍稍挡住风。
段容时躺回原处,用眼光细细地描摹着苏浈的轮廓,他已经许久没这么亲近地见到她了,舍不得错开眼,忽而又觉得他尚未梦醒,想要伸手碰碰苏浈。
最后也只是用指尖触一下她的睫毛,便将手缩回来。
不知看了多久,段容时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再醒来时苏浈已不在床上,而是穿戴整齐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他连忙叫住她,“小绊,你、你要回去了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46章淑妃?苏浈哪里看不出端倪
“你要回去了吗?”
许是生病会让人变得脆弱,苏浈在段容时这句话中竟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但是他的病已经好了,天也亮了,苏浈是时候回去了。
“嗯。”苏浈低低地应了一声,没忍住还是劝道,“陈太医说过你身体不好,要你善自珍重才是,若再这么随意折腾,只怕会影响寿数。”
上回苏浈来统御司接段容时回家时,段容时分明是能将自己照顾好的,怎么到了冬天,反而连窗户都不知道修,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再有,胡楼是段容时的心腹,段容时重病,他不想着去找大夫,反而跑去找苏浈,见苏浈到了又迫不及待地溜号,好像一点都不忧心自家主子。
苏浈哪里看不出端倪,这分明就是段容时的苦肉计,但段容时确实是病了,她又想起昨日听到的呓语,就不忍心点破。
段容时半直起身靠在床柱上,自嘲道:“我左右是没人牵挂的,寿数绵长又能如何呢,也不过是徒惹人厌恶罢了。”
苏浈明知道他在刻意装可怜,却还是差一点就要心软,她很快反应过来,便是一阵怒火冲上心头。
“命是你自己的,身体也是你自己的,你爱折腾便随意折腾去,你若自己都不知道要珍重自身,下次再来几个胡楼我也不会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甩下狠话就要走,段容时心头一紧,“小绊,你是真不能原谅我吗?就为了顾家人……”
“我说过,湘婷不是所谓的‘顾家人’,她是我的朋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在顾家女学承教,顾家也对我有教养之恩。”苏浈转过身,认真地看向段容时,却在触及他目光时低下头,“我知道顾家犯了大错,你肯放过顾家没再追究,已经是十分宽宥了,但我实在是没法……”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苏浈最后还是只说了句:“抱歉。”
苏浈转身走得干脆,步伐快得像是后头有人在追赶,一次也没回头。
“顾家……顾家……”
人都走了,段容时收起那副凄惶模样,他阴沉着脸思索许久,抬手狠狠地砸向床铺。
转过年节,天气逐渐回暖,江南传来好消息,说各州的灾情不但得到控制,各州刺史也将流民收容入册,动作快的几个州县已经复耕。
去岁冬日雪下得厚,幸得京城的赈灾银两下拨得足,又因前头统御司清查贪腐时手段很辣不容情面,银两大多都到了灾民手上,是以冬寒却无人冻死。
瑞雪兆丰年,只要今岁平平安安地度过,明年大周便可缓过气来了。
西北也传来捷报,云弃之不愧天生将才,甫一到西境便稳住了军民的心。蛮族兵马本就只是趁虚而入,后援不济,云家军训练有素,有大将指挥,又有后方支援,三两下便夺回了阵地。
云峥身受重伤,在军医的细心医治下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只是不可避免地落下了残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经历此劫,自觉年岁已老不堪掌兵,向朝廷上书乞骸骨,又请求由云弃之接手。皇帝得知西北大捷喜不自胜,对云峥的一应请求全数应下。
大周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正逢万寿节,礼部见国库充足,便着意大操大办了一场,教坊司的舞姬和乐手尽情施展拳脚,高演歌舞为皇帝祝寿,比除夕夜宴还要热闹几分。
皇帝难得高兴,又难得尽兴,不留神多饮了几杯,又被静妃顺到玉寿阁去了。皇后在主位上冷眼瞧着,似有不虞,身旁宫人悄声道:“娘娘,今日陛下本该去坤宁殿的,静妃娘娘此举恐怕不合规矩。”
帝后为天下夫妇表率,凡朔日、望日、各种节日,皇帝都应至坤宁殿安置。
但规矩只是规矩,静妃承宠多年,早不知逾矩多少回了。
“罢了,由得她一时得意,待我儿出息之日,看她是如何下场。”
皇后揉了揉额角,扶着宫人回坤宁殿安歇,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消息传来时皇帝刚刚服过丹药歇下,正在将睡未睡时,忽而听见静妃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一阵哭声,吓得他还以为自己殡天了。
皇帝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披上衣服大踏步走出去,“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
玉寿阁的宫人们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静妃娇艳的脸上梨花带雨,已经是哭得喘不过气,“陛下,淑妃妹妹她……她小产了!”
淑妃僻居祥宁殿多年,盛宠不衰,直到去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却在皇帝圣寿当日小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一怒未平一怒又起,急匆匆地赶去祥宁殿,死胎已经被拿出去埋了,宫人们进进出出地清理着血迹,几个太医汗透重衣,跪在一边待罪。
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屏风后宫人轻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皇帝连忙上前几步,“阿蕊,朕来了。”他唤着她的小名,想要透过屏风看清宠妃的面容,却只看到一团虚影。
淑妃担着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入宫,就算气若游丝,声音也如天籁般动听。
“陛下,是,是妾无能……”
她出了许多血,才说了半句便又说不出话了,皇帝心疼得不能自抑,将火气全部撒到太医头上。
“这是怎么回事!每日请脉都说平安,淑妃怎么会无故小产!你们这群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全都给朕拖出去斩!斩了!”
太医们哭天抢地直喊冤,天子之言落地为旨,常欢喜使个眼色,内官们上前两人钳住一个,就要将太医们拖出去处斩。
“陛下不可……陛下……”淑妃强撑着阻拦,“今日是陛下圣寿,本不该见血光,不该来此的。若因我再徒增杀孽,岂不是大大的不吉!”
撕心裂肺地说完这些话,淑妃便一阵短促呼吸,不住地咳嗽,几乎要把肺也咳出来。
小黄门尖利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后被人从床上叫起,凤仪刚至便听见淑妃的劝告,也跪地道:“陛下三思,宫中太医已经尽力,不可再徒增杀孽,况且……”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淑妃一向体弱,或许只是没有缘分。”
“中宫皇后无德,淑妃失子你也难辞其咎!”皇帝指着皇后疾言厉色地骂了两句,又到屏风前温柔小意,“你放心,我……我都按你说的做。”
这一切落到皇后眼里,令她腹中一阵翻腾直欲作呕,她只能将额头贴地,掩盖住自己的厌恶。
太医们劫后余生,连连磕头谢恩,其中一个脸嫩的忽然道:“陛下恕罪,臣有话要说。”
皇帝拧眉,正要着人将他拖下去,却听淑妃抽噎道:“是同妾的孩儿有关吗?”
太医以头抢地,“微臣此言狂妄,暂无实证,求陛下恕臣死罪!”
皇帝眯了眯眼,“你照实说,朕恕你无罪。”
“陛下明鉴,三日之前是臣轮值给淑妃请脉,淑妃脉象虽弱,而胎气却强盛,断不会无故小产……”
皇后发觉不好,出言阻止道:“淑妃小产正是你学艺不精的结果,陛下宽宏已是重恩,你这贼奴还敢胡口乱诌!”
但这已经太晚,太医连磕几个响头,“脉案白纸黑字皆有存档,臣断不敢胡言。淑妃娘娘急下血,不到半个时辰便娩出死胎,分明是药物所致,求陛下彻查祥宁殿,还娘娘和皇子一个真相!”
皇帝一下没站住,后错一步,常欢喜连忙上前撑住他,“陛下切不可动怒,忧心伤身啊陛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神色哀戚,“你……你听到了,那是个,皇子……”
常欢喜早已满脸是泪,哭得比谁都凄惨,“陛下正盛年,淑妃娘娘也是有福气的,孩子还会再有的。”
皇帝扶着他定了定神,“朕要彻查此事,整个祥宁殿……不,整个后宫,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要查。”
皇后正要领旨,却听皇帝道:“这事,朕要你亲自去办!”他把着常欢喜的手臂,用力地握了两下,“朕只信你,快去!”
常欢喜不敢轻忽,立刻领旨出门,他是内侍省大监,又有皇帝口谕,后宫上下都要听他指令。
短短一个时辰,所有宫殿全部封闭,宫人之间相互监督连坐,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皇后手掌凤印,统御六宫,皇帝却将这样的事交托给常欢喜,摆明了就是不信她。
接连几次受辱,皇后面色青白道:“陛下,连臣妾的坤宁殿也要查吗?”
常欢喜发出几道命令后,又回到皇帝身边随侍,皇帝扶着他坐在软凳上。
“朕要找的是暗害爱妃,害我皇嗣的贼人,皇后一身清白,区区查访有何畏惧。”
皇后失掉所有力气,跪倒在一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淑妃小产,阖宫封禁一夜之后,皇后被禁足,这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这两件事的关系指向性太强,太子想遣人探知消息,但禁军统领是恭王的人,把后宫上下守得密不透风,半点内情也透不出来。
事发之后已过七日,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太子内心惶恐,只能长跪于紫宸殿外请罪。朝臣们人来人往,任谁都要多看一眼,皇帝却迟迟不肯召见,直至散朝时才让常欢喜过来传信,叫他回东宫去不要再跪。
太子跪了一天,早已经感知不到膝盖,连肩背也是僵直的,“敢问公公,究竟发生何事,母后可还无恙?”
“太子金枝玉叶,是大周储君,有监国重任,不该毁伤自身。”常欢喜答非所问,侧过身示意他看向前方,“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前面刘国舅挺身阔步而出,一个眼神也没往这边看。
国母被禁足,便是御史小吏也少不得上书一问缘由,刘国舅却稳当得像没这个亲妹妹,昨日还劝太子不要贸然举动,该静观其变。
当断则断,刘国舅已经断了皇后这门亲,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到他这个太子了?
第47章别离?能不能让我看你一眼。
前有江南祸患、西北战乱,后有淑妃小产后、宫内内乱,钦天监谏言,说这都是紫薇不稳,上天降下预示令天子自省的缘故。
又请陛下圣驾巡游,祠泰山以谢愆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臣连忙出言阻止,新任户部尚书周光启道:“启禀陛下,先有饥荒后有战事,现在正是百姓休养生息的时候,巡游一事劳民伤财,实在是不妥!”
皇帝撑着额头,喜怒难辨。
钦天监监正是茅山出身,自称玄昆道人。玄昆发须皆白,眉毛和胡子一样长,一双三角眼精光乍现。
“贫道所言关乎国运,百姓是大周的百姓,自当为大周国祚着想。”玄昆一甩拂尘,捋了把胡须,“星象就在天上,等到子夜大人一观便知。”
大周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其中唯有钦天监最为特殊,因为里头全是神棍,却能哄得皇帝对他们深信不疑。
若只是其他事,大臣们也不愿同他们相争,但天子巡幸事关重大,绝不可轻易让步。
几个御史也纷纷出列进言,引经据典说明此事并不可行,至少在现在不行,又有些人说,东边贼寇流乱,恐怕会冲撞圣驾。
玄昆道人一句也不听,问到他头上就说依凭天象事关国运,他也无可奈何。
说来说去,巡游与否还要看皇帝自己的意思,他沉吟片刻,又去问段容时的意见。
“依段卿看,朕该不该巡幸泰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论是什么事,无论问多少遍,段容时的回答还是一样。
“微臣谨遵陛下指示。”
段容时一向都是这样的说辞,但在此时此刻,他没有出言阻止,明显是站在了玄昆道人那一边。
本来嘛,泰山封禅乃是圣德天子才可有的尊荣,钦天监明面上说这是向上天请罪,但玄昆敢在朝堂众臣面前谈及巡幸大事,显然是提前得了皇帝的授意。
皇帝毕竟是老了,年轻时尚且想着四处征战,安抚社稷,立不世之功,如今却只知道沽名钓誉。
朝臣们无论什么派系,也无论平日是否针锋相对,众口一词,一律上书反对泰山之行。还有几个顺带着讽刺段容时媚上,是佞幸之流。
玄昆胸有成竹地站在一边,由得他们争吵,段容时也安静地立在一边,就和从前的每一次朝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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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官员悄悄闭上嘴,其他人有样学样,也不敢再争,到最后,只剩下先前那几个御史还在尽力争取。
皇帝眉目平和了些,“国运为重,祭祀一事不可轻忽,但朕亦不愿劳民伤财。户部和兵部早日拟出个章程,朕的安危和这天下的百姓,都要交托众卿。”
泰山之行最终还是被提上日程,太子还在东宫自省,皇帝便让恭王随行,又点了几个重臣一同东行,其中也有段容时,段容时自然服从领旨。
但也有人拒不接旨,如门下阁老卢康德,他不但不接旨,还站在自家门口叉着腰,把传旨的内官给骂了回去。
卢康德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又一身清正,有他作表率,反对天子巡游的声音又渐渐冒出来。
刚开始时皇帝还坐的住,后来连街头巷角都在说皇帝沽名钓誉时,他便真正生起怒意。
福宁殿内,雪花般的折子飞到御桌案头,这回却不再是攻讦段容时的,而是谏议天子不该闭塞耳目,肆意妄为。
“荒唐!”皇帝将桌上的东西一概拂到地上,香炉翻倒,龙涎香灰泼到折子上,字迹瞬间变成焦黑一片,再也辨认不清。
常欢喜惊慌地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所有宫人都缩着身体跪下,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被迁怒。段容时被召来议事,见得此情此景,也沉默地跪下磕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急急喘了两口气,“朕是大周皇帝,朕是天子,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也敢爬到朕的头上来撒泼!”他犹嫌不足,踉跄地走下台阶,一脚踢飞那些奏折,“忘八端,都是群不敬君父的混账东西!”
“请陛下息怒。”
皇帝怒急攻心一阵晕眩,捏了捏眉心,常欢喜连忙爬起身扶住皇帝,上下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陛下何必如此动怒,有什么事交由下面人去办就是,还是龙体要紧。”
皇帝发泄一通,好歹消了些气,“段卿,此事就交由你去办,朕已决定游幸泰山,若还有什么人碎嘴,朕拿你是问。”
段容时犹豫了一下,问道:“启禀陛下,卢阁老年岁大了,微臣……”
皇帝倏地盯住段容时,目光极为阴鸷,“无论是谁,无论罪过大小绝不姑息,你听清楚了吗?”
段容时只能干脆地应下,“是,谨遵陛下圣意。”
太仓一案中段容时有大功,连带着名声都好了不少,可没过多久,他又故态复萌。
皇帝曾亲下旨意不禁民言,这也是御史台敢明目张胆叫板皇帝的缘故,段容时不管这些,只追查他们旁的过错。
上至豢养死士,下至虐待仆婢,没有罪状便罗织罪状,统御司将几个闹得最凶的御史抓起来后,短短两天便将风波压了下去,但还有一个人不肯低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阁老卢康德性子烈,受不得激,听说御史们因言获罪,脾气一上来,竟穿戴好朝服进宫敲登闻鼓。
他虽早已不任实职,但身上还有二品品级,穿上官服也没人敢拦。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一边擂鼓一边教训皇帝。
“臣卢康德状告天子,好大喜功,靡费无度,偏信佞臣,闭塞忠谏之路,罗织陷害臣下!”
皇帝在紫宸殿上朝,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文武大臣们心有不满,听卢康德叫骂又隐隐觉得快意,因此也不提这事。
皇帝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看见段容时站在队列之首,低头不语像是事不关己,登时怒上心头,抓起桌上的镇纸就扔过去,“你办的好差事!”
镇纸砸到段容时肩膀,又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的脸被镇纸边角划出一道豁口,缓缓地渗出血来。
段容时没有疑惑,也没有辩解,直接跪下道:“陛下息怒。”
皇帝阴晴不定地看了他半晌,“段卿既身体不适,也不必着急来议政。来人,送段卿出去。”
段容时顺从地一礼,而后跟随宫人走出紫宸殿。殿中文武百官看着他走出去,没过多久外头的击鼓声便停了,更是都把头深深地埋到胸前。
紫宸殿外,卢康德见到段容时,放下鼓槌,“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段指挥使吗,如你这般深受宠幸,竟也会被赶出大殿?”
段容时谢别引路的宫人,见宫人小步回去了才转身,对卢康德作揖道:“见过先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卢某不才,教不出段指挥使这样的学生。”卢康德避开这一拜,冷哼一声,“从前你名声不好,做事也多不留情面,我本以为你是逼不得已,如今看来……哈!想不到阁下走的是一条青云之路,倒是卢某短视了。”
早前段家得势时,段容时曾有幸在卢康德座下听教诲,称他一声“先生”。后来段家出事,卢康德也没因此而慢待段容时,反而多有帮扶。
就算后来段容时执掌统御司,是天下人眼中的奸恶小人,卢康德也没嫌弃段容时,还出席了段容时和苏浈的婚礼。
但这次段容时着实触到卢康德的逆鳞。那几个被抓的御史,有些的确是行为不检,但也有人分明只是同旁人拌了几句嘴,便被安个亏礼废节的罪名下了狱。
段容时叹了口气,“先生恕罪。“
卢康德臭着一张脸,“你走吧,我担不起你这句‘先生’,以后不要再来见我了。”
段容时却没走,抿了抿唇,又后退半步作揖道:“卢阁老恕罪,还请您同我一道回统御司。”
卢康德登时大怒,“你要抓我?敢问段指挥使,我究竟犯了哪条律例,大周可不禁民言,更不禁登闻鼓!”
“私闯宫禁,仪容不整,是为不敬天子。”
卢康德伸手扶正冠帽,又摊开手转了一圈,冷笑道:“我是二品官身,陛下准许我在家休养,却没说不让我上朝议政。而且我分明冠服整齐入宫,来往皆有人见证,你这是要指鹿为马?”
段容时摇摇头,“您没带金鱼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卢康德抬手摸向腰间,脸色突地煞白。
大周开朝立国时曾,曾有以鱼符袋为凭借出入宫禁的规矩,但到本朝时,门口守卫的禁军都由京畿子弟填充,认得各位大人的服色样貌,也就渐渐不再用鱼符作为身份证信。
卢康德久不上朝,连身上这身官服都是临时翻出来的,他急着来敲登闻鼓,便没留意小小的鱼符,却在这里被抓着疏漏。
段容时面色不忍,但还是说道:“没有鱼符为凭,您就是私闯宫禁,衣冠礼器不齐,就是仪容不整。阁老还请跟我去一趟统御司。”
段容时没动用统御司的人手,便已经是给卢康德留面子,但卢康德却倍感羞辱。
“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应当知道,民力有限,不可倾轧榨取,否则必会遭受反噬。”卢康德对段容时失望至极,压抑着情绪不住摇头,“你身为天子近臣,不谏言不劝告,反而……”
反而助纣为虐!
段容时的脸色有一瞬变得极为痛苦,但他很快恢复平静,态度也变得强硬。
“统御司上下为天子刀兵,只遵陛下圣谕,圣意所指,便是统御司众刀锋所指,绝无私心。卢阁老,请吧。”
连卢阁老都被段容时下狱,用的还是“擅闯宫禁”这样离谱的罪名,朝野上下无人再敢置喙,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
泰山之行终成定局,段容时要随行圣驾,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京。临行之前他还是回了一趟段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搬回统御司,苏浈却没搬回主屋,而是自己窝在后头的小院子里,不知道在惩罚谁。
见着段容时回家,自然有腿脚快的跑去给她报信,但段容时走到她门前时,那扇门仍然是紧闭着的。
苏浈这是还不想见他。
段容时靠在门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敲门,问道:“小绊,我明日就要随驾离京,你能不能……”
能不能让我看你一眼。
第48章别离?他却一时半刻也耐不住!
流云两手端着托盘,刚跨进洞门,就见飞絮在一颗矮松后头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怎么在这儿窝着呐,外头的事都办好了吗……”
“嘘……!”飞絮连忙拉过她,往自己身后掖了掖,又伸着个脖子偷偷往前看。
流云皱眉护住手上药碗,“你做什么呢,别把我药给撒了,这才熬好的。”
飞絮见前头玄衣人仍站在门外,一心低头冲着大门嘟嘟囔囔,并没发觉这头的动静,便松了一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指了指那玄色身影,“瞧,主君回来了。”
流云抬眉道:“你不去迎主君,躲在这儿做什么?这几日娘子病着,家里到处都乱糟糟的,主屋也不知还能不能住人,该收拾收拾的。”
“收拾什么收拾,你是不知道,除夕那天主君生病,娘子大老远跑去统御司照顾了一宿,忙里忙怀累着了,他倒是病好全了,可累得咱们娘子又病倒了。”
流云道:“那我也得进去叫醒娘子,让娘子起来喝药啊。”
“不急,你过半刻再进去,把药放温了也刚好能入口。”飞絮说得头头是道,“主君让咱们娘子遭这么大罪,让他多着急两天不好么?”
“着急?”流云不解,“你要让主君着急什么?”
飞絮别开树枝朝那头看去,她怕被段容时发现,刻意躲得远了些,因此只能看见段容时对着门说了半天话,态度恳切,却听不见他究竟说的是什么话。
“你瞧主君那模样,肯定是回来说软话的。”她又缩回来蹲着,神色不忿,“娘子病了好些日子都不回来,以为说两句花言巧语就能行么?哼,让他再多着急着急,也好知道不该随意发脾气。”
“娘子没惊动旁人,连大夫都没请,或许主君不知道她生病呢?”流云觉得不妥,“或许娘子也在等着主君服软呢?这些天娘子总心不在焉地盯着门口看,或许就是在等他回来。若主君有什么要事同娘子说,却被耽搁了可怎么好。”
“要是正经事,他早就推门进去了,还在这当什么门神。”飞絮皱皱鼻子,叹了口气,“算了,你说的对,咱们去叫醒娘子吧。”
两人刚直起身,却看见段容时失去耐心,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飞絮登时跺了跺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看这人,娘子等他这么久,他却一时半刻也耐不住!”
苏浈病中嗜睡,整日昏昏沉沉地,偶尔醒来,也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糊。待她彻底好透了,才知道天子游幸泰山,段容时随驾已经出京多日。
段容时离京之前也不肯回来报信,怕是已经被她的反复无情伤透了心,苏浈满心的愧疚失望溢于言表,飞絮看在眼里,咬着牙跪在她身前。
“这是怎么了?”
“娘子,我、我错了。”飞絮低着头,“主君离京前日回来过,那时娘子还病着,睡着了没应门,主君就走了,我以为……”
“他回来过,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飞絮委屈地扁着唇,“娘子生病都是为了主君,可主君只在门口站一站就走了,我……”
流云一进门,瞧见这场景也过去跪下,“娘子别怪飞絮,我……我也没告诉主君娘子睡着了……”
苏浈上下一想,大略推测出是怎么回事。
段容时觉得苏浈还在生气,只敢在门外头待着,见苏浈也一直不回答,便以为苏浈是不想见他,所以便门也没进就走了。
飞絮同流云不知内情,天生就向着苏浈,觉得一切都是段容时的错,是苏浈受了委屈。见段容时连门也不肯进,就也不肯上前提醒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此阴差阳错,就让段容时话也没同苏浈说上一句,就这么离京去了泰山。
苏浈既好笑又无奈,最终也化作一声叹息。
就算见着面又能如何呢,苏浈还有心结,没法毫无芥蒂地面对段容时,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但她也没想让段容时以为,自己是恨他恨极了,连长久分别前的一面也不肯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事已至此,多思无益,眼前的两个丫头也不过是为她着想,怪得了谁呢?
苏浈摇摇头,叫她们二人起身,“快替我梳妆吧。”
圣驾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恭王随侍,太子留守京中,名义上是让太子学着治国理政,但实际上,一切要务皇帝早就托付给各位重臣,太子名为监国,实则已无立定决议之权,只怕泰山之行过后,储君之位就要变更人选了。
后宫中淑妃小产,皇后虽然从禁足中被放出来,但统理六宫之权也落到了贤妃头上。贤妃亲子早夭,在殿内清修多年,即便能够统理六宫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如今皇后失势,淑妃也没了孩子,恭王又深得皇帝宠信,甚至能够随同登泰山祭天,静妃越发得意,在玉寿阁摆了一场又一场宴席,邀遍京城名门贵女,像是要彰显自己未来国母的气度。
前头苏浈称病躲了几回,这次实在是躲不过,只能勉强赴宴,却没料到等着她的是一场大戏。
玉寿阁内,左上首坐着静妃,右上首坐着的是新近最为受宠的顾美人,宫人来报皇后驾到,顾美人连忙起身让位,静妃却坐着不动弹。
顾美人没理会那么多,在下头挑了个客席坐下,皇后进来一看就黑了脸。
左右主位中,左上首为尊,皇后尚未被废,静妃即便位居一品,名份上也还是个没扶正的妾室。
但她就是坐着不动弹。
“妾身邀请这么多回,娘娘可算来了,这可真是稀客。”静妃满面笑吟吟,真像个好客的主人家,“娘娘快请坐吧,真巧,咱们这儿有件大喜事,非得娘娘在才能说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后不愧是皇后,能屈能伸,竟真就在右上首端端正正坐下来了,太子妃朱氏立在她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规矩。
静妃疑道:“底下这么多张椅子呢,太子妃怎么不挑张坐下?”
朱氏恭谨道:“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儿媳要侍奉母后,不敢乱了规矩本分。”
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打机锋,看来皇后和太子妃这对婆媳,也未必真像外人传得那样不合。
静妃挑起眼皮,勾着唇笑了笑,“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今日旁人要你守规矩,说不得明日就是你要别人守规矩了,太子妃何必过分拘礼。”
朱氏还没说话,皇后先道:“你去坐吧,静妃妹妹一向洒脱爽朗,玉寿阁可不同我坤宁殿,你学着旁人松快松快就是。
“是。”朱氏屈身行了一礼,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也不知她是刻意还是无意,正巧坐在了苏浈的对面。
苏浈甫一见到朱氏,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那些早已被她淡忘的梦境和记忆突地涌上眼前,她不禁攥紧了酒杯。
朱氏面相寡淡,人也冷情,看谁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主动向苏浈攀谈。
“这位娘子好生俊俏,就是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
苏浈一时没搭话,身旁钱娘子替她答道:“这是段侯爷家的苏大娘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侯爷?”朱氏眯起眼睛想了想,“哦,是段指挥使家的苏浈啊,久闻大名,果然是仙姿玉貌。”
钱娘子面色讪讪,坐得远了些。
朱氏分明知道苏浈是谁,这番作态,不过是刻意讽刺罢了。苏浈在她手上受过比这强硬百倍的手段,尚能撑得住一张面皮,“见过太子妃娘娘。”
朱氏淡淡地嗯了声,“倒是个知礼的人。”
苏浈也不接她的话,低头假装吃点心,实则是同一块芙蓉糕夹来夹去,也没进口。
上头两位贵人还在明争暗斗。
静妃道:“哎呀,我都忘了,有件大喜事可必得让娘娘知道。”她一手指着身侧的顾美人,一手捂着嘴直笑,“如果没记错,这丫头是娘娘的娘家侄女儿吧,她可真不愧是娘娘家里出来的,真真儿是个有大福气的。”
话牵到自己头上,顾湘婷起身行礼道:“娘娘过誉了。”
“静妃记错了,我兄长只有一个女儿。”纤长的指甲掐进掌心,皇后忍着心底不快,解释道:“你许是将易梦同这位顾美人记混淆了。”
太仓一案时,太子自作主张要舍弃顾家,皇后听之信之也对顾家避而不见,后来知道不妥想要挽回时,顾家却病急乱投医,已经投奔了静妃和恭王。
自打顾湘婷借着静妃的路子进宫承宠,静妃是时时刻刻将这位新晋美人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恶心皇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湘婷同刘易梦一般大,其母英国公夫人是皇后族妹,皇后从前也是将顾湘婷看做自家侄女。
如今姑侄共侍一夫却分立两派,顾美人又颇得圣上宠爱,活脱脱就是第二个淑妃。
静妃想的没错,皇后果真恶心极了。
静妃刻意地惊呼一声,接着又笑道:“刘国舅的姑娘,可不就是顾美人的嫂子么,都是一家人,哪里要分得这么清。左右顾美人有如今的造化,还是多托了娘娘的福。”
看着静妃得意的脸,皇后眉心一跳,面上仍端得稳,“静妃究竟要说什么,直说便是,这话里有话的倒让人闹不明白。”
静妃往后坐了坐,眼不错地盯着皇后的每一个表情,生怕自己错过好戏。
“顾美人深得陛下宠幸,已经有喜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摆出一副惊喜神情,纷纷向顾湘婷道贺,顾湘婷一应接下,脸上却没多少喜色。
直到她同面色惨白的苏浈对上视线,完美无缺的面具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第49章大内?我必能护得娘子安全。
“湘婷……我……”苏浈追上她,气息还有些不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湘婷止住步子回头,她身旁的贴身女官高声道:“娘子好生失礼,美人已是一宫主位,娘子该尊称‘娘娘’才是。”
这宫女十分脸生,苏浈从前未曾见过,想是进宫之后才来伺候顾湘婷的。
苏浈抿着唇看向顾湘婷,后者垂下双眸让宫女回避。
“美人,这恐怕……”
顾湘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退下。”
“……是。”那女官心不甘情不愿地瞥了苏浈一眼,站到五步之外,眼睛还仔细地盯着这头的情形。
顾湘婷侧过身,“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苏浈追上来是凭着直觉,那时她心头略过许多想法,她想问顾湘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想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想知道她有没有后悔,有没有怨恨自己。
京城是大周的心脏,皇宫是这锦绣京城最华丽美的顶珠,顾湘婷进宫不久,不过一个三等美人,随意穿戴的衣服首饰,已经是连英国公夫人都穿戴不得的。
但她被这团团金玉绫罗包裹着,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反而透着沉沉的暮气,同从前灵动洒脱的公府小姐判若两人。
苏浈看在眼里,心头愧疚更深,但她没能说动段容时是事实,段容时要挟威逼顾湘婷进宫也是事实。如今顾湘婷被封美人身怀有孕,已是无法回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罢了。
顾湘婷瞧她一脸怯怯地低头,眼中含泪的模样,啧了一声,“你不说,我便走了。”
“不,我是……”苏浈讷讷道,“湘婷,以后我能进宫探望你么?我……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只要能有尽力弥补的,我……”
“弥补?用不着。你是外臣内眷,段容时不在京城,你自己尚且朝不保夕,能有什么帮得上我?”顾湘婷勾起唇角冷笑,“况且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我现在很好,也不不用你来可怜。”
“你误会了,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
顾湘婷打断了她的话,“至于进宫探望,你更是别想了,若是没有皇后或静妃召见,连我母亲都只能循例一年进一趟宫。”她抬起下巴示意苏浈,让她看向不远处的女官,“瞧见了么,那是静妃的人,她既是用来护着我不要被皇后随便弄死,也是防着我同外头的人互相勾连。像你今天这样追着我出来,不但帮不上我,还会给我添麻烦。”
顾湘婷在宫外,是英国公独女,是金枝玉叶,但如今顾家元气大伤,她进得宫来,也就只是个任人拿捏的小小美人。
皇后视她为一块烂肉旧疤,恨不得剜除之而后快,静妃则将她视为一柄趁手的利器,又能用来刺皇后的眼睛,又能分去皇帝投在淑妃身上的宠爱。
按现今的情势,顾湘婷的处境虽不至于无立锥之地,但也只能在皇后和静妃之间的夹缝偷生。
苏浈张口结舌,泪盈于睫,“……是我对不住你。”
顾湘婷倒笑了,“你自己尚且被段容时骗得团团转,我真是想怪你也不知从何怪起。可你运气也真是好,段容时那样黑心黑肺的人,竟也肯费尽心思护着你。”远处女官等得久了,抬腿向这边走过来,应是要催顾湘婷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临去前,也只对苏浈再说了一句,“我说过了,段容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还是凡是多想想,自求多福吧。”
圣驾浩浩荡荡地出行,因随行队伍极其庞大,由京城走水路小两个月也没到。天子身居明堂难得出行,大周上下的百姓都十分关注,各式各样的传说从沿路州县不断传播,传回了京城。
有说皇帝威服四海,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天子面相宛若圣人,不怒自威,百姓似心有所感,自发地跪地山呼万岁。
又说随行的恭王虎背熊腰,出类拔萃,在伴驾时沿途清查冤假错案,伸张正义,百姓们若有苦楚的,求到他处,一定能够昭雪冤情。
而他身边的段指挥使青面獠牙,将恭王发落的恶人尽数斩杀,也是大快人心。
京城茶馆巷角议论的都是圣驾同恭王,全然忘了去年太子猎场搏虎时的英勇无畏,反而多嗤笑太子龟缩东宫足不出府,着实是矮了恭王一截。
恭王在民间声势降高,静妃与有荣焉,在玉寿阁连连举办宴会,名为游春赏花,实为拉拢各朝臣内眷为恭王造势,像是笃定一旦圣驾回銮,东宫便要易主。
皇后消沉一段日子,发觉不行,也开始在坤宁殿大摆宴席,像是在同静妃打擂台似的,凡是玉寿阁邀请过的贵妇小姐,必也会收到坤宁殿的邀贴。
两宫争斗,内库银子流水样地花销出去,内侍省上下宫人荷包鼓鼓,迎来送往时笑得越发慈眉善目,上各家送帖子时也多了几分耐心。
“惊扰苏大娘子了,真是罪过。”黄内官两眼弯弯,作揖时却没弯腰,“娘娘有请,请娘子快随我进宫吧。”
这人是皇后殿里的内官,之前皇后设宴邀请多次,都是这位内官传召,门房也认得这位熟面孔,是以早早通报了苏浈来会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既是娘娘邀请,哪有什么惊扰不惊扰的。”
这些时日,苏浈想着再同顾湘婷说几句话,无论是静妃和皇后的邀请,她都尽量前去。
只是她同顾湘婷身份有别,对方又不欲同她来往,苏浈每回进宫只能远远地看着顾湘婷,说不上话,不免有些丧气。
皇后相邀,苏浈正要答应,眼角扫过黄内官身旁的两个带刀侍卫时却不由一顿。
黄内官是熟面孔,又是大内的人,身后两个带刀侍卫同他一道前来,想是门房不疑有他,便一道放进来了。
但这些日子皇后和静妃的内官几次进段府,唯有这一回带了侍卫。
“大人受累跑这一趟,”苏浈脑子急转,寻着话来推脱,“只是我昨夜受了寒,今日有些不适,冒失进宫只怕会见罪于贵人。托请大人为我说清缘由,待我病好,必定亲自进宫请罪。”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飞絮上前奉上孝敬礼,黄内官却往后让了让。
“大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皇后懿旨宣召臣下进宫,竟然还有不受的?娘子这是要抗旨吗!”
苏浈留意到门口的两个侍卫,悄悄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段府里虽有守卫,但也不过是一般的护卫,对阵大内高手只怕不行。就算众人一齐制服这支传旨的小队,也没法承受违抗尊上的后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道:“内官误会了,我这便去换身衣服,换好了就随您进宫见驾。还请内官稍坐。”
苏浈同飞絮流云回到主屋,却没急着换衣服,而是翻箱倒柜,找出之前放在这儿的几张契约和银票。
飞絮不解,“娘子不是要进宫么,带着这些做什么?”
苏浈解释道:“这些不是要带进宫的,是要给你和流云的。”她将几张纸展开,“这是你们两个的身契,这是之前让飞絮置办的宅院的地契,还有这些银票,你们一人一份拿去,等我进宫之后,你们立刻遣散所有下人,离开段府。”
她知道自己是非入宫不可了,但能走一个是一个,能救下飞絮和流云,她也不算白费这些日子的辛苦。
飞絮抓着一沓纸还没反应过来,流云却已经面色发白,嘴唇颤抖,“这是怎么了,外头那些人……娘子遣散我们,是要一个人进宫吗?!”
飞絮也道:“我不走!不对,娘子也别进宫去,咱们,咱们一起走。”
苏浈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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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今之计,唯有顺其自然,进宫去看看皇后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飞絮绝对不肯答应,“娘子,流云姐姐有父母家人,可我只有您一个,离了您,离了段府,我也无处可去。反正我身上还有几分武艺,让我随娘子进宫,好歹还能有个照应。”
流云也急了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你一个忠心,把我都当什么人了。娘子,咱们都是一同长大的,说句不恭敬的,我虚长两岁,看您同飞絮便同自家妹妹一般。飞絮不如我聪明,您与其带飞絮,还不如带上我,凡事都能商量着来!”
“你……!”飞絮梗着脖子怒瞪她一眼,对苏浈道,“我不管,反正我同流云您得带一个,最好是全都带上,管他什么龙潭虎穴,咱们都陪着姑娘去!”
说着说着,连称呼都乱套了,苏浈被她们逗笑,眼里却含着泪。
她又想起那个梦境,梦里飞絮同流云陪着她一同去了二皇子府,本以为前头是一切顺遂,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现世里她俩明知皇后设的是鸿门宴,苏浈只怕有去无回,她俩也一样说什么都要跟着去。
“你们听话,宫里或许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凶险,”苏浈并不打算让她俩重蹈覆辙,“流云回去找你的家人,要去宅子上躲着,或者是在家里等,都随你,飞絮也是。待我平安出宫之后,一定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们回来。”
“娘子……”
飞絮急得直跺脚,流云牵着苏浈的衣角,两人脸上全是哀求,主屋的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两位姑娘不必担心,大娘子由我随侍进宫,我必能护得娘子安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叶站在门口,一身规整,端正作揖的姿态显示出武人风范。
第50章大内?都称呼段容时为“公子”。……
你……你是什么人!“飞絮下意识挡在苏浈身前,流云也警惕地盯着青叶,严阵以待。
青叶走进屋子,引得飞絮护着苏浈往后退了两步。青叶没发笑,依旧木着一张脸,拿出一封短笺递给苏浈,“属下奉公子命令,护佑娘子安宁,请娘子带青叶入宫随侍。”
苏浈接过信,没急着拆开,而是先问道:“公子?”
青叶低着头道:“是。”
苏浈忽而想到,无论是朝臣还是统御司众,见到段容时都唤一声“指挥使”,府里下人也都称呼段容时为“侯爷”或者“主君”。
但段容时身边的胡楼和她眼前的青叶,都称呼段容时为“公子”。
苏浈心里对青叶的来处大略有了点底,她拆开信笺一看,上头是段容时的笔迹,写着“青叶可信”四个字。
“好,那便由你随我入宫。”飞絮流云齐齐皱了眉,还要再劝,苏浈忙道:“青叶是主君的手下,又有武艺在身,她说了能护住我,想必比你们更有用处。”
流云咬着唇,飞絮却不满道:“我也会武,娘子何不带我去?这人来历不明,娘子怎么好信她不信我。”说着还瞪了青叶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叶没解释什么,只道:“得罪了。”而后纵身上前,手扼咽喉制住了飞絮。
她身形快如闪电,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跑到飞絮身前,又是怎样出手的。
苏浈吓了一跳,忙叫她快松手,“你若是要随我进宫,没有我的指令,绝不可随意出手!”
青叶做事做得干脆,面上也十分听话,立刻就松了手,飞絮扶着喉咙不住咳嗽,惊魂未定地退了两步,再没说什么会不会武的话。
苏浈无奈地摊开手,“这下你们可放心了?有青叶随我入宫,你们还是像我说的那样,待我们出府之后,立刻遣散众人封府,只要我没去找你们,千万不要回段府。”
“娘子……”流云眼里含了泪,飞絮也是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苏浈扯出一个笑,“行啦,快来替我梳妆吧,别让外头黄内官等急了。”
苏浈和青叶一道入了宫,飞絮流云听从她的指示,紧闭段府大门,悄悄让下人分批从后门回家,段府外头看着还是原样,但里头已经成了个空壳子。
处理完一切事情,飞絮和流云怀揣着身契和地契,在行人如织的大街上都有些无所适从。
流云道:“我家就在京城,要不你同我一道回去,也就多双筷子的事。”
飞絮摇了摇头,她手上还牵着一匹马厩里的马,车夫说他家里地方小,放不下马车,便将套索拆了,让飞絮把马牵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要出城,娘子给的宅子是我一手操办的,我知道在哪。”
流云担忧地点点头,飞絮却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可快别担心了,我有钱有宅院,又身负武艺,谁能欺负我?”
流云破涕为笑,“你可快别说了,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飞絮晃晃脑袋,翻身上马,学着戏文同流云一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日后还会再见的。”
流云发觉不对,“你不是要去宅子,你要去哪?”
但飞絮已经纵马向城门飞奔而去,没这精力回答她。
到了城门口,两头守城的士兵架起栅栏,将宽阔的大道拦成一条小径,“快点快点,别浪费时间,城门一会儿就要关了,要出城的赶紧出去。”
才刚过午时便要关城门,飞絮心擂如鼓,乖乖下马混在一众小贩中走过去,她才刚出城门,便见后头两个守城卫将一个女子拉出去。
“你是哪家的人,把你的过所和印鉴拿出来!”
女子还算镇定,“我是沛国公府小姐的丫鬟,小姐要的胭脂没有了,我得出城去买。”
几个士兵相互对看,都哄笑起来,“丫鬟穿这么好的鞋子?城外可不比咱们内城,除了土路就是碎石子,姑娘穿着这样漂亮的绣鞋,只怕还没到胭脂铺,这嫩嫩的脚就得打满水泡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子面色青白,神情极为羞愤,“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要出城,快放我过去!”
后头再说什么飞絮就听不见了,因为城门已经缓缓关上,透不出任何的声音。
飞絮骑着马原地踌躇一会儿,在东边和北边都徘徊一阵,终于朝着西北疾行而去。
坤宁殿内正如苏浈所想,压根不是宴席的氛围。
主位上的皇后端庄整肃,凤目凌厉而冰冷,在她身侧坐着太子妃朱氏,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看谁都厌烦的脸。
但奇怪的是,一直跟在静妃屁股后头的顾美人,竟也端坐在客座首席,见苏浈进来轻轻地一皱眉。
宫人将苏浈领到座位上便躬身退下,苏浈打眼在殿内一看,皇后邀请的人都是重臣的家眷,文臣武将都有,还有几位宗亲。
但奇怪的是,席上没有国舅府的人,除了顾湘婷外,也没有顾家的人。
所有人的侍女都被留在偏殿,殿里除了皇后的贴身宫女,也没有别的宫人伺候,对面的钱娘子口渴了也不敢声张,只能憋着。
报时的钟鼓响了几下,已经是未时初刻,但皇后却仍不开席,而是静静地看着殿门,像是等待什么人。
年纪大的妇人已经耐不住,悄悄议论起来,皇后不置一词,又不上酒水,真不知究竟要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个胆大些的问道:“娘娘,敢问咱们什么时候才开席?”
皇后瞥了她一眼,没回答。外头宫人通报:“静妃娘娘驾到。”
静妃步伐极快,风风火火就闯进了殿,坤宁殿的宫人没拦她,倒是她自己的宫人还有些追不上。
“娘娘这是什么宴席,好大的排场,不说一声就把我的人给带走了。”静妃进得殿内发觉不对,这大殿内气氛沉闷至极,压根就不像是在摆宴。
她再细看座位上的人,更是心头一寒,这些人从顾湘婷到苏浈,分明就是她已经说服,或正在游说的人。
换言之,皇后这宴席分明就是鸿门宴,请的全是静妃这一派的人物,最后要等的这一位,正是静妃。
皇后勾着唇满意地笑了,“人到齐了,可以开席了。”
朱氏点头称是,拍了两下掌,殿外一队宫人传膳进来,美酒佳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但席上众人看看皇后,又看看静妃,竟是压根不敢动筷。
皇后道:“静妃妹妹,还傻站着干嘛?来,这儿给你留了个好位置。”
她左侧坐着朱氏,右侧还有个空缺,但静妃没动弹。
“多谢娘娘。娘娘有这闲心,但妾身宫里还有些杂务要处理,不便陪宴,恕妾身先行告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妃行礼之后转身想走,可坤宁殿的大门却都被人关得死死的,显然是不愿放她离开。
皇后神情冷淡,“刚来边要走,静妃这是当真不给我面子。但你要知道,皇上圣旨一日不下,本宫仍然是中宫皇后,是这大周的国母,太子也依旧是大周的储君。而你,”皇后轻蔑地挑起眉,“也依旧是妃妾。”
静妃咬牙不肯动,皇后一挥手,几个宫人上前把她架到位置上,押着她坐好。皇后点点头,“好了,咱们开宴吧。“
她举起酒杯,“这第一杯酒,便是敬我那穷乡僻壤出身的三姨母,她虽然是个破落亲戚,却能生下个心有七窍的女儿。她女儿趁我怀身大肚,假意照料,曲意媚上,爬上龙床。”皇后一口饮尽,“这贱人抢了我的夫君,我的尊荣,生下的贱种还要抢我儿子的储君之位,可惜老天有眼,叫她一切算计都成空!”
众人都知道她说的是静妃,静妃被当众羞辱却来不及发怒。因为她知道,皇后敢撕破脸皮,必然有倚仗,只怕今日她就出不去这个坤宁殿了。
皇后饮尽水酒,妃嫔和众客都得跟着饮酒。静妃紧闭着嘴不敢喝,但她身后的宫人钳住她,硬生生地给她灌了下去。
客人们心知酒中恐怕有东西,也都惧怕着不敢饮酒,有胆子小的已经控制不住哭起来。
苏浈看着眼前清透的酒水,心脏像是被谁的手狠狠攥着,片刻不得松弛。
皇后难道是要将她们所有人鸩杀在这里吗?
宫人们给静妃灌下酒后松开手,静妃趴在桌边拼命地抠喉咙,想要将毒酒土出来。皇后见到她这副狼狈模样,更是快意地笑起来。
很快,被威逼喝酒的便不止是静妃,传菜的宫人们并没有退出殿外,而是都站在客人后头,像是谁不肯喝酒,便要像灌静妃一样,也给她们灌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下意识看向顾湘婷,却见对方毫不在意地仰头喝下杯中酒,然后竟也朝她看过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苏浈不明内情,但直觉该信任顾湘婷,因此也没让后头的宫人动手,自己喝了那酒。
皇后又举起手,“第二杯酒,还该敬静妃。妹妹,你已经得了权势,得了富贵,连孩子也深受陛下喜爱。可你犹嫌不足,还要当皇后,要当太后。”她神情突然变得狠辣,“是你,害死了太子的儿子,害死了我的皇孙!”
当年太子妃和恭王妃同时有孕,不足十月,太子妃生下死胎,而恭王妃生下的皇长孙也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死胎不吉,更何况从时间上来说,那个夭折死胎才是真正的皇长孙。
皇帝本就不喜嫡后,不喜嫡子,此事过后更是对二皇子极为厌恶,反而对四皇子和皇长孙多有爱护。
妇人生子犹如过鬼门关,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但显然皇后是将这笔账也算到静妃身上了。
皇后又饮过一杯酒。似是因为提到了那个死去的孩子,朱氏的神情也有些不好看,沉着脸也喝下第二杯酒。
静妃哭得涕泗横流,脸上口水泪水糊成一团,领口也湿哒哒的。宫人们也不嫌弃,依旧扶起她,灌下酒水。
“第三杯酒,要遥敬陛下。若非他偏信小人,宠爱贱人,本宫怎么会……怎么会被逼到这个份上!”皇后目光迷离,泪水晶莹,“陛下!你不顾人伦,行尽丑事,却要我这个皇后事事规矩,当真是可笑至极!”她像是喝醉了,颤抖着喝尽第三杯酒,“本宫……本宫同陛下一样,都是恶人,这样才是……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人还能听进她的剖白,宫人正要给静妃灌酒,却发现她已经没了声息。还未到毒发的时候,静妃是给活生生吓死的。
听到宫人的说法,皇后十分不信,走下来亲自探她的脉搏,“这可真是……便宜了她。”
皇后无趣地扔开静妃的手,转过身来,正要向众人说些什么,却觉得舌根肿胀,逐渐堵住了喉管。
“我……这……”她拼命地向下拉拽衣领,指甲将喉咙划出红痕,然而这只是无用功。
毒性发作,皇后渐渐喘不上气,朝向众人双膝跪地。
宫人发现不对,连忙上前,却只赶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皇后意识模糊,永恒的黑暗袭来,她在人世看到的最后一眼,是朱氏阴冷的微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51章太子妃?微臣救驾来迟
“娘娘!”
几个宫人从玉阶上飞奔下来扶起皇后,但为时已晚,皇后嘴唇乌紫,已是气息心跳全无。
先是皇后发难,然后皇后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殿内惊叫声此起彼伏,又有几个妇人也同皇后一般拉扯起衣襟,呼吸急促地倒在地上,几息过后便不动了。
贵女妇人们吓得满殿乱跑,坤宁殿的宫人因皇后死了,知道自己的命数大约也不长了,颓然地坐在地上。跟随朱氏而来的东宫下仆各司其职,想要将这些女子们按住,却发觉她们力道大得不像话。
朱氏冷眼看着殿中杂乱,一句话也没说,她瞥向皇后金钗凤袍的尸体,心中闪过一丝快意,但很快又消弥于更深的孤寂中。
当年她被陛下指婚给二皇子,因为出身不高一直被皇后嫌弃,处处刁难,导致她一个大家闺秀、世家女子,竟也要同山野村妇一般侍奉皇后。
皇后以训诫规矩为名,新婚不过两月便将她召进宫随侍,数九寒冬的天,她在檐下站了两个时辰,只是因为向皇后行礼时直视圣颜。
就是因为这番折腾,她身体落下寒症,怀孕时便十分艰难,更令孩子出生时便是死胎。皇后和太子都怨怪她不争气,让皇长孙的名分被旁人抢了去,太子从此以后更是少与她同房,以至整个京城都在笑她无后善妒。
朱氏也一直怨怪自己,深恨自己,直到皇后决定给她的夫君纳侧妃,刘易梦频频入宫之后,她才发觉,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什么出身不高,性情沉闷,行止无状,都不是她痛苦日子的因由,真正的因由是,她不姓刘,不是皇后的娘家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见“咚”的一声,她终于从沉思中抽身出来。
原来是有人瞅准时机,冲到殿门口撞开了大门,可还没等她高兴,就发现外头整整齐齐地站着一圈禁军,皆身披铠甲手握金刀。
禁军们仿佛看不见满殿钗鬟衣裳纷乱的贵女,也看不见地上的残羹碎瓷,大踏步走进殿中,单膝跪地向朱氏行礼。
“微臣救驾来迟,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看见这形势,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后召唤她们赴宴,一是为鸩杀静妃及几个绝不可能反叛的恭王党,二是要震慑余下的所有人,叫她们快快归顺,也可用以钳制前朝摇摆不定的官员。
但不知怎么的,朱氏却掉换皇后的酒杯,使得无毒的酒变成有毒,让皇后也死在这场鸩杀局中。
禁军统领携带精锐随圣驾离京,剩余的禁军由副统领掌管,很显然,这副统领已经是朱氏的人了。
朱氏绕过皇后尸身,走到副统领身前扶起他,“卿护卫皇城辛苦,只是皇后娘娘不幸被奸人所毒害,已经崩逝了。”
副统领当然显露哀切神色,大呼自己来迟,又请朱氏恕罪。
“陛下东巡中宫遇难,我身为太子妃,只能暂时代掌凤印。”朱氏淡淡道,“毒害娘娘之人必在殿内,还望卿助我一臂之力,查清真相,还娘娘一个清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后死了,周围全是朱氏的人,她说祸首是谁就是谁。这意思就是,殿内所有人的命还在朱氏手上,她们还有她们的家人最好乖乖听话。
否则毒害国母罪比叛国,全族都要遭殃。
副统领自是答应下来,朱氏朝他点点头,便款款走出了坤宁殿。
内眷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外头残阳如血渐渐西斜,她们虽大约能侥幸活过这一天,却不知明日会不会被外头的家人抛弃,俱都哀切地哭起来。
几个妇人的尸身都被拖了出去,皇后混在其中,也是头朝下被搬来搬去,活像个物件,再也没了国母尊荣。
坤宁殿的宫女内官们都被士兵们拖出去,他们忠心于皇后,又从头到尾看了这么一场,前路可想而知。
按照太子妃的命令,在场的所有官眷都被留在坤宁殿,且为了查出谁才是毒杀皇后的“真凶”,所有人都被分别关押在单独的房间。坤宁殿地方大,宫室也多,倒是还能放得下这么些人。
苏浈被关押的地方不算简陋,里头好歹有张木板床,还有两个博古架和几个摆件,只是上头积满几层厚厚的灰尘,应该许久没人进来打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