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容时走时没交没待的,苏浈问过青叶和府中守卫,每个人都支支吾吾地让她静候,却都不告诉苏浈他在哪儿。
即便众人不说,苏浈身在宋州,身边全是披甲的护卫,她又有什么不能猜到的呢?段容时无非就是又去打仗了,要么是匪患又起,要么便是北上泰山逼宫。
他们前夜分明才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的,这人却还是选择隐瞒她,独自去做危险的事。
苏浈先是气恼,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同段容时说清楚,再不许这样。随后在无尽的等待中又逐渐生出惶恐,她虽瞧着段容时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模样,但战场上发生什么事都是难免,即便八方军首领也是段容时的手下,剿匪不过走个过场,他也还是受伤了。
苏浈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整日恍恍惚惚地,待见到段容时,已不知道过了几个日夜。
段容时眉眼张扬,一场胜仗,涤尽了这么多年的憋闷,他恍若从未经历过家变,从未经历过十年折辱,那些惨痛的过去都被抛诸脑后,不再是眉间的阴翳。
苏浈一言未发,定定地瞧着他,确认了不是虚影,飞奔出去抱住了他。
“小绊?”段容时也搂着她,低头只见到她乌黑的发顶,他轻轻拍了拍苏浈的肩膀,“快起来,没换衣服呢,这身脏得很。”
经历一回战场,又连续赶路回来,他身上的味道的确难以言说,可苏浈还是紧抱着不放手。
段容时发觉不对,又轻声唤她,“小绊?”
“我们说好了的,你还受了伤……”苏浈明显带了哭腔,她抽噎一会儿,“以后别再这样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这才生出些歉疚来。他为这场斗争筹备已久,但变数太多,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他不愿让苏浈随同涉险。
却不想令她惊惶至此。
“你看,我好好的,没再受伤……”
“段容时!”苏浈却不想再听他的劝哄,杏眼通红揪住他的衣襟,“你不要总把我放在后头,什么也不跟我说,什么都瞒着我,我……我也会担心你啊!
“抱歉,真的很抱歉。”段容时蹭了蹭她花猫似的脸,低声保证道,“再也不会这样了,不会再有下次。”
苏浈委屈极了,“你走了这么久,连句信也不捎回来,青叶他们一个字也不肯跟我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好不好,甚至不知道你……”
她咽下后半句,又哀求道:“以后你上哪儿都带着我,好不好?你别嫌我麻烦,我可以和青叶一样,在你身边就做个亲兵,整理文书打扫帐篷,都行。”
段容时讶然愣住,拇指抚过苏浈眼底的青影。
他看得出来,这是切实的担忧,只对着段容时,而不是什么“主君”、“侯爷”、“指挥使”。
“别哭,小绊。”段容时贴着她的额头,“都听你的,我们再也不分开。”
段容时做出了承诺,但苏浈知道,若再有危险,他只怕还是会抛下她一个人去涉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抿起唇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黏着他,跟在他身边。
恭王已死,有皇帝、玉玺在手,又收编了大批江南匪徒,段容时已经足够当个土皇帝,但他并未在宋州一带停留太久,而是整顿人马向西行进。
太子在京城的境况并不太好。
泰山行宫那头虽没兵马,但发出的诏书上都印有天子玉玺,卷卷指责他犯上作乱。反观京城这边,他虽有禁军和京城屯驻兵在手,但只有太子诏令没有虎符,他也无法调兵攻打段容时。
太子控制京城,本是要以京城为阵地,再逐步控制其他州县,壮大势力,以期与恭王相抗衡。最好的结果便是诛杀恭王和皇帝,顺理成章地接管大周,最差也能与恭王隔水而治。
但恭王那个没用的,不但没能掌控局势,反而让段容时给剿灭了,而太子这头,各州县先前摇摆不定,是在恭王和太子之间抉择,如今恭王死了,又变成在皇帝和太子之间抉择。
若在之前,选了太子还算是选择正统,不与挟天子令诸侯的恭王同流合污。但如今正经的皇帝就在泰山,就在段容时手上,还有谁来买他这个忤逆太子的账。
控制京城本是最好的一步棋,却让太子变得孤立无援,不得不死守京城。
太子也想过其他的路,他想起之前曾借由卢家与他通信的北漠王族,又通过北漠在京城的奸细,尝试着与那头通过几次信,想要求得他们的帮助。
但他收到的回信却是,大周已经用这种方法欺骗过他们许多回,他们不会再上当了。
卢家之案不经刑部,由统御司一力查办,所有同北漠相关的暗线,也被统御司逐步控制,而后都交给了云弃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或许曾经欺骗北漠的不是大周,而是西北云家军。
手下又有消息来报,说云家军受诏勤王,朝京城而来,而段容时所领八方军也已经到了京城脚下。
太子的这座京城,终究还是守不住了。
第58章定局?我同夫君都能平平安安。
“兄长!”苏浈穿着一身小兵的软甲,摘掉头盔,朝云弃之露出个笑。
八方军与云家军汇合而不合营,两方主将令挑了个地方商议要事。段容时先前答应苏浈,让她跟随在自己身侧做个小尾巴,苏浈听说能见到苏英,自然不会放过这次会见。
苏英在西北打了场打仗,上京沿途又收缴不少意欲依附太子的势力,脸上又添几道新伤,横眉倒竖时更是骇人。
“胡闹!军营重地,女子怎能随意出入,被刀枪给伤着了怎么办!”他吼完苏浈又吼段容时,“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军营里头都是男子,你也是真心宽!”
苏浈缩着肩膀不敢吭声,往段容时身后躲了躲,段容时纹丝不动,扯着嘴角道:“云将军多虑了,此人不过是我随侍的小兵,平日只待在帅帐,出行时也紧跟在我身侧。只要将军不声张,她不会出什么事。”
“我这就是太久没见兄长,非要跟来的。”苏浈悄悄冒出个脑袋,笑得一脸谄媚,“兄长快别生气了。”
苏英却不肯让步,“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也要带着她上战场吗?若是留在后方,谁人看护,若有人偷袭出了事,那又该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自然是同我一直在一起。”段容时也是半句软话也不肯说,态度强硬,“战场上有我亲自护着她。”
苏英冷笑,“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若你护不住呢?”
“那我们就死在一起。”
苏英一拍桌案,震得壶杯都颤了颤,“你愿意赔命,也不看看赔不赔得起我妹妹!”
段容时不甘示弱,挑眉正要说些什么,苏浈连忙挡在他身前劝阻。
“兄长说笑了,哪有这样凶险,统御司的人随时护着的,我同夫君都能平平安安。”她疑心段容时是故意招惹苏英生气,连忙将话题转开,“咱们早日将京城攻下来,早日不用打仗,我也不用跟着到处跑了。”
她对着这头好言相劝,又牵牵那个的衣角,两人终于偃旗息鼓开始谈正事。
苏英展开地形图,京城地势平缓,唯门前有一条护城河,之前太子封锁京城,干脆便令人将桥给砍断了,段容时这边刚到地方就开始修桥,如果不出意外,午后便能攻城。
京城不难攻下,但城内的情形却是一个大问题。
“我们攻打京城是为剿除逆党。”苏英并指点了点图上的京城,“如果死伤太过,恐怕不利朝堂恢复。”
段容时却摇头,“京城已被太子把控,里头的人都是逆党附庸,至于朝堂恢复,那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是奸臣当上瘾了是吧?京城里除了真心附庸太子的人,还有被挟持的忠臣良将,你若一并将他们伤了杀了,如何与陛下交代,如何与天下交代?!”
“想不到云将军在战场杀伐多年,竟比我一介朝臣还要妇人之仁。”段容时面带讥笑,“太子封闭京城,就是要挟制朝臣,令你我投鼠忌器。我问你,若蛮族挟持妇孺要你投降,你会降吗?”
牺牲妇孺也要攻城,还是为一时妇人之仁,放任蛮族肆虐,这在领兵多年的苏英身上根本不算个问题。他在西北同蛮族缠斗多年,抵御外敌多年,自然知道,若让蛮族攻陷城池,城中受害的妇孺必然增添数倍。
只是这一次,他和云家军刀锋所指是大周人,是自己的同胞。
苏英隐晦地瞥了一眼苏浈,压低声音道:“英国公府和诚意伯府,也在城内。”
苏浈面色发白,瞧了眼段容时,咬着唇没说话。
胡楼掀开帐子,单膝跪地行礼,“云将军,公子,太子上了城墙正在喊话。”
两军对峙,彼此叫阵是常有的事,什么乌七八糟的话都能骂得出来。太子一向自诩天家血脉,亲上城墙不知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段容时同苏英换了个眼神,一起出帐去看。
太子果然在城墙上叫骂。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孤乃大周太子,大周储君,云弃之无旨擅离边境,段容时弑君谋逆,诸君切不可盲从狡诈小人,误犯叛国之罪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得情深意切,用词简练字字泣血,可惜底下都是一群兵鲁子,太子这番做戏着实是对牛弹琴。
胡楼掏了掏耳朵,高声嚷道:“文邹邹地放什么闲屁,爷听不懂。兀那小贼快快打开城门,爷们还能放你一条狗命!”
底下哄堂大笑,太子不理,还道:“段、云而贼窃国叛国,诸位立即放下武器,停止工事,归降正统,孤保证不会罪及亲人。执意随从二贼,便是自寻死路!”
胡楼闲闲地回道:“太子殿下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若再不投降,待咱们八方军的弟兄进城,首先要抢的就是东宫!东宫娇娘,那可是美得很啊!”
八方军又开始哄笑,争先抢后地喊些下流话,气得太子直瞪眼。他半晌不发话,胡楼又嚷道:“太子殿下是害羞了吗,还是回去换衣服,要给咱们歌舞助兴啊!”
不一会儿,太子又出现在城墙上,手边还提着一个人。
“段贼,看看这是谁!你身为逆贼之子,行大逆不道之事,可还记得有个老丈人。”
他手中提着的自然是苏迢。先前太仓一案中,苏迢先是受到连累,接着又被莫名其妙地放出来,太子一党以为他是恭王的暗线,便不肯再有所重用,而恭王和段容时虽捞了苏迢一条命,却也没有什么起用的心思。
苏迢沉浮一番什么也没得到,抱着爵位在家赋闲多日,却在此时被拎出来要挟段容时。
段容时面色阴沉,太子眼尖瞧见他身侧的苏英,又笑道:“段贼不尊亲上,那么云弃之又当如何?你好好睁眼看看,这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身份被道破,苏英却悠闲地很,从亲卫手上接过重弓,“太子殿下这是眼花了吧,不才姓云,上弃下之,父母皆早亡,唯有爷爷在世,太子要认爹,你自己认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这才听说云弃之便是苏英,他眯着眼睛远远打量,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但他受制于人,本就吓得屁滚尿流,听见个“云”字更是信了大半。
“你这逆子!不认亲父,勾结叛党,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不快速速归降!”
苏英朗声大笑,“太子疯魔,身边的随侍也跟着疯疯癫癫,云弃之不敢轻易受此折辱。”
他拉弓搭箭,直指苏迢,竟是要将人射杀当场。
铁箭破空而出,苏迢吓得吱哇乱叫,拼命扭动身躯,险险避开要害,被射穿了肩膀,惊吓之中遭逢剧痛,苏迢干脆晕死过去。
太子又惊又怒,反而癫狂地笑开,“奸贼,你们这两个无君无父的奸贼,狼狈为奸,混到一块儿去了!好,那孤便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这群奸贼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他挥动手臂,士兵们便将人押到城墙上,英国公一家,镇国公一家,还有许多高门贵胄,满满当当地站在城墙上,几乎挤得站不下。
苏英忍不住又去看段容时,这情形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太子眼见着局势不对,便将京中的老弱妇孺牵来当挡箭牌。
段容时说的没错,无论如何绝不可对太子妥协,但苏英的顾虑也没错,若在此时不顾贵胄性命,就这样强攻进城,日后就算段容时进了京城,只怕也只能得到一座空城,难以服众。
太子还在城墙上怪笑,充当人质的贵族们涕泗横流,一片哀切的叫声。
段容时沉默良久,问道:“桥修好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楼答道:“已经修好,弟兄们只等公子的命令。”
“好。”他高举起手,正要握紧虚张的五指,却见城墙上又生异变。
英国公府女眷都被绑上城墙,太子表妹刘易梦也不例外。她钗环凌乱,神情却极坚毅,不知什么时候挣脱绳索,冲到太子身后,抱着他一起跳下城墙。
“殿下——!”
禁军下意识伸手去捞,却只来得及扯下红底描金的衣角,太子和刘易梦摔下城墙,口吐鲜血再无声息。
段容时当机立断,握拳下令进宫,八方军和云家军一齐冲过木桥,喊杀声响彻云霄,冲门柱顶得城门大开。
“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太子丧命,禁军一击而溃,太子妃在东宫早早得到消息,一杯鸩酒落肚了却残生。被绑到城墙上示众的贵胄们都被解救下来,依从太子为虎作伥者都被清算,押解至天牢候审。
而刘易梦与太子同归于尽,也算解了京城之困,皇帝圣旨封其为义坚公主,国舅爷一家因着刘易梦的情面,乞骸骨之后也都保全下来。
淑妃和顾美人一直躲在常府,没受什么损伤,被统御司的人悄悄请回后宫。
皇帝在泰山上服多了药,神志大部分时间昏昏沉沉,一天中唯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回来后也只上过一次朝,露了面,证明大周的主人还活着,这天下还归姓郑,就又回到福宁殿养病。
京城回归控制,可云家军没走,八方军仍旧驻扎在京畿。禁军因为恭王和太子的两次谋逆,牵连甚广,经历几次洗牌之后,剩下来的几乎都是新丁。
皇帝在位,可这京城分明是在段容时的手中。众人心惊胆战,等着看段容时何时废掉皇帝,黄袍加身,可他淡定自若,不像是要篡位的模样,众人就又都去盯着顾美人的肚子。
京城重回平静时,顾湘婷已经显怀,太子和恭王已死,后宫又无旁的妊娠喜事,顾美人肚子里的这个,恐怕就是皇帝最后的血脉。
刘易梦是国舅之女,也是顾家的三媳妇。英国公府新丧,闭门谢客,想要攀附未来国舅府的人,想要打听消息的人,也不好在这时候上门搅扰。
于是同顾湘婷交好的苏浈,又被顶上风口浪尖。
眼下局势已经极明显,段容时就算不登位,也是兵政两权在握的实权人物,跑不了一个代政、摄政的地位。
段容时不好美色,后宅中只有一个苏浈,众人生怕自己从前得罪过段容时,纷纷请求苏浈从中斡旋,想从她这儿打探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经历过几场风波,苏浈也算生了点见识,知道自己这个位置有助于稳定朝局,不能再一味躲避,便想同段容时商量,让段容时在明操控,她则在后宅帮忙。
段容时对她一向歉疚,从前她不愿社交,他也听之任之。苏浈既有此心,他也有求必应,亲自教导许多后宅的弯弯绕绕,倒让苏浈受益良多。
一切都步上轨道,苏浈也渐渐忙碌起来,每日接到的拜帖、邀帖堆积如山,她捡出其中一张,有些怔愣。
上头写着鸿胪寺卿家的媳妇,黄苏氏求见。
第59章家人?她愿不是因为这个,彻底恨上自己……
又是一年暮春,蝉鸣不止,树影参差,飞絮坐在冰盆后,一手撑着脑袋假寐,另一手还不往打扇。
流云抱着布料进来,勾起个笑,悄悄过去踢了她一脚,而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快步走到苏浈面前。
“这些是新到的菱纹罗,比绢布粗些,也更耐用。”流云将布料放在桌角,见苏浈还盯着手上帖子犯愣,凑近去看,“娘子,这是什么?”
“拜帖而已,没什么。”苏浈回过神,伸手挑起布料,“这怎么是有颜色的啊,穿在里头会不会太花哨?”
之前太子占领京城,首先便拿恭王府和段府开刀,恭王府的人遭了大殃,段府虽然早前便遣散了人,里头的家具珍玩却也无一幸免。
段容时回到家,进了乱七八糟的书房,没先去挽救满地杂乱的典籍书卷,而是在小榻边上不断打转,翻来找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浈问他要找什么,提议帮他一起找。段容时却支支吾吾,在她不断逼问之下才松了口:“你送我的长命缕,我绑在小榻边上,找不见了。”
“长命缕?”苏浈眨眨眼,“端午都过了大半年了,你留着那个做什么?”
段容时却瞪了她一眼,自己一个闷头在里头继续翻,也不让下人帮忙,“这里头乱得很,你也先去主屋吧。”
向来只有她瞪段容时,苏浈被这一眼瞪得新奇,杵在门前看段容时的耳廓渐渐转红,也回过味来。
她不禁抿唇笑了,让飞絮给她绑好襻膊,也进屋同他一起翻找。
过了这么久,五色线早已褪色,又被烂木头压了许久,满是灰尘,已经不能用了。
段容时提着那短短的一节绳,在日光下端详许久,叹了口气。苏浈看在眼里,一时冲动便说要给他做衣裳。
这念头倒也不是今日才起的,上次婉媚送衣时,苏浈便想学着自己给段容时做里衣,但后来两人大吵一架,她忙着为顾家奔波,便忘了这一茬。
苏浈确实不善针织女红,话刚出口便恨不得咬了舌头,倒是段容时,也不唉声叹气了,只隔不到两日便嫌身上的衣服磨得慌,让苏浈烦不胜烦。
刚巧这两日得了空,苏浈想着话都说了,须得言而有信,便让流云去挑两匹布来练手。
流云眼神揶揄,“我跟着娘子这么多年,可从没见娘子动过针线。这做衣服便如做学问,得先学会了横竖笔画才能学写字。”她指了指那堆布,“主君也是要脸面的人,外头穿的衣服还是先让绣娘代劳,娘子可先从寝衣做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平白被取笑,苏浈俏脸微红,不甘示弱地顶回去,“流云姐姐不愧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考虑得果然周到,苏某甘拜下风。”
闹红脸的又变成了流云。
京城动乱时流云回家避祸,发觉儿时玩伴还住在隔壁,且已经读书多年,正准备要考科举。
流云是大家女使出身,曾代苏浈管理家事,举手投足便有不一般的气度。那头邻家竹马苦读多年,也是书香里浸出的一身风骨。
两头这么一瞧,便有一番眉眼官司,两边家人都对彼此满意得不行。最可贵的是,太子满京城杀人落罪时,那竹马竟肯上门求娶,愿以茅草屋檐为她遮蔽风雨。
这便是能同甘共苦的人了。
飞絮才醒,脑子还是晕的,听了个只言片语直愣愣道:“嫁人?谁要嫁人?”
苏浈笑意更深,流云臊得不行,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里去。
飞絮扔了扇子,跑到苏浈桌前,捡起她刚才拿在手里端详多时的拜帖,歪着头看了半晌,“娘子,这黄苏氏……是沐姑娘么?”
苏浈眸色暗淡下去,自太仓案后,她对顾家和顾湘婷心中有愧,也同苏家人许久不来往,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些亲人了。
黄苏氏,苏浈想到上回徐氏过府,正是因为苏迢被牵连入狱,连带着苏沐婚事也受到影响,险些被退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鸿胪寺卿姓黄,其嫡子名讳黄演,苏沐的婚事到底还是成了。
苏浈对徐氏曾经有恨,但对这个妹妹却无甚感觉,她拿过拜帖,洒金纸上两行蝇头小楷,还扑了花水,精致中又有内敛的富贵。
鸿胪寺一向是有闲有钱,黄家背靠大族,没倾向太子或是恭王任何一边,在动乱中干脆就关起门来过日子。能保得全族平安富贵,的确是门上好的亲事。
“娘子要见么?”
苏浈将帖子放下,随手搁在一旁,“快到三月三,镇国公府又要办游春会了,这几日我或许不得闲,再说吧。”
于是又过了几日,等苏沐忍不住再连续发了几封拜帖,苏浈终于肯见她。
苏沐来做客,架势拿捏得比宫里娘娘还强几分,不说门口那乘四驾的马车,还有如云的豪仆强奴,就说她身上深蓝色的轻云缎,价比黄金有钱难买,只还是旧年的花样。
苏浈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挑了挑眉,仍同上次见徐氏一样的做派。
“无事不登三宝殿,娘子有话请直说便是。”
苏沐也不同她客气,“请大姑娘去同姑爷说说,废太子当时把控朝局,父亲分明是不得已才妥协,并非真心实意投诚。如今清算废太子余党,连国舅一家都得以宽赦,怎么就咱们父亲遭了罪,还要夺去伯爵府的爵位?。”
她刻意说得亲近,但苏浈不为所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的事苏浈并不在意,只在人情往来时偶尔听过一耳朵。苏迢早前因太仓一事被废太子搁置冷待,京城被封闭后,他只以为大局已定,生怕自己因从前的事,因段容时和苏浈见罪于新君,就又上下联络大散家财,跑去同太子一党的官员结交。
林林总总皆有实证,统御司清查之后上报段容时,便有圣旨夺了诚意伯爵府的爵位。
段容时留了手没叫抄家,如今苏迢和徐氏连带着尚未科考的苏莱,应当还住在那个空荡荡的伯爵府,只是富贵不再,尊荣也不再。
“义坚公主诛灭废太子,解京城急困,却不幸香消玉殒,再多的封赏也比不上赦免家族罪人。再加上陛下心慈,刘家这才能保全。不过刘家也已经被贬为白身,三代不许科考。”苏浈端碗慢悠悠饮了口茶,“你我是无用的,比不得公主大义,幸而夫君曾有勤王之功,又恳切求情,这才能保住咱们苏家,也没断送苏莱的科举之路。”
苏沐不满道:“刘家犯的是什么事?父亲可没那么大罪过!那可也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你也要随你那个哥哥一般见死不救?”
收复京城那日太子曾道破苏英身份,虽苏英仍旧自称云弃之,可京中贵胄大体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私下里都说苏英同段容时不愧是郎舅,个顶个地不尊亲上,太子说的话竟有几分道理。
“娘子既称我一句大姑娘,便应知我并没有什么哥哥,这都多亏了令堂。”苏浈也动了怒,将茶碗放在桌上,“若是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也不会有这遭祸,无论如何都是自己求来的。我力小人微,恐怕帮不上忙。”
“你……”苏沐拍桌起身,正要发火,突然想到如今情势并不利于自己,又放软了语气。
“长姐,当年之事其中必有误会,以后慢慢说开便是……但如今父亲正在受苦,苏莱也是你的亲弟弟啊!”
苏浈冷着脸不置一词,只差把“送客”两个字说出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沐咬牙,转了转眼珠,“大姑娘就不想知道,云氏究竟是怎么死的?”
苏浈不禁手臂一颤,桌案上的茶碗翻倒在她身上,名贵锦缎上迅速洇出印记。
“娘子!”流云连忙上前拿着布帕给她擦拭,“沐娘子怎可如此放肆,云大娘子亦是你的嫡母!”
“哟,还留着这丫头呢,是叫流云是吧?”苏沐已觉胜券在握,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这名字可冲犯云氏名讳,看来大姑娘心中,对云氏也没那么多敬意嘛。”
流云的名字和飞絮一样,都是徐氏亲自改的,苏浈那时才六、七岁上下,人微言轻,哪里有什么能力反抗?
苏浈身侧的女使叫飞絮流云,居所叫玲珑居,打眼一看是漂亮的字眼,但分明都是不长久的意向,徐氏恶毒之心可见一斑。
流云咬着嘴唇,气得浑身发抖,苏浈轻轻推开她起身,目光灼灼逼视苏沐,“苏家下场都是圣心裁断,你若不服大可敲登闻鼓,上圣上面前喊冤,话里藏话辱我母亲又是什么道理!”
苏沐下意识侧了半步,又挑起眼皮冷哼一声,“云氏怎么死的,大姑娘心头难道一点都没有猜疑?当年你哥哥究竟为何被除族,难道真是因为一个妾侍?你恨了我母亲这么多年,给云氏供这么多年的佛灯,确实当得起一句是非不分!”
苏浈气得极了,上前一巴掌扇过去,她一向隐忍,苏沐不防挨了这下,捂着脸惊诧地看着她。
“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敢打我?!”苏沐皱起眉,气性上来想要还手,流云却抱着她的腰将人顶了出去。
“来人,送客!”
府内护卫不怕得罪人,听得流云指令便上前架住苏沐抬了出去,苏沐的丫鬟哪里见过这阵势,一溜小跑也跟着出了段府。
人都走了,苏浈却脱力栽倒在椅子上,流云连忙又上前扶住她。
“娘子?娘子莫要听信那贼妇人胡言乱语,咱们云娘子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不要听信那贼人污蔑!”
苏沐三言两语诛心至极,字字暗指云氏持身不正,苏英血脉有误。
“我不信母亲德行有失。”苏沐说的话,苏浈半个字也不信。
她握住流云的手,眼眶通红神情凄惶,“但是……是不是……有旁人信了……”
女子声名最重,比人的性命更重。京城大族少不了龃龉事,为着面上一张皮,鸩杀家族女子不算稀奇。
苏浈或许曾因被慢待,被漠视而恨过苏迢,或许因梦境而对苏迢冷了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她不愿是因为这个,彻底恨上自己的亲生父亲。
第60章父亲?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京城正在逐渐复苏,苏府门前正对大街,来往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切恍若从前,但苏府早已不是从前的煊赫。
人们经过时都忍不住往这头瞧上一眼,奇怪这锦衣华服的女子,为何呆站在门前不动。
苏浈在门前站了许久,她在苏家许多年,受过苦,也曾有过高兴的日子,但站到这大门跟前来细细打量,还是觉得陌生。
苏家爵位被夺,积攒下的家财没剩多少,仆婢也遣散得只剩零星三两个,为迎接苏浈这位贵客,都齐齐聚集到门前来迎接。他们见苏浈一直杵在门口不进来,虽心头奇怪,但也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大姑娘既来了,为何在门口不进来,也不遣人来通报?”
徐氏身着淡紫色长褙子,发髻上只有两只素银簪子并一支金海棠步摇,妆容素净,神情既不谄媚也不惶恐,反而出奇平静。
苏浈微微垂眸,随她进了清晖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大娘子应当知道,我来此,是为着沐娘子。”苏浈道,“那日沐娘子到我府上,说了几句没头尾的话,不但语焉不详,还处处冒犯,我今日来便是要求个道理。”
她来意不善,徐氏并不惊讶,也没多说什么,只将苏浈引到主屋前,“他是你生身父亲,有什么事,你亲自问他便是。”
徐氏说完便走,将本就不多的下人也一并带走,整座清晖园再无旁人,显得死气沉沉。
门后传来些许动静,飞絮蹙眉道:“这装神弄鬼的,不若我替娘子先进去瞧瞧?”
苏浈摇头,“你在门口守着,我叫你时再进来。”
“娘子……”
苏浈握着的手重了些,“听话,不然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娘子总拿这话逗我。”飞絮忍俊不禁,“你放心,飞絮就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让进。”
苏浈轻吐一口气,推开门,首先便被满屋的酒气给熏得退了半步。
徐氏行事诡异不似平常,苏浈还以为苏迢是断了腿还是失心疯了,所幸屋里只堆了十来个酒坛子,没别的污糟东西。
苏浈合上门走到床边,苏迢看起来还不错,他原就生得极俊朗,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撑头侧躺着,面色红润,颇有几分诗酒风流的姿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点也不像官场失意,遭受两次牢狱之灾的人。
苏迢醉眼迷离,眯着眼看了会儿苏浈,在她那对杏眼上停留许久,轻笑道:“你来……做什么?”
他醉成这样,苏浈想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决定换个时间再来。却听苏迢嚷道:“云静瑶,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云静瑶是苏浈生母闺名,苏迢这是将苏浈误认成云氏了。
苏浈心思百转,还未想定话便出口,“我是怎么死的?”
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也是她来这唯一的目的。但苏迢毕竟喝醉了,只喃喃地重复方才那两句话。
苏浈等了半天没听见想听的结果,不由有些着急,又问了一句,“云静瑶究竟是被谁害死的?”
苏迢歪着头,看了苏浈好一会儿,讽笑道:“你当然是被段伯言害死的!”
“你不守妇道,和段伯言私通。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常府内风景如旧,段容时正在为常欢喜换药。
泰山行宫上事发突然,先前安排的许多暗线都没来得及用上,恭王便断了常欢喜一条手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当知道恭王在暗暗对皇帝下药时,段容时便劝说常欢喜尽早撤出来,却被常欢喜拒绝了。
他说:“我随侍皇帝多年,你被恭王逐出行宫,我再走了,皇帝必会对统御司起疑。多年筹备只为此着,一击不中,恐难再有其它机会,不要多生变数。”
结果便是段容时得胜,常欢喜永远失去左臂。
常欢喜年纪大了,又曾受过宫刑,身体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康健。若非延峰出手及时将人及时带走,只怕连命也保不住。
段容时撒上药粉,用棉纱按住创口,再用纱布固定住。他下手干净利落,但不用麻沸散,常欢喜还是痛得满头是汗。
常欢喜知道段容时愧疚,咬着牙看了一会儿,别开眼,“听底下人说,黄家的那位苏娘子去段府大闹一场,漏了口风,咱们那位苏娘子已经回苏家追查了?”
段容时动作不停,一层层纱布绕过常欢喜胸腹,只低低应了一声。
“她这趟回去,想必是已生疑心,就算没在苏家得到结果,她也会追查下去。”
“是。”段容时又应了一声。
常欢喜望着窗棂,“这算什么呢,好不容易一切都好,苦尽甘来了,又……”他叹了口气,“公子真不怕她知道真相么?”
段容时没答话,将纱布缠好打了个结,问常欢喜感受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常欢喜潦草地看了一眼,“不过死肉罢了,好不好都一样。”他眼见着段容时一脸的严肃,好像想要拆开再来,忙不迭地摆手,“好好好,松紧适宜,正正好!”
段容时神情松懈下来,但仍紧盯着他伤处不放,“我对不住常公。”
这丧气模样,倒让常欢喜想起当年的事了。
那时段容时还是长公主爱子,父亲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自个儿又生得粉雕玉琢,走到哪里都讨人欢喜,连皇帝也十分喜爱自己这个外甥,要他长留在宫中陪伴。
段容时生性活泼爱闹,一次在御花园闲逛时,吵着闹着说要玩风筝。内侍省的指令下发到内府局,上百宫人紧赶慢赶、描金雕龙做出来的风筝都没能得贵人青眼,反而是一个路过的小黄门,随手折下几支竹条糊上粗纸,就让段容时高兴了一天。
小黄门不清楚,自己的随意之举竟然得罪了整个内府局,他当夜被人骗出寝房推下枯井,因井中枯叶多,只摔断了条腿。
次日段容时带上纸风筝,跑去御花园找小黄门,却怎么也找不着。皇宫那么大,穿着一样内侍服的黄门数不胜数,多的是人前赴后继要陪公子玩耍,但他锚定心思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他找啊,找啊,找遍了御花园,找遍内仆局,又请求公主派人一同寻找,终于在井下寻到饿了两天、但鼻息尚存的小黄门。
小黄门被人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断腿被太医诊治,又喝了热热的汤药,心中充满感激。
他以为事情已经了结,到夜半时,又迎来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公子,怀里还抱着一只缺角的风筝。
小公子一见他便掉了泪,“风筝破了,我想找你修,可是我怎么也找不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黄门不过是御花园洒扫的下仆,从未能照顾主子,甚至不知自己该不该给他擦泪。他只好小心哄道:“是奴才错了,下回公子再来御花园,奴才一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小公子却擦了擦眼泪,认真道:“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害了你。”
小黄门心里惊诧,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
小公子虽然早慧,但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擦了又擦,无休无止。
“宫里人拜高踩低,嫉妒心强,我对你有几分好颜色,便将你顶到了风口浪尖上,令你受众人妒忌,却又没能给你自保的力气,是我的错。”小公子扁着嘴,分明正说着大人的话,眼里全是孩子的委屈,“我对不住你,差点害你死了。”
小黄门十来岁上下,自小被家人卖入宫中,人情冷暖经历个遍,早已对人性不抱指望,却被这小公子几句话说得眼眶微热。
他并非生下来就是奴婢,也曾是个完完整整的人,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却还要赔笑脸,他还不是无坚不摧。
小黄门心里乱得很,有些茫然,随手拿过那只破风筝,“公子的风筝破了,奴才给您补上好不好?”
小公子愣愣地点头,黄门翻出浆糊,将廉价的风筝修补齐整,哄得小公子又眯起眼笑了。
公子临走前问他,“我叫段容时,你叫什么?”
小黄门看着他脸上软软的笑,唇角不禁也勾起个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奴才姓常,名叫欢喜。”——
后来段容时长大了,忘记自己曾在幼时搭救过一个小黄门,但常欢喜却始终牢记于心,即便日后经历再多阴暗,也不肯忘记自己名字的来处。
直到段家败落,段容时天之骄子一朝落入泥地,深陷后宫奄奄一息,人人都能来踩一脚,常欢喜却当上皇帝的随侍,红极一时。
皇帝深恨段伯言,令常欢喜收段容时为义子本意为折辱,却方便了常欢喜照顾他。到统御司设立时,皇帝令常欢喜为司主,段容时为指挥使,便是有意要将废铁锻炼成钢刃。
皇帝始终忌惮段氏,段容时每月上一回常府,便要每月挨一次训诫,有时是罚跪,有时是责骂挨打,皇帝只在一边旁观,动手的事自有常欢喜代劳。
这是宫中常用的手段,目的是要磨去段容时的心志。常欢喜经受过,也曾对别人施用过,他生怕段容时经受不住,提前告知,段容时却向他作揖致歉。
“我知常公心善,若非为我着想,绝不愿如此行事,是容时带累常公了。”
常欢喜张口结舌。也是在那时,他知道段容时有件极要紧的事情要做。
现在段容时做到了,常欢喜为他高兴。
“公子,老奴该走了。”
第61章始终?完结撒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低头收捡药箱,并不答话。
窗几明净,外头浮云暂歇,日光晴好,是难得的好天气。常欢喜看了一会儿,心中突兀地生出几分不舍,感叹道:“公子长这么大了,也成家了,只可惜老奴看不到公子子孙满堂……”
“常公这是在说胡话。”段容时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盯着他认真道:“常公于容时而言,亲近甚于叔伯父兄,容时该要给您养老的。”
“有公子这句话,老奴便心满意足了。我老啦,如今大事已成,可再伺候不了公子了。”段容时正要反驳,常欢喜笑着摆手,“老奴自小身在深宫中,勾心斗角,殚精竭虑,从未脱开宫禁,脱开京城。这回跟着陛下去泰山行宫,虽然多有惊险,但这山水肆意之美,当真迷人。”
“还请公子准许老奴离开京城,遍游天下。”
段容时低着头沉默良久,“常公总为我着想。”
他即将掌权,无论是当丞相还是做摄政王,都不可能再有一个当权宦的干爹。常欢喜到现在还有一条命在,已经是段容时有底线、念着情义的结果。
段容时本就有个当反贼的爹,天生便要受到许多攻讦,更何况他走的是比寻常人都更难更险的一条路。
声名虚无缥缈,既可成就一个人,也可瞬间摧毁一个人。大周幅员辽阔,州县数十,若段容时始终端着恶名,必然会有人不服。声名越恶,不服的人越多,便有更多的流言,届时段容时再雷霆手段,也难以服众。
现下段容时手握兵权,有不世之功,尚且能有一时安定。但他身处风头浪尖,就算没有弱点,也会有人生造出一个弱点去攻击他。
一个郑锦阳,一个苏浈已经够他头疼了,常欢喜想,还是给他节省些功夫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说纵情山水并非全是托词,人活一世,不能仅困囿于方寸之间,常欢喜的确是想再多看看世间好风景。
“公子若是心头还念着老奴,便好好经营,让老奴……”常欢喜笑着,眼神清亮还似少年时,他换了个自称,“就让老身在太平世道做个富家翁吧。”
苏迢昏昏沉沉,随口瞎说,竟构陷云静瑶和段伯言有苟且。
苏浈怒从心头起,没过脑子就骂了句脏话,“你放屁!”
“你还想瞒我?你和长公主交好,又和段伯言那个狗贼颇有来往。我让你替我引荐,你却推三阻四,说什么不肯利用交情攀附。”苏迢嘿嘿一笑,半边脸藏在阴影里,“你装什么清高,不就是怕我知道你的私情,怕我捅到长公主那儿去嘛。我告诉你,我才不在意,你爱上哪张床就去,只要你……”
全是污言秽语,苏浈不想再听,只道:“你说的这些并无实证,全是你心中臆测而已!”
“我看见了。”
苏浈眉心一跳,“你看到什么了?或许是看错了,或许是看见了,但误认了,你若……”
苏迢打断她,“你那日从长公主府回来,发饰和衣裳虽然同出门时相似,但都是新换的。若不是心头有鬼,你何必改换衣裳?”他哼哼两声,得意地昂起头,“亏得你还有点羞耻心,被说破之后便自缢了结,倒省却我动手的功夫。”
“你说什么……”苏浈面色发白,还是抓住重点,“母……母亲是自缢?”
苏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凑近问苏浈,“你在地府如何,吃得好,睡得好?你留下来那两个逆子,一个比一个忤逆,一个比一个忤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迢说到后头便开始怒吼,声音传到外头把飞絮吓了一跳,她敲了敲门,“姑娘没事吧?”
苏浈原地呆站了一会儿,苏迢吼尽兴又躺回去,抱着酒瓶子不知嘟囔些什么。她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便转身离去,只留下苏迢一个人待在这昏暗的屋子里。
“都是……忤逆……”
苏迢喃喃自语,眼角划过一滴泪水,迅速没入发髻消隐不见。
段容时回到段府,苏浈已经在家,厨房处传来一阵香气,仆人们步伐轻快,见他回来低头行礼,而后又去做该做的事。
一切都井然有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浈正在房内核算账簿,她嫁到段家来后,这偌大段府是一年一修整。碰见有什么数目极难核定,她就咬着笔头蹙一会儿眉,而后又松开,打两下算盘记录下来。
他站在门边看了许久,直到苏浈收拾好东西朝门口看来,立刻绽开笑容,“你回来啦,怎么站在那儿不吭声?要吃饭了,快去换衣服吧。”
段容时站着没动,苏浈绕过桌子靠近他,牵了牵他的手,“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要我帮忙更衣么?常公身体如何了?”
他和常欢喜的关系,段容时早在宋州时便对苏浈和盘托出,回到京城后,苏浈也随同去常府拜见过几次。
段容时摇头,“常公身体无碍,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他伸手环住苏浈,放松身体靠上去,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怀里。
苏浈声音带笑,也环住他的腰,“这是怎么了,这么粘人?”
“你有什么要问我么?”
苏浈顿了一下,“没有啊。”
段容时怀抱收得更紧,“常公要走了。”
“去哪儿?”苏浈愣了一下,“常公身体虽然好了,但也得注意保养,不好随便乱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听我的。”段容时有些委屈,又再确认一遍,“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没有。”苏浈笑嘻嘻牵住他,脸上没有一丝阴霾,“走吧,前头摆好饭了,咱们快去换衣服。”
许是听说常公要离京的消息,段容时表现得很奇怪,话很少,总是耷拉着头一副失落样子。苏浈想了想,将做了一半的寝衣拿出来挂在他身上,果然显得不伦不类。
“对了,前段日子事情多,许久没给母亲添灯。难得这几日有空闲,我明日要去一趟西川寺。”
段容时心头一紧,没顾着肩上半缀着的衣裳,“我明日无事,我……我陪你去吧。”
苏浈古怪地瞧他一眼,“你那算什么无事,你的无事,便是将明日的事情都挪到后日、大后日去做,偷一天闲便得忙两日,何必这样辛苦。西川寺又不远,我同飞絮去一趟就成。”
段容时却拉着她不放,桃花眼紧紧盯着她,“我陪你去吧。”
苏浈抿着唇笑,捏了捏他的脸,“别撒娇,我自己去就成。大不了带上青叶,还有你那个胡楼,我看他成天悠闲得很。”
“好。”
苏浈倒有些意外,“你当真了?西川寺就那么大点儿地,我带个飞絮,再带个青叶已是大阵仗,再带上胡楼,不像是去烧经礼佛,倒像是……”
像是什么,苏浈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转身去整理明日烧经要用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容时坐在床上看她忙碌,“你还回来么?”
“什么?”苏浈没听清。
“没什么。”段容时起身同她一起收拾,“要让飞絮记得带着伞,上回你们便是没带伞,居然躲到我屋里来了。”
苏浈心头藏着事,她尽力遮掩,但也不知段容时看出多少。
次日天刚蒙亮,苏浈便带着飞絮和青叶出了门。段家的马车果然不同凡响,苏浈分明还记得,之前她每次来西川寺,都得经历过武僧环环盘查,可这次却畅通无阻,她们只用不到半个时辰便顺利上了山。
依旧是她供奉灯火的那间禅室,京城贵人多,这一间所供灯火也不仅云氏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