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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对奸臣未婚夫真香了 第35节(1 / 2)

段容时念叨两句,又真要来咬她的嘴,苏浈滞了一下,连忙挡住他。

没等他露出失望的神情,苏浈便啐了他一口,“吃饭便吃饭,吃了多少鹅脯,嘴里都是味儿。”

段容时下意识拿过酒杯,又被苏浈打开。

“不准喝她的酒。”苏浈起身唤人拿壶热水进来,“大冷天的喝什么酒,喝水就好了。”

美酒无辜,分明是开席便在桌上的,经了一回旁人的手便不准喝了。

段容时本也不好酒,更不会提起这话,撑着头看她忙活打理,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第42章和好?这念头让段容时一阵目眩神迷,又……

之前段容时别住统御司,虽然有回避苏浈的意思,但也真是有公务在身,晚饭过后便去书房整理文书,直至戌时才回屋。

入冬了,屋里的被衾换成更厚实的,也从两床变成了一床。段容时意有所指地看看靠得过近的颈枕,又看看苏浈。

苏浈眼神游移,忍住尴尬强自说道:“……节省炭火。”

段容时有段日子没回家,以为这是还没来得及把他的床褥铺上,是以当苏浈磨蹭过来悄悄拉他衣带时,便有些惊讶地握住了她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只作乱的小手一下就不动了,段容时把苏浈从被子里翻出来,见她小脸红彤彤的,羞赧中带着点委屈,水灵灵的眼睛中满是控诉。

段容时不禁又微笑起来,“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来扒我衣服。”

苏浈抿了抿唇,干脆挣开被子坐起来,“我真的不明白。”

“嗯,”段容时见状也起身,拿被子给她盖住肩膀,又握住她的手,“不明白什么?”

苏浈心里闷着气,她今日都不知瞪了他几回,这时又瞪了他一眼。

“你不要我,那你要谁?”这事在苏浈心里想了很久,觉得就算再羞怯也得说出来了,“不是后院的那些人……是、是你在统御司还有……?”

“你怎么想到那地方去了……”

段容时有些怔愣,这一日的惊喜着实太多,他却生了些怯意,“你不必如此,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勉强。”

苏浈又羞又怒,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总是这么说,倒像是我在为难你。”

成婚快半年,除了开始那一夜,俩人一直是同寝不同房,苏浈不好提这事,可段容时也好像不着急。

拖到现在,反而弄得苏浈像是在逼良为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越想越委屈,杏眼都泛起了泪光,段容时抚着她的脸,动作轻柔地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我心里爱你,没有旁人。”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段容时牵起她的手放到胸前,又倾身吻去她的泪,“我只是……不知该如何爱你。”

段容时也是个正常男子,怎么会毫无所觉,他爱苏浈不是因为声色,却也为她的声色所动。

但他顾虑太多,一身骄傲都在段家倾颓时折去,这么多年又在统御司渐渐消磨殆尽。

苏浈在为自己打算后路,这很好。当年那个不能自保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他也不必太费心,只吩咐几句就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可这小姑娘突然不怕他了,不但嫁给他,还一次又一次地贴上来。

仿佛是真对他动了心。

这念头让段容时一阵目眩神迷,又十分惶惑,像是衣衫褴褛的乞丐突然获得一斛珍珠。

又不知自己满手脏污,明珠若有其他选择,还肯不肯落到自己手上。

唇齿相依间,彼此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苏浈受不了这热,喘不过来气,下意识躲开,段容时又追上去,不断啄吻着她的脸颊、耳后,在她颈间轻蹭。

苏浈被他亲得脑袋都有点儿懵,努力睁了睁眼睛,发现这人亲得上头,手却还规矩地在她身后搂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被他气得都快笑了,她想着前些日子又翻过几次的避火图,闭上眼睛心一横,伸手扯开他的衣裳,往下一探。

这时候还想着守礼呢。

段容时真不愧能忍,被她握住也只是倒吸一口凉气,“小绊……”他唤着她的名,像是要确认什么。

苏浈闭着眼睛不敢看,“你到底行不行……快点啊!”

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她的极限,若是今日不成,只怕以后都不成了。

“小绊,小绊……”段容时像是终于突破了什么心障,低头更深地吻她,一双手臂缓缓收紧,箍得苏浈躲闪不得。

窗外夜风阵阵,树叶上提早结起层层霜花,月光照在上头,闪烁出如琉璃一样的晶莹。屋内红烛掩映,层层纱帐掩不住春意,几声娇吟几声粗喘逸散出来,还有旁的粘腻的声音。

明月似也感到羞怯,悄悄躲在云层里不敢出来。

……

次日苏浈腰酸腿软,还得硬撑着脸皮同飞絮流云说话。

“……主君临行前特说了,后院那些女人随娘子处置,但撞到他跟前的那两个,必得先经审问,看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才能发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流云忍着促狭笑意,给苏浈脖颈上敷了厚厚的一层妆粉——晨起时她们见苏浈身上一大片红,还以为是生了什么热疹子,穿上冬衣还是有些遮不住。

“他做什么去了?”

苏浈记得她夜里好像醒过一回,嫌太热挣了挣被子,又被个暖炉似的东西捆回去紧紧贴着,热得一直没睡太沉。

天刚蒙亮的时候最冷,又换成她拉着那大暖炉不让走。

“主君只说统御司还有些事没办,待办完了便回来用中饭。”

苏浈在桌前细想了一会儿,拧眉道:“他不会是看上那两个女子,要带回统御司置外室吧?”

“娘子明鉴,婉柔婉媚还在后院拘着呢,青叶被训过两句,可是半步也不敢离。”飞絮是真笑出声了,“统御司大小也是官署,主君就算再不顾颜面,也得遵着国法。”

“哦,这倒是……”苏浈讷讷地应声,待脑子回转过来,又暗自啐了口这善妒护食的模样,“对了,冬衣……衣裳要怎么做?”

她修习琴艺指尖生茧,便不再适合动针线女红,若是绣个什么边角花样还马马虎虎,说到做衣服是真一窍不通。

苏浈梳妆整理妥当后便去前厅,又命人将后院的姑娘们都请到前厅来。

昨日婉柔婉媚的事情提醒了她,这些外人心思各异又身份不明,长久地待在府里,就算段容时心志坚定不为所动,也难保她们会不会受其他人的收买,做些有害侯府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让她对后院的人随意处置,又说婉柔婉媚必须先经审问后才能放出去,也是在提醒她这一点。

婉柔同婉媚是段容时点过名的,还被关在后院的住所,来的只有剩下八个人。苏浈平日在衣食用度上从不慢待她们,她们身上都是新做的衣裳,还有两个俭省又有门路,鬓边还簪着流苏金簪。

苏浈坐在主位上,仔仔细细地喝完一盅茶,并没有急着说话。

这些人必是要打发出去的,可她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人,就算是打发,也得有个说头。

她一直不发话,几个女子不免有些惴惴,其中一个戴金簪描柳眉的忍不住道:“娘子宽宥,咱们几个都是老实本分的,婉柔同婉媚自己行止不当,那可同咱们没干系。”

“老实本分,怕不见得吧。”苏浈放下茶碗,下巴抬了抬,“青叶,念吧。”

青叶道声是,拿出一个半掌厚的册子,一条一条念起来。

“七月七日,雨萌同皓月相争,撕坏绢布三尺。

七月十二日,方仪同玉兰玩闹,遗失玉琪子一副。

八月三日,灵阳屋内鼠患作祟,遗失银簪子一对。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条一条念着,几个女子的脸色慢慢变得惊恐,其中一个叫方仪的腿一软跪倒在地,旁近的女子想要把她拉起来,却拉不动她。

她们虽为宫人,但也有亲戚家人在外。如今她们在段府,吃穿用度都有人供给,向青叶要什么她都给,却不比从前在宫里一样,有月俸可以寄往家中。

段府富贵煊赫,满地金银,她们便心思浮动,想要借此牟利。

最开始是皓月被家里逼得紧了,想着家里的人在辛苦劳作,自己却能衣锦绣,又说外头闹灾荒,自家的收成只怕也是不行,便想拿绢布出去换些银子。

然后她们胆子便大了些,什么玉琪子、银簪子、还有屋里的金玉摆件,都用稀奇古怪的说法同青叶报了遗失,青叶不疑有他,统统都给补上,却不知这一切都被登记在册。

青叶终于念完,方仪胆子小,伏在地上涕泗横流,其他人见拉不动她,也就站得更远一些。灵阳梗着脖子道:“娘子这是何意,我们是奉了常公公旨意来的,这偌大的侯府,难不成连日常的用度都不给么?”

飞絮反唇相讥,“日常用度?我倒是没听过,有哪家的姑娘去人家家做客,能将人家屋子都搬空的。”

“不要多嘴,几位姑娘都是宫里来的贵客,咱们哪里好慢待的呢。”苏浈抬手制止,飞絮虽一脸的不平,还是偃旗息鼓。

底下几个女子闹不清她们在唱什么双簧,面面相觑,等着苏浈说话。

“姑娘们屋里东西多,有些个磕碰也是正常,只是再大的家族门庭也经不起这样消耗。”苏浈淡淡道:“至于我这婢子说的也有理,姑娘们若是做客,也总得有个期限,总不能这么每名没分地一直待在段府后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没名份,还不都是因为苏浈这个主母善妒,只是真正能主事的段容时从不踏足后院,她们也没有旁的靠山,只能听得她自说自话。

苏浈道:“今日请众位来,就是要议定各位的名分,究竟是来做客的客人,还是咱们府里的侍妾。”

第43章雾散?她俩是旧怨又添新仇。

她们在大婚第二日,以新婚贺礼的名义被送来段府,虽没明说,但大家心知肚明,她们分明是常欢喜送给段容时的侍妾。

“我们当然是……”叫雨萌的还没说完,却被灵阳拽住手。

“各位姑娘都是良民而非贱籍,外头也都有家人,虽入了段府,但还是自由之身。”苏浈淡淡一笑,“诸位在段府做客已久,若思念家人可自行归家。”

既是自由身,没有契约便不可随意奴役,就算做妾也是良妾,这也是当初她们入府时,苏浈没把她们当成下人的缘故。

可她们听了这话不见喜色,良久,其中一人道:“若我们不回去呢?”

苏浈眨了眨眼,“姑娘来去自由,若想留下,也可。只是,”她示意流云,后者拿出几张薄薄的纸,“段府养不起闲人,想留下者须得签订身契。”

几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都拿不定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是朝中权贵,段府又如此富贵,若说她们没起过心思都是假的。但昨日婉媚婉柔试了一下,今日便被看管在院内不准出门,只怕攀附勾引段容时也没那么容易。

而苏浈这些日子不但没有为难几人,还好吃好喝地供着。本以为她是个泥做的木偶,今日却突然发难,只怕就算留在了段府,以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其他人还在犹豫时,皓月上前一拜,“娘子,皓月愿意归家。”

有她开了这个头,其他几人也纷纷上前同意离去,她们本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被卖入宫中,若能回家自然是好。

苏浈垂眸,又令人拿出银票分给她们。

“这些银子是给你们的傍身钱,你们既肯自行离去,也算是免了我的麻烦,这些钱是要交给你们的家人,还是收做私库,全由你们自己。”

这倒真是意外之喜,几人拿着银票连连谢恩,干脆地走了。

飞絮长出一口气,“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苏浈应了一声,“她们住了半年,除了偷些东西什么也没做,也不过是求财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们走了,娘子不高兴么?”

苏浈默默许久,“她们是被家人卖进宫的,以后回去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飞絮家里早没人了,她晃晃脑袋,有点不明白苏浈在烦恼什么。

“是好是坏都是她们自己选的,娘子就算心善,倒也管不到人家家里去啊。”

苏浈勉强扯出一个笑,眉间郁色未散。

街道两边的落叶早被扫干净,树干上都光秃秃的,街上行人双手裹在袖子里快速走来走去,呼吸之间满是白色的雾气。

苏浈走下凳子,钱娘子立刻迎了上来,“苏娘子可小心些,下人们也不知道扶着些,若是磕着碰着了,指挥使可要找咱们算账的!”

太仓一案过后,段容时可谓是众人瞩目的中心,各家的眼线都盯着段府和统御司,自然也知道最近段容时的变化。

从前这位段指挥使是恨不得住在统御司,现在则是能让别人做的,都尽量交托给下属,自己则是早早散班归家。

正所谓温柔乡,英雄冢。段容时才刚做出点成绩,便被苏浈这温柔乡消磨了心志,着实可惜,又着实令人艳羡。

这话说得促狭,苏浈不免赧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如钱娘子所说,自打两人说开了之后,段容时是越发黏人,可他是得闲了,苏浈却不是。

镇国公家的钱娘子设宴,苏浈前些日子得了人家的人情,邀贴到了段府,她便抛下段容时在家自己来了。

钱娘子托着她的手,一路将她引进宴厅,外头满是萧瑟凄清,转过弯来竟是一片花红柳绿,烟雾袅袅宛若仙境。

“娘子请看,这水是下人们从庄子上运来的温泉池水,底下烧着地龙,这才留着这温度。”钱娘子十分得意,又指着四周的树木,“这都是从南边儿运来的花木,若不是这泉水一直烧着,只怕留不到这时节。

若不是贪渎的余家被法办,赈灾银一次又一次地分发下去,江南灾民只怕还在忍饥挨饿,而京中豪族仍然奢靡至极。

像是世家们在向众人宣告,太仓一案不过是个一小小的麻烦,改变不了什么。

苏浈配合着夸奖几句,钱娘子还有旁的客人,让她随便逛逛,苏浈在下人的指引下正要进水榭落座,又看见这对面便是刘易梦。

刘易梦是国舅之女,国公府的儿媳,而苏浈则是新贵重臣的妻子,两人身份相当,旁近坐着的也是重臣贵亲的内眷。

苏浈从前同她多有龃龉,便要下人替她另寻个地方,却没想到刘易梦见着她便招手。

“哟,这不是段指挥使家的苏娘子嘛,这可真是好久不见,怎么见着我就要走啊?”

前头猎宫宫宴上二女为太子相争的事情,下人不清楚,但旁近的贵妇人亲眼见着的,都还没忘记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不欲多事,故而只是掩着唇转到一边去,或是借机离开,也有和钱娘子交情好的,让下人快快去寻主人回来。

苏浈无奈,但刘易梦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能回身向她施礼,“见过刘娘子。”

刘易梦嫁人之后收了些心性,倒是还能稳得住,“许久不见,苏娘子风采更胜从前,只是……”她脸上还笑着,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不知娘子还记不记得旧友旧情。”

她说的是顾湘婷。

苏浈送去顾家的帖子都被退回来,上次想找刘夫人说话,对方像躲着她似的,转身就走了。

细细算来,她已经许久没有收到顾湘婷的消息了。

苏浈捏紧帕子,“湘婷她……她怎么了?”

刘易梦细细端详她的表情,发觉她这问是出自真心,不由得极讽刺地笑了。

“这里人多,娘子不妨随我去个僻静处详谈?”

好歹是在镇国公的府邸,苏浈点头应下。

刘易梦挺熟悉这院子,带着苏浈转了几个弯,走到一间厢房门口,苏浈便没再往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道:“此处已经没有旁人,娘子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湘婷她……”

刘易梦却上前一步,挥手就要打过来,苏浈连忙挡下她的手,“刘易梦,你引我来就是为了打我泄愤?”

“打你还是小的,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刘易梦一击不成,手又被苏浈牢牢攥住挣脱不得,竟委屈得红了眼眶。

苏浈皱眉,“究竟是什么事,湘婷一直不回我的信,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刘易梦冷笑道:“瞧你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真是演的一出好戏,你就是这样骗过顾家上下、骗过湘婷的吗?”

苏浈甩开她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演了什么戏。”

“湘婷为顾家进宫了,你敢说你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进宫?”苏浈怔住,而后追问道:“你是说她进宫去求娘娘吗?”

“你居然真不知道……”刘易梦摇摇头,“你苏浈到底是命好,还是真的会装?顾湘婷不是进宫求娘娘,她是投靠了静妃,用自己的一辈子,换了顾家上下平安!”

顾湘婷一直没有消息,苏浈以为她是怨自己没能劝动段容时,在同自己闹脾气。

原来她是进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宫墙一入深四海,当今皇帝已有成年的皇子,国本也立定,不要说顾湘婷,任何一个年轻女子进了宫,都如深入泥淖。

更何况顾湘婷生性不羁,最热爱自由,刘夫人给她说了那么多回亲,她都不肯轻易许人,一定要嫁世上最好的男子。

苏浈忽然想到什么,“湘婷她不是、不是正同云将军议亲吗?”

“云将军……你连这都知道。”刘易梦苦笑两声,“本来都要过定了,云家说请高人算过八字不合。那时顾家刚刚事发,哪里是八字不合,不过是人家瞧不上咱们。湘婷说这样也好,省得再有多一人伤心。”

苏浈越听越糊涂,她深知苏英绝不是拜高踩低之人,他当年不会弃段容时于不顾,如今也不会因为顾家出事便毁亲。

刘易梦继续道:“事发之后,老国公向东宫求援,但太子避而不见,我进宫去求娘娘,却被娘娘困在后宫,直到事情结束了才能回顾家。可一回来便听说湘婷已经进宫了,她还那么年轻……”

苏浈面色惨白,她突然想到那日在猎宫宫宴上,天子高坐明堂,发须花白,同英国公年纪仿佛。

“是你,都是你!”刘易梦狠狠地掐住苏浈的手臂,“若不是你同段容时,她怎么会落得如今的地步!你们这对豺狼虎豹,顾家是如何对你的,你却逼得湘婷去、去……”

再说下去便是谤议天子,刘易梦咬紧牙瞪着苏浈,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苏浈突然反应过来,攥住她的手,“你说的,都同我们没有关系。段容时查案没有徇私,也没有刻意构陷,我也尽力帮扶,但实在无计可施。事情是顾家人自己做的,你凭什么把一切推到我们头上?”

“好、好得很呐。枉她顾湘婷百般为你说好话,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说得我几乎信了……”刘易梦又笑起来,不知是在笑顾湘婷识人不清,还在笑苏浈居心叵测,“若段容时当真没有徇私,你父亲牵连甚重,却怎么能逃得一干二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钱娘子匆匆赶到水榭,得知刘易梦拉着苏浈去了别的地方,顿时大叫不好,抓着下人就问她们到底去哪儿了。

有旁观的贵妇疑惑道:“不必如此着急吧,刘娘子同苏娘子都是识礼的人,也不会闹出不好看的事情来。”

“哎呀你不知道,她俩是旧怨又添新仇。”钱娘子一掌拍向额头,懊恼不已,“我怎么敢把人放在一起啊!”

第44章雾散?小绊,我要走了。

待钱娘子到时,刘易梦已经先行离去,只留下苏浈一身僵直地站在原地。

“苏娘子这是怎么了?”

苏浈恍若大梦初醒,勉强扯出一个笑,“抱歉,您难得设宴,我却要先走了。”

钱娘子劝道:“你脸色这样苍白,不如在我这休息一会儿再走吧。前头有个亭子,我扶你去那儿坐一坐?”

苏浈摇头谢过她的好意,又告了几声罪,“我……我着实是不大舒服,还是不劳烦娘子了。”

钱娘子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苏浈回到马车上,流云见着她的脸色便被吓了一跳,“娘子这是怎么了,是刘娘子欺负你了?”

苏浈只摇摇头,一双眼沉静地看着车帘一角,直到回到段府也未再发一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回主屋便把自己关了起来,飞絮同流云原想为她更衣,但敲了几回门都不让进。无奈之下,飞絮只好去书房找了段容时。

“她不是去赴宴么,为何这么早就回来?”段容时一路拧着眉,眼中写满担忧,飞絮便将宴席上苏浈被刘易梦叫出去私谈的事告诉他。

段容时走到主屋外敲了敲门,轻声道:“小绊,是我,你开开门。”

苏浈的声音透过门板,有点儿发闷,“只有你一人么?”

段容时环顾四周,让所有下人都退后,又道:“现在只有我一人了,你是要我进去么?”

苏浈停顿了一会儿,声调有些不稳,“好,你叫他们退到院子外面去,你一个人进来。”

段容时挥退众人,推门而入,见着苏浈坐在榻上面色平静,不像是哭过的样子,便定了定神。

“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段容时屈下身子,半蹲在她身前,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小脸,“宴席不好玩儿么,以后不去就是。”

他极为专注地看着她,眼里只有她一人。段容时生得俊美,一双含情眼天生勾魂摄魄,苏浈每每对上他的眼神,都不免为之心折。

她垂眸避开这眼神,“我有事要问你。”

“嗯,好,你说。”段容时又攥了下她的手,发觉温度不对,贴在自己怀里暖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挣开他,抬头认真道:“你坐好,我有话要问你。”

段容时将披风脱下来盖在她腿上,依言扯过一张凳子坐下,“小绊要问什么?”

披风下的指尖微微蜷缩,苏浈问道:“我听说,家父因太仓之事被牵连了。”

段容时一挑眉,再开口时便降了些温度。

“前些日子江南受灾,便有人趁机传些谣言上京,苏大人信以为真,鲁莽地报给了陛下。后来谣言被证伪,陛下一时迁怒便将苏大人下狱,现已放出来了。”

“我听说,家父能这么快被放出来,是托了你的福。”

段容时摇头,“是陛下明鉴,苏大人不过是传信有误,本也算不上什么大过。”

他撇的一干二净,但苏浈心中已有定论,觉得他口中没半句实话,唇角不自觉地向下抿。

“好,这事同你无关。”苏浈点点头,直视着他的双眼,“那湘婷入宫一事,你可知晓?”

段容时长叹一口气,“我说过的,我不愿再为了顾家人吵架。”

“我没有要吵架。统御司耳目遍及天下,宫中陛下新封一位顾美人,外人或许不大在意,可段指挥使应当早就收到消息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我是知道,但那又如何?”段容时握住她的手,轻声哄道:“小绊,我们不要再说顾家人了好不好。”

“好,那我最后再问一句。”苏浈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湘婷进宫一事,同你有没有关系?”

段容时知道,自己该装作不在意,轻描淡写地就将一切抹过去,左右人已经进宫了,顾家人也不敢再来多嘴什么,他虽没来得及防住刘易梦,却也不会让今日之事再次发生。

这事的确同他有关。顾湘婷进宫,是他放过顾家全族的条件,但若是没有苏浈这一层干系,他只恨不得将顾家灭族才好。

他原该扯谎的,这么多年,他施展鬼蜮伎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该是最拿手不过的。

但他面对苏浈澄澈的眼睛时,却说不出那些唬弄旁人的话。

“小绊,这事牵涉甚多,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但那是湘婷!”苏浈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后退两步,像是才看清段容时的脸,“她才十六岁,我不管你同顾家有什么龃龉,但你……你怎么能害到她头上!”

段容时忍着脾气捏了捏眉心,“江南要送银两给余文杰,顾家居中斡旋,林林总总皆有实证,我能做到这地步已算是仁至义尽……”

“那便该明正典刑。”苏浈笑着,眼角却渗出泪,“不,我怎么忘了,这一切都是指挥使同恭王殿下的手笔,所谓三司会审,不过是一场大戏。”

段容时见恭王时并未刻意防着苏浈,也知道她被静妃请进宫的事情,所以听到这个推论事也不讶异。

他只是有些难过。

“小绊,此事内情极为复杂,顾家也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无辜。我和恭王之间,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待此间事了,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

“上回你说,我父亲姓苏,我母亲姓云,要我记得同顾家没半分关系。”苏浈的表情很淡,语气也很轻,像是怕惊扰谁,“我恐怕是记不清了,倒是你,记的比我清楚。”

段容时皱眉,面上显出几分焦灼,“抱歉,那时是我口不择言,小绊……”

苏浈转头望着窗外,“天儿可真冷啊,我记得那时也是一个大冷天,比现在还冷些。段家叛国,长公主退宫,我也被送回苏家,没过多久,兄长也被污蔑除族。”

云娘子去世的早,长公主怜惜苏浈还在襁褓便失恃,便将她同几个京中贵女接到身边一齐教养,顾湘婷也在此列。

云氏死不到两年,苏迢便续弦又生下一对儿女,但苏浈在长公主的庇护下过得还算不错,直到后来她回到苏家,情形便大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兄长走后,徐氏偏宠亲生儿女,上行下效,下人也敢有所慢待。初时只是小偷小摸,将我母亲留下的金银拿去,又把炭火换成灶炭,到后来,干脆就连炭火都没有了。是湘婷一直念着我,求着刘夫人上门探望,才发现我已经高烧多日。后来顾家接纳我去女学,湘婷怕我没炭火,又要避过徐氏眼线,便偷偷将炭火塞到我的书箱里,我就是这样活到今天的。”

那时段容时身陷后宫经脉俱断,几乎是个废人,哪里能顾得上外头的苏浈,但他什么也没辩解。

苏浈半撑在榻边,站得挺直,面色出奇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寒彻心扉,“顾家于你有仇,是深仇大恨,你要向顾家寻仇无人可指摘,但段家事发时湘婷不过总角,你却把所有的罪都应到她身上。”她别过身去不再看他,“抱歉,我实在是……无法接受。”

苏浈出门后,让下人把她的东西都从主屋里搬出来,后院刚好空出来,她正好住到那里去。

有下人去看段容时的脸色,见他只端坐在椅子上没出言阻止,这才敢动手。

箱笼一件一件地搬出去,天色渐渐昏暗,下人又悄悄进来点亮灯烛,段容时一直枯坐到天明,都没有改换过位置。

两人才好了没多久,苏浈又搬到后院去,段容时也搬回统御司,好好的一间主屋就被空置了。

下人们传成什么样的都有,有的说段容时在统御司安置的外室终于被发现,苏浈大怒,却惹得段容时干脆就搬去了统御司;还有的说段容时终于从苏浈的美色中清醒过来,发觉她并非良配,因而决定分府别住。

飞絮和流云十分担忧,她们问过许多次,但苏浈知道事关重大,不肯露一点口风,只说是自己不愿意见到段容时,却不是他的错。

消息从段府传到外头去,逐渐传遍了京城,苏浈的名声在不孝之上又添一层善妒,简直就是当世祸患。

苏英也听说这个消息,登时火冒三丈,若非身份限制,只怕要冲去统御司打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回苏英到访之后,段容时便加强了府里的防备,又令统御司的人常来常往,逼得他不能再随意进出。但这一次段容时回了统御司,连带着段府守卫都松懈许多,他翻进后院时没废多少功夫,也让他怒气更盛。

“小绊,你跟哥哥直说,这日子你要是过不下去了,哥哥带你走便是。”

“兄长先坐下来喝杯水吧,哪里就到这地步。”苏浈哭笑不得,“再说了,我已是段家妇,还能走到哪里去呢?”

“西北地方何其宽广,哪里去不得。”苏英眉目凌厉,“段容时不是个好东西,你再待在这儿,我怕你要被欺负得骨头都不剩!”

“有兄长护着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苏英却面色一滞,半晌才道:“小绊,我要走了。”

苏浈瞪大眼睛,“你才回京多久!陛下不是才封你为禁军统领吗,这是又要去哪?”

“西北。”

第45章别离?“小绊、小绊,我……”

大周内乱,西北蛮族起兵趁火打劫,西境守将云峥同他们来回斗了许久,一时不慎受了重伤,云家军群龙无首,只能传信请云弃之回营。

江南已经安定,苏浈也已嫁为人妇,苏英本该毫无牵挂地回西北,然而他却得知苏浈同段容时闹了矛盾,两人正分府别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英道:“这京城里乱糟糟的,每个人都有好几副心肠肚皮,反正你在这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干脆随我回西北算了。”

苏浈眼皮一颤,“兄长,湘婷进宫前曾告诉我,说顾家有意要同云将军结亲,你……”

她原想问苏英,他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要与顾家结亲,而是按段容时的意思拖住顾家,好让段容时能用顾家要挟逼迫顾湘婷入宫。

但最后她也没能问出口。

“小绊,你若是不愿意同我走,还要在这段府里长久地生活下去,便不要过多掺和顾家和段家的事。”苏英沉吟一会儿,“段容时此人睚眦必报,你若执意追究,只怕会伤了夫妻情分。”

他果然知道段家同顾家的纠葛,也为段容时办了事。

“他瞒着我也就罢了,连兄长也瞒着我,我真不知该信谁了。”苏浈不由苦笑,“我同湘婷从小一起长大,她帮扶我甚多,我怎能置之不理。”

但他们都知道,顾湘婷已经进宫,事已至此断无可能再更改,苏浈除了跟段容时置气,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算是这样,苏浈这样的举止在旁人眼里也算是不知好歹,还是甩不脱一个拿乔的罪名。

“英国公对段伯言落井下石,转头对你照料颇多,如今段容时清算旧怨,却让你夹在中间左右难为……”苏英叹了口气,“说来都是我无用,当年若是我能将你带走,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苏浈默默许久,“可这一次兄长还是要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八年前苏英抛下苏浈只身前往西北,是因为他别无选择,唯有这一条出路;八年后他再次抛下苏浈,是为了云家军同边陲百姓。

他俯仰天地,无愧于祖宗百姓,唯独对不住幼妹。

“小绊……”苏英面带愧色,“我不是个好兄长。”

苏浈很快收起那一丝难过,两眼弯弯,“兄长顶天立地护佑百姓,是世上最好的兄长,我在京中能安稳度日,也是托了边境军民的福。”她眨去眼中泪意,“云弃之是大周的英雄,我却只有一个兄长,希望云将军在阵前搏杀时,不要忘了还有人在等你归家。”

“小绊长大了,”苏英也弯着眼睛,连脸上可怖的伤疤也变得柔和,他拍了拍苏浈的头,“你也要平安,京里待的不高兴就随时来西北,段容时要是欺负你,你就写信给我,待我打跑了蛮族,就回来找他算账。”

苏浈佯装高兴地点点头,眼角却有泪水悄悄划过脸庞,苏英分明瞧见了,却也不敢说破。他们分明都知道,云峥情形不好,云弃之此去只怕要从此镇守西北,兄妹俩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了。

苏英最终还是放不下西北百姓,还是放不下时时窥伺的敌人,他就和梦境中一样,见识过锦绣富贵后,还是选择了铁马冰河。但不同的是,这一回他的身后,有民心稳定的大周和等待他的家人。

云弃之回了西境,禁军统领一职空缺,太子同恭王暗暗争斗,这个位置还是落在恭王妃表弟何安身上,朝中暗流涌动,都说东宫之位岌岌可危。

将近年节,大街上都热热闹闹地,家家户户都忙着扫除、串门,揭下旧桃符,贴上新楹联。

按例大年节三日无宵禁,白日有关扑,晚上有大鳌山,除夕还有焰火花会。城南城西提早搭起彩棚,百姓们不拒男女老少都上街游玩,糖画和吹糖的摊子边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小孩,唱戏的、搬演杂剧的施展拳脚,引起众人一阵又一阵的高呼。

而这热闹同段家却没多大关系,家里两位主人在闹脾气,段容时半月没入家门,苏浈也没心思布置,只让人做好扫除,按照习俗将该做的都做了,便将下人们都放回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流云父母在堂,苏浈给她封了压岁钱赶她回家,飞絮孤身一人无去处,便留在府里陪着苏浈。

到除夕这日,掌厨将席面做好后也走了,偌大的段府只剩下不到十个人,苏浈怕他们不自在,提早退了席,躲会主屋看书。

她还没看多久,忽而听见外头一阵吵嚷,是胡楼闯进来了。

“娘子,您快去看看吧。”胡楼急得满头是汗,面上焦急不似作伪,“公子他又发热了!”

苏浈倏地起身,书卷掉在地上也没察觉。

年节当头,街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喧闹声一阵翻过一阵,段府的暖轿挤在路上,艰难地一寸一寸挪腾。

苏浈一路焦急,待走进统御司时,发觉厅堂处的积雪都为扫清,这一处竟比家里还要凄清。窗上糊纸还是旧的,被冷风吹得干裂发脆,一会儿鼓起一会儿凹陷。

门上倒是挂了挡风的厚毡,胡楼把毡布掀起来,苏浈躬身进去,又被里头的热气撞了一身。

她从未来过,自然也不知段容时投身公务时是个什么景象。繁多的书卷摆放得杂乱无章,几个木箱堆在角落,桌上、椅子上、床边的小几上放满了散落的案卷,段容时躺在床上,两颊嫣红,嘴唇发青,双目紧闭,像是昏迷不醒。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床边也放了三四个暖炉子,苏浈伸手往被子下一探,发现他手脚都是冰凉的。

她连忙将带着的手炉塞进去,又叫飞絮赶紧去烧个汤婆子,“院里怎么没人照顾他,你去请大夫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楼满脸的为难,“这大年下的,医馆都关门了,明日是大朝会,太医院的医官都守在宫里待命,我是没法子了才求您来的。”

又说段容时前两日便有些不舒服,却一直硬撑着不肯休息,到今日便直接病倒了,床上的厚被褥和这几个炭盆都是胡楼后来搬进来的。

苏浈在被子底下握着段容时的手,没过一会儿连自己的手都冷得像冰块似的。他经脉受损,身上滚烫但四肢都是冷的,这样下去只怕会牵动旧伤。

原本过年前便该挑选府医进府的,但之前顾家的事闹得苏浈心烦,便将此事拖到了年后,苏浈这下是后悔不迭,把手放到炭盆边暖了暖,又伸进去继续揉搓段容时的手。

统御司里的人要么出外务,要么回家过年,整个司衙只剩下段容时和胡楼两个人。

苏浈见胡楼时不时看向窗外的天色,便道:“没记错的话,胡大人是成家了吧,大人若是家里有人在等,便先回去吧。”

“娘子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千户,在公子身边鞍前马后的,哪里称得上什么大人。”胡楼连忙躬身作揖,又挠了挠胡子,“不敢欺瞒娘子,我家中……确有悍妻,催着我回家呢,可公子这情形,我也不敢走啊。”

苏浈理解地点点头,“没事,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胡楼瞧了瞧段容时,又看一眼天色,接受了这番好意,“如此便麻烦娘子了。”

胡楼走了,飞絮将汤婆子热好了拿进来,苏浈翻出一个铜盆,将热水倒进去,“你回一趟家,让还在家里的人辛苦一趟,把东西都搬过来,再要两坛子烈酒。”

飞絮点点头,屋里只剩下苏浈同段容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将汤婆子塞到段容时被子里,拿帕子沾湿热水给他擦身换衣,胡楼毕竟是个大男人,比不得女子细心,段容时闷出一身汗也不知道。

苏浈一个人替他打理完,也累出了一身汗,靠在床边微微喘气,看见段容时嘴巴微微张开,呓语些什么,她便倾身去听。

“小绊、小绊,我……”

他叫了两声苏浈,又迷迷糊糊地喊着爹娘,苏浈突地鼻子一酸。

段容时亲爹在南境封王,已经娶了新妇有了世子,哪里还记得这个儿子。长公主不得已深居后宫修行,也是难得能见上阿昏一面。

自己这个妻子,也同他离了心,若不是这一场热病,只怕也不肯来看他。

段容时浑身陷在舒服的暖意中,到醒来时天已大亮,他难受地闭了闭眼睛,想抬手遮挡光线时,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制住了。

他转过头一看,苏浈只穿里衣靠在他肩头,一双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腰。

苏浈照顾了他一夜,用烈酒不断地给他擦身散热,又用热水暖着他的四肢,如此折腾许久,等他好不容易不烧了,外头的响起了如雷鸣的焰火声。

段容时退烧后还是不安分,苏浈几次给他盖上被子都被挣开,干脆就抱着他一起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累极了,阳光照在她眼皮上,她也只是皱着眉往被子里躲,段容时连忙伸手替她挡住光线,见她眉头渐渐舒展,段容时才缓缓抽身,将床帐拉起来。

炭盆里的炭火早就熄灭,苏浈不敢乱动段容时的卷宗,只略微收捡合上,仍放在原处,窗户来不及糊上新纸,苏浈只能勉强拿布盖上,稍稍挡住风。

段容时躺回原处,用眼光细细地描摹着苏浈的轮廓,他已经许久没这么亲近地见到她了,舍不得错开眼,忽而又觉得他尚未梦醒,想要伸手碰碰苏浈。

最后也只是用指尖触一下她的睫毛,便将手缩回来。

不知看了多久,段容时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再醒来时苏浈已不在床上,而是穿戴整齐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他连忙叫住她,“小绊,你、你要回去了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46章淑妃?苏浈哪里看不出端倪

“你要回去了吗?”

许是生病会让人变得脆弱,苏浈在段容时这句话中竟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但是他的病已经好了,天也亮了,苏浈是时候回去了。

“嗯。”苏浈低低地应了一声,没忍住还是劝道,“陈太医说过你身体不好,要你善自珍重才是,若再这么随意折腾,只怕会影响寿数。”

上回苏浈来统御司接段容时回家时,段容时分明是能将自己照顾好的,怎么到了冬天,反而连窗户都不知道修,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再有,胡楼是段容时的心腹,段容时重病,他不想着去找大夫,反而跑去找苏浈,见苏浈到了又迫不及待地溜号,好像一点都不忧心自家主子。

苏浈哪里看不出端倪,这分明就是段容时的苦肉计,但段容时确实是病了,她又想起昨日听到的呓语,就不忍心点破。

段容时半直起身靠在床柱上,自嘲道:“我左右是没人牵挂的,寿数绵长又能如何呢,也不过是徒惹人厌恶罢了。”

苏浈明知道他在刻意装可怜,却还是差一点就要心软,她很快反应过来,便是一阵怒火冲上心头。

“命是你自己的,身体也是你自己的,你爱折腾便随意折腾去,你若自己都不知道要珍重自身,下次再来几个胡楼我也不会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甩下狠话就要走,段容时心头一紧,“小绊,你是真不能原谅我吗?就为了顾家人……”

“我说过,湘婷不是所谓的‘顾家人’,她是我的朋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在顾家女学承教,顾家也对我有教养之恩。”苏浈转过身,认真地看向段容时,却在触及他目光时低下头,“我知道顾家犯了大错,你肯放过顾家没再追究,已经是十分宽宥了,但我实在是没法……”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苏浈最后还是只说了句:“抱歉。”

苏浈转身走得干脆,步伐快得像是后头有人在追赶,一次也没回头。

“顾家……顾家……”

人都走了,段容时收起那副凄惶模样,他阴沉着脸思索许久,抬手狠狠地砸向床铺。

转过年节,天气逐渐回暖,江南传来好消息,说各州的灾情不但得到控制,各州刺史也将流民收容入册,动作快的几个州县已经复耕。

去岁冬日雪下得厚,幸得京城的赈灾银两下拨得足,又因前头统御司清查贪腐时手段很辣不容情面,银两大多都到了灾民手上,是以冬寒却无人冻死。

瑞雪兆丰年,只要今岁平平安安地度过,明年大周便可缓过气来了。

西北也传来捷报,云弃之不愧天生将才,甫一到西境便稳住了军民的心。蛮族兵马本就只是趁虚而入,后援不济,云家军训练有素,有大将指挥,又有后方支援,三两下便夺回了阵地。

云峥身受重伤,在军医的细心医治下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只是不可避免地落下了残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经历此劫,自觉年岁已老不堪掌兵,向朝廷上书乞骸骨,又请求由云弃之接手。皇帝得知西北大捷喜不自胜,对云峥的一应请求全数应下。

大周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正逢万寿节,礼部见国库充足,便着意大操大办了一场,教坊司的舞姬和乐手尽情施展拳脚,高演歌舞为皇帝祝寿,比除夕夜宴还要热闹几分。

皇帝难得高兴,又难得尽兴,不留神多饮了几杯,又被静妃顺到玉寿阁去了。皇后在主位上冷眼瞧着,似有不虞,身旁宫人悄声道:“娘娘,今日陛下本该去坤宁殿的,静妃娘娘此举恐怕不合规矩。”

帝后为天下夫妇表率,凡朔日、望日、各种节日,皇帝都应至坤宁殿安置。

但规矩只是规矩,静妃承宠多年,早不知逾矩多少回了。

“罢了,由得她一时得意,待我儿出息之日,看她是如何下场。”

皇后揉了揉额角,扶着宫人回坤宁殿安歇,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消息传来时皇帝刚刚服过丹药歇下,正在将睡未睡时,忽而听见静妃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一阵哭声,吓得他还以为自己殡天了。

皇帝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披上衣服大踏步走出去,“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

玉寿阁的宫人们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静妃娇艳的脸上梨花带雨,已经是哭得喘不过气,“陛下,淑妃妹妹她……她小产了!”

淑妃僻居祥宁殿多年,盛宠不衰,直到去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却在皇帝圣寿当日小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一怒未平一怒又起,急匆匆地赶去祥宁殿,死胎已经被拿出去埋了,宫人们进进出出地清理着血迹,几个太医汗透重衣,跪在一边待罪。

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屏风后宫人轻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皇帝连忙上前几步,“阿蕊,朕来了。”他唤着她的小名,想要透过屏风看清宠妃的面容,却只看到一团虚影。

淑妃担着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入宫,就算气若游丝,声音也如天籁般动听。

“陛下,是,是妾无能……”

她出了许多血,才说了半句便又说不出话了,皇帝心疼得不能自抑,将火气全部撒到太医头上。

“这是怎么回事!每日请脉都说平安,淑妃怎么会无故小产!你们这群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全都给朕拖出去斩!斩了!”

太医们哭天抢地直喊冤,天子之言落地为旨,常欢喜使个眼色,内官们上前两人钳住一个,就要将太医们拖出去处斩。

“陛下不可……陛下……”淑妃强撑着阻拦,“今日是陛下圣寿,本不该见血光,不该来此的。若因我再徒增杀孽,岂不是大大的不吉!”

撕心裂肺地说完这些话,淑妃便一阵短促呼吸,不住地咳嗽,几乎要把肺也咳出来。

小黄门尖利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后被人从床上叫起,凤仪刚至便听见淑妃的劝告,也跪地道:“陛下三思,宫中太医已经尽力,不可再徒增杀孽,况且……”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淑妃一向体弱,或许只是没有缘分。”

“中宫皇后无德,淑妃失子你也难辞其咎!”皇帝指着皇后疾言厉色地骂了两句,又到屏风前温柔小意,“你放心,我……我都按你说的做。”

这一切落到皇后眼里,令她腹中一阵翻腾直欲作呕,她只能将额头贴地,掩盖住自己的厌恶。

太医们劫后余生,连连磕头谢恩,其中一个脸嫩的忽然道:“陛下恕罪,臣有话要说。”

皇帝拧眉,正要着人将他拖下去,却听淑妃抽噎道:“是同妾的孩儿有关吗?”

太医以头抢地,“微臣此言狂妄,暂无实证,求陛下恕臣死罪!”

皇帝眯了眯眼,“你照实说,朕恕你无罪。”

“陛下明鉴,三日之前是臣轮值给淑妃请脉,淑妃脉象虽弱,而胎气却强盛,断不会无故小产……”

皇后发觉不好,出言阻止道:“淑妃小产正是你学艺不精的结果,陛下宽宏已是重恩,你这贼奴还敢胡口乱诌!”

但这已经太晚,太医连磕几个响头,“脉案白纸黑字皆有存档,臣断不敢胡言。淑妃娘娘急下血,不到半个时辰便娩出死胎,分明是药物所致,求陛下彻查祥宁殿,还娘娘和皇子一个真相!”

皇帝一下没站住,后错一步,常欢喜连忙上前撑住他,“陛下切不可动怒,忧心伤身啊陛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神色哀戚,“你……你听到了,那是个,皇子……”

常欢喜早已满脸是泪,哭得比谁都凄惨,“陛下正盛年,淑妃娘娘也是有福气的,孩子还会再有的。”

皇帝扶着他定了定神,“朕要彻查此事,整个祥宁殿……不,整个后宫,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要查。”

皇后正要领旨,却听皇帝道:“这事,朕要你亲自去办!”他把着常欢喜的手臂,用力地握了两下,“朕只信你,快去!”

常欢喜不敢轻忽,立刻领旨出门,他是内侍省大监,又有皇帝口谕,后宫上下都要听他指令。

短短一个时辰,所有宫殿全部封闭,宫人之间相互监督连坐,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皇后手掌凤印,统御六宫,皇帝却将这样的事交托给常欢喜,摆明了就是不信她。

接连几次受辱,皇后面色青白道:“陛下,连臣妾的坤宁殿也要查吗?”

常欢喜发出几道命令后,又回到皇帝身边随侍,皇帝扶着他坐在软凳上。

“朕要找的是暗害爱妃,害我皇嗣的贼人,皇后一身清白,区区查访有何畏惧。”

皇后失掉所有力气,跪倒在一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淑妃小产,阖宫封禁一夜之后,皇后被禁足,这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这两件事的关系指向性太强,太子想遣人探知消息,但禁军统领是恭王的人,把后宫上下守得密不透风,半点内情也透不出来。

事发之后已过七日,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太子内心惶恐,只能长跪于紫宸殿外请罪。朝臣们人来人往,任谁都要多看一眼,皇帝却迟迟不肯召见,直至散朝时才让常欢喜过来传信,叫他回东宫去不要再跪。

太子跪了一天,早已经感知不到膝盖,连肩背也是僵直的,“敢问公公,究竟发生何事,母后可还无恙?”

“太子金枝玉叶,是大周储君,有监国重任,不该毁伤自身。”常欢喜答非所问,侧过身示意他看向前方,“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前面刘国舅挺身阔步而出,一个眼神也没往这边看。

国母被禁足,便是御史小吏也少不得上书一问缘由,刘国舅却稳当得像没这个亲妹妹,昨日还劝太子不要贸然举动,该静观其变。

当断则断,刘国舅已经断了皇后这门亲,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到他这个太子了?

第47章别离?能不能让我看你一眼。

前有江南祸患、西北战乱,后有淑妃小产后、宫内内乱,钦天监谏言,说这都是紫薇不稳,上天降下预示令天子自省的缘故。

又请陛下圣驾巡游,祠泰山以谢愆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臣连忙出言阻止,新任户部尚书周光启道:“启禀陛下,先有饥荒后有战事,现在正是百姓休养生息的时候,巡游一事劳民伤财,实在是不妥!”

皇帝撑着额头,喜怒难辨。

钦天监监正是茅山出身,自称玄昆道人。玄昆发须皆白,眉毛和胡子一样长,一双三角眼精光乍现。

“贫道所言关乎国运,百姓是大周的百姓,自当为大周国祚着想。”玄昆一甩拂尘,捋了把胡须,“星象就在天上,等到子夜大人一观便知。”

大周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其中唯有钦天监最为特殊,因为里头全是神棍,却能哄得皇帝对他们深信不疑。

若只是其他事,大臣们也不愿同他们相争,但天子巡幸事关重大,绝不可轻易让步。

几个御史也纷纷出列进言,引经据典说明此事并不可行,至少在现在不行,又有些人说,东边贼寇流乱,恐怕会冲撞圣驾。

玄昆道人一句也不听,问到他头上就说依凭天象事关国运,他也无可奈何。

说来说去,巡游与否还要看皇帝自己的意思,他沉吟片刻,又去问段容时的意见。

“依段卿看,朕该不该巡幸泰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论是什么事,无论问多少遍,段容时的回答还是一样。

“微臣谨遵陛下指示。”

段容时一向都是这样的说辞,但在此时此刻,他没有出言阻止,明显是站在了玄昆道人那一边。

本来嘛,泰山封禅乃是圣德天子才可有的尊荣,钦天监明面上说这是向上天请罪,但玄昆敢在朝堂众臣面前谈及巡幸大事,显然是提前得了皇帝的授意。

皇帝毕竟是老了,年轻时尚且想着四处征战,安抚社稷,立不世之功,如今却只知道沽名钓誉。

朝臣们无论什么派系,也无论平日是否针锋相对,众口一词,一律上书反对泰山之行。还有几个顺带着讽刺段容时媚上,是佞幸之流。

玄昆胸有成竹地站在一边,由得他们争吵,段容时也安静地立在一边,就和从前的每一次朝会一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大臣们说干了口舌也不见皇帝心回意转,又见皇帝眉头缓缓皱起,显然是对这反对声有所不满。

几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官员悄悄闭上嘴,其他人有样学样,也不敢再争,到最后,只剩下先前那几个御史还在尽力争取。

皇帝眉目平和了些,“国运为重,祭祀一事不可轻忽,但朕亦不愿劳民伤财。户部和兵部早日拟出个章程,朕的安危和这天下的百姓,都要交托众卿。”

泰山之行最终还是被提上日程,太子还在东宫自省,皇帝便让恭王随行,又点了几个重臣一同东行,其中也有段容时,段容时自然服从领旨。

但也有人拒不接旨,如门下阁老卢康德,他不但不接旨,还站在自家门口叉着腰,把传旨的内官给骂了回去。

卢康德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又一身清正,有他作表率,反对天子巡游的声音又渐渐冒出来。

刚开始时皇帝还坐的住,后来连街头巷角都在说皇帝沽名钓誉时,他便真正生起怒意。

福宁殿内,雪花般的折子飞到御桌案头,这回却不再是攻讦段容时的,而是谏议天子不该闭塞耳目,肆意妄为。

“荒唐!”皇帝将桌上的东西一概拂到地上,香炉翻倒,龙涎香灰泼到折子上,字迹瞬间变成焦黑一片,再也辨认不清。

常欢喜惊慌地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所有宫人都缩着身体跪下,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被迁怒。段容时被召来议事,见得此情此景,也沉默地跪下磕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急急喘了两口气,“朕是大周皇帝,朕是天子,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也敢爬到朕的头上来撒泼!”他犹嫌不足,踉跄地走下台阶,一脚踢飞那些奏折,“忘八端,都是群不敬君父的混账东西!”

“请陛下息怒。”

皇帝怒急攻心一阵晕眩,捏了捏眉心,常欢喜连忙爬起身扶住皇帝,上下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陛下何必如此动怒,有什么事交由下面人去办就是,还是龙体要紧。”

皇帝发泄一通,好歹消了些气,“段卿,此事就交由你去办,朕已决定游幸泰山,若还有什么人碎嘴,朕拿你是问。”

段容时犹豫了一下,问道:“启禀陛下,卢阁老年岁大了,微臣……”

皇帝倏地盯住段容时,目光极为阴鸷,“无论是谁,无论罪过大小绝不姑息,你听清楚了吗?”

段容时只能干脆地应下,“是,谨遵陛下圣意。”

太仓一案中段容时有大功,连带着名声都好了不少,可没过多久,他又故态复萌。

皇帝曾亲下旨意不禁民言,这也是御史台敢明目张胆叫板皇帝的缘故,段容时不管这些,只追查他们旁的过错。

上至豢养死士,下至虐待仆婢,没有罪状便罗织罪状,统御司将几个闹得最凶的御史抓起来后,短短两天便将风波压了下去,但还有一个人不肯低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阁老卢康德性子烈,受不得激,听说御史们因言获罪,脾气一上来,竟穿戴好朝服进宫敲登闻鼓。

他虽早已不任实职,但身上还有二品品级,穿上官服也没人敢拦。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一边擂鼓一边教训皇帝。

“臣卢康德状告天子,好大喜功,靡费无度,偏信佞臣,闭塞忠谏之路,罗织陷害臣下!”

皇帝在紫宸殿上朝,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文武大臣们心有不满,听卢康德叫骂又隐隐觉得快意,因此也不提这事。

皇帝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看见段容时站在队列之首,低头不语像是事不关己,登时怒上心头,抓起桌上的镇纸就扔过去,“你办的好差事!”

镇纸砸到段容时肩膀,又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的脸被镇纸边角划出一道豁口,缓缓地渗出血来。

段容时没有疑惑,也没有辩解,直接跪下道:“陛下息怒。”

皇帝阴晴不定地看了他半晌,“段卿既身体不适,也不必着急来议政。来人,送段卿出去。”

段容时顺从地一礼,而后跟随宫人走出紫宸殿。殿中文武百官看着他走出去,没过多久外头的击鼓声便停了,更是都把头深深地埋到胸前。

紫宸殿外,卢康德见到段容时,放下鼓槌,“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段指挥使吗,如你这般深受宠幸,竟也会被赶出大殿?”

段容时谢别引路的宫人,见宫人小步回去了才转身,对卢康德作揖道:“见过先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卢某不才,教不出段指挥使这样的学生。”卢康德避开这一拜,冷哼一声,“从前你名声不好,做事也多不留情面,我本以为你是逼不得已,如今看来……哈!想不到阁下走的是一条青云之路,倒是卢某短视了。”

早前段家得势时,段容时曾有幸在卢康德座下听教诲,称他一声“先生”。后来段家出事,卢康德也没因此而慢待段容时,反而多有帮扶。

就算后来段容时执掌统御司,是天下人眼中的奸恶小人,卢康德也没嫌弃段容时,还出席了段容时和苏浈的婚礼。

但这次段容时着实触到卢康德的逆鳞。那几个被抓的御史,有些的确是行为不检,但也有人分明只是同旁人拌了几句嘴,便被安个亏礼废节的罪名下了狱。

段容时叹了口气,“先生恕罪。“

卢康德臭着一张脸,“你走吧,我担不起你这句‘先生’,以后不要再来见我了。”

段容时却没走,抿了抿唇,又后退半步作揖道:“卢阁老恕罪,还请您同我一道回统御司。”

卢康德登时大怒,“你要抓我?敢问段指挥使,我究竟犯了哪条律例,大周可不禁民言,更不禁登闻鼓!”

“私闯宫禁,仪容不整,是为不敬天子。”

卢康德伸手扶正冠帽,又摊开手转了一圈,冷笑道:“我是二品官身,陛下准许我在家休养,却没说不让我上朝议政。而且我分明冠服整齐入宫,来往皆有人见证,你这是要指鹿为马?”

段容时摇摇头,“您没带金鱼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卢康德抬手摸向腰间,脸色突地煞白。

大周开朝立国时曾,曾有以鱼符袋为凭借出入宫禁的规矩,但到本朝时,门口守卫的禁军都由京畿子弟填充,认得各位大人的服色样貌,也就渐渐不再用鱼符作为身份证信。

卢康德久不上朝,连身上这身官服都是临时翻出来的,他急着来敲登闻鼓,便没留意小小的鱼符,却在这里被抓着疏漏。

段容时面色不忍,但还是说道:“没有鱼符为凭,您就是私闯宫禁,衣冠礼器不齐,就是仪容不整。阁老还请跟我去一趟统御司。”

段容时没动用统御司的人手,便已经是给卢康德留面子,但卢康德却倍感羞辱。

“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应当知道,民力有限,不可倾轧榨取,否则必会遭受反噬。”卢康德对段容时失望至极,压抑着情绪不住摇头,“你身为天子近臣,不谏言不劝告,反而……”

反而助纣为虐!

段容时的脸色有一瞬变得极为痛苦,但他很快恢复平静,态度也变得强硬。

“统御司上下为天子刀兵,只遵陛下圣谕,圣意所指,便是统御司众刀锋所指,绝无私心。卢阁老,请吧。”

连卢阁老都被段容时下狱,用的还是“擅闯宫禁”这样离谱的罪名,朝野上下无人再敢置喙,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

泰山之行终成定局,段容时要随行圣驾,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京。临行之前他还是回了一趟段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搬回统御司,苏浈却没搬回主屋,而是自己窝在后头的小院子里,不知道在惩罚谁。

见着段容时回家,自然有腿脚快的跑去给她报信,但段容时走到她门前时,那扇门仍然是紧闭着的。

苏浈这是还不想见他。

段容时靠在门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敲门,问道:“小绊,我明日就要随驾离京,你能不能……”

能不能让我看你一眼。

第48章别离?他却一时半刻也耐不住!

流云两手端着托盘,刚跨进洞门,就见飞絮在一颗矮松后头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怎么在这儿窝着呐,外头的事都办好了吗……”

“嘘……!”飞絮连忙拉过她,往自己身后掖了掖,又伸着个脖子偷偷往前看。

流云皱眉护住手上药碗,“你做什么呢,别把我药给撒了,这才熬好的。”

飞絮见前头玄衣人仍站在门外,一心低头冲着大门嘟嘟囔囔,并没发觉这头的动静,便松了一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指了指那玄色身影,“瞧,主君回来了。”

流云抬眉道:“你不去迎主君,躲在这儿做什么?这几日娘子病着,家里到处都乱糟糟的,主屋也不知还能不能住人,该收拾收拾的。”

“收拾什么收拾,你是不知道,除夕那天主君生病,娘子大老远跑去统御司照顾了一宿,忙里忙怀累着了,他倒是病好全了,可累得咱们娘子又病倒了。”

流云道:“那我也得进去叫醒娘子,让娘子起来喝药啊。”

“不急,你过半刻再进去,把药放温了也刚好能入口。”飞絮说得头头是道,“主君让咱们娘子遭这么大罪,让他多着急两天不好么?”

“着急?”流云不解,“你要让主君着急什么?”

飞絮别开树枝朝那头看去,她怕被段容时发现,刻意躲得远了些,因此只能看见段容时对着门说了半天话,态度恳切,却听不见他究竟说的是什么话。

“你瞧主君那模样,肯定是回来说软话的。”她又缩回来蹲着,神色不忿,“娘子病了好些日子都不回来,以为说两句花言巧语就能行么?哼,让他再多着急着急,也好知道不该随意发脾气。”

“娘子没惊动旁人,连大夫都没请,或许主君不知道她生病呢?”流云觉得不妥,“或许娘子也在等着主君服软呢?这些天娘子总心不在焉地盯着门口看,或许就是在等他回来。若主君有什么要事同娘子说,却被耽搁了可怎么好。”

“要是正经事,他早就推门进去了,还在这当什么门神。”飞絮皱皱鼻子,叹了口气,“算了,你说的对,咱们去叫醒娘子吧。”

两人刚直起身,却看见段容时失去耐心,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飞絮登时跺了跺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看这人,娘子等他这么久,他却一时半刻也耐不住!”

苏浈病中嗜睡,整日昏昏沉沉地,偶尔醒来,也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糊。待她彻底好透了,才知道天子游幸泰山,段容时随驾已经出京多日。

段容时离京之前也不肯回来报信,怕是已经被她的反复无情伤透了心,苏浈满心的愧疚失望溢于言表,飞絮看在眼里,咬着牙跪在她身前。

“这是怎么了?”

“娘子,我、我错了。”飞絮低着头,“主君离京前日回来过,那时娘子还病着,睡着了没应门,主君就走了,我以为……”

“他回来过,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飞絮委屈地扁着唇,“娘子生病都是为了主君,可主君只在门口站一站就走了,我……”

流云一进门,瞧见这场景也过去跪下,“娘子别怪飞絮,我……我也没告诉主君娘子睡着了……”

苏浈上下一想,大略推测出是怎么回事。

段容时觉得苏浈还在生气,只敢在门外头待着,见苏浈也一直不回答,便以为苏浈是不想见他,所以便门也没进就走了。

飞絮同流云不知内情,天生就向着苏浈,觉得一切都是段容时的错,是苏浈受了委屈。见段容时连门也不肯进,就也不肯上前提醒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此阴差阳错,就让段容时话也没同苏浈说上一句,就这么离京去了泰山。

苏浈既好笑又无奈,最终也化作一声叹息。

就算见着面又能如何呢,苏浈还有心结,没法毫无芥蒂地面对段容时,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但她也没想让段容时以为,自己是恨他恨极了,连长久分别前的一面也不肯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事已至此,多思无益,眼前的两个丫头也不过是为她着想,怪得了谁呢?

苏浈摇摇头,叫她们二人起身,“快替我梳妆吧。”

圣驾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恭王随侍,太子留守京中,名义上是让太子学着治国理政,但实际上,一切要务皇帝早就托付给各位重臣,太子名为监国,实则已无立定决议之权,只怕泰山之行过后,储君之位就要变更人选了。

后宫中淑妃小产,皇后虽然从禁足中被放出来,但统理六宫之权也落到了贤妃头上。贤妃亲子早夭,在殿内清修多年,即便能够统理六宫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如今皇后失势,淑妃也没了孩子,恭王又深得皇帝宠信,甚至能够随同登泰山祭天,静妃越发得意,在玉寿阁摆了一场又一场宴席,邀遍京城名门贵女,像是要彰显自己未来国母的气度。

前头苏浈称病躲了几回,这次实在是躲不过,只能勉强赴宴,却没料到等着她的是一场大戏。

玉寿阁内,左上首坐着静妃,右上首坐着的是新近最为受宠的顾美人,宫人来报皇后驾到,顾美人连忙起身让位,静妃却坐着不动弹。

顾美人没理会那么多,在下头挑了个客席坐下,皇后进来一看就黑了脸。

左右主位中,左上首为尊,皇后尚未被废,静妃即便位居一品,名份上也还是个没扶正的妾室。

但她就是坐着不动弹。

“妾身邀请这么多回,娘娘可算来了,这可真是稀客。”静妃满面笑吟吟,真像个好客的主人家,“娘娘快请坐吧,真巧,咱们这儿有件大喜事,非得娘娘在才能说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后不愧是皇后,能屈能伸,竟真就在右上首端端正正坐下来了,太子妃朱氏立在她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规矩。

静妃疑道:“底下这么多张椅子呢,太子妃怎么不挑张坐下?”

朱氏恭谨道:“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儿媳要侍奉母后,不敢乱了规矩本分。”

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打机锋,看来皇后和太子妃这对婆媳,也未必真像外人传得那样不合。

静妃挑起眼皮,勾着唇笑了笑,“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今日旁人要你守规矩,说不得明日就是你要别人守规矩了,太子妃何必过分拘礼。”

朱氏还没说话,皇后先道:“你去坐吧,静妃妹妹一向洒脱爽朗,玉寿阁可不同我坤宁殿,你学着旁人松快松快就是。

“是。”朱氏屈身行了一礼,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也不知她是刻意还是无意,正巧坐在了苏浈的对面。

苏浈甫一见到朱氏,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那些早已被她淡忘的梦境和记忆突地涌上眼前,她不禁攥紧了酒杯。

朱氏面相寡淡,人也冷情,看谁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主动向苏浈攀谈。

“这位娘子好生俊俏,就是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

苏浈一时没搭话,身旁钱娘子替她答道:“这是段侯爷家的苏大娘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侯爷?”朱氏眯起眼睛想了想,“哦,是段指挥使家的苏浈啊,久闻大名,果然是仙姿玉貌。”

钱娘子面色讪讪,坐得远了些。

朱氏分明知道苏浈是谁,这番作态,不过是刻意讽刺罢了。苏浈在她手上受过比这强硬百倍的手段,尚能撑得住一张面皮,“见过太子妃娘娘。”

朱氏淡淡地嗯了声,“倒是个知礼的人。”

苏浈也不接她的话,低头假装吃点心,实则是同一块芙蓉糕夹来夹去,也没进口。

上头两位贵人还在明争暗斗。

静妃道:“哎呀,我都忘了,有件大喜事可必得让娘娘知道。”她一手指着身侧的顾美人,一手捂着嘴直笑,“如果没记错,这丫头是娘娘的娘家侄女儿吧,她可真不愧是娘娘家里出来的,真真儿是个有大福气的。”

话牵到自己头上,顾湘婷起身行礼道:“娘娘过誉了。”

“静妃记错了,我兄长只有一个女儿。”纤长的指甲掐进掌心,皇后忍着心底不快,解释道:“你许是将易梦同这位顾美人记混淆了。”

太仓一案时,太子自作主张要舍弃顾家,皇后听之信之也对顾家避而不见,后来知道不妥想要挽回时,顾家却病急乱投医,已经投奔了静妃和恭王。

自打顾湘婷借着静妃的路子进宫承宠,静妃是时时刻刻将这位新晋美人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恶心皇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湘婷同刘易梦一般大,其母英国公夫人是皇后族妹,皇后从前也是将顾湘婷看做自家侄女。

如今姑侄共侍一夫却分立两派,顾美人又颇得圣上宠爱,活脱脱就是第二个淑妃。

静妃想的没错,皇后果真恶心极了。

静妃刻意地惊呼一声,接着又笑道:“刘国舅的姑娘,可不就是顾美人的嫂子么,都是一家人,哪里要分得这么清。左右顾美人有如今的造化,还是多托了娘娘的福。”

看着静妃得意的脸,皇后眉心一跳,面上仍端得稳,“静妃究竟要说什么,直说便是,这话里有话的倒让人闹不明白。”

静妃往后坐了坐,眼不错地盯着皇后的每一个表情,生怕自己错过好戏。

“顾美人深得陛下宠幸,已经有喜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摆出一副惊喜神情,纷纷向顾湘婷道贺,顾湘婷一应接下,脸上却没多少喜色。

直到她同面色惨白的苏浈对上视线,完美无缺的面具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第49章大内?我必能护得娘子安全。

“湘婷……我……”苏浈追上她,气息还有些不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湘婷止住步子回头,她身旁的贴身女官高声道:“娘子好生失礼,美人已是一宫主位,娘子该尊称‘娘娘’才是。”

这宫女十分脸生,苏浈从前未曾见过,想是进宫之后才来伺候顾湘婷的。

苏浈抿着唇看向顾湘婷,后者垂下双眸让宫女回避。

“美人,这恐怕……”

顾湘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退下。”

“……是。”那女官心不甘情不愿地瞥了苏浈一眼,站到五步之外,眼睛还仔细地盯着这头的情形。

顾湘婷侧过身,“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苏浈追上来是凭着直觉,那时她心头略过许多想法,她想问顾湘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想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想知道她有没有后悔,有没有怨恨自己。

京城是大周的心脏,皇宫是这锦绣京城最华丽美的顶珠,顾湘婷进宫不久,不过一个三等美人,随意穿戴的衣服首饰,已经是连英国公夫人都穿戴不得的。

但她被这团团金玉绫罗包裹着,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反而透着沉沉的暮气,同从前灵动洒脱的公府小姐判若两人。

苏浈看在眼里,心头愧疚更深,但她没能说动段容时是事实,段容时要挟威逼顾湘婷进宫也是事实。如今顾湘婷被封美人身怀有孕,已是无法回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罢了。

顾湘婷瞧她一脸怯怯地低头,眼中含泪的模样,啧了一声,“你不说,我便走了。”

“不,我是……”苏浈讷讷道,“湘婷,以后我能进宫探望你么?我……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只要能有尽力弥补的,我……”

“弥补?用不着。你是外臣内眷,段容时不在京城,你自己尚且朝不保夕,能有什么帮得上我?”顾湘婷勾起唇角冷笑,“况且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我现在很好,也不不用你来可怜。”

“你误会了,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

顾湘婷打断了她的话,“至于进宫探望,你更是别想了,若是没有皇后或静妃召见,连我母亲都只能循例一年进一趟宫。”她抬起下巴示意苏浈,让她看向不远处的女官,“瞧见了么,那是静妃的人,她既是用来护着我不要被皇后随便弄死,也是防着我同外头的人互相勾连。像你今天这样追着我出来,不但帮不上我,还会给我添麻烦。”

顾湘婷在宫外,是英国公独女,是金枝玉叶,但如今顾家元气大伤,她进得宫来,也就只是个任人拿捏的小小美人。

皇后视她为一块烂肉旧疤,恨不得剜除之而后快,静妃则将她视为一柄趁手的利器,又能用来刺皇后的眼睛,又能分去皇帝投在淑妃身上的宠爱。

按现今的情势,顾湘婷的处境虽不至于无立锥之地,但也只能在皇后和静妃之间的夹缝偷生。

苏浈张口结舌,泪盈于睫,“……是我对不住你。”

顾湘婷倒笑了,“你自己尚且被段容时骗得团团转,我真是想怪你也不知从何怪起。可你运气也真是好,段容时那样黑心黑肺的人,竟也肯费尽心思护着你。”远处女官等得久了,抬腿向这边走过来,应是要催顾湘婷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临去前,也只对苏浈再说了一句,“我说过了,段容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还是凡是多想想,自求多福吧。”

圣驾浩浩荡荡地出行,因随行队伍极其庞大,由京城走水路小两个月也没到。天子身居明堂难得出行,大周上下的百姓都十分关注,各式各样的传说从沿路州县不断传播,传回了京城。

有说皇帝威服四海,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天子面相宛若圣人,不怒自威,百姓似心有所感,自发地跪地山呼万岁。

又说随行的恭王虎背熊腰,出类拔萃,在伴驾时沿途清查冤假错案,伸张正义,百姓们若有苦楚的,求到他处,一定能够昭雪冤情。

而他身边的段指挥使青面獠牙,将恭王发落的恶人尽数斩杀,也是大快人心。

京城茶馆巷角议论的都是圣驾同恭王,全然忘了去年太子猎场搏虎时的英勇无畏,反而多嗤笑太子龟缩东宫足不出府,着实是矮了恭王一截。

恭王在民间声势降高,静妃与有荣焉,在玉寿阁连连举办宴会,名为游春赏花,实为拉拢各朝臣内眷为恭王造势,像是笃定一旦圣驾回銮,东宫便要易主。

皇后消沉一段日子,发觉不行,也开始在坤宁殿大摆宴席,像是在同静妃打擂台似的,凡是玉寿阁邀请过的贵妇小姐,必也会收到坤宁殿的邀贴。

两宫争斗,内库银子流水样地花销出去,内侍省上下宫人荷包鼓鼓,迎来送往时笑得越发慈眉善目,上各家送帖子时也多了几分耐心。

“惊扰苏大娘子了,真是罪过。”黄内官两眼弯弯,作揖时却没弯腰,“娘娘有请,请娘子快随我进宫吧。”

这人是皇后殿里的内官,之前皇后设宴邀请多次,都是这位内官传召,门房也认得这位熟面孔,是以早早通报了苏浈来会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既是娘娘邀请,哪有什么惊扰不惊扰的。”

这些时日,苏浈想着再同顾湘婷说几句话,无论是静妃和皇后的邀请,她都尽量前去。

只是她同顾湘婷身份有别,对方又不欲同她来往,苏浈每回进宫只能远远地看着顾湘婷,说不上话,不免有些丧气。

皇后相邀,苏浈正要答应,眼角扫过黄内官身旁的两个带刀侍卫时却不由一顿。

黄内官是熟面孔,又是大内的人,身后两个带刀侍卫同他一道前来,想是门房不疑有他,便一道放进来了。

但这些日子皇后和静妃的内官几次进段府,唯有这一回带了侍卫。

“大人受累跑这一趟,”苏浈脑子急转,寻着话来推脱,“只是我昨夜受了寒,今日有些不适,冒失进宫只怕会见罪于贵人。托请大人为我说清缘由,待我病好,必定亲自进宫请罪。”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飞絮上前奉上孝敬礼,黄内官却往后让了让。

“大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皇后懿旨宣召臣下进宫,竟然还有不受的?娘子这是要抗旨吗!”

苏浈留意到门口的两个侍卫,悄悄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段府里虽有守卫,但也不过是一般的护卫,对阵大内高手只怕不行。就算众人一齐制服这支传旨的小队,也没法承受违抗尊上的后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道:“内官误会了,我这便去换身衣服,换好了就随您进宫见驾。还请内官稍坐。”

苏浈同飞絮流云回到主屋,却没急着换衣服,而是翻箱倒柜,找出之前放在这儿的几张契约和银票。

飞絮不解,“娘子不是要进宫么,带着这些做什么?”

苏浈解释道:“这些不是要带进宫的,是要给你和流云的。”她将几张纸展开,“这是你们两个的身契,这是之前让飞絮置办的宅院的地契,还有这些银票,你们一人一份拿去,等我进宫之后,你们立刻遣散所有下人,离开段府。”

她知道自己是非入宫不可了,但能走一个是一个,能救下飞絮和流云,她也不算白费这些日子的辛苦。

飞絮抓着一沓纸还没反应过来,流云却已经面色发白,嘴唇颤抖,“这是怎么了,外头那些人……娘子遣散我们,是要一个人进宫吗?!”

飞絮也道:“我不走!不对,娘子也别进宫去,咱们,咱们一起走。”

苏浈摇摇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皇帝不在,皇后和太子虽然失宠,但仍是中宫主位和辅政储君,若在此时抗旨,便是欺君,无论她心中的猜测对不对,皇后和太子是不是真要起事,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为今之计,唯有顺其自然,进宫去看看皇后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飞絮绝对不肯答应,“娘子,流云姐姐有父母家人,可我只有您一个,离了您,离了段府,我也无处可去。反正我身上还有几分武艺,让我随娘子进宫,好歹还能有个照应。”

流云也急了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你一个忠心,把我都当什么人了。娘子,咱们都是一同长大的,说句不恭敬的,我虚长两岁,看您同飞絮便同自家妹妹一般。飞絮不如我聪明,您与其带飞絮,还不如带上我,凡事都能商量着来!”

“你……!”飞絮梗着脖子怒瞪她一眼,对苏浈道,“我不管,反正我同流云您得带一个,最好是全都带上,管他什么龙潭虎穴,咱们都陪着姑娘去!”

说着说着,连称呼都乱套了,苏浈被她们逗笑,眼里却含着泪。

她又想起那个梦境,梦里飞絮同流云陪着她一同去了二皇子府,本以为前头是一切顺遂,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现世里她俩明知皇后设的是鸿门宴,苏浈只怕有去无回,她俩也一样说什么都要跟着去。

“你们听话,宫里或许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凶险,”苏浈并不打算让她俩重蹈覆辙,“流云回去找你的家人,要去宅子上躲着,或者是在家里等,都随你,飞絮也是。待我平安出宫之后,一定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们回来。”

“娘子……”

飞絮急得直跺脚,流云牵着苏浈的衣角,两人脸上全是哀求,主屋的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两位姑娘不必担心,大娘子由我随侍进宫,我必能护得娘子安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叶站在门口,一身规整,端正作揖的姿态显示出武人风范。

第50章大内?都称呼段容时为“公子”。……

你……你是什么人!“飞絮下意识挡在苏浈身前,流云也警惕地盯着青叶,严阵以待。

青叶走进屋子,引得飞絮护着苏浈往后退了两步。青叶没发笑,依旧木着一张脸,拿出一封短笺递给苏浈,“属下奉公子命令,护佑娘子安宁,请娘子带青叶入宫随侍。”

苏浈接过信,没急着拆开,而是先问道:“公子?”

青叶低着头道:“是。”

苏浈忽而想到,无论是朝臣还是统御司众,见到段容时都唤一声“指挥使”,府里下人也都称呼段容时为“侯爷”或者“主君”。

但段容时身边的胡楼和她眼前的青叶,都称呼段容时为“公子”。

苏浈心里对青叶的来处大略有了点底,她拆开信笺一看,上头是段容时的笔迹,写着“青叶可信”四个字。

“好,那便由你随我入宫。”飞絮流云齐齐皱了眉,还要再劝,苏浈忙道:“青叶是主君的手下,又有武艺在身,她说了能护住我,想必比你们更有用处。”

流云咬着唇,飞絮却不满道:“我也会武,娘子何不带我去?这人来历不明,娘子怎么好信她不信我。”说着还瞪了青叶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叶没解释什么,只道:“得罪了。”而后纵身上前,手扼咽喉制住了飞絮。

她身形快如闪电,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跑到飞絮身前,又是怎样出手的。

苏浈吓了一跳,忙叫她快松手,“你若是要随我进宫,没有我的指令,绝不可随意出手!”

青叶做事做得干脆,面上也十分听话,立刻就松了手,飞絮扶着喉咙不住咳嗽,惊魂未定地退了两步,再没说什么会不会武的话。

苏浈无奈地摊开手,“这下你们可放心了?有青叶随我入宫,你们还是像我说的那样,待我们出府之后,立刻遣散众人封府,只要我没去找你们,千万不要回段府。”

“娘子……”流云眼里含了泪,飞絮也是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苏浈扯出一个笑,“行啦,快来替我梳妆吧,别让外头黄内官等急了。”

苏浈和青叶一道入了宫,飞絮流云听从她的指示,紧闭段府大门,悄悄让下人分批从后门回家,段府外头看着还是原样,但里头已经成了个空壳子。

处理完一切事情,飞絮和流云怀揣着身契和地契,在行人如织的大街上都有些无所适从。

流云道:“我家就在京城,要不你同我一道回去,也就多双筷子的事。”

飞絮摇了摇头,她手上还牵着一匹马厩里的马,车夫说他家里地方小,放不下马车,便将套索拆了,让飞絮把马牵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要出城,娘子给的宅子是我一手操办的,我知道在哪。”

流云担忧地点点头,飞絮却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可快别担心了,我有钱有宅院,又身负武艺,谁能欺负我?”

流云破涕为笑,“你可快别说了,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飞絮晃晃脑袋,翻身上马,学着戏文同流云一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日后还会再见的。”

流云发觉不对,“你不是要去宅子,你要去哪?”

但飞絮已经纵马向城门飞奔而去,没这精力回答她。

到了城门口,两头守城的士兵架起栅栏,将宽阔的大道拦成一条小径,“快点快点,别浪费时间,城门一会儿就要关了,要出城的赶紧出去。”

才刚过午时便要关城门,飞絮心擂如鼓,乖乖下马混在一众小贩中走过去,她才刚出城门,便见后头两个守城卫将一个女子拉出去。

“你是哪家的人,把你的过所和印鉴拿出来!”

女子还算镇定,“我是沛国公府小姐的丫鬟,小姐要的胭脂没有了,我得出城去买。”

几个士兵相互对看,都哄笑起来,“丫鬟穿这么好的鞋子?城外可不比咱们内城,除了土路就是碎石子,姑娘穿着这样漂亮的绣鞋,只怕还没到胭脂铺,这嫩嫩的脚就得打满水泡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子面色青白,神情极为羞愤,“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要出城,快放我过去!”

后头再说什么飞絮就听不见了,因为城门已经缓缓关上,透不出任何的声音。

飞絮骑着马原地踌躇一会儿,在东边和北边都徘徊一阵,终于朝着西北疾行而去。

坤宁殿内正如苏浈所想,压根不是宴席的氛围。

主位上的皇后端庄整肃,凤目凌厉而冰冷,在她身侧坐着太子妃朱氏,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看谁都厌烦的脸。

但奇怪的是,一直跟在静妃屁股后头的顾美人,竟也端坐在客座首席,见苏浈进来轻轻地一皱眉。

宫人将苏浈领到座位上便躬身退下,苏浈打眼在殿内一看,皇后邀请的人都是重臣的家眷,文臣武将都有,还有几位宗亲。

但奇怪的是,席上没有国舅府的人,除了顾湘婷外,也没有顾家的人。

所有人的侍女都被留在偏殿,殿里除了皇后的贴身宫女,也没有别的宫人伺候,对面的钱娘子口渴了也不敢声张,只能憋着。

报时的钟鼓响了几下,已经是未时初刻,但皇后却仍不开席,而是静静地看着殿门,像是等待什么人。

年纪大的妇人已经耐不住,悄悄议论起来,皇后不置一词,又不上酒水,真不知究竟要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个胆大些的问道:“娘娘,敢问咱们什么时候才开席?”

皇后瞥了她一眼,没回答。外头宫人通报:“静妃娘娘驾到。”

静妃步伐极快,风风火火就闯进了殿,坤宁殿的宫人没拦她,倒是她自己的宫人还有些追不上。

“娘娘这是什么宴席,好大的排场,不说一声就把我的人给带走了。”静妃进得殿内发觉不对,这大殿内气氛沉闷至极,压根就不像是在摆宴。

她再细看座位上的人,更是心头一寒,这些人从顾湘婷到苏浈,分明就是她已经说服,或正在游说的人。

换言之,皇后这宴席分明就是鸿门宴,请的全是静妃这一派的人物,最后要等的这一位,正是静妃。

皇后勾着唇满意地笑了,“人到齐了,可以开席了。”

朱氏点头称是,拍了两下掌,殿外一队宫人传膳进来,美酒佳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但席上众人看看皇后,又看看静妃,竟是压根不敢动筷。

皇后道:“静妃妹妹,还傻站着干嘛?来,这儿给你留了个好位置。”

她左侧坐着朱氏,右侧还有个空缺,但静妃没动弹。

“多谢娘娘。娘娘有这闲心,但妾身宫里还有些杂务要处理,不便陪宴,恕妾身先行告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妃行礼之后转身想走,可坤宁殿的大门却都被人关得死死的,显然是不愿放她离开。

皇后神情冷淡,“刚来边要走,静妃这是当真不给我面子。但你要知道,皇上圣旨一日不下,本宫仍然是中宫皇后,是这大周的国母,太子也依旧是大周的储君。而你,”皇后轻蔑地挑起眉,“也依旧是妃妾。”

静妃咬牙不肯动,皇后一挥手,几个宫人上前把她架到位置上,押着她坐好。皇后点点头,“好了,咱们开宴吧。“

她举起酒杯,“这第一杯酒,便是敬我那穷乡僻壤出身的三姨母,她虽然是个破落亲戚,却能生下个心有七窍的女儿。她女儿趁我怀身大肚,假意照料,曲意媚上,爬上龙床。”皇后一口饮尽,“这贱人抢了我的夫君,我的尊荣,生下的贱种还要抢我儿子的储君之位,可惜老天有眼,叫她一切算计都成空!”

众人都知道她说的是静妃,静妃被当众羞辱却来不及发怒。因为她知道,皇后敢撕破脸皮,必然有倚仗,只怕今日她就出不去这个坤宁殿了。

皇后饮尽水酒,妃嫔和众客都得跟着饮酒。静妃紧闭着嘴不敢喝,但她身后的宫人钳住她,硬生生地给她灌了下去。

客人们心知酒中恐怕有东西,也都惧怕着不敢饮酒,有胆子小的已经控制不住哭起来。

苏浈看着眼前清透的酒水,心脏像是被谁的手狠狠攥着,片刻不得松弛。

皇后难道是要将她们所有人鸩杀在这里吗?

宫人们给静妃灌下酒后松开手,静妃趴在桌边拼命地抠喉咙,想要将毒酒土出来。皇后见到她这副狼狈模样,更是快意地笑起来。

很快,被威逼喝酒的便不止是静妃,传菜的宫人们并没有退出殿外,而是都站在客人后头,像是谁不肯喝酒,便要像灌静妃一样,也给她们灌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下意识看向顾湘婷,却见对方毫不在意地仰头喝下杯中酒,然后竟也朝她看过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苏浈不明内情,但直觉该信任顾湘婷,因此也没让后头的宫人动手,自己喝了那酒。

皇后又举起手,“第二杯酒,还该敬静妃。妹妹,你已经得了权势,得了富贵,连孩子也深受陛下喜爱。可你犹嫌不足,还要当皇后,要当太后。”她神情突然变得狠辣,“是你,害死了太子的儿子,害死了我的皇孙!”

当年太子妃和恭王妃同时有孕,不足十月,太子妃生下死胎,而恭王妃生下的皇长孙也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死胎不吉,更何况从时间上来说,那个夭折死胎才是真正的皇长孙。

皇帝本就不喜嫡后,不喜嫡子,此事过后更是对二皇子极为厌恶,反而对四皇子和皇长孙多有爱护。

妇人生子犹如过鬼门关,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但显然皇后是将这笔账也算到静妃身上了。

皇后又饮过一杯酒。似是因为提到了那个死去的孩子,朱氏的神情也有些不好看,沉着脸也喝下第二杯酒。

静妃哭得涕泗横流,脸上口水泪水糊成一团,领口也湿哒哒的。宫人们也不嫌弃,依旧扶起她,灌下酒水。

“第三杯酒,要遥敬陛下。若非他偏信小人,宠爱贱人,本宫怎么会……怎么会被逼到这个份上!”皇后目光迷离,泪水晶莹,“陛下!你不顾人伦,行尽丑事,却要我这个皇后事事规矩,当真是可笑至极!”她像是喝醉了,颤抖着喝尽第三杯酒,“本宫……本宫同陛下一样,都是恶人,这样才是……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人还能听进她的剖白,宫人正要给静妃灌酒,却发现她已经没了声息。还未到毒发的时候,静妃是给活生生吓死的。

听到宫人的说法,皇后十分不信,走下来亲自探她的脉搏,“这可真是……便宜了她。”

皇后无趣地扔开静妃的手,转过身来,正要向众人说些什么,却觉得舌根肿胀,逐渐堵住了喉管。

“我……这……”她拼命地向下拉拽衣领,指甲将喉咙划出红痕,然而这只是无用功。

毒性发作,皇后渐渐喘不上气,朝向众人双膝跪地。

宫人发现不对,连忙上前,却只赶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皇后意识模糊,永恒的黑暗袭来,她在人世看到的最后一眼,是朱氏阴冷的微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51章太子妃?微臣救驾来迟

“娘娘!”

几个宫人从玉阶上飞奔下来扶起皇后,但为时已晚,皇后嘴唇乌紫,已是气息心跳全无。

先是皇后发难,然后皇后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殿内惊叫声此起彼伏,又有几个妇人也同皇后一般拉扯起衣襟,呼吸急促地倒在地上,几息过后便不动了。

贵女妇人们吓得满殿乱跑,坤宁殿的宫人因皇后死了,知道自己的命数大约也不长了,颓然地坐在地上。跟随朱氏而来的东宫下仆各司其职,想要将这些女子们按住,却发觉她们力道大得不像话。

朱氏冷眼看着殿中杂乱,一句话也没说,她瞥向皇后金钗凤袍的尸体,心中闪过一丝快意,但很快又消弥于更深的孤寂中。

当年她被陛下指婚给二皇子,因为出身不高一直被皇后嫌弃,处处刁难,导致她一个大家闺秀、世家女子,竟也要同山野村妇一般侍奉皇后。

皇后以训诫规矩为名,新婚不过两月便将她召进宫随侍,数九寒冬的天,她在檐下站了两个时辰,只是因为向皇后行礼时直视圣颜。

就是因为这番折腾,她身体落下寒症,怀孕时便十分艰难,更令孩子出生时便是死胎。皇后和太子都怨怪她不争气,让皇长孙的名分被旁人抢了去,太子从此以后更是少与她同房,以至整个京城都在笑她无后善妒。

朱氏也一直怨怪自己,深恨自己,直到皇后决定给她的夫君纳侧妃,刘易梦频频入宫之后,她才发觉,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什么出身不高,性情沉闷,行止无状,都不是她痛苦日子的因由,真正的因由是,她不姓刘,不是皇后的娘家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见“咚”的一声,她终于从沉思中抽身出来。

原来是有人瞅准时机,冲到殿门口撞开了大门,可还没等她高兴,就发现外头整整齐齐地站着一圈禁军,皆身披铠甲手握金刀。

禁军们仿佛看不见满殿钗鬟衣裳纷乱的贵女,也看不见地上的残羹碎瓷,大踏步走进殿中,单膝跪地向朱氏行礼。

“微臣救驾来迟,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看见这形势,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后召唤她们赴宴,一是为鸩杀静妃及几个绝不可能反叛的恭王党,二是要震慑余下的所有人,叫她们快快归顺,也可用以钳制前朝摇摆不定的官员。

但不知怎么的,朱氏却掉换皇后的酒杯,使得无毒的酒变成有毒,让皇后也死在这场鸩杀局中。

禁军统领携带精锐随圣驾离京,剩余的禁军由副统领掌管,很显然,这副统领已经是朱氏的人了。

朱氏绕过皇后尸身,走到副统领身前扶起他,“卿护卫皇城辛苦,只是皇后娘娘不幸被奸人所毒害,已经崩逝了。”

副统领当然显露哀切神色,大呼自己来迟,又请朱氏恕罪。

“陛下东巡中宫遇难,我身为太子妃,只能暂时代掌凤印。”朱氏淡淡道,“毒害娘娘之人必在殿内,还望卿助我一臂之力,查清真相,还娘娘一个清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后死了,周围全是朱氏的人,她说祸首是谁就是谁。这意思就是,殿内所有人的命还在朱氏手上,她们还有她们的家人最好乖乖听话。

否则毒害国母罪比叛国,全族都要遭殃。

副统领自是答应下来,朱氏朝他点点头,便款款走出了坤宁殿。

内眷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外头残阳如血渐渐西斜,她们虽大约能侥幸活过这一天,却不知明日会不会被外头的家人抛弃,俱都哀切地哭起来。

几个妇人的尸身都被拖了出去,皇后混在其中,也是头朝下被搬来搬去,活像个物件,再也没了国母尊荣。

坤宁殿的宫女内官们都被士兵们拖出去,他们忠心于皇后,又从头到尾看了这么一场,前路可想而知。

按照太子妃的命令,在场的所有官眷都被留在坤宁殿,且为了查出谁才是毒杀皇后的“真凶”,所有人都被分别关押在单独的房间。坤宁殿地方大,宫室也多,倒是还能放得下这么些人。

苏浈被关押的地方不算简陋,里头好歹有张木板床,还有两个博古架和几个摆件,只是上头积满几层厚厚的灰尘,应该许久没人进来打扫了。

侍女们仍留在偏殿,禁军得到的命令只是看守这些女人,自然也不会过来打扫。苏浈随便拾掇出一张绣凳,刚坐了一会儿,听见门外几声闷响,木门打开,顾湘婷侧身钻了进来。

原先看守着的两个侍卫软倒在门外,苏浈匆匆看了一眼,“你……这……你怎么来了?”

顾湘婷进来之后先打了个喷嚏,皱着鼻子道:“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谁?”苏浈看见顾湘婷满脸的不耐烦,犹豫一下换了个话题,“方才在殿上,你为何……你怎么知道你我的酒中无毒?”

这几回苏浈进宫,顾湘婷都不愿看到她似的,每次宴席一散便匆匆离去,半句话也不想同苏浈多讲。

顾湘婷还愿意帮自己,苏浈有些惊喜,但她也十分好奇,顾湘婷是怎么知道酒中无毒的。

“我和皇后没有勾连,方才的事情我也很惊讶。”顾湘婷脸色不大好看,她被皇后强制请来坤宁殿,直到静妃出现的那一刻才知道,皇后究竟在打算什么。

她有胆量喝下那杯酒,的确是有所倚仗,但却早不是倚仗皇后对顾家的情分了。

顾湘婷在几张椅子上挑挑拣拣,最后还是选择站着,“我敢喝下那杯酒,是因为段容时暂时没想让我死,至于你……”她对苏浈笑得意味深长,“我说过了,你运气很好。”

又是段容时,“他……他在宫中也有眼线?”

“世人只看见段指挥使在前朝作威作福,只怕也如你一般忘了,统御司司主常欢喜,同时也是陛下身边的内侍监。”顾湘婷笑了一下,“在这宫里,咱们只怕比在外头更安全。”

苏浈道:“所以,你说等人,就是在等统御司的人么?”

顾湘婷点点头,“太子曾经对你有意,朱氏连皇后都敢杀,绝不可能会放过你。方才是殿内太乱,她可能还没来得及顾及到你,只怕等下禁军清点完人数,朱氏便要对你动手。”

说到这时她也十分不解,“皇后敢在后宫骗杀静妃,想必是前朝太子也有所举动,东宫现在是腾不出手,但早晚要收拢后宫,朱氏杀了皇后,也不知到时候该怎么同太子交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这才真正感受到,眼前的顾湘婷同从前已经大不相同,言谈之间说的都是天下大局,分析起利弊头头是道。

她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预知未来的梦境,想的也只是自己连同身边几个人的安危,而从未想过能否改变大局走向,着实有些浪费了这份幸运。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譬如原该撬动大周根基的江南灾情被及时控制,寇乱也被平息,苏英依旧回了西北,却在这一次打赢了本该灭国的战争。

似乎一切都在好转,但本该仓皇逃离京城的二皇子居然当上了太子,甚至还掌控了京城。皇帝和恭王远在泰山行宫,太子随时可以遥尊皇帝为太上皇,自己登上皇位。苏浈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木门半开,但那人还是有礼地敲了敲房门才道:“敢问苏娘子可在?”

苏浈站起身,顾湘婷抬手拦住她,示意她先别动,“你是什么人?”

外头听着像是个黄门,声音还带着点笑意,“原来顾美人也在,如此倒是方便咱家再去寻了。请两位贵人安心,奴婢是祥宁殿里的,淑妃娘娘听说坤宁殿出事,特地遣奴婢来请二位一叙。”

淑妃?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现世同梦中情形相比有许多变化,这位淑妃娘娘也算一个。在苏浈的梦里,淑妃也是成孕不久后便小产,不但孩子没能活下来,大人也跟着血崩而亡,梦中二皇子得知这个消息可是极为得意。

但现世中淑妃不但活了下来,皇帝还因此事重责皇后,连太子也被冷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同顾湘婷对视一眼,后者上前打开木门,见门外除了那两个被打晕的禁军之外,还有一个约略三十上下的黄门。

黄门相貌平平,规矩做得足,脊背弯成一道拱门,两眼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顾湘婷道:“本宫同淑妃从来没有交情,也不认得你是谁,你凭什么让我们跟你走?”

黄门道:“美人在此等候的便是咱家,除了咱家,也不会再有别的人来了。”

说完他从袖中抽出块黑色令牌,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动作之迅捷,苏浈甚至看不清那令牌的形状。

但顾湘婷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冷笑道:“段指挥使果真好手段,不,应当是常司主真是好手段,连淑妃这样的人物都能纳入麾下。”

她转身朝苏浈点点头,“既然淑妃有请,那我们便去坐坐吧。”

顾湘婷将苏浈划到自己人的行列,像是回到了从前,苏浈也点点头。

黄门带着二人七拐八绕,从小路走出坤宁殿,又抄近路到了祥宁殿,一路上没碰到第二个人。

坤宁殿闹得这么大,但其他地方好像都没受到影响,四处静悄悄的,祥宁殿内宫人们拱手立着,香炉上烟雾拉起一道长线,香气绕过屏风传到后头,那儿正坐着一个人。

这应当就是淑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黄门引两人进入殿中,只行礼通报一声,便领着宫人们都下去了。苏浈捏着手,瞧了一眼顾湘婷,抿着唇向屏风看去。

那人影缓缓起身,从屏风后走出来,露出一张姣丽的脸,“好久不见。”

苏浈瞠目结舌,顾湘婷也是惊疑不定,“娘娘?!”

第52章梦境?她实在是……辜负了他。……

烈焰如海,全身的肌肤都被炙烤得发红发烫,直到段容时将斗篷裹在苏浈身上,才终于能让她喘过气来。

“小绊,别怕,我找到你了。“段容时紧紧地抱着她,“咱们这就出去。”

他说得如此笃定,苏浈不由也升起些希望,但火势实在太大,木质的宫室支撑不住,浸过油的梁柱被烤得断裂,只听见轰隆巨响,半边宫室便倒塌下来。段容时躲避不及,只能堪堪转过身让开迸飞的木片和烟气。

苏浈迷迷糊糊听见他的闷哼声,揪住衣襟,“你……你快出去吧。“

两人除了一个旧婚约之外根本没有交情,苏浈当着所有人的面请求退婚,又求皇帝赐婚二皇子。她嫁作人妇,他也因她丢尽所有脸面。

她不明白,他为何还要进来救她。

又有一根柱子倒下来,前路焰光燎得比人还高,就算只有段容时一人尚且难以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拖着个苏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仰起头,只能看见段容时沾灰的下巴和抿紧的唇角,他没有答话,手臂却紧了紧。

火烧得越来越大,外头像是有人高声嚷着要救火,苏浈的意识一阵清醒一阵模糊,段容时尝试几回之后都没能闯出火海,没放下苏浈,干脆抱着她坐在原地。

苏浈尽力推他,“你……快走、走啊!”

两人身后已经是一片倒塌的废墟,身前是一圈火焰,段容时就算放下了她,只怕也出不去。

段容时没说这些,只呢喃道:“不走啦,”他抚着苏浈的脸,第一次逾矩,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对不起,小绊,我真后悔……”

对不起什么呢?退婚是苏浈的决定,嫁给二皇子也是她的决定,段容时分明没伤过她,还肯不计前嫌地救她,却成了唯一一个向她道歉的人。

苏浈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很累,很累,再也感受不到浑身的热意。好像有谁还在唤她,听起来十分悲伤,她有心出言安慰,又突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祥宁殿窗外树影交错,树叶摇动发出沙沙的响声,炉中烟气缭绕,窗边层层红纱翻滚交缠,就像舞女的裙摆。

女人身段如青柳柔韧,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肌肤吹弹可破。她只穿了一身素白衣裳,长缎般的黑发没有其它装饰,自然地垂坠到腰间,一身素简却不能掩盖那张脸的极艳。

樱唇俏鼻,眉似远山含黛,一双桃花眼情意流转,勾魂摄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多年前淑妃宫宴献艺,姿比念奴飞燕,色艺双绝,皇帝赞其“京中属第一”。而后佳人自陈为天子威仪动心,请求入后宫为妃,皇帝欣然应允,于是英雄佳人成双,一时传为美谈。

可眼前艳冠后宫,盛宠十余年不衰的淑妃,竟然同锦阳长公主生得一模一样。

顾湘婷从未见过淑妃,和宫中的淑妃没什么交情,但她和苏浈年幼时曾一同在公主府受教养,自段家倾覆长公主退宫后,的确是好久不见。

顾湘婷面色发白,“你……你究竟是……”

淑妃垂眸呆站了一会儿,片刻后终于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二人。

所有人都知道她身体不好,常常称病在祥宁殿躲清净,无论什么宴席祭祀从不出席,是以顾湘婷进宫几月竟从未见过这位淑妃娘娘。

和顾湘婷一样,从未能得见淑妃真容的人只怕不少,但因着淑妃及其受宠,也不过就是酸几句恃宠而骄,也不会多想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怕任谁也不会相信,十多年前进宫的淑妃,和八年前入宫静修的锦阳长公主,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顾湘婷仍在不可置信,苏浈却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许多。

梦中大周倾覆,西北蛮族深入大周腹地,南边的起义军也攻陷了京城,皇室都被逼得弃城而逃,段容时却能只身闯入二皇子府救她。

她被困在梦境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过,在醒来后又反复琢磨过,终于形成一个猜测,而段容时和恭王的那些交情,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苏浈不得不承认,段容时恐怕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之人,而眼前的锦阳长公主,也解答了她的最后一个疑惑。

段容时是逆贼之子,皇帝却信之重之,令其担任统御司的指挥使一职,为陛下耳目,监视朝廷。

而段容时身居高位,行事手段却酷烈不容情面,生怕同旁人扯上关系。

明明是朝廷三品大员,朝野攻讦的大权臣、大奸臣,却不党不群,活得像个孤臣。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日子再鲜花着锦,皇帝再怎么给他封侯封王,都不过是面子功夫。

皇帝将他困在宫中,伤他身体,毁他一身武功,又强娶其母为妃以作牵制,逼迫他拜宦臣为父极尽羞辱。

就这样,段容时被淬炼成一把锋利的刀,不但能替皇帝铲除异己,还能身背所有骂名,只要刀柄——锦阳长公主永远留在后宫静修,他就能永远为皇帝所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同时,这也是对段伯言最好的报复。

梦中淑妃小产亡故,锦阳长公主也没能活下来。段容时一生孤寂,心中所系不过长公主和苏浈两人而已,苏浈毁约嫁入皇家,长公主也死在深宫,他彻底失去约束,便纵容了大周灭国的结局。

至于最后闯入火场,只怕段容时是早已生了死志,压根就没想独活。

现世中江南灾情被及时制止,西北蛮族也没能入城,大周没有灭国,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人改变了主意。

因为苏浈嫁给了他。

淑妃,也就是锦阳长公主的神情突然变得焦急,“这是怎么了?”

苏浈愣愣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身侧的顾湘婷,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顾湘婷说的没错,她的运气真的是很好。段容时遭逢大变,从当年惊才绝艳的段家公子成了如今阴晴不定的权臣,但对着苏浈却总是一片深情。

但她太蠢了,白白浪费了一辈子也没能发现,得了梦境启示,好不容易嫁给了他,又总是让他伤心。

她实在是……辜负了他。

“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郑锦阳递过一张帕子给她,“都长这么大了,还像孩子时候一样,这么爱哭鼻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还在襁褓时便丧母,生父也不慈,那时候是长公主收留了她,让她在公主府里无忧无虑地长大。

顾湘婷和苏浈便是在公主府里认识的,两人见到长公主,一时情绪都有些复杂难言。

顾湘婷还沉浸在惊愕中,不由问道:“淑妃……淑妃不是十多年前就进了宫么,您现在在这儿,那……真正的淑妃在哪里?”

苏浈没来得及阻止她,郑锦阳脸色一下子变得难堪。

郑锦阳对外宣称静修多年,如今却出现在这祥宁殿中,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淑妃不过是一介平民女子,没有可靠的外戚,淹没在这重重深宫中,无人知晓,也并不稀奇。

顾湘婷反应过来,懊恼地咬住唇。苏浈接过帕子抹去眼泪,问道:“公主娘娘,您派人带我们来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顾湘婷也回过神,紧张地看向郑锦阳。

郑锦阳却摇摇头,她在后宫多年,祥宁殿里全是皇帝的人,外头的消息一直传不进来,她也没办法递信出去,直到顾湘婷进宫分去了皇帝的注意力,统御司的人手才能伸进祥宁殿。

带她们过来的那个黄门,是在郑锦阳小产之后才换进来的。

“我听说坤宁殿出了事,你们都被困在那里,福公公说他有办法,我便请他将你们救出来。”

郑锦阳带着她们从祥宁殿的后门出去,走过一条蜿蜒的彩石小道,在一座两人高的假山后停下,拧动机关,假山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道仅供一人出入的小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福公公说,这条地道直通宫外。”郑锦阳转过身,“趁着坤宁殿的人还没发现,你们快从这里出去。”

苏浈发觉不对,“那娘娘该怎么办?”

“谁也不知道你们是从我这儿走的,我能有什么事。”郑锦阳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假山,催促道,“你们快进去吧。“

顾湘婷却摇摇头,“我不能走。“她解释道,“我和……我和段指挥使的交换条件是,只有我还在后宫,顾家人才能无事。”

说着她眉目尽展,恍然大悟,“我还想着,为什么他说得好像我还能有机会出去,原来是这样。”

郑锦阳倒是一愣,“是容时逼你进宫的?”

苏浈本以为顾湘婷会说出实话,但后者只是摇摇头,闭口不言。

郑锦阳皱眉,“这不是胡闹么,宫里现下这么乱,你们留在这里只怕会有危险。你尽管出去,若段容时有什么不满意的,叫他来找我说。“

顾湘婷却又摇了摇头,“公主娘娘不能走,我也不能走,但是小绊,你恐怕必须得走。“

顾湘婷已有身孕,郑锦阳名义上又是宫妃,两人出宫便会背上不贞的罪名,太子随便找个由头就能下发海捕文书,届时就算是顾家也护不住二人。

且顾湘婷只要出宫,腹中血脉便会存疑,彻底失了用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在宫里一日,便一日是太子的庶母,太子想要登位,想要得到前朝认可,势必得顾及着声名。

太子动不了祥宁殿,就动不了顾湘婷。顾湘婷肚子里揣着一个,在前朝又有顾家相护,又是郑锦阳的保命符。

但苏浈不一样,她是臣妻,朱氏有召唤,她不听就是抗旨,苏浈留在宫里,祥宁殿护不住她。

苏浈还在犹豫,假山边上的风铃响了,郑锦阳道:“是福公公,前边恐怕出事了。“

第53章青叶?我要去找段容时

禁军开道,二十来个宫女内侍随行,太子妃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走到祥宁殿前。

“东宫太子妃到——”

宫人通传几次,但祥宁殿大门闭锁,就是没有人出来应门。朱氏撑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内官门会意,一边喊门一边撞门,动静弄得颇大。

半晌,一个约略三十上下的黄门终于出来应门,“奴才祥宁殿福顺,见过太子妃娘娘。”黄门态度恭顺,“回禀太子妃,陛下特许淑妃娘娘病中静养,太子妃有何要事,奴才可代为通告。”

淑妃盛宠,祥宁殿不经内侍省管制,若不是在其他地方都没有搜到结果,朱氏也不会贸然上门打扰。

方才朱氏嫌弃坤宁殿味儿重,早早避到一边,让手底下人去收拾残局。谁知那些蠢物办事竟如此不经心,不但没能毒死苏浈和顾湘婷,而且还让那两人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坤宁殿这一场鸿门宴是她和皇后一手策划,目的就是要同前朝的太子打个配合,使得这些内眷被钳制的朝臣不敢有所妄动。

当然,皇后不知道的是,朱氏预料到这恐怕是毒杀婆母的最后机会,顺带手在她的杯子里也添了些东西。

顾湘婷有孕,苏浈又曾是太子心上人,两人威胁甚大,也是这场局中原该必死的人,但如今不但活得好好的,还不知所踪。

朱氏同皇后慎之又慎,知道这场毒杀局的包括她们和太子在内,统共不超过十个人,就算是经受调配毒酒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以本该无所错漏。

但那两人还是逃走了。

朱氏想来想去,弄不清究竟是两人运气太好,还是真有人在背后操纵了她,操纵了皇后,操纵了所有人。

前朝太子忙着收拢势力,大局未定,后宫绝对不能在此时闹起来,朱氏就算再想闯宫,也不得不耐着脾气虚以委蛇。

“福公公安好,本宫无意打扰,只是坤宁殿丢失了两个作乱的宫人,向请淑妃娘娘宽宏,让咱们进去看一看,人是不是在里头。”

福公公立刻皱了眉,“淑妃娘娘乃是一品皇妃,更是一殿主位,太子妃空口白牙地就要搜宫,不合适吧?”

“不是搜宫,只是有人犯逃失,怕伤着娘娘。”

禁军适时上前围在门前,福公公没被吓着,却被这情景激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坤宁殿有人犯丢失,太子妃不在坤宁殿找,也不在东宫找,反而到咱们祥宁殿来找,这是什么道理?”福公公冷笑道,“想要搜宫,要么求陛下圣旨,要么皇后娘娘亲自上门,太子妃不如回东宫再仔细查查!”

朱氏她捏了捏眉心,语气也变得强硬,“奸人作恶,损伤皇后凤体,本宫受命捉拿人犯,若祥宁殿着意窝藏,便是同谋叛国!”

福公公却不受这要挟,“太子妃娘娘明鉴,咱们这是清白地界,可不会招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娘娘若是执意为难,还请让皇后娘娘亲自来祥宁殿。”

说完他又钻回去,祥宁殿的大门再次关上。

皇后已经断气多时,尸首正摆在坤宁殿正中央,朱氏上哪儿去找个皇后来下旨搜宫?

“娘娘,若捉拿不到人犯,只怕……”

朱氏烦躁地又捏了捏眉心,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心中却更加笃定苏浈和顾湘婷就在祥宁殿。

她身为太子妃插手后宫的确不妥,更何况淑妃是皇帝宠妃,福公公此举看似并无不妥,但朱氏在其它地方都没有搜到结果,那两人大略就在祥宁殿。

且他非要皇后亲至才肯开门,分明是笃定朱氏请不出真正的皇后,坤宁殿被封锁至今,也不过就逃脱了苏浈和顾湘婷,也只有她们能告诉福公公皇后已死。

朱氏面色沉沉,嘱咐身旁宫女,“你去将凤印请来,再去瀚海阁请贤妃。”

皇后和静妃已死,但宫里剩下的一品妃不仅只有淑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启禀娘娘,太子妃仍在殿门口,应当是去请贤妃娘娘。”福公公道,“一品妃携凤印亲至,如皇后亲临,这殿门只怕是不得不开。另外,”他又示意身后跪着的女子,“此人从侧墙翻进来被侍卫们擒住,说是来找苏娘子的。”

苏浈连忙点头,“娘娘,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侍女,的确是来找我的。”

郑锦阳让人松开青叶,“那正好,小绊,你和你的侍女快从密道离开。”

苏浈知道轻重,没再坚持,带着青叶便要走下密道,但就在最后即将离开时,她扶着假山石回头。

“娘娘,”她看着郑锦阳,认真说道,“外头还有人在等您,请您务必保重自身。”

郑锦阳一怔,笑着点点头。

密道大门合上,假山石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郑锦阳搬过几盆盆栽挡在当口,使这入口更加隐蔽。

“好啦,让咱们去会会那位太子妃吧。”郑锦阳笑着拉住顾湘婷的手。

那些皇宫里更加安全的话,通通都是搪塞苏浈的,苏浈知道,她们也心知肚明。顾湘婷有整个英国公府在身后,一个逃跑的宫妃,只会让太子更容易找到把柄利用甚至铲除英国公府。而郑锦阳的身份是大周最大的丑事,不要说走出宫门,她甚至不愿在其他人面前显露真容。

若不是为了段容时,郑锦阳根本坚持不到今日,而为了段容时不再受旁人牵制,她也可以随时放弃自己的性命。

苏浈最后说的那句话,正是知道她的打算,但更知道段容时不愿让她这样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密道很长,弯弯绕绕也多,青叶举着火把走在前头,苏浈见她几次略过分岔路口,好像十分熟知这路线,心中闪过几分古怪的情绪。

两人走到密道尽头,青叶拉动机关打开大门,苏浈走出去,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宅院的书房,而密道大门则被伪装成了墙边的博古架。

苏浈惊讶地打量着周围,看见青叶利落地合上博古架挡住密道口,又从书桌底下拆出一个木盒打开,里头正放着两份过所和银票。

“大娘子,公子说若有事变,便让我带着您一同去西北投奔云将军。”青叶拿起所有东西,上下打量一番苏浈和自己的装扮,摇了摇头,“咱们还得再去拿几件衣服。”

苏浈一头雾水,“这里是哪?是主君的私宅么?”

青叶摇摇头,带着她走出书房,又走进另一个厢房中。这宅院精致又华美,花园中奇珍异草不胜枚举,而仆从们只顾着洒扫浇花,对两人熟视无睹。

“这是司主的宅院。”青叶翻出套粗布衣服给苏浈换上,失去金线锦衣装饰之后,苏浈同街上的平民好似没有什么差别,只是那身高华的气质怎么也掩不住。青叶倒也没烦恼,转身自己也换了一身。

“司主是……常公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浈除了大婚前在猎宫时,并未再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公爹,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对方给自己院里塞了十个女子,也都被打发掉了。

重重宫墙之后,竟有一条密道从妃子殿内直通权宦私宅。苏浈简直分不清,究竟是淑妃的身份更让人诧异,还是这条密道更让人心惊。

苏浈相信段容时留下的人,也相信段容时的打算,却不知道他能打算得这么详尽。过去的许多事情都同她所知相去甚远,苏浈捏着袖子问道:“段容时同你说,要带我去西北?”

青叶换好衣服,老实地点点头,又一拍胸脯道:“娘子放心,青叶一定将您平平安安地带到云将军面前。”

“那若我说,我不想去西北,我要去找段容时,你能将我带到他面前么?”苏浈清凌凌的杏眼里满是坚定,“你可知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贤妃年少丧子,窝在瀚海阁清修多年,若不是先前淑妃小产,皇后被罚幽禁,皇帝将统领后宫之权移交于贤妃,后宫众人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位一品妃。

贤妃本不欲出门,但太子妃言之凿凿,说有奸人作乱伤及皇后,又流窜到淑妃宫里,不得已才请动她主持大局,贤妃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贤妃到,凤印到,祥宁殿的大门终于赶在晚霞漫天时打开。

太子妃早在之前便令人围住祥宁殿,确保没人能趁机溜走,她胸有成竹,也万料不到这里头还有别的方法能溜走,是以瞧着时间飞逝也并不着急。

“拜见贤妃娘娘,拜见太子妃娘娘。”福公公不情不愿地站在门口,“两位贵人恕罪,淑妃娘娘身体不适,正在主殿中歇息,还请娘娘的手下搜查时小心些,不要惊吓到淑妃娘娘。”

贤妃一向通情达理,正要点头,却见朱氏冷笑一声,“贼人可不会论惊扰不惊扰,福公公这话着实错得离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昂起下巴,召唤禁军直闯淑妃所在的主殿,说要救淑妃于险境。

福公公仓皇地伸手要拦,“放肆,放肆!淑妃娘娘乃是一宫主位,你们这些粗鲁莽夫,这是欺君!”

他不过一介宫人,哪里能抵过身负重甲的禁军,也只能在一边哀哀地看着主殿大门被撞开。

禁军冲开门后分立两边,朱氏扶着贴身宫女,悠悠走进殿内,帘帐后女子姣好的身形影影绰绰,顾湘婷则乖巧地跪在一边,一双凤目不含表情地冲她望来。

刘家人的凤目都是一个样式的,太子妃一个恍惚,还以为是皇后再世附身于顾湘婷身上。

她很快反应过来,指着顾湘婷道:“人犯果然在此,淑妃娘娘又该作何解释!”

第54章动乱?重伤不治,已经撒手人寰。……

“太子妃娘娘息怒,本宫小产后身体不适,顾美人听说之后特地来照料本宫,怎么就成了人犯?”帘幕后的女子换了个坐姿,声音婉转动听,还带着轻笑,“听底下人说,太子妃要捉拿的可是坤宁殿的宫人?如今您也见着了,我这并无旁人。”

殿内炉烟如绸缎,燃的是最能宁心静气的沉水香,朱氏却被熏得心浮气躁。

“娘娘莫要被奸人蒙蔽,皇后娘娘好心邀请顾美人赴宴,谁知她心怀歹毒,皇后受到惊吓玉体不适,特命我捉拿顾美人问罪。”太子妃抬手招呼宫人,“来人,拿下顾美人!”

“此处是我祥宁殿,不是东宫!“淑妃也显然动了怒,她一声令下,所有的侍卫宫人一齐出动,挡在禁军面前,“先前说要拿宫人,如今又说是要抓顾美人,改日是不是也能随意将我也发落了?太子妃莫要欺人太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朱氏咬牙就要下令宫人硬上,却被贤妃喝住。

“够了!朝廷有法度,后宫有规矩,太子妃就算罔顾宫规法纪,好歹也要顾及天下悠悠众口!”贤妃别开众人,挡在朱氏身前,“本宫同淑妃好歹都是陛下的妃嫔,顾美人年纪小些,也算是东宫庶母。太子妃见到我们不行礼便罢,还要直闯宫禁欺辱宫妃,是要造反吗!”

贤妃脾气绵软不问世事,先前皇帝要她辖领六宫,令皇后移交职权,皇后心里不服拖着不办,也没见贤妃有什么二话。但这老实人发起火来着实吓人,朱氏终究还只是个太子妃,插手后宫份属越权,贤妃既出了口,她便不能再进一步。

此处究竟不是坤宁殿,人多眼杂,朱氏阴沉着脸好歹退了一步,令禁军好好把守祥宁殿,务必不可放过一个贼人。

“娘娘安枕,顾美人安枕。”朱氏临走前在顾湘婷脸上转了一圈,“儿臣必当细细搜索,让那贼人插翅难逃。”

禁军都退出殿外,受在祥宁殿大小门外,连个墙角的狗洞也不放过,殿内宫人收拾好被踢到、砸碎的瓷器花盆,退出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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