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母妃很早就去了,小时候可没少被兄长们欺负……父皇政务繁忙,是没功夫管这些家长里短的,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咽下去。大约十多岁的时候,在宫里,我第一次碰见七皇叔。那时七皇叔并没有如今这般位高权重,你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父皇继位后,七皇叔一众,算是太子党,都被降级罢官。所以那时候七皇叔极为清闲,经常进宫看我,督促我读书写字,手把手教我骑马射箭,这才让我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深得父皇赏识,最终立为东宫。”
“宫中的亲朋,大多便是利害关系。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待谁好……可是,七皇叔就是不一样,他待我亲,却什么都不图。便是现在他位高权重,也是全凭他在边疆屡次立功,才令父皇重新重用。全然没有一点依附于本宫为他说话打点。”
带着目的来的人,好歹你还能知道他何时会转换立场与你对立,看似不带目的的人暗渡陈仓,不知何时原形毕露,这样的人若不是真心,便最为可怕。周木头安静暗想,但他毕竟不知内情只是个外人,于是便不说令人不安的话,只是转而问:“那你这次遇劫……”
不等周木头问完,赵晗便微微扬起了唇角,低垂的眼帘下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阴冷:“我知道是谁。”
毕竟在东宫当了几年的活靶子,是冷箭哪里射来的,赵晗心中自然明镜一般。赵晗陷入沉思,却不知此时自己的神情仿佛换了个人,一扫平日的温和天真,不带表情的脸加上眼中的阴冷,教人看了还有些发怵,周家念看了一会,便索性转移了视线,投向了远处。
自己救的人并不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其实之前种种细节便曾让周家念多少明白这一点。赵晗是东宫太子,回去之后,迎接这个少年的赵晗必然是更大更多的风浪,他无从选择,必须顶风前行。或许,他能穿过风暴,腾蛟起凤,最终站在苍穹之颠俯瞰苍生,否则便是身败名裂,悲惨横死。
一路走来,也多少知道些少年的脾性,赵晗泾渭分明,敢爱敢恨。他若输了,别人不会轻饶他;但他若赢了,待敌人亦不会心慈手软。这比战场更残酷的斗争中,一方万众瞩目,另一方便血流成河。
周家念并不喜欢这种以命相博的斗争,待走完回京这段路,结伴二字便也结束了,他想自己是不会同这个少年再有瓜葛了。
赵晗将线索整理了一番,正准备把心里的推测告诉周木头,抬头却见周木头已转向了别处,心里有些失落同时,却也觉得这样也挺好。
这些烦心事没必要叨扰周木头,由自己好好处理便是,尘埃落定之后,他只想一心一意待周木头好。
***
这么走走歇歇,行了半日的路,两人终于抵达京郊,随着愈发接近京城,路上搜查官兵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之前太原等地盘查最紧,官兵们皆是凶神恶煞,两人的通缉画像贴得满城都是,但京外的城墙上和长安一样,没有张贴任何布告,京郊附近虽也有盘查士兵,观神色,却是急切多于凶恶,跟太原那些相比,更像是寻人的。但难保对方善意恶意的时候,两人不敢贸然试探,更别提自揭身份。
千辛万苦,谨慎一路,京城已在眼前,如何迈进这道城门至为重要。一步走错,便全盘皆输。
赵晗在城外茶铺要了两碗茶水,周家念放下行李,不动声色的观察城门士兵的盘查步骤。
走了一上午,口干舌燥的赵晗捧着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抹抹嘴道:“周木头,易容之后这一路都没出端倪,我觉得咱们混在人群里,别出大动静,应当不会有事的。”
周木头摇头,脸色完全没有丝毫松懈:“城门盘查很严,我们带着一柄剑,一把弓,倘搜了出来,如何说得通?”
“……”赵晗也扭头看向城门,见守城官兵的确逐个搜查行囊,京城还真没有管制成这样的时候,可见周木头的担心不无道理。
此时听得一阵马蹄声,一队官兵停在茶铺旁纷纷翻身下马,两人紧张了一下,却见那些人带着一身臭汗,骂骂咧咧的在茶铺里找桌子坐下了,吆喝着打杂的上茶。
尽管已易了容,还是有些不安,赵晗见那些官兵的确不是冲他们来的,这才低下头来,继续对周木头低声道:“不然,咱们先把弓和剑找地方藏起来?只要进了京,我便能去找怡英,想必便不需用上刀剑了。”
“那是何人?”
“怡英是东宫的赞善大夫,是本宫的发小。他父亲是大学士房池旭,只要安全到了他府上,联络七皇叔想来不成问题。”
周家念毕竟不认识赵晗口中之人,自然也没有他那么信任,但思来想去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点头道:“好。”
喝完了茶水两人便准备去寻个僻静处藏起弓与剑,周木头起身前去付茶钱,赵晗则将地上的行李抱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啪”的一声,是隔壁桌的官兵头领砸了手里的茶碗。
“妈的,这茶是想烫死老子啊?!”
“唉唉唉,大爷息怒,大爷息怒。小的给您换一壶凉的。”打杂的吓得不轻,连破碗都来不及收拾,便赶忙弯腰点头的赔罪。
区区一个当差的,好大的脾气。赵晗略微不满抬眼看去,谁知这一眼,却叫他生生定在了那里,只见那官兵头领攥着一把佩刀猛拍桌子,而刀柄上,竟悬着一枚眼熟的鹅黄色香囊。
周木头的香囊!
此时周木头正付完茶钱回来,赵晗急忙回神,将行李塞到周木头怀里,却佯装虚弱的扶着一旁桌子坐了下来。
见他眉头紧蹙,神色不对,周木头有些紧张:“怎么了?”
赵晗眼珠子直转,终于抬起头来,吞吞吐吐支支吾吾道:“……周木头,我好像是被热浪冲了,有些……头,有些晕。”
“……”
“我在这坐一会儿,周木头,你藏好东西,再来找我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周木头本来担忧得很却不知如何是好,见赵晗把对策都搬到眼前了,自然一口答应了,嘱咐他在茶铺好好休息,又替他叫了碗茶水,便带着行李匆匆离去。
偷偷抬眼睨着,待见周木头走远,赵晗便立刻恢复了常态,直起腰看向隔壁桌上那柄刀。这香囊是周木头极为重要的东西,也是因为自己而遗失,所以说什么他也要为周木头取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自打那一群官兵进来之后,茶铺中便十分拥挤,基本座无虚席,赵晗环视了一遍茶铺中的茶客,左瞅瞅右看看,最终,看见茶铺角落坐着两个妇人。
赵晗暗暗一思忖,立刻便有了主意。
他不动声色的走近了一些,细听两个妇人说话,方才远看便看见两人虽然说着话,脸上表情却是阴阳怪气的,推测这二人应当是有罅隙,这一偷听,果不期然。
这两个女人共侍一夫,年长的是正室,年轻些的是侧室,正逢男人准备南下置货,两人上赶着讨好夫君,上京郊天青寺求符,不料,正好撞上了。
真正是冤家路窄,这不,正互相冷嘲热讽着呢。
赵晗挠了挠后脑勺,见柜台旁摆着上茶的托盘,趁左右小二都忙得很没人察觉,赶紧取了一壶茶,急急忙忙跑到那俩妇人的桌前,乐呵呵道:“夫人,来,添些茶水。”
似乎觉得家丑不外扬,方才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个妇人消停了些,不约而同的扭头不看对方。
这俩不吵了,这可叫赵晗为难了,一面倒茶一面思忖,忽然道:“哟,夫人,您这面相,由字脸,圆杏眼,可是难得旺夫之相啊。”
“小姑娘好甜的嘴。”
赵晗见她还不上钩,笑嘻嘻加了一句:“夫人命中多子多福,想来定是夫妻