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这才听说云弃之便是苏英,他眯着眼睛远远打量,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但他受制于人,本就吓得屁滚尿流,听见个“云”字更是信了大半。
“你这逆子!不认亲父,勾结叛党,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不快速速归降!”
苏英朗声大笑,“太子疯魔,身边的随侍也跟着疯疯癫癫,云弃之不敢轻易受此折辱。”
他拉弓搭箭,直指苏迢,竟是要将人射杀当场。
铁箭破空而出,苏迢吓得吱哇乱叫,拼命扭动身躯,险险避开要害,被射穿了肩膀,惊吓之中遭逢剧痛,苏迢干脆晕死过去。
太子又惊又怒,反而癫狂地笑开,“奸贼,你们这两个无君无父的奸贼,狼狈为奸,混到一块儿去了!好,那孤便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这群奸贼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他挥动手臂,士兵们便将人押到城墙上,英国公一家,镇国公一家,还有许多高门贵胄,满满当当地站在城墙上,几乎挤得站不下。
苏英忍不住又去看段容时,这情形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太子眼见着局势不对,便将京中的老弱妇孺牵来当挡箭牌。
段容时说的没错,无论如何绝不可对太子妥协,但苏英的顾虑也没错,若在此时不顾贵胄性命,就这样强攻进城,日后就算段容时进了京城,只怕也只能得到一座空城,难以服众。
太子还在城墙上怪笑,充当人质的贵族们涕泗横流,一片哀切的叫声。
段容时沉默良久,问道:“桥修好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楼答道:“已经修好,弟兄们只等公子的命令。”
“好。”他高举起手,正要握紧虚张的五指,却见城墙上又生异变。
英国公府女眷都被绑上城墙,太子表妹刘易梦也不例外。她钗环凌乱,神情却极坚毅,不知什么时候挣脱绳索,冲到太子身后,抱着他一起跳下城墙。
“殿下——!”
禁军下意识伸手去捞,却只来得及扯下红底描金的衣角,太子和刘易梦摔下城墙,口吐鲜血再无声息。
段容时当机立断,握拳下令进宫,八方军和云家军一齐冲过木桥,喊杀声响彻云霄,冲门柱顶得城门大开。
“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太子丧命,禁军一击而溃,太子妃在东宫早早得到消息,一杯鸩酒落肚了却残生。被绑到城墙上示众的贵胄们都被解救下来,依从太子为虎作伥者都被清算,押解至天牢候审。
而刘易梦与太子同归于尽,也算解了京城之困,皇帝圣旨封其为义坚公主,国舅爷一家因着刘易梦的情面,乞骸骨之后也都保全下来。
淑妃和顾美人一直躲在常府,没受什么损伤,被统御司的人悄悄请回后宫。
皇帝在泰山上服多了药,神志大部分时间昏昏沉沉,一天中唯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回来后也只上过一次朝,露了面,证明大周的主人还活着,这天下还归姓郑,就又回到福宁殿养病。
京城回归控制,可云家军没走,八方军仍旧驻扎在京畿。禁军因为恭王和太子的两次谋逆,牵连甚广,经历几次洗牌之后,剩下来的几乎都是新丁。
皇帝在位,可这京城分明是在段容时的手中。众人心惊胆战,等着看段容时何时废掉皇帝,黄袍加身,可他淡定自若,不像是要篡位的模样,众人就又都去盯着顾美人的肚子。
京城重回平静时,顾湘婷已经显怀,太子和恭王已死,后宫又无旁的妊娠喜事,顾美人肚子里的这个,恐怕就是皇帝最后的血脉。
刘易梦是国舅之女,也是顾家的三媳妇。英国公府新丧,闭门谢客,想要攀附未来国舅府的人,想要打听消息的人,也不好在这时候上门搅扰。
于是同顾湘婷交好的苏浈,又被顶上风口浪尖。
眼下局势已经极明显,段容时就算不登位,也是兵政两权在握的实权人物,跑不了一个代政、摄政的地位。
段容时不好美色,后宅中只有一个苏浈,众人生怕自己从前得罪过段容时,纷纷请求苏浈从中斡旋,想从她这儿打探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经历过几场风波,苏浈也算生了点见识,知道自己这个位置有助于稳定朝局,不能再一味躲避,便想同段容时商量,让段容时在明操控,她则在后宅帮忙。
段容时对她一向歉疚,从前她不愿社交,他也听之任之。苏浈既有此心,他也有求必应,亲自教导许多后宅的弯弯绕绕,倒让苏浈受益良多。
一切都步上轨道,苏浈也渐渐忙碌起来,每日接到的拜帖、邀帖堆积如山,她捡出其中一张,有些怔愣。
上头写着鸿胪寺卿家的媳妇,黄苏氏求见。
第59章家人?她愿不是因为这个,彻底恨上自己……
又是一年暮春,蝉鸣不止,树影参差,飞絮坐在冰盆后,一手撑着脑袋假寐,另一手还不往打扇。
流云抱着布料进来,勾起个笑,悄悄过去踢了她一脚,而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快步走到苏浈面前。
“这些是新到的菱纹罗,比绢布粗些,也更耐用。”流云将布料放在桌角,见苏浈还盯着手上帖子犯愣,凑近去看,“娘子,这是什么?”
“拜帖而已,没什么。”苏浈回过神,伸手挑起布料,“这怎么是有颜色的啊,穿在里头会不会太花哨?”
之前太子占领京城,首先便拿恭王府和段府开刀,恭王府的人遭了大殃,段府虽然早前便遣散了人,里头的家具珍玩却也无一幸免。
段容时回到家,进了乱七八糟的书房,没先去挽救满地杂乱的典籍书卷,而是在小榻边上不断打转,翻来找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问他要找什么,提议帮他一起找。段容时却支支吾吾,在她不断逼问之下才松了口:“你送我的长命缕,我绑在小榻边上,找不见了。”
“长命缕?”苏浈眨眨眼,“端午都过了大半年了,你留着那个做什么?”
段容时却瞪了她一眼,自己一个闷头在里头继续翻,也不让下人帮忙,“这里头乱得很,你也先去主屋吧。”
向来只有她瞪段容时,苏浈被这一眼瞪得新奇,杵在门前看段容时的耳廓渐渐转红,也回过味来。
她不禁抿唇笑了,让飞絮给她绑好襻膊,也进屋同他一起翻找。
过了这么久,五色线早已褪色,又被烂木头压了许久,满是灰尘,已经不能用了。
段容时提着那短短的一节绳,在日光下端详许久,叹了口气。苏浈看在眼里,一时冲动便说要给他做衣裳。
这念头倒也不是今日才起的,上次婉媚送衣时,苏浈便想学着自己给段容时做里衣,但后来两人大吵一架,她忙着为顾家奔波,便忘了这一茬。
苏浈确实不善针织女红,话刚出口便恨不得咬了舌头,倒是段容时,也不唉声叹气了,只隔不到两日便嫌身上的衣服磨得慌,让苏浈烦不胜烦。
刚巧这两日得了空,苏浈想着话都说了,须得言而有信,便让流云去挑两匹布来练手。
流云眼神揶揄,“我跟着娘子这么多年,可从没见娘子动过针线。这做衣服便如做学问,得先学会了横竖笔画才能学写字。”她指了指那堆布,“主君也是要脸面的人,外头穿的衣服还是先让绣娘代劳,娘子可先从寝衣做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平白被取笑,苏浈俏脸微红,不甘示弱地顶回去,“流云姐姐不愧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考虑得果然周到,苏某甘拜下风。”
闹红脸的又变成了流云。
京城动乱时流云回家避祸,发觉儿时玩伴还住在隔壁,且已经读书多年,正准备要考科举。
流云是大家女使出身,曾代苏浈管理家事,举手投足便有不一般的气度。那头邻家竹马苦读多年,也是书香里浸出的一身风骨。
两头这么一瞧,便有一番眉眼官司,两边家人都对彼此满意得不行。最可贵的是,太子满京城杀人落罪时,那竹马竟肯上门求娶,愿以茅草屋檐为她遮蔽风雨。
这便是能同甘共苦的人了。
飞絮才醒,脑子还是晕的,听了个只言片语直愣愣道:“嫁人?谁要嫁人?”
苏浈笑意更深,流云臊得不行,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里去。
飞絮扔了扇子,跑到苏浈桌前,捡起她刚才拿在手里端详多时的拜帖,歪着头看了半晌,“娘子,这黄苏氏……是沐姑娘么?”
苏浈眸色暗淡下去,自太仓案后,她对顾家和顾湘婷心中有愧,也同苏家人许久不来往,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些亲人了。
黄苏氏,苏浈想到上回徐氏过府,正是因为苏迢被牵连入狱,连带着苏沐婚事也受到影响,险些被退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鸿胪寺卿姓黄,其嫡子名讳黄演,苏沐的婚事到底还是成了。
苏浈对徐氏曾经有恨,但对这个妹妹却无甚感觉,她拿过拜帖,洒金纸上两行蝇头小楷,还扑了花水,精致中又有内敛的富贵。
鸿胪寺一向是有闲有钱,黄家背靠大族,没倾向太子或是恭王任何一边,在动乱中干脆就关起门来过日子。能保得全族平安富贵,的确是门上好的亲事。
“娘子要见么?”
苏浈将帖子放下,随手搁在一旁,“快到三月三,镇国公府又要办游春会了,这几日我或许不得闲,再说吧。”
于是又过了几日,等苏沐忍不住再连续发了几封拜帖,苏浈终于肯见她。
苏沐来做客,架势拿捏得比宫里娘娘还强几分,不说门口那乘四驾的马车,还有如云的豪仆强奴,就说她身上深蓝色的轻云缎,价比黄金有钱难买,只还是旧年的花样。
苏浈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挑了挑眉,仍同上次见徐氏一样的做派。
“无事不登三宝殿,娘子有话请直说便是。”
苏沐也不同她客气,“请大姑娘去同姑爷说说,废太子当时把控朝局,父亲分明是不得已才妥协,并非真心实意投诚。如今清算废太子余党,连国舅一家都得以宽赦,怎么就咱们父亲遭了罪,还要夺去伯爵府的爵位?。”
她刻意说得亲近,但苏浈不为所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的事苏浈并不在意,只在人情往来时偶尔听过一耳朵。苏迢早前因太仓一事被废太子搁置冷待,京城被封闭后,他只以为大局已定,生怕自己因从前的事,因段容时和苏浈见罪于新君,就又上下联络大散家财,跑去同太子一党的官员结交。
林林总总皆有实证,统御司清查之后上报段容时,便有圣旨夺了诚意伯爵府的爵位。
段容时留了手没叫抄家,如今苏迢和徐氏连带着尚未科考的苏莱,应当还住在那个空荡荡的伯爵府,只是富贵不再,尊荣也不再。
“义坚公主诛灭废太子,解京城急困,却不幸香消玉殒,再多的封赏也比不上赦免家族罪人。再加上陛下心慈,刘家这才能保全。不过刘家也已经被贬为白身,三代不许科考。”苏浈端碗慢悠悠饮了口茶,“你我是无用的,比不得公主大义,幸而夫君曾有勤王之功,又恳切求情,这才能保住咱们苏家,也没断送苏莱的科举之路。”
苏沐不满道:“刘家犯的是什么事?父亲可没那么大罪过!那可也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你也要随你那个哥哥一般见死不救?”
收复京城那日太子曾道破苏英身份,虽苏英仍旧自称云弃之,可京中贵胄大体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私下里都说苏英同段容时不愧是郎舅,个顶个地不尊亲上,太子说的话竟有几分道理。
“娘子既称我一句大姑娘,便应知我并没有什么哥哥,这都多亏了令堂。”苏浈也动了怒,将茶碗放在桌上,“若是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也不会有这遭祸,无论如何都是自己求来的。我力小人微,恐怕帮不上忙。”
“你……”苏沐拍桌起身,正要发火,突然想到如今情势并不利于自己,又放软了语气。
“长姐,当年之事其中必有误会,以后慢慢说开便是……但如今父亲正在受苦,苏莱也是你的亲弟弟啊!”
苏浈冷着脸不置一词,只差把“送客”两个字说出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沐咬牙,转了转眼珠,“大姑娘就不想知道,云氏究竟是怎么死的?”
苏浈不禁手臂一颤,桌案上的茶碗翻倒在她身上,名贵锦缎上迅速洇出印记。
“娘子!”流云连忙上前拿着布帕给她擦拭,“沐娘子怎可如此放肆,云大娘子亦是你的嫡母!”
“哟,还留着这丫头呢,是叫流云是吧?”苏沐已觉胜券在握,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这名字可冲犯云氏名讳,看来大姑娘心中,对云氏也没那么多敬意嘛。”
流云的名字和飞絮一样,都是徐氏亲自改的,苏浈那时才六、七岁上下,人微言轻,哪里有什么能力反抗?
苏浈身侧的女使叫飞絮流云,居所叫玲珑居,打眼一看是漂亮的字眼,但分明都是不长久的意向,徐氏恶毒之心可见一斑。
流云咬着嘴唇,气得浑身发抖,苏浈轻轻推开她起身,目光灼灼逼视苏沐,“苏家下场都是圣心裁断,你若不服大可敲登闻鼓,上圣上面前喊冤,话里藏话辱我母亲又是什么道理!”
苏沐下意识侧了半步,又挑起眼皮冷哼一声,“云氏怎么死的,大姑娘心头难道一点都没有猜疑?当年你哥哥究竟为何被除族,难道真是因为一个妾侍?你恨了我母亲这么多年,给云氏供这么多年的佛灯,确实当得起一句是非不分!”
苏浈气得极了,上前一巴掌扇过去,她一向隐忍,苏沐不防挨了这下,捂着脸惊诧地看着她。
“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敢打我?!”苏沐皱起眉,气性上来想要还手,流云却抱着她的腰将人顶了出去。
“来人,送客!”
府内护卫不怕得罪人,听得流云指令便上前架住苏沐抬了出去,苏沐的丫鬟哪里见过这阵势,一溜小跑也跟着出了段府。
人都走了,苏浈却脱力栽倒在椅子上,流云连忙又上前扶住她。
“娘子?娘子莫要听信那贼妇人胡言乱语,咱们云娘子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不要听信那贼人污蔑!”
苏沐三言两语诛心至极,字字暗指云氏持身不正,苏英血脉有误。
“我不信母亲德行有失。”苏沐说的话,苏浈半个字也不信。
她握住流云的手,眼眶通红神情凄惶,“但是……是不是……有旁人信了……”
女子声名最重,比人的性命更重。京城大族少不了龃龉事,为着面上一张皮,鸩杀家族女子不算稀奇。
苏浈或许曾因被慢待,被漠视而恨过苏迢,或许因梦境而对苏迢冷了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她不愿是因为这个,彻底恨上自己的亲生父亲。
第60章父亲?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京城正在逐渐复苏,苏府门前正对大街,来往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切恍若从前,但苏府早已不是从前的煊赫。
人们经过时都忍不住往这头瞧上一眼,奇怪这锦衣华服的女子,为何呆站在门前不动。
苏浈在门前站了许久,她在苏家许多年,受过苦,也曾有过高兴的日子,但站到这大门跟前来细细打量,还是觉得陌生。
苏家爵位被夺,积攒下的家财没剩多少,仆婢也遣散得只剩零星三两个,为迎接苏浈这位贵客,都齐齐聚集到门前来迎接。他们见苏浈一直杵在门口不进来,虽心头奇怪,但也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大姑娘既来了,为何在门口不进来,也不遣人来通报?”
徐氏身着淡紫色长褙子,发髻上只有两只素银簪子并一支金海棠步摇,妆容素净,神情既不谄媚也不惶恐,反而出奇平静。
苏浈微微垂眸,随她进了清晖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大娘子应当知道,我来此,是为着沐娘子。”苏浈道,“那日沐娘子到我府上,说了几句没头尾的话,不但语焉不详,还处处冒犯,我今日来便是要求个道理。”
她来意不善,徐氏并不惊讶,也没多说什么,只将苏浈引到主屋前,“他是你生身父亲,有什么事,你亲自问他便是。”
徐氏说完便走,将本就不多的下人也一并带走,整座清晖园再无旁人,显得死气沉沉。
门后传来些许动静,飞絮蹙眉道:“这装神弄鬼的,不若我替娘子先进去瞧瞧?”
苏浈摇头,“你在门口守着,我叫你时再进来。”
“娘子……”
苏浈握着的手重了些,“听话,不然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娘子总拿这话逗我。”飞絮忍俊不禁,“你放心,飞絮就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让进。”
苏浈轻吐一口气,推开门,首先便被满屋的酒气给熏得退了半步。
徐氏行事诡异不似平常,苏浈还以为苏迢是断了腿还是失心疯了,所幸屋里只堆了十来个酒坛子,没别的污糟东西。
苏浈合上门走到床边,苏迢看起来还不错,他原就生得极俊朗,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撑头侧躺着,面色红润,颇有几分诗酒风流的姿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点也不像官场失意,遭受两次牢狱之灾的人。
苏迢醉眼迷离,眯着眼看了会儿苏浈,在她那对杏眼上停留许久,轻笑道:“你来……做什么?”
他醉成这样,苏浈想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决定换个时间再来。却听苏迢嚷道:“云静瑶,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云静瑶是苏浈生母闺名,苏迢这是将苏浈误认成云氏了。
苏浈心思百转,还未想定话便出口,“我是怎么死的?”
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也是她来这唯一的目的。但苏迢毕竟喝醉了,只喃喃地重复方才那两句话。
苏浈等了半天没听见想听的结果,不由有些着急,又问了一句,“云静瑶究竟是被谁害死的?”
苏迢歪着头,看了苏浈好一会儿,讽笑道:“你当然是被段伯言害死的!”
“你不守妇道,和段伯言私通。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常府内风景如旧,段容时正在为常欢喜换药。
泰山行宫上事发突然,先前安排的许多暗线都没来得及用上,恭王便断了常欢喜一条手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当知道恭王在暗暗对皇帝下药时,段容时便劝说常欢喜尽早撤出来,却被常欢喜拒绝了。
他说:“我随侍皇帝多年,你被恭王逐出行宫,我再走了,皇帝必会对统御司起疑。多年筹备只为此着,一击不中,恐难再有其它机会,不要多生变数。”
结果便是段容时得胜,常欢喜永远失去左臂。
常欢喜年纪大了,又曾受过宫刑,身体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康健。若非延峰出手及时将人及时带走,只怕连命也保不住。
段容时撒上药粉,用棉纱按住创口,再用纱布固定住。他下手干净利落,但不用麻沸散,常欢喜还是痛得满头是汗。
常欢喜知道段容时愧疚,咬着牙看了一会儿,别开眼,“听底下人说,黄家的那位苏娘子去段府大闹一场,漏了口风,咱们那位苏娘子已经回苏家追查了?”
段容时动作不停,一层层纱布绕过常欢喜胸腹,只低低应了一声。
“她这趟回去,想必是已生疑心,就算没在苏家得到结果,她也会追查下去。”
“是。”段容时又应了一声。
常欢喜望着窗棂,“这算什么呢,好不容易一切都好,苦尽甘来了,又……”他叹了口气,“公子真不怕她知道真相么?”
段容时没答话,将纱布缠好打了个结,问常欢喜感受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常欢喜潦草地看了一眼,“不过死肉罢了,好不好都一样。”他眼见着段容时一脸的严肃,好像想要拆开再来,忙不迭地摆手,“好好好,松紧适宜,正正好!”
段容时神情松懈下来,但仍紧盯着他伤处不放,“我对不住常公。”
这丧气模样,倒让常欢喜想起当年的事了。
那时段容时还是长公主爱子,父亲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自个儿又生得粉雕玉琢,走到哪里都讨人欢喜,连皇帝也十分喜爱自己这个外甥,要他长留在宫中陪伴。
段容时生性活泼爱闹,一次在御花园闲逛时,吵着闹着说要玩风筝。内侍省的指令下发到内府局,上百宫人紧赶慢赶、描金雕龙做出来的风筝都没能得贵人青眼,反而是一个路过的小黄门,随手折下几支竹条糊上粗纸,就让段容时高兴了一天。
小黄门不清楚,自己的随意之举竟然得罪了整个内府局,他当夜被人骗出寝房推下枯井,因井中枯叶多,只摔断了条腿。
次日段容时带上纸风筝,跑去御花园找小黄门,却怎么也找不着。皇宫那么大,穿着一样内侍服的黄门数不胜数,多的是人前赴后继要陪公子玩耍,但他锚定心思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他找啊,找啊,找遍了御花园,找遍内仆局,又请求公主派人一同寻找,终于在井下寻到饿了两天、但鼻息尚存的小黄门。
小黄门被人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断腿被太医诊治,又喝了热热的汤药,心中充满感激。
他以为事情已经了结,到夜半时,又迎来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公子,怀里还抱着一只缺角的风筝。
小公子一见他便掉了泪,“风筝破了,我想找你修,可是我怎么也找不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黄门不过是御花园洒扫的下仆,从未能照顾主子,甚至不知自己该不该给他擦泪。他只好小心哄道:“是奴才错了,下回公子再来御花园,奴才一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小公子却擦了擦眼泪,认真道:“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害了你。”
小黄门心里惊诧,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
小公子虽然早慧,但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擦了又擦,无休无止。
“宫里人拜高踩低,嫉妒心强,我对你有几分好颜色,便将你顶到了风口浪尖上,令你受众人妒忌,却又没能给你自保的力气,是我的错。”小公子扁着嘴,分明正说着大人的话,眼里全是孩子的委屈,“我对不住你,差点害你死了。”
小黄门十来岁上下,自小被家人卖入宫中,人情冷暖经历个遍,早已对人性不抱指望,却被这小公子几句话说得眼眶微热。
他并非生下来就是奴婢,也曾是个完完整整的人,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却还要赔笑脸,他还不是无坚不摧。
小黄门心里乱得很,有些茫然,随手拿过那只破风筝,“公子的风筝破了,奴才给您补上好不好?”
小公子愣愣地点头,黄门翻出浆糊,将廉价的风筝修补齐整,哄得小公子又眯起眼笑了。
公子临走前问他,“我叫段容时,你叫什么?”
小黄门看着他脸上软软的笑,唇角不禁也勾起个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奴才姓常,名叫欢喜。”——
后来段容时长大了,忘记自己曾在幼时搭救过一个小黄门,但常欢喜却始终牢记于心,即便日后经历再多阴暗,也不肯忘记自己名字的来处。
直到段家败落,段容时天之骄子一朝落入泥地,深陷后宫奄奄一息,人人都能来踩一脚,常欢喜却当上皇帝的随侍,红极一时。
皇帝深恨段伯言,令常欢喜收段容时为义子本意为折辱,却方便了常欢喜照顾他。到统御司设立时,皇帝令常欢喜为司主,段容时为指挥使,便是有意要将废铁锻炼成钢刃。
皇帝始终忌惮段氏,段容时每月上一回常府,便要每月挨一次训诫,有时是罚跪,有时是责骂挨打,皇帝只在一边旁观,动手的事自有常欢喜代劳。
这是宫中常用的手段,目的是要磨去段容时的心志。常欢喜经受过,也曾对别人施用过,他生怕段容时经受不住,提前告知,段容时却向他作揖致歉。
“我知常公心善,若非为我着想,绝不愿如此行事,是容时带累常公了。”
常欢喜张口结舌。也是在那时,他知道段容时有件极要紧的事情要做。
现在段容时做到了,常欢喜为他高兴。
“公子,老奴该走了。”
第61章始终?完结撒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低头收捡药箱,并不答话。
窗几明净,外头浮云暂歇,日光晴好,是难得的好天气。常欢喜看了一会儿,心中突兀地生出几分不舍,感叹道:“公子长这么大了,也成家了,只可惜老奴看不到公子子孙满堂……”
“常公这是在说胡话。”段容时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盯着他认真道:“常公于容时而言,亲近甚于叔伯父兄,容时该要给您养老的。”
“有公子这句话,老奴便心满意足了。我老啦,如今大事已成,可再伺候不了公子了。”段容时正要反驳,常欢喜笑着摆手,“老奴自小身在深宫中,勾心斗角,殚精竭虑,从未脱开宫禁,脱开京城。这回跟着陛下去泰山行宫,虽然多有惊险,但这山水肆意之美,当真迷人。”
“还请公子准许老奴离开京城,遍游天下。”
段容时低着头沉默良久,“常公总为我着想。”
他即将掌权,无论是当丞相还是做摄政王,都不可能再有一个当权宦的干爹。常欢喜到现在还有一条命在,已经是段容时有底线、念着情义的结果。
段容时本就有个当反贼的爹,天生便要受到许多攻讦,更何况他走的是比寻常人都更难更险的一条路。
声名虚无缥缈,既可成就一个人,也可瞬间摧毁一个人。大周幅员辽阔,州县数十,若段容时始终端着恶名,必然会有人不服。声名越恶,不服的人越多,便有更多的流言,届时段容时再雷霆手段,也难以服众。
现下段容时手握兵权,有不世之功,尚且能有一时安定。但他身处风头浪尖,就算没有弱点,也会有人生造出一个弱点去攻击他。
一个郑锦阳,一个苏浈已经够他头疼了,常欢喜想,还是给他节省些功夫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说纵情山水并非全是托词,人活一世,不能仅困囿于方寸之间,常欢喜的确是想再多看看世间好风景。
“公子若是心头还念着老奴,便好好经营,让老奴……”常欢喜笑着,眼神清亮还似少年时,他换了个自称,“就让老身在太平世道做个富家翁吧。”
苏迢昏昏沉沉,随口瞎说,竟构陷云静瑶和段伯言有苟且。
苏浈怒从心头起,没过脑子就骂了句脏话,“你放屁!”
“你还想瞒我?你和长公主交好,又和段伯言那个狗贼颇有来往。我让你替我引荐,你却推三阻四,说什么不肯利用交情攀附。”苏迢嘿嘿一笑,半边脸藏在阴影里,“你装什么清高,不就是怕我知道你的私情,怕我捅到长公主那儿去嘛。我告诉你,我才不在意,你爱上哪张床就去,只要你……”
全是污言秽语,苏浈不想再听,只道:“你说的这些并无实证,全是你心中臆测而已!”
“我看见了。”
苏浈眉心一跳,“你看到什么了?或许是看错了,或许是看见了,但误认了,你若……”
苏迢打断她,“你那日从长公主府回来,发饰和衣裳虽然同出门时相似,但都是新换的。若不是心头有鬼,你何必改换衣裳?”他哼哼两声,得意地昂起头,“亏得你还有点羞耻心,被说破之后便自缢了结,倒省却我动手的功夫。”
“你说什么……”苏浈面色发白,还是抓住重点,“母……母亲是自缢?”
苏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凑近问苏浈,“你在地府如何,吃得好,睡得好?你留下来那两个逆子,一个比一个忤逆,一个比一个忤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说到后头便开始怒吼,声音传到外头把飞絮吓了一跳,她敲了敲门,“姑娘没事吧?”
苏浈原地呆站了一会儿,苏迢吼尽兴又躺回去,抱着酒瓶子不知嘟囔些什么。她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便转身离去,只留下苏迢一个人待在这昏暗的屋子里。
“都是……忤逆……”
苏迢喃喃自语,眼角划过一滴泪水,迅速没入发髻消隐不见。
段容时回到段府,苏浈已经在家,厨房处传来一阵香气,仆人们步伐轻快,见他回来低头行礼,而后又去做该做的事。
一切都井然有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浈正在房内核算账簿,她嫁到段家来后,这偌大段府是一年一修整。碰见有什么数目极难核定,她就咬着笔头蹙一会儿眉,而后又松开,打两下算盘记录下来。
他站在门边看了许久,直到苏浈收拾好东西朝门口看来,立刻绽开笑容,“你回来啦,怎么站在那儿不吭声?要吃饭了,快去换衣服吧。”
段容时站着没动,苏浈绕过桌子靠近他,牵了牵他的手,“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要我帮忙更衣么?常公身体如何了?”
他和常欢喜的关系,段容时早在宋州时便对苏浈和盘托出,回到京城后,苏浈也随同去常府拜见过几次。
段容时摇头,“常公身体无碍,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他伸手环住苏浈,放松身体靠上去,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怀里。
苏浈声音带笑,也环住他的腰,“这是怎么了,这么粘人?”
“你有什么要问我么?”
苏浈顿了一下,“没有啊。”
段容时怀抱收得更紧,“常公要走了。”
“去哪儿?”苏浈愣了一下,“常公身体虽然好了,但也得注意保养,不好随便乱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听我的。”段容时有些委屈,又再确认一遍,“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没有。”苏浈笑嘻嘻牵住他,脸上没有一丝阴霾,“走吧,前头摆好饭了,咱们快去换衣服。”
许是听说常公要离京的消息,段容时表现得很奇怪,话很少,总是耷拉着头一副失落样子。苏浈想了想,将做了一半的寝衣拿出来挂在他身上,果然显得不伦不类。
“对了,前段日子事情多,许久没给母亲添灯。难得这几日有空闲,我明日要去一趟西川寺。”
段容时心头一紧,没顾着肩上半缀着的衣裳,“我明日无事,我……我陪你去吧。”
苏浈古怪地瞧他一眼,“你那算什么无事,你的无事,便是将明日的事情都挪到后日、大后日去做,偷一天闲便得忙两日,何必这样辛苦。西川寺又不远,我同飞絮去一趟就成。”
段容时却拉着她不放,桃花眼紧紧盯着她,“我陪你去吧。”
苏浈抿着唇笑,捏了捏他的脸,“别撒娇,我自己去就成。大不了带上青叶,还有你那个胡楼,我看他成天悠闲得很。”
“好。”
苏浈倒有些意外,“你当真了?西川寺就那么大点儿地,我带个飞絮,再带个青叶已是大阵仗,再带上胡楼,不像是去烧经礼佛,倒像是……”
像是什么,苏浈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转身去整理明日烧经要用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坐在床上看她忙碌,“你还回来么?”
“什么?”苏浈没听清。
“没什么。”段容时起身同她一起收拾,“要让飞絮记得带着伞,上回你们便是没带伞,居然躲到我屋里来了。”
苏浈心头藏着事,她尽力遮掩,但也不知段容时看出多少。
次日天刚蒙亮,苏浈便带着飞絮和青叶出了门。段家的马车果然不同凡响,苏浈分明还记得,之前她每次来西川寺,都得经历过武僧环环盘查,可这次却畅通无阻,她们只用不到半个时辰便顺利上了山。
依旧是她供奉灯火的那间禅室,京城贵人多,这一间所供灯火也不仅云氏一人。
青叶和飞絮都守在外头,苏浈亲力亲为,拉过一个铜盆,点上火,将抄写好的经文一张张燃去。
母亲,太子死了,恭王死了,皇帝苟延残喘,女儿再也没做过噩梦。
母亲,女儿嫁给了段容时,过得很好。
母亲……
她没说出口,心头的一字一句都随着青烟缓缓消散于空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氏是苏家宗妇,墓碑立在山西宗墓,牌位立在家中小祠堂里。
但苏浈却在西川寺为云氏供上一盏海灯,每年不忘为她烧经,也只在此时才悄悄同她说些话。
段容时说她没见过云氏,却年年为她烧经,是要凭借云氏旧情向顾家寻求依靠。
段容时说的是气话,事后也道歉了,苏浈没有生过他的气。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云氏去世时苏浈还没到周岁,后来苏浈知事明理了,也只模模糊糊知道,徐氏不是她的亲娘,公主娘娘也不是她的亲娘。但说到母亲二字,浮现在苏浈脑海里的,也只有长公主和煦的面容,和徐氏怀抱苏沐时温柔的脸。
对苏浈来说,母亲先是一块牌位,而后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苏迢没留下过云氏的画像,远在西北的云峥从未和苏浈说过话,她也不知他有没有留下凭记。
苏浈只能从长公主和刘夫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自己同云氏生得七分肖似,而一双杏眼则和哥哥的一样,是从云氏那里继承来的。
经文一张张燃烧,苏浈放下最后一页,终究忍不住在心头说到。
母亲,关于您的事,我该不该问呢?
苏迢胡言乱语不可尽信,云氏不可能同段伯言有私,否则长公主不可能容得下她和苏英,甚至还让段容时和她缔结婚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云氏的死,也必然和长公主府有关。否则她一介伯府孤女,怎能高攀当时前途似锦的段家公子,又怎会得长公主垂怜,于公主府中受教养六年。
可是她真要问出口吗?她真的想知道这个答案么?
苏浈挑了挑盆里的灰,最后一丝青烟飞起,盆中火焰熄尽,苏浈又发了好一会儿呆。
然后她突然发觉,自己一直盯着桌案上的一对木角。
她伸手拿过来,这东西木质红漆,形如弯月,苏浈曾在祠堂中见过,名为杯筊。家中如果有大事不能商定,需要上请祖宗意思,便掷杯筊以沟通亡魂。一阴一阳为圣杯,意为可行;二阳为笑杯,主意未定,再请示;二阴为阴杯,凶多吉少,不可行。
苏浈摸着杯筊,佛教信奉全靠心中信定,多多念佛,自然会有神佛庇佑,不必往来沟通。她从前并未在寺庙中见过类似的东西,这一对杯筊,应当是其它香客遗落的。
但云氏也是亡魂,虽受她供养多年,尚未修成西方极乐也说不定。
苏浈突发奇想,先是勾唇笑了一下自己异想天开,接着却抿起唇,眼中神采越盛。
她心中念到:母亲,求您为我解惑,我该不该问?
掷下杯筊,二阳为笑杯,这是要她再请示。
苏浈笑开来,听见“啪嗒”的声响,地上多了一滴水。她摸了摸脸上,分明眉眼弯弯,却已经热泪盈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再问道:母亲,若我不再追寻此事,您……会怨怪我么?
又是一个笑杯。
苏浈愣住了,难道说这一切真是她异想天开?
圣人云:敬鬼神而远之。因为神鬼之说虚无缥缈,不过是生者有憾,编排些若有似无的东西来安自己的心。
可她还想再试试。
苏浈擦干眼泪,跪直身体问道:母亲,我做的那些警示之梦,是否是您庇护的结果?
圣杯,是。
苏浈眨了眨眼,尝试着又换了个问法:母亲,您同意我不再追究此事么?
圣杯,是。
母亲,真的是您在与我对话么?
圣杯,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笑开来,一阵轻风吹拂过,窗外竹枝摇晃,竹叶穿擦。她闭上眼,正有一段清风绕过窗棂,抚过垂地的帐幔,抚过她的裙角。
而后回旋而上,正如经文燃尽的青烟一样,消散不见了。
---完结---
第62章番外一?愿你平安长大,一世无忧。……
“阿瑶,你怎么又跑树上去了?”
刘韦柔左手搭在眉骨上撑起个凉棚,眯着眼,逆着阳光看向树杈上。那里正坐着一个青衣身影,晃来晃去,摇摇欲坠,看着吓人得很。
云静瑶在树上晃荡一会儿,旋身跳下来,引起刘韦柔一阵惊呼,她自己反而朗声大笑,“都看过多少回了,还是这么不禁吓。”
树影微斜,满地交错的光斑,云静瑶笑意盈盈瞧着好友,理不直气也壮。
刘韦柔蹙起眉,看看左右没有旁人,上前轻轻推了她一把,“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是这样不着调。”
云静瑶是西北云家的女儿,刘韦柔出身彭城刘氏,一个是将门虎女,一个是世家贵女,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路上碰见也得相互避开的关系,却因缘际会成了至交好友。
十年前云静瑶随父回京述职,正巧撞上春猎,一并随驾去了行宫,刘韦柔也在随行之列。刘韦柔在猎场上马匹受惊,被刚好路过的云静瑶救下,两人便从此结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云静瑶救人英姿打动的不止刘韦柔一人,当时在场的还有十来个贵女公子,其中样貌最好的姓苏名迢,是诚意伯爵府家的庶三子,会写些酸诗,字不错,还很会说话。
苏迢看上了云静瑶,云静瑶也被苏迢的甜言蜜语糊住了脑袋,不顾父亲云峥的极力反对,说什么也要留在京城。
皇帝听说此事觉得有趣,下旨赐婚苏迢和云静瑶。云静瑶如愿留在京城,云峥却没妥协,而是干脆利落地和女儿斩断关系,只身返回西境。
十年一晃而过,云静瑶给苏迢生下一对儿女,刘韦柔也嫁给英国公世子,生下三子一女,成为规规矩矩的世家妇,言行端正谨慎,寻不出一丝差错。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云静瑶警惕地瞧了刘韦柔一眼,“阿英又把你家松柏给打了?”
苏英是云静瑶的大儿子,天生下来一个混不吝,云静瑶教不听,苏迢不愿教,夫妇俩便将人扔到英国公府去,和世子的三个儿子一同学武。
结果这倒好,英国公府三个小子合起来也打不过苏英,云静瑶每每瞧见好友幼子鼻青脸肿的模样,都心头讪讪。
刘韦柔没真把这当回事。英国公府以武立家,手底下见真章,小子们打不过人家便只能更加用功,她这个当母亲的虽然心疼,却也暗暗庆幸有苏英来做这个磨刀石。
“是,但我来找你不是为这个。”刘韦柔极不体面地翻了个白眼,“明日锦阳长公主在曲水畔设宴,托我问你去不去。”
锦阳长公主是皇帝幼妹,自小便是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待到长成时容貌生得越发惊艳,逐渐有了大周第一美人之名,才子们作诗文颂扬她的美貌,传遍各地,云静瑶在西北时都有所耳闻。
长公主盛名如此,出降大将军段容时,可谓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也让将军府和公主府门庭若市。长公主每每设宴,京中各家贵妇贵女都争着抢着要去,偏云静瑶是请也不愿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知道你不耐这些繁文缛节,长公主也是如此,若咱们再不去,她是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刘韦柔拉拉她的衣角,“好阿瑶,我可是在锦阳面前立了军令状,务必要将你带过去的,你就当是去赏美景赏美人,好不好?”
云静瑶撇撇嘴,终究耐不住她反复哀求,“好吧,我可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才答应去,同你刘大娘子可没什么干系。”
刘韦柔轻哼一声,并不同她计较,闹着要去看云静瑶的女儿。
小苏浈生得白白嫩嫩,见人就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人瞧,盯得刘韦柔心都化了。
“哎呀,你说咱们浈儿怎么就这么能招人疼呢?”
云静瑶却摇摇头,“这丫头可能闹腾,也是奇了怪了,在外人面前特别能装相。”
“我若有个刚出月子便爬树的娘,只怕比她还能闹腾些。”刘韦柔又瞪她一眼,扶着摇篮哄道,“小浈儿,不听你阿娘瞎说话。浈儿喜不喜欢姨姨,姨姨家有三个哥哥,浈儿跟我回家做媳妇好不好?”
“去去去,别在这儿见缝插针哄骗我闺女。”云静瑶笑骂一阵,毫不留情地戳了戳女儿软嫩的脸颊,引得小姑娘红着眼睛瞪过来,她哈哈大笑,“她要嫁谁,得等千挑万选,选个最喜欢的才好,我才不帮你欺负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云静瑶凭着一心喜欢嫁给苏迢,又得蒙圣上赐婚,在旁人眼里是再好不过的姻缘,比话本子戏文还精彩几分。但她同云家断绝往来,在这京城无母家支撑,苏迢有所慢待也无处诉苦。
选个自己喜欢的,便好么?
刘韦柔轻轻晃动摇篮,把这话藏在心底。
刘韦柔走后,云静瑶又爬到银杏树上坐了会儿,看见门房一溜小跑进来,便知道苏迢回来了。
夫妻十年,最可怕的不是彼此怨怼,彼此憎恶,而是相互对视时眼里只剩漠然。
云静瑶和苏迢早已是同床异梦,却还是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因为这是苏家的规矩。
“我明日要去长公主府赴宴,晚间或许不回来用饭。”
苏迢点点头,“挺好,你是该多出去结交结交,总闷在屋子里,也不像个样子。”
云静瑶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熏鱼,戳得乱七八糟,突然没了胃口。
“长公主这回设宴,应当是为庆祝段将军打了胜仗,听说兵部尚书新娶了位夫人,应当也会去。”苏迢道:“你们在花草之外也能谈谈其他的,或许咱们家也能设宴,邀请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静瑶停了筷子,一言不发。
苏迢瞧她这模样也来了气,冷哼道:“你嫌弃我市侩,嫌弃我左右逢源。但我身为庶子袭爵已是无望,再不争求个好前程,待日后分家,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过活?还要仰仗大房和二房的救济吗?”
云静瑶不由冷笑,“争求前程,你所谓的争求便是托关系,走门路。农事为天下之本,司农寺也是九寺中最要紧的地方,我不明白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两个主子一言不合吵起来,下人们都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花这么多钱宴请宾客,花这么多钱给你置办衣服首饰,让你光鲜地去和各家结交,就是想要从这个管文书的破地方跳出去!大房一纸荐信把我压在司农寺十年,我想高升,我想进中枢,我有什么错!”
苏迢越说声音越大,云静瑶不甘示弱地提高声量,“那你就去啊!”
“朝堂上谁不是任人唯亲,我上头被嫡脉压着,旁人看我是庶出也不肯亲近,若我是嫡脉,怎么会被如此掣肘。亏得家里有个贤妻,结交的都是国公夫人,公主驸马,却不肯为我说上半句话!”苏迢气得头颈通红,青筋毕露,
“我看你是和大房二房的人一样,就是要压着我,生怕我得了什么出息!”
这话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浇得云静瑶面色发白。
她知道,苏迢还藏着后半句话没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些年他们夫妻情分淡了,但云静瑶、刘韦柔和郑锦阳三人的情谊没变。那二人一个出身世家,一个是皇族,他们的丈夫也都是位高权重,苏迢一直旁敲侧击,想通过云静瑶引荐一二,却都被云静瑶拒绝。
苏迢一直疑心这是云静瑶私心作祟。她为嫁苏迢和云家决裂,本就没有母族支撑,若苏迢再得登高位,她这个正妻就更会岌岌可危。
可云静瑶问心无愧。
她的确同刘韦柔和郑锦阳交好,也只想让这段交情停留在这里。英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确有权势,但一旦开了这个口,苏迢走了他们的路子,只能成为他们的附庸,再想割离就难了。届时若公义与世家利益相冲突,苏迢该如何自处?
但很显然,苏迢并不想考虑这个问题,相比在司农寺做个清正君子,他更愿意去做世家的马前卒。
云静瑶咬着牙不肯开口,反倒是苏迢发作一阵后冷静下来。
他叹了口气,“你就算不肯为我着想,也总得为两个孩子着想。英国公府势大,阿英不说好好结交国公幼子,居然还去和他们碰拳脚,万一得罪国公爷,我只怕连司农寺都待不下去。还有阿浈,这世道女子殊为不易,你如果不肯为她打算,她及笄之后又能嫁什么好人家?”
苏迢说完之后便拂袖而去,看方向是去秋姨娘的院子。秋韧兰生父是读书人,病歪歪得要死了没办法才把女儿卖到苏家。秋韧兰熟读诗书,小意温柔,红袖添香引得苏迢流连忘返。苏迢总说云静瑶不懂他满怀壮志,想来能懂他的莫过于秋韧兰。
苏迢是个心里有数的,再宠爱秋韧兰也没让她留下子嗣,他把这当做是对正妻的尊重,云静瑶只觉得他又当又立,让人恶心。
可是苏迢说的话那些话,一直还萦绕在云静瑶耳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静瑶食不下咽,干脆不吃了,让下人把席面撤走。
夜逐渐深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星夜灿烂,守夜的丫头扛不住困意发出浅浅鼾声,云静瑶干躺许久,忍不住点起灯笼走出房门。
几步之隔的耳房内,奶娘早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苏浈躺在摇篮里咯咯地笑,苏英站在边上背对着云静瑶。
“哥哥。”苏英怕惊扰奶娘,声音很轻,他一手轻轻摇着摇篮,一手指着自己,重复一句,“哥哥。”
苏浈被哄得高兴,杏眼弯弯小嘴微张,可她吝啬得很,就是不肯喊一声哥哥。
苏英不厌其烦,一遍遍耐心地重复,没得到想要的回应也不气馁。他瞧了瞧天色,再瞧了眼边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奶娘,撇撇嘴,给苏浈盖上被子才往外走。
待他瞧见云静瑶站在门口,立刻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警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半大小子,性格古怪得很。云静瑶笑了笑,食指抵着唇示意他别出声,将人带了出来。
“明日不上课了?这么晚还不睡。要看妹妹白日来也能看,何必挑灯夜行?”
“谁稀罕看她。”苏英嗤笑,踢踢踏踏往前走,末了没忍住又道,“那个奶娘拿钱不干活,起的比猪晚睡得比狗早,你也是真心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哪儿学来那么多粗鄙之言?”云静瑶叉着腰拧眉,“小子,我是你母亲,有点规矩行不行?”
苏英才不听她说话,一溜烟跑了。云静瑶远远看他没摔着,笑了笑,也回屋睡觉。
次日清晨,云静瑶起了个大早,翻出最繁复华丽的衣裳,搭配一套红宝金首饰。
堕马髻,桃花妆,云大娘子久不仔细梳妆,打扮之后让人眼前一亮。侍女连连夸赞,“大娘子这样装扮真是美极了,若是日日如此,主君一定喜欢。”
云静瑶端详镜中人许久,不见喜色,垂眸道:“车备好了么?那就走吧。”
待到了长公主府,刘韦柔也是啧啧称奇。
“平常瞧你布衣素面的倒是不显,现在一打扮,怎么还同刚出阁那阵儿一样明丽。”刘韦柔绕着云静瑶转了几圈,端着下巴笑道,“昨日你还推三阻四地不肯来,竟然早就准备好了。”
云静瑶抿嘴一笑,不去答她这促狭的话。
先敬罗衣后敬人,往常宴席上,各家贵妇见着国公世子夫人对云静瑶多有青睐,少不得也会攀谈一二,但瞧着说不到一起去也就罢了。现下看她穿得鲜亮,夸赞讨论几句衣服首饰,倒比从前近了许多。
锦阳长公主见着云静瑶,也是十分高兴,却也少不了埋怨她几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下帖子邀你几次都不来,阿柔说她能请动你我还不信,结果你还真来了,可真不给我面子。”郑锦阳样貌精巧,说话也和唱歌一样好听。她身为长公主却一点也不摆架子,点着云静瑶的脑袋,名为教训实则撒娇,“我不管,过几个月等马球场上草长齐了,你可得陪我好好过把瘾!”
云静瑶便也笑,“公主这话可折煞臣妇了,臣妇岂敢!好好好,你要打几回马球我都奉陪,你要赢几场,要输几场,也都听你的好不好?”
郑锦阳还没说什么,刘韦柔先笑得倒在她肩上,“好阿瑶,咱们公主面皮子薄,打得什么主意一眼就能看透,可你也不能全给说破了呀!”
郑锦阳鼓着脸不吭声,一副气恼模样,但眼里都是亲密的笑意。
京中谁人不知道,锦阳长公主生得一副娇柔美人模样,却极爱打马球。宫里头的宫人怕伤着她,不肯出力,她便也只能打个过场。待大了一些,能邀请京中贵女们一起比赛时,旁人也都碍着她身份不与之相争,是以郑锦阳分明打得不好,却总能获胜。
偏偏郑锦阳不但爱打还爱瞧,这一来二去也看出些门道,就不再想要这“让”来的赢法。直到在马球场上见着云静瑶,后者心里不放着规矩,在场上更是肆意妄为。郑锦阳连连约战,连连落败,有次被气得狠了,落了两滴泪,非逼着云静瑶让她赢一回。
云静瑶见不得美人落泪,着实是拿她没办法,不着痕迹地让了几次,都让郑锦阳出尽全力后侥幸才能得胜。这种玩法便让长公主上了瘾,没过多久就要拉着云静瑶,要她让自己“赢”一回。
这头三人说说笑笑,那边客人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上云静瑶都更热络几分。席间有位贵女说话时手一抖,泼脏了云静瑶的裙子,脸色立马变得煞白,眼神下意识瞟向长公主。
不过是条裙子,云静瑶安抚那贵女无事,郑锦阳忙道:“我后头衣服多得很,阿瑶同我身形相似,去随便捡一件换过就好。”
云静瑶落落大方应下,由侍女引去后院。长公主一向随和,但这份青睐和亲近也是少有,众人随着又多一层看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宫人知道云静瑶不爱让人服侍,只将衣服递给她,自己守在外头。门被关上,云静瑶却没急着换衣裳,而是先坐在桌边歇了口气。
她不爱社交,方才被那些妇人们团团围住,已是快要去掉半条命,幸好衣裳被人弄污,也能借着换衣的时候躲会儿懒。
每到这时云静瑶便会万分佩服刘韦柔,分明内里和她一样是个火爆性子,但同旁人绕着弯子说话时却十分妥帖。
云静瑶想着想着叹了口气,十年了,她还是没能习惯京城人这副做派。
她磨磨蹭蹭换好衣服,听见外头一阵吵嚷,竟然还有男子声音,眉头一皱,不知该不该出去。
半刻钟前,外头宫人见着人来,还以为是哪位客人走偏了路,正要上前劝离,见着那人的形貌却登时惊得魂也飞了。
“奴婢参见陛下。陛下,里头……”
“滚开!”皇帝一脚踢开那宫人,提袍就要往里走。
宫人却不敢让,膝行到他前头阻拦道,“屋内有人,男女大防,还请陛下暂避!”
皇帝身边没带下人,动用龙脚再踢那宫人一回,“朕乃天子,有什么防不防的?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宫人苍白着脸,知道自己大约是活不成了。皇帝三两步闯进屋,还带上了门。
屋内不过方寸之地,云静瑶闹不清情况,来不及躲避,只能背过身去。
皇帝面色酡红,眼带醉意,“阿蕊……”
锦阳长公主小字寒蕊,云静瑶心头巨震,纹丝不敢动,怕皇帝看出端倪,更怕他真把自己错认成长公主。
云静瑶和长公主身形相似,背影几乎一模一样。皇帝半醉半醒,对着冷淡的背影怒上心头,再懒得遮掩,“阿蕊!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段伯言不过小小家奴,怎能匹配大周的明珠!朕是大周天子,唯有朕……”
短短两句话,其中含义骇人至极。云静瑶不敢再听下去,顾不得体统脸面,朝着前头的小窗冲去。谁知皇帝酒醉糊涂,活动却灵便,见她想跑,上前两步将人抓住就又抱又亲。
云静瑶下意识同他撕打起来,一个用力扇过去,竟让皇帝脸上破了道口子。
皇帝被抓疼了,神志清醒几分,看清眼前人不是郑锦阳,“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此处?”
云静瑶趁他愣神时跑出门外,翻过灌木组成的矮墙,再也不见人影。
前头的席面上仍是一派平静,众人先夸赞公主府里花草珍稀难见,再说到段将军大杀四方所向披靡,没过多久就应当再有嘉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郑锦阳耐着性子听了会儿,侧头问宫人,云静瑶怎么换个衣服去了这么久。
宫人摇头说不知,郑锦阳便笑道:“阿瑶不会是见我衣服多,挑不过来了吧。诸位稍坐,我先去瞧瞧看。”
她看了眼刘韦柔,刘韦柔会意,自然地招呼起在场的客人。
郑锦阳快步走在前头,“怎么回事?”
宫人低头回道:“门房来报,陛下喝醉酒,不知怎的又走到府里后院来。正巧云娘子在更衣,奴婢只怕……”
郑锦阳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走进屋,屋里云静瑶衣裳发髻凌乱,明眼人一瞧便知是怎么回事。
“阿瑶……”郑锦阳几乎不敢叫她,“你……”
云静瑶神情出奇冷静,“他没得逞。”
这等事绝不可张扬,所幸屋前屋后只有原先带引云静瑶的那个丫头,还有郑锦阳身边的这个下人,再无旁人在此地盘桓,想来只要所有人闭紧嘴巴,便不会传出什么丑事。
郑锦阳刚刚松了口气,却听云静瑶惨笑道:“我是活不成了,临死之前,还请长公主答应我一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为什么?”郑锦阳乱了手脚,惊诧极了,眼里还带着满满的茫然。
云静瑶十分强硬,甚至带了几分厉色,“长公主殿下,我在府上出了这等事,倘若你尚存几分人性,此事你必得答应我才好!”
郑锦阳性子软,听得此话心乱如麻,连连点头道:“阿瑶你别吓我,想要什么说就是了,你……你别张口闭口把死挂在嘴上啊!”
云静瑶道:“段家独子少有奇慧,人品绝佳。我要长公主与我约定,让段容时聘我幼女苏浈为妇,就算段将军不愿,苏家不愿,此约绝不可更改。”
郑锦阳满口答应,“我本就有此意,只是念着两个孩子还小,不愿过多干涉……”
云静瑶却强硬道:“我要长公主在众人面前宣布此事,坐定此事,让厅前所有客人作见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郑锦阳连连点头,眼圈通红,“什么都好,待会儿我便去说。阿瑶你别吓我。”
事情定了,云静瑶微微松懈下来,眼中也泛了泪。
“长公主不必再说,我被陛下看见了脸,又听到些不该听的东西,已经是活不成啦。”
现在皇帝是在醉酒之中没反应过来,待到酒醒,必然要查她的身份。赴宴之人都是有头有脸,席间有谁中途离开过,一问便知。
云静瑶低头看着指尖残留的血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她害怕极了,委屈极了。听到那样的秘辛,又伤了皇帝,她性命已经是不保,只求尽力不要带累苏迢和两个孩子。
她思前想后,趁着长公主此时歉意最浓、最为愧疚,抢下段容时的婚事,只要有这桩婚事在,背靠长公主和段家这棵大树,想来也没人再敢欺负苏英兄妹,英国公府也不敢有所慢待。
可她还不到三十岁,从前总以为日子绵长可以慢慢过,现下却死期已至。苏英还在总角,苏浈更是还未满周岁,但两个孩子就要没有母亲了。
郑锦阳明白过来,又愧又恨地哭了一会儿,擦净眼泪,亲手替云静瑶换了一套同她来时差不多的衣裳首饰。两人一同平静地回到堂前,宣布段家幼子和苏家幼女的婚事,堂中众人或惊讶或艳羡,都纷纷出言道贺说些吉祥话。
云静瑶强撑着陪完宴席,坐上马车回家,恰巧苏迢也散班早早回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苏迢见着她就皱眉,“昨日同你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今天又得罪哪家的夫人了?和兵部尚书夫人搭上话了吗?”
云静瑶没答话,只摇了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被她冷淡的态度刺中,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云静瑶目送他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这十年光阴实在可笑。
苏英在英国公府有晚课,没这么早回来。云静瑶走到耳房,挥退奶娘,独自坐在摇篮边。
女儿的确长得好,旁人家的小孩生下来都皱巴巴的,但自家这个,生下来就是白白软软一小团,一天比一天漂亮,那双清凌凌的杏眼,已经有几分自己的模样。
隔着窗正好能瞧见院里的银杏树,这棵树栽在西北角,又高又大,现下还是一片绿意,待到秋天便是满树金黄,尔后落叶成泥,树发新芽,周而复始年年如此。
云静瑶看了一会儿银杏,低下头,伸手点点苏浈的小脸。苏浈见着是她,两手抱住她的手,张嘴便咬。初生的小孩子牙都没长齐,可力气着实不能小觑,往常云静瑶被她抓得疼了,必得好好捏一把脸撒气。
可这回,云静瑶十分纵容地看着女儿,看着看着脸上便有了泪痕。
我的孩子,愿你平安长大,一世无忧。
母亲对不住你,不能再看护你了。
第63章番外二?小绊
长公主自小便深受宠爱,不但早早有了公主封号,到及笄时更能以亲王仪制开府。长公主府四面方正,砖石墙垣,奇珍树木花草不胜枚举。为护公主安宁,府内还有亲兵数百轮值巡卫。
但这些都难不倒段容时。他灵巧地翻过两人高的院墙,在林木影子掩映下,悄悄从巡护守卫边上溜过,钻进后廊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拍了拍身上的落叶,正要继续往前走,突然听见一阵嬉闹声,他左右看看,迅速地跳上身边的一棵大树,利用茂密的树叶遮掩身形。
不远处,几个扎双丫髻的小孩追追打打地跑过来。
“刘易梦你跑什么?夫子明明说了,‘君子事必躬亲’,要咱们一起打扫完学堂才能放课。”
跑在最前头的小姑娘全身银缎,脑袋上还带着几个金吊坠,在烈日下像个闪闪发光的银元宝。她趾高气扬地昂着脸,“什么君子,我是个女子。我母亲说了,像我们这样的世家女子,生来金枝玉叶,两手不沾阳春水,有什么事下人做就是了。顾湘婷,你若非得要自降身份还请自便,可别拖累我们!”
“就是!”
小姑娘们停下脚步,自动划分出阵型,另外两个抱着书箱的自觉站在刘易梦身后,显得同她对呛的顾湘婷形单影只。
顾湘婷一人对她们三人,气势上却不输阵,她叉着腰嚷道:“你无礼!这分明是夫子功课,怎可托手旁人?”她伸手指了指躲在刘易梦身后的女孩,“你们跟着她逃功课,待让夫子知道了,必得赏你们几手板!”
刘易梦带着这两人走了,本该她们的活就得留下来的人承担。顾湘婷十分不忿,摔了扫帚就追出来,可刘易梦不但不心虚,反而还劝她也别干了。
“这么点小事也值当吵来吵去。“段容时坐在树杈上,闲闲挠了挠下巴,他看下头几个小豆丁争来争去,虽然自己也不过才虚长几岁,却不免生出些身为大人的自得。
想来这群丫头便是在长公主府里上课的贵女了。
前些年诚意伯爵府的云大娘子突然病故,其夫苏迢转过年便娶新妇。长公主和云氏交好多年,又约定好要做儿女亲家,着实看不过眼,便将苏家幼女接到公主府教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免小姑娘寂寞,长公主还在自家府邸搞了个什么女学,将京城中各家适龄的小姑娘也叫来一起读书。
这是将那孩子养得同宫里皇子一般,还要找几个伴读来陪玩。
长公主对别人的孩子如此尽心,对他这个亲生儿子倒是不闻不问。段容时回京已有一月,日日在将军府翘首以盼,可长公主既没有上门来探问过,也从不召他来长公主府。
想到此处,段容时不禁有些气闷,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粉色衣裳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跨过垂花门,匆匆忙忙跑过来。
“湘婷姐姐,你怎么跑得这么快,你等等我呀……”
顾湘婷听见这声就头皮发麻,俏丽的小脸皱成一团。刘易梦哼笑一声,“顾姑娘急着追赶我们,怎么忘了自己的大尾巴?瞧,你的尾巴追上来了,你还是抱着她回去‘事必躬亲’吧!”
刘易梦同两个小跟班哄笑一阵,结伴往大门跑了。顾湘婷撅着嘴看她们离去,没再追赶,冲好不容易跟上来的粉衣姑娘抱怨道:“你瞧瞧你,跑得这么慢,又让姓刘的逃过一回。”
粉衣姑娘满脸歉疚,“是我跑得太慢了……”
顾湘婷戳了戳她的脸,心头一阵憋闷。
长公主府里的夫子规矩大,不让学生带女使,还要她们每日课后做扫除。不过公主府里本就有负责清理宅院的宫人,学堂本也脏不到哪里去。
刘易梦做了两日,见夫子没检查,便干脆连面子也不做,还劝说另外两人同她一起逃。顾湘婷本也想直接走,偏她看不过苏浈一个人勤勤恳恳地扫除院子,只好留下来陪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若是往常也就罢了,可今日是顾湘婷寿辰,家里肯定已经准备好了……
顾湘婷又多抱怨两句,五个人的活变成两个人干,她今日回家又要迟了。苏浈想了想摇摇头道:“湘婷姐姐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不多,我一个人就成。”
“真的?”
“嗯。”苏浈点了点头,“反正我就住在公主府,迟些回屋也没关系。姐姐家里还有人等,你先回去吧。”
顾湘婷犹豫一阵点了头,一边朝外跑,一边挥手同她道别,“你等我给你带栗子酥!”
“好。”苏浈踮着脚也挥挥手,明日夫子休沐,女学不开课,要再见到顾湘婷就得后日了。
段容时在树上看了半晌,又挠了挠下巴。
粉衣姑娘说自己住在长公主府,那她就是……就是自己那位未婚妻?
叫苏……苏什么来着?
还没等他想起来,底下粉衣小姑娘往回走了两步,分明走在平整的青石板上,她却突兀地绊了一跤,“啪”地一下栽倒在地上。
声音不大不小,段容时在树上都听见了,他不禁咋舌,“这摔得也太惨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糟糕,这丫头肯定会哭,到时候人一多,他就不好脱身了。
段容时紧张地盯着那粉色身影,却见小姑娘利落地爬起身,拍拍尘土站起来,扶着额头在原地转了两圈,没找到绊脚的石头,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接着又是“啪”地一声响,她又莫名其妙地绊倒了。
连摔两大跤,段容时都有些担心她脑子要给摔坏了。小姑娘还是没哭,拍拍屁股站起来,看看前头又看看后头,懊恼地摸了摸摔疼的脑袋,继续往前走。
然后她又一脚踩着过长的裙摆,腿一滑栽倒下去。
苏浈紧闭着眼,可预想的剧痛没有到来,迎接她的是一个略显瘦削的怀抱,她抬头一瞧,眼前人同她哥哥苏英差不多身量,肤色白皙,样貌俊朗,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这人表情古怪,可模样真好看。苏浈眨了眨眼睛,男子皱着鼻子把她扶正,像栽盆花木一样把她端放在地上。
“你这都摔几回了?好好走路。”
“我……我正好好走的。”苏浈撅着嘴有些不服,又好奇道,“你是谁,是新来的内官么?”
段容时一脸嫌弃,没应答也没道明身份,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浈疑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还没想好要不要让公主知道他来过,因此只啧了一声,“我先问的你,你回答了,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苏浈却不答应,束着手摇头晃脑,奶声奶气,“‘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算了算了,我不问你的名字,你也别问我的。”
男女之间没有媒妁约定,便不能互通姓名。
这倒奇了,段容时瞧着她装模作样,挑眉道:“已经学到《礼记》了?”
苏浈点点头,唉声叹气,“夫子说背不下来就要打手板,戴圣人为何要写这么长啊。”
走到垂花门前,苏浈抬腿就要跨过去,脚尖却勾到门槛,眼看着又要栽倒。段容时瞧不过眼,伸手拉了她一把,又把人端端正正立好。
“好好走路。”段容时蹙着眉,对这个小未婚妻更嫌弃几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苏浈惊讶地睁大眼,“不是说好不问了么?”她平平安安地走过垂花门,十分感激,朝他拱手道,“多谢这位英雄相助。”
段容时摸摸鼻子,忽地笑起来,“你背不下《礼记》,是不是把时间都用来看话本了?”
“你怎么知道的?”苏浈又是一惊,杏眼睁得又大又圆,看起来呆呆愣愣,又有几分娇憨,“你可别告诉夫子,不然她又得罚我。”
“你把名字告诉我,我便不去夫子那告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对,你不知道我的名字,还怎么能告状?”苏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才不会上当呢。”
方才还傻愣愣的,这会儿又聪明起来了。段容时忍俊不禁,“你不肯说名字,又这么爱绊跤,我看你就叫小绊得了。”——
好像做了一个绵长的梦,苏浈从融融暖意中醒来,一动也弄醒了身边的段容时。段容时环抱着她,眼睛眯了眯复又闭上,嘟囔道:“再睡会儿……”
苏浈隔着纱帐瞧见天已大亮,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该起了,你今日不是要去政事堂么?”
段容时还是不睁眼,收紧环着她的手臂,贴着她脖子蹭了蹭,“困,不想理他们。”
苏浈被他逗笑,“别撒娇了,几位大人年过五旬,不好让他们久等的。正事要紧,回来再继续睡。”
段容时长出一口气,长睫翕动一阵,终于睁开眼睛,满脸不爽地坐起来。
三年前,顾湘婷足月生产,生下个大胖小子,符合了朝野所有人的期盼。
皇帝窝在后宫中养病久不理政,态度倒很不错,配合地将刚满月的五皇子立为太子,没过多久又立为新帝,而自己则升任太上皇,移居瀚海阁,彻底甩脱朝政。
新帝太小无法亲政,经朝堂众臣推举,皇帝亲封段容时为异姓摄政王,监理国政。大周经历几次浩劫百废待兴,一切担子都压到了段容时身上。
太仓失火一案,暴露出朝廷制度极多极深的弊病,朝堂上经过恭王和太子两轮叛变的清洗,也空余了许多职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社仓要改,税制要改,户籍制度也要改,除此外还要广开恩科招揽人才,尽快填补朝廷官员的空缺。
段容时手握摄政权柄,却并不高兴,这三年来他是夙兴夜寐,过得比从前在统御司还不如。朝臣们惧怕他的威名,有心要做实事也不敢放开手脚,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给他过眼后才施行。
段容时被烦得不行,干脆像当年三司会审那样,组建了一个政事堂会议,所有的事情都在会议上提出来,大家一起过眼。说来这倒和从前早朝差不多,只是人人都能同意,人人都能驳斥反对,而非由至高者一人裁断。
有了政事堂后,段容时一下子松快了许多,但他地位摆在那里,政事堂评议后的东西还是要经他的眼,他还是没法真正闲下来。段容时便琢磨着再将手头的权利放出去,让更多人来分担他肩上的责任。
从前段容时汲汲营营,好不容易得到这一切,如今却要撒手放出去,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段容时穿戴好官服,依依不舍地抱着苏浈,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叹了口气,“乖孩子,父亲不在家时你要安分些,别总折腾你母亲。”
苏浈笑着拍拍他的手,将人送出门去,而后扶着腰坐下。
她身形仍是纤瘦,肚腹却鼓鼓囊囊地藏着一个小生命,再过两三个月孩子就要出生,正是闹腾的时候,若非朝堂上事情太多,段容时真是恨不得天天守在苏浈身边。
送走段容时,苏浈也起身坐到镜前梳妆,青叶捧出首饰盒子供她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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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嫁得是那位邻家竹马,三年前开恩科,竹马一举中第,次日便上段府提亲将人娶回了家。
至于飞絮,苏浈知道这事时着实惊讶,但苏英却是理直气壮。
之前苏英在京城时,为着和苏浈通信,他同飞絮便多有往来,之后京城出事,飞絮只身前往西北求援,便让苏英对她更多一分看重。
西北守将云弃之没有宗族桎梏,不在乎身份地位,只求飞絮这么个人,迎过去便是做将军正妻的。飞絮也早对他暗生情愫,苏浈就没阻拦,痛快地成全二人。
身边的旧人也就剩下个青叶,可青叶也留不了太久。
去岁统御司裁撤,司众被分派到各处供职,延峰由暗转明当上禁军统领。他武功绝佳,沉默寡言,仅凭一身武艺便成功降伏众禁军。
苏浈偶然间发现,这位延峰统领对上青叶时总有说不完的话,青叶每次见着他,也是笑意盈盈。
梳妆打扮好,苏浈坐上马车进宫,到慈宁殿时,除了太后和太妃之外,小皇帝也在。
小皇帝刚巧背完书,歪在顾湘婷怀里吃果子,见着有外人来立刻站直了身,表情严肃,尽量做出一副明君模样。
郑锦阳如今当上太后,还是一副和煦样子。她见着苏浈来便道:“皇帝功课做好了,出去活动活动身子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听话地点点头,牵着奶娘的手走出去,也没走远,就在殿外的院子里溜达。
苏浈笑道:“如今陛下逐渐晓事,两位娘娘也可舒心了。”
“可不是么。”顾湘婷长叹一声,眼神还定在皇帝身上,“半大小子最能烦人,待他再长几年,娘娘和我也可撒开手,只管享清福了。”
郑锦阳笑了笑,又朝苏浈道:“来,快让我看看,怎么瞧着比上回又清减些,是不是这小子又闹你了?”
苏浈走到近前,宫人端了把椅子过来,三人凑在一起说话。
“眼瞧着太上皇身子又要不好了,你得提醒王爷,有什么事得尽快办了,否则届时大丧一起,又是处处掣肘。”
大周礼制,皇帝大行后三年不可兴礼乐,如此科举、祭祀等事便都要停摆。苏浈点点头应下,又道:“太上皇那边,情形真这么差了?”
“唉,是啊。”郑锦阳点点头。她叹了口气,脸上表情只有厌烦,没有一丝可惜悲伤。
太上皇回宫以后,便被安置在贤太妃所居瀚海阁。贤太妃是武将世家,父族世代镇守南境,当年太上皇初御极,贤太妃便有孕生子,若大皇子平安长大,只怕会有外戚之患。
于是大皇子夭折,贤太妃固守瀚海阁念佛修行数十年。如今太上皇落到她手里,虽当时说好了不许闹出大事,但只怕贤太妃还是没忍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人又说些闲话,她们关系奇怪,难以辨明,却别有一番和煦。直到夕阳西下,晚霞艳红如血,在天空中分割出泾渭分明的两边。
时辰已到,太后让奶娘带皇帝进来行礼,然后带着小皇帝回福宁殿。慈宁殿中只剩下顾湘婷和苏浈。
苏浈也正要道别,顾湘婷却让她留步。
“小绊,你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我……我想求你帮帮我……”
苏浈道:“太妃娘娘折煞臣妇了,您是陛下生母,身份尊贵,我不过小小臣妻,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呢。”
“小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顾湘婷扑到她身前,姿态放得极低,“你也是做母亲的人,骨肉分离之苦你怎会不知!求你,求你就帮我这一回,帮我和段容时说说,让他把孩子还给我!”
苏浈侧身避开,“陛下和娘娘都在宫中,日日都可相见,哪里谈得上‘骨肉分离’?娘娘这话我听不明白。”
“你怎么会不明白!陛下与我同在宫中,认太后为母,日日宿在福宁殿。我与他相隔咫尺,却要层层通报之后才能见上一会儿!”顾湘婷泪盈于睫,“那是我亲儿子啊,我……”
“那是大周的陛下,是皇帝,是天子。”苏浈打断她,“你要我帮你,那我也想问娘娘一句,娘娘可能令顾家人赋闲在家,陛下在位一日,顾家人绝不出仕?”
其实让苏浈自己评价,段容时这招的确是阴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以顾家为质,要挟顾湘婷入宫为妃,要她生下一个具有皇室血脉的继承人,但这个继人却被立在郑锦阳的宫里,由郑锦阳抚养照管。而顾湘婷作为皇帝的生母,每日最多只能见皇帝一个时辰,若有重要的仪典祭礼,更是几日都不能相见。
如若顾湘婷忍受不了,那也可以,只要用顾家全族的前途来交换,她便可以将皇帝接回殿中照管。
顾湘婷想要儿子,却不能舍弃英国公府的家人,或者说,她操控不了英国公府的家人。就算她同意了段容时的条件,顾家也不会配合支付价码。
皇帝年岁小,容易产生依赖,他长期养在郑锦阳的膝下,日后便是郑锦阳的保命符。郑锦阳名义上是太后,实际上是段容时的生母,皇帝依赖郑锦阳,便是依赖段容时。
如此,皇帝明面上的母家是英国公府,实际上的母家却是摄政王府。
这计谋还有一层阴毒之处,便是离间了顾湘婷和英国公府。顾湘婷为英国公府而母子分离,即便表面不说,心底也会不自觉地产生怨怼;而英国公府担着外戚之名,却没有外戚该有的权利,也会暗自责怪顾湘婷无用。
顾湘婷毕竟是皇帝生母,她越是与顾家不合,就越是易于操控,就越对段容时有利。
顾湘婷没再说话,只坐在原地流泪。苏浈劝道:“陛下除了是娘娘的儿子,更是大周的陛下,日后统御四海,名留青史,何其荣耀。娘娘为陛下生母,更该多为陛下着想才是。”
“是,没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不该后悔。”顾湘婷冷笑,“苏浈,你不愧是段容时的妻子,说话越来越有他的样子了。”
苏浈瞧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但情势到了这个份上,她只能强硬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在顾家和段容时之间早已做出选择,如今要做的,不过是直面这选择的后果。
“顾家陷害段家,在段家落难时落井下石,即便不说这背弃情义的事,单从律例上说,国公爷授意门生拖延粮草,便同叛国无疑。”苏浈眼见着顾湘婷一点点僵硬起来,还是硬下心肠继续道,“段容时让你生下这个孩子,让顾家人当皇亲国戚,不是让他们享福。此事你不必再对我开口,要想当太后,要想将皇帝收回身边,只有那唯一一个条件。”
说完之后苏浈转身便走,慈宁殿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顾湘婷痛哭的身影被沉重的红门遮掩住,再看不见。
苏浈知道,当年的事,顾湘婷并未参与其中,她是整个顾家最无辜,最不该承担这一切的人。
可是当年段伯言被逼叛国时,段容时还在宫中做客,对于父亲的罪行,他也是无辜的。但他却被人断去手脚静脉,废去一身武功,背负世人怨恨咒骂。即便如今大权在握,为百姓宵衣旰食,只怕将来也逃不过史书攻讦,逃不过一个奸臣名号。
苏浈突然很难过,她扶着青叶坐上马车,令车夫快马加鞭,快快回家。
她想要快些见到段容时,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再也不松开。
她想要告诉段容时,无论前路是好是坏,是福是祸,无论他最终会踏上什么样的道路
她都要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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