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定翮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看着这孩子。“你过来坐下吧。”
男孩走过来,却不敢再往前,更不敢坐。凌定翮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
“坐到我身边来。”
凌建衡这才慢慢的挨着姨妈坐下,他不知道姨妈是不是还在生气。不过看她那神情,又不像有事。凌定翮打量着低头不语的表外甥,问道:
“你是不是还在气姨妈那天打了你?”
孩子嘟着嘴,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凌定翮拉着他的双手,直直的看着那双眼睛,说道:
“那天姨妈心情不大好,又看到你偷藏东西吃一时气不过才打了你。你就原谅姨妈这一回,好不好?”
听到凌定翮向自己如此温言软语,本来还担心姨妈要是真的再也不管自己该怎么办的凌建衡不由得鼻子发酸。不过他这次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安心的缘故。他来锦枫台的时间虽然不算久,可也知道这里虽大,但真正说得上对自己好的,只怕也只有姨妈和梁妈少数几个人了。他一直得到对方的照顾,之前又惹出这样的事来,听见姨妈说“也不该管你了”,他当然不愿又遭抛弃,所以这两天一直忐忑不安。现在看到姨妈还是疼自己的,这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他一边抽抽鼻子,一边说道:
“姨妈,你、您不会不要我吧?”
“傻孩子,什么话!”凌定翮掏出自己的手绢替他擦擦脸,语重心长的说道:“姨妈不是不许你吃糖,只是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哪怕是他们自愿给的。你觉得现在那些人都对你好,什么都肯帮你做,是不是?可你要知道,如果有一天,姨妈不在了,又或者是不在这儿住了,那些人别说是买糖来给你吃,即使连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到那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凌定翮所说的话,少年似懂非懂。他还不大明白个中的深意,只是搔搔头,说道:
“姨妈您不会有事的!”
凌氏千金搂着他的肩膀,淡淡的说道:
“这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不过也难说,谁知道会不会真有这一天呢……建衡,你要记住,不管在哪里,你想要吃糖也好,或者说是想要得到其它东西,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回来的才是最可靠的。别人可以送给你东西,自然也可以送给其他人同样的东西。与其相信他们,还不如相信自己!”
凌建衡点点头,可他仍有些不明白,又问道:
“那么以后舒叔叔——噢,不对,是舒处长再给我东西,那我也不能要吗?可是他不是姨妈的手下吗?”
“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更不能要他的东西。”凌定翮微微一笑。“我是上级,怎么能去占下属的便宜?”
凌建衡虽然听不大懂之前姨妈说的话,不过“便宜”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他脸一红,低下向对方保证道:
“姨妈,我以后再也不会拿别人送给我的糖了。如果我想吃,就问姨妈或者拿自己的零用钱买。”
年轻女子笑着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男孩的额头,脸上透出欣慰之色。一段小争执,就此结束。两人又和好了。凌定翮又叮嘱他道:
“这几天这里会人来人往的,你可千万别到处乱跑。乖乖的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凌建衡忙不迭的点点头,又觉得不解。“可是姨妈,这里不是天天都有人来的吗?还会有谁来呢?”
他的姨妈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第四卷 共鸣 第八章第6节
姨甥两人一起用过了早饭,凌建衡就到外间做作业。凌定翮在里间独坐,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男孩做着一本数学习题,正想着时就看到外面的侍从进来向姨妈请示,好像是有人来求见。凌定翮一点头,示意带对方进来。不一会儿,侍从就带了一个年轻女子进来。这个女人看着挺漂亮,只是低着头,显得有些尴尬。凌建衡从未见过此人,他好奇心起,将作业扔在一边,想看看姨妈为什么要见这个女人。
他在外间隔着玻璃屏风,只听到凌定翮的声音,她说道:
“好久不见了,请坐吧。”
那女子答应着,,却不敢马上入坐,只是低声细气的说道:
“谢谢您愿意见我。我这样冒昧来打扰您好,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这时,梁妈也来了。她似乎知道里面有客人,所以也没有进去,只是吩咐让其他侍女上茶果。凌建衡略带诧异的看着她,不明白梁妈为什么看向里间时会显得这么不高兴。难道她不喜欢那个女客人吗?
正猜测着,他耳边又传来凌定翮的声音:
“不用客气,你来这里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大可不必如此拘束。我这次请你来,一来是想看看你最近过的怎么样了;二来,你也可以见见我父亲,就当是陪陪他老人家吧。”
“能承蒙您这样关心我,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来客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喜悦。“您的宽宏大量,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无以回报!真是太谢谢您了!”
这个女子一个劲儿地向凌定翮道谢,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此时她才敢抬起头来看向对方,看见凌氏千金耳上是珍珠坠子,头上发辫处别着一枝白玉蜻蜓琉璃簪,身穿玉色对襟衫,石榴红绫团花双蝶闹春风喜相逢裙子,还披着水蓝色织金串枝花夹纱长披肩;裙下微露红罗遍地金鞋鞋尖。这只不过是凌定翮的家常衣服而已,也没怎么打扮——她为人一向不喜欢浓妆艳抹——比起不少乾都的贵妇来说,更是不算奢华了。可这女客看了一眼,又忙低下头,心中暗自嗟叹。凌定翮又道:
“这也没什么,你母亲毕竟服侍我父亲不少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
“全赖您的意思,我也才得以来锦枫台。”对方应之不迭,又试探的问道:“不知我母亲她……”
凌定翮喝了一口茶,左手托在杯底,似乎在品味着茶的优劣。她不甚在意的说道:
“很快你们就会见面了。”
此言一出,那女子虽然没说话,但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狂喜。她凑向前,笑着说道:
“我们虽然不是相同血缘,但到底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以前我其实在心里就一起将您视为自己的妹妹,能有您这样的妹妹,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是脸上有光啊!”
凌建衡听了半晌都不清楚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他看见姨妈握着杯子的手突然紧紧的抓着杯子,过了一会儿又松开了。他光在一旁看着都觉得那杯子好像就要被捏碎了似的。那位女客没注意到这些,仍在笑着恭维凌定翮。梁妈听了几句,转过脸去,十分不屑一顾。
这时,外面的侍从又进来请示,说是疫苗到了。随后把那个蓝色的冷冻盒放在桌子上。凌定翮正想叫人把疫苗送到总理房间,好为总理注射。那年轻女子连忙说道:
“不如我来替妹妹送过去吧,这样也更方便些。”
“那就拜托你了。”
凌定翮自此人进入房间后第一次正视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待那名女客和捧着盒子的侍从走后,梁妈这才来到里间。她看了看门外,又低声问道:
“让那种女人来这里做什么?瞧瞧她那样子,和她妈一个德行!”
“不与你相关,你别管。”凌定翮说完,径自走到露台的藤椅旁,坐下来眺望湖上的风光。
梁妈见此,本想再说什么但也只好先咽回肚子里了。凌建衡颇为好奇,这个女人会是谁呢?姨妈为什么要见她?
而另一边,那个刚见完凌定翮又前来总理房中的女客人——她就是总理前情妇胡冰滢的女儿胡月雅。她此次突然受到凌定翮的邀请,回到乾都锦枫台,心里真是喜出望外。她这几个月来一直被软禁,不仅无法外出连母亲的下落也不得而知。胡月雅知道想得到自由和见到母亲,只能让总理或者凌定翮点头,所以她这几个月以来就一直不信地向凌定翮写信问安,希望能获得对方的接见。这段时间毫无消息,已经令她都快放弃了。没想到一天前锦枫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